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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山上长生仙全本小说阅读

少吃亿点 著

现代都市连载

陶眠顾远河是奇幻玄幻《桃花山上长生仙》中的主要人物,梗概:多久,两边的雅间所有的琉璃灯全部被点亮了。薛瀚的上身向后倒,靠在椅背之上,折扇敲打着玉扶手,看起来有些不耐。他素来波澜不惊,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对面也算是好本事了。琉璃灯全亮了之后又该怎么办呢?“撞连环。”不等陶眠询问,薛瀚按了按眉心,直接解了他的困惑。每层雅间悬挂的琉璃灯个数是提前经过计算安排的,每场......

主角:陶眠顾远河   更新:2024-06-29 18: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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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陶眠顾远河的现代都市小说《桃花山上长生仙全本小说阅读》,由网络作家“少吃亿点”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陶眠顾远河是奇幻玄幻《桃花山上长生仙》中的主要人物,梗概:多久,两边的雅间所有的琉璃灯全部被点亮了。薛瀚的上身向后倒,靠在椅背之上,折扇敲打着玉扶手,看起来有些不耐。他素来波澜不惊,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对面也算是好本事了。琉璃灯全亮了之后又该怎么办呢?“撞连环。”不等陶眠询问,薛瀚按了按眉心,直接解了他的困惑。每层雅间悬挂的琉璃灯个数是提前经过计算安排的,每场......

《桃花山上长生仙全本小说阅读》精彩片段


七号阁给出的算是高价,继续追灯意义不大。

但既然加了一灯,恐怕这位三十六号的客人需要横公鱼脂救急,不得已,才开出如此之高的价位。

看来这鱼脂是三十六阁的囊中之物——

“震字七号阁——出价五灯——”

七号阁跟灯了!

一千五百金!

陶眠眼睁睁地目睹了全过程,薛掌柜一面不屑地说“哪个脑袋被门挤了的会花一千金买这玩意”,一面追加了两盏灯。

……

“倒也不必如此为难。”

他不禁宽慰道。

薛瀚的神情是难得一见的严肃,他说这里面不大妙,他预感不好。对面的竞价者未必是真心想要这块鱼脂有什么大用,怕是对方刻意刁难。

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就不得不走到最后一步。

陶眠问“最后一步”意指为何。

薛瀚侧过脸望着陶眠,琉璃灯把他的轮廓笼罩一层朦胧的光晕。

“最后一步,靠你。”

陶眠一头雾水,这薛掌柜不但会插旗,还特别擅长卖关子。跟薛瀚猜测的差不多,对面果然又加了一盏灯。

其实换作以往,薛瀚不是那种容易竞价上头的人。他有一道底线,破了这道底线是无论如何都要放弃的。

就像他自称的,他“见好就收”。

但今夜的情况不一般,陶眠那倒霉徒弟还在山里一觉不醒呢。

薛瀚虽然在心里敌视每一个拜入桃花山的徒弟,可陶眠是值得破例的人。这鱼脂不算举世罕见,短时间内再去寻一块却难办,那素未谋面的小孩又等不起。

他和对面的竞价者咬上劲儿,两人谁都不肯停手。

宾客们眼看着一块不怎么起眼的妖鱼脂破了万金,面面相觑,不免惊异。

没多久,两边的雅间所有的琉璃灯全部被点亮了。

薛瀚的上身向后倒,靠在椅背之上,折扇敲打着玉扶手,看起来有些不耐。

他素来波澜不惊,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对面也算是好本事了。

琉璃灯全亮了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撞连环。”

不等陶眠询问,薛瀚按了按眉心,直接解了他的困惑。

每层雅间悬挂的琉璃灯个数是提前经过计算安排的,每场交易的物品不同,各个物品的估价自然也不相同。千灯楼的管事们会把这些细枝末节做到极致,基本不会出现琉璃灯点无可点的情况。

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为了以防万一,自然也有相应的对策。

这对策便是“撞连环”。

所谓撞连环的“连环”,是指千灯楼的九曲连环灯。这灯的位置就藏在圆台和雅间回廊之间的黑暗之中,由若干个小的莲花灯组成。需要两方或者多方竞价者各自派出一位男性侍从,手持小臂长短的灯杖,把位于暗处的莲花灯点燃。

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点燃最多的莲花灯的一方,即可得到该物品。

雅间之外,已经有楼中的女侍悄然候在门前,两手间的托盘盛放的正是用于燃灯的灯杖。

薛瀚叹一口气。

“方才在门口,沈泊舟质问我为何带男随从前来,也是这个意思。通常带男随从的客人,是在这轮唱楼中有势在必得的宝贝。如果动钱拿不下,就要动手了。”

陶眠心态平稳,但他仍是好奇。

“千灯楼的禁令不是不允许宾客之间大打出手么?”

薛瀚讥笑。

“你瞧瞧前面,只有那圆台是亮的。只要不在那上面动武,被唱楼官发现,那剩下的黑的地方,不是随便打么?”


顾园下山的第一年,陶眠命名为一狗元年。

这年风调雨顺,村里收成大好,村西老王家的王丫头送了陶眠一袋米,两篮子鸡蛋。王丫头问陶眠,怎么许久不见小顾道长。陶眠说小顾道长偷了他的棺材本跟小姑娘私奔了,迟早有一日被他抓回来,门规伺候。

顾园频繁地给陶眠写信,说他还不能回到青渺宗,现在时机未到,只能住在外面,韬光养晦。他每日都在修炼两门功法,未曾荒废。芦贵妃跟他一起,活得有滋有味,找了两只小母鸡。

陶眠当然知道他在修炼方面没有怠惰,托了顾园的福,他在功法这方面的进步简直称得上突飞猛进。

“有个徒弟确实好。”陶眠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一手端纸,一手捏笔,琢磨着给徒弟写点什么。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顾园,在修习功法时,要加倍用心啊。”

时刻卷起来。

“还有,让芦贵妃注意身体。”

一狗二年,村子照旧粮食丰收。有桃花山的庇佑,这片小小村庄总是祥和安宁的。王丫头照例送米送鸡蛋,问小顾道长什么时候回来。陶眠说小顾道长拈花惹草,被六家大小姐通缉了,不完婚不让走。王丫头笑着嗔言,陶道长你又在说笑。

顾园的信来得慢了,信客几次来,都没有陶眠的信。

快入冬的时候,那日飘了小雪。陶眠从村里提了一壶酒,打算回去温酒喝。恰逢信客在村口,扬声说陶道长,有你的信。

陶眠道了声谢,提着酒和信回观。

到了温暖的室内,他搓着手,把酒放在小桌上,先拆了信。

两只鸡是有福气的,享受着暖烘烘的房间,围在陶眠的脚边。

陶眠把信展开。

顾园这封信写得匆忙,字迹都要飞起来。大体的意思是他已经开始发展自己的势力,结交了一些朋友。他的第一个目标是董良骏,这人是李贺山的亲信之一,做了不少事害顾家人。

董良骏是金丹期的修士,实力刚猛。顾园蒙面与他交手过一次,落了下风,差点害了自家性命。

他希望师父出山,助他拔除董氏势力。

顾园通篇在交代董氏的惯用武器、功法,以及他如何坑害顾家的人,害死了他的姑姑和姑父。

陶眠把信看了又看,想找出一字半句关于顾园他自己过得好不好,芦贵妃好不好。

什么都没有。

他平静地将信折叠回原来的样子,拉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盒,里面是厚厚一沓纸。

最新的一封被放在最上面,手背抹平两下,再关严,放好。

陶眠偏腿侧坐在榻上,面前的小桌摆了两碟小菜,一盅清酒。

他伸手撒了把米,招呼着两只鸡过来,开饭。

桃花观的门第二日清晨被人敲响,陶眠伸着懒腰趿拉草鞋去开,门外是个陌生的青年。

“我……”

青年是代替顾园过来的,接他师父。

本来以为开门的会是个老态龙钟的白发道人,青年正发愁要怎么让老头安然无恙地抵达青渺峰。

想不到竟会是个容貌俊美的年轻人,看模样,也就二十出头。

他在想是不是走错了。

“呃……小道长,在下程驰,敢问你师父陶眠人在何处?”

陶眠瞥他一眼,弯腰把两只鸡抱出门,让它们自己溜达,锻炼肌肉。

“我就是陶眠。”

“你就是……嗯?”

程驰的嘴巴张大,虎目圆睁。

不不、不会吧!

“小道长,恕我直言,你看着比顾园都年轻。”

“他长得老。”

陶眠看程驰的眼光友好了些许。

“你这年轻人,蛮会说话。”

程驰仍然处在震惊之中,陶眠却已经回屋,把他前夜收拾好的行李取出来了。

还有一根他早早准备好的桃枝。

“走吧,我跟你下山。”

两只六百多年的鸡会自己照顾自己,一千多岁的飞天蟑螂更不用他操心。一狗二年,陶眠此生第一次离开他住了一千多年的地方。

这么一走,直到来年的桃花开时才归来。

顾园担心陶眠出门在外照顾不好自己,临别时三番两次叮嘱程驰多费心。

程驰倒是觉得,这位陶道长并不怎么挑剔,去哪里吃什么都听他安排,关于青渺宗和董良骏的事也不问,极其沉得住气。

他心里没底,毕竟陶眠看着太年轻,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兄弟被忽悠了。

住客栈一般是两个房间,偶尔房间不够,就合住一个。程驰打地铺,陶眠睡床。

陶道长说他习惯于早起打坐,程驰就说你打你打,我不干扰你。

第二天一早,他苏醒过来,看见陶眠端正地盘腿,两只眼睛闭着。

程驰不敢惊扰,蹑手蹑脚地站起来,结果一不小心脚趾踢到桌脚,疼得他自抱自气扭成麻花。

这动静惊醒了陶眠,他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睡眼惺忪。

“开饭?”

“……”

程驰当日修书给顾园,让他赶紧另找帮手,这个年轻的小道长像个骗子。

结果当晚,他们的客栈被董氏派出的刺客潜入。

刺客连伤数人,杀至卧房。

程驰在睡梦中惊醒,拔剑迎敌。

但有一人比他更快!

刀光剑影,擦着窗外的月光,霎时间房间内寒气逼人。程驰数了数来人,共三位。

他欲加入,又怕越帮越乱。

等到接连三声哀嚎传出,三人流了血,拖着重伤的身子,破窗而出。

房间里的蜡烛被人点燃,是小道长,他把那根干枯的桃枝放到桌上,露出桌面的一截,有滴滴鲜血坠地。

那桃木枝却没有被污血沁染半分。

“我留了他们一条命,但他们此生无法再运功修行了。”

陶眠说。

“你可有受伤?”

他衣装洁净,连发冠都没有乱,仿佛一枝泥中莲,俗世不可侵。

程驰看着他的眼睛,才发觉自己最初以为他只有二十出头的想法多么离谱。

容颜可以永驻,眼睛却不会出卖岁月。

接下来的日子程驰抱上了大腿,无需他出手,陶眠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追兵。

偶尔陶眠会故意睡觉,让他来。程驰一开始不懂,后来察觉到,这或许是陶眠在有意锻炼他的本事。

如果他解决不了,陶眠就会从被子里抽出桃树枝,三下五除二,搞定一切麻烦。

他们一路这样过来,终于到了青渺峰旁的一处山庄。顾园化名为阮素,是这山庄的庄主。

他在李贺山的眼皮底下慢慢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陶眠被秘密送入山庄,那天晚上,庄主书房的灯火一夜未熄,师徒二人进行了一场长谈。

程驰第二天早晨去敲门时,门却从里面打开。

是陶眠准备离去。

程驰听见顾园的声音,他说师父,徒儿一定会出人头地,千万倍地报答你。

程驰看见陶眠的笑,他好像有些累了。

徒弟,师父只希望你平安无虞。

他这样道。

顾园密谋了许久,师父陶眠是最后一环。陶眠来了,他所有的计谋都要运转起来。

他运筹帷幄,最后,迎敌。

董良骏带了二十位金丹、三十位筑基期修士,他以为对付老宗主的残兵绰绰有余。

没想到一个青色道袍的玉面道士突然半路杀出,手中一根三尺桃枝,行若游龙,剑无定影,如入无人之境,将这数十人打了个七零八落!

董良骏措手不及,被打得狼狈至极。对方废功法,留性命,并不把人置于死地。

他捂住胸膛,边吐血边嘶哑着声音高喊:“阁下何人?缘何助那小贼?”

高人月下立身,语气平淡如烟。

“我是他师父。”

老宗主的遗孤顾园要夺回门派,顾园有个厉害至极的师父护佑,这两件事在宗门间彻底传开了。

春暖风和,顾园想多留师父些许日子,陶眠却谢绝。

“山上的桃花开了。徒弟,我要归去了。”

顾园知道留他不得,心里不甘愿,表面上却还要故作大方。

“师父想什么时候出来走走,我派人抬轿把你请来。”

陶眠含笑道——

“师父的草鞋低贱,上不得高轿。徒弟,有空带着芦贵妃回山看看。”

陶眠就这么走了,风不带来,云不带去,任何人都拦他不得。

回到桃花山,日子不太平了一段日子,总有人上门扰他清静。

陶眠对待冒犯者从不手软,但也不像前些日子废修行。

他通常把人打得鼻青脸肿后,再丢出院子去。

久而久之,冒犯的人自讨没趣,渐渐也不发生激烈的冲突。偶尔陶眠要找人对饮,还把他们从犄角旮旯揪出来,按到石凳子上。

斟酒,共飨。

后来这些人还帮他砍柴喂鸡,陶眠自得清闲。

顾园的信一年比一年来得少了,徒弟是个大忙人,师父能体谅。就是村头的王丫头年年来询。

王丫头从扎着羊角辫的小闺女,渐渐出落成水灵的美姑娘,提亲的人越来越多,她却在痴痴地等。

陶眠说王丫头,别等了。小顾道长追着天边的桃花去了。

王丫头心思聪慧,脾气却犟。直到陶眠说别等,她才潸然落泪,死了一片心。

桃花山的桃花开了又落,又过了几年。王丫头早嫁人了,生了个女儿,夫妻恩爱。

陶眠坐在门槛上,摇着拨浪鼓,逗那没牙的小孩。王丫头站在一旁,做娘亲后她的性子柔了,很多事也看得明了。

她说陶道长还在等吗。

陶眠眉目清远,还是许多年前的样貌。

他说山在这里,我也在这里。山和我都不会走。去者不留不追不等,唯念。

陶道长这些年出过几次门,每次都是为了帮助徒弟。

他出山,顾园的敌人们就要捡起十二万分的精力应付他。

桃花仙人从未尝过败果。

外界都传陶眠和顾园师徒感情深笃,顾园的敌人们想方设法地分裂他们的关系,却不知陶眠对这些外在纷扰根本不感兴趣,他只是顾念那曾经的十六年。

陶师父从不干涉徒弟的决定,他甚至不像个师父。如不出门,就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睡大觉。

唯有一次,陶眠对顾园动了怒。

霍兴澜是李贺山的左膀右臂,顾园请师父出马。

陶眠带枪匹马杀入霍家,只废了霍兴澜及其义弟。

他离开霍家,带着两个主谋。但那之后的一个时辰,顾园却派出另一伙人,把整个霍家赶尽杀绝。

陶眠得知消息后大怒,一把推开山庄书房的门。顾园和亲信属下都在,他们正在商议要事,被迫中断。

顾园让属下们都离开,亲自给陶眠搬了椅子倒茶。

陶眠不肯坐。

他说顾园,你小时候,为师带你上山。看桃花萌蕊,青草生芽,让你静心养性,蕴积山水灵气。

霍家十八口,有孩童,有老妇。你的快刀落下之时,可有念及师父的苦心?

为何我出山招惹凡尘,为何我只废功法不害性命?徒弟,你要报父母之仇,要得宗主之位,我不拦你。但师父怕你与魔相斗,深陷泥潭,最终害得自己坠入地狱!

陶眠一番苦口良言,顾园半句都听不进去。

他说师父你太天真了。霍家人,狠毒和阴险是写在血脉里的。今日我不心狠手辣,来日师父就要去坟前祭我。

李贺山当年是如何对待我顾家的。我也是身在襁褓的孩童,他派出八波追兵,誓要赶尽杀绝。

孩童会长大,会习得仇恨,会奋不顾身地报复。

我深知这点,因为我就是这么一路走来的。

他说师父,我已身陷囹圄。

地狱在何方,我环顾四周,哪里都是地狱。

陶眠是被程驰送回房间的。晚年,程驰回想起那一幕,如在昨日。

他跟在陶眠身后半步,他觉得陶眠就像一只冰纹瓷瓶,那些裂隙随时随地在侵蚀完整的部分,蛛网一样的。

芦贵妃终于熬不住了。离开桃花山,它的生气大不如前。

作为一只鸡中的超长待鸡,陶眠将它风光大葬,骨灰装入巴掌大的小盒,和他一起离开了青渺峰。

爱说笑的陶道长忽然变得安静沉默,除了王丫头能和他说上几句话,他几乎整日闭门不出。

青渺宗的来信也再无踪影。

又过了五六年,断了许久的信件忽然续上了,从半年一封,到三个月、两个月、一个月……王丫头从卖货的货郎那里听说,青渺宗换了主人,是一位姓顾的青年。

桃花观的门又常常开了。

陶眠收到了最新的来信,顾园又在罗里吧嗦地说他宗门的事。起初还交代一些换堂主之类的大事,现在都是些山门口的树迁走,山里养的鸡和鸡打架的琐碎事,一讲一大段。

结尾无一例外——师父我派人去接你来享清福。

陶眠觉得没必要。徒弟过得不好,他帮一把。徒弟过得好了,他自然不必露面。到了青渺宗,一大群人前呼后拥,他去过一次。

陶眠不喜欢那样。

日子一天天地走,王丫头的丫头都到了出嫁的年纪,青渺宗的信又来了。

还是些鸡零狗碎的闲事,但结尾不一样了。

这次顾园说,要是能见见师父就好了。

陶眠琢磨出不寻常的意味,他有些慌乱。他连夜往青渺宗赶,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

他一路在想这些年的信。

我养的桃花死了,我不会种。师父什么时候帮我看看。

池塘的鱼被猫叼走了,那只猫徘徊几日,我没舍得赶走,现在是害了池中鲤鱼一家。师父来看看这只猫吧,你和这些毛东西一贯相处得好。

我有在修善行,早年作恶多端,不怪师父气我狠毒。

我的鬓角今晨生出了一根银发,师父或许还是我幼时的模样吧。待到相见那日,师父别错认了我。

桃花终于开了,要是能见见师父就好了。

青渺宗大丧,宗主顾园久病成疾,登仙而去。

陶眠抚上黑沉的棺椁,想起他从澡盆里抱出一个婴儿的那个白天。日光融暖,山雀和鸣。

他说一狗,我们回桃花山吧。


小林从一个悠长的梦境中醒来,他伸了个懒腰,手指抠着脑袋四下张望。

他怎么睡在牢内的地上了?

昨夜发生的事隐隐约约闪过片段,他龇牙费力回想着。

对了!他见到皇帝了!

皇帝是来探视道士的!

那……道士呢?

小林慌忙地跑到熟悉的牢房前。里面富丽堂皇的摆设全部消失,连带着牢房内关押的人……

跑、跑了?

他心中大惊,坏了坏了,该不会是他昨夜喝了点小酒,不小心把人放走了吧!

正焦急着,牢头领了新犯前来。瞄见旁边木楞的年轻狱卒,还不耐烦地呵斥一句。

“傻站着做什么!”

“是!呃,我……”

“这是新来的,从今天起,你负责他。”

牢头的嘴巴开合不停,交代诸多事宜。

小林望向牢内的新犯,是个五六十岁的男子,看上去精神不大正常,不停地念叨“我没有罪”。

“那、那原来的……”

小林半句话未完,牢头抽了他的后脑勺一记。

“叫你少说话、少打听。不听是吧?”

“小的多嘴、小的多嘴……”

小林心虚地弯腰低头,顿感自己的腹部有些异样。

待牢头离开,他背对着人,伸手悄悄顺衣襟摸进去,鼓囊囊的一个纸包。

里面有一沓银票,和一张手掌大小的字条。

“相逢一场,承蒙关照。天寒雪急,善自珍重。”

道士真的走了。

……

陶眠带着两个书童,让他们在桃花山彻底安顿下来,彼时已是春雪初融。

楚流雪披了件水红色的小袄,怀中抱着几条棉被,来到院子里。

连着飘了几日雪,被子吸满了潮气。终于等到天气放晴,她赶早把三人房中的棉被绒毯之类的一并取出晒太阳。

这下苦了畏寒的仙人。

“三土!你倒是给我留一条毯子呀!我要冷死了。”

房内传来一道哀怨的声音。

楚流雪可不管那么多。

“半个时辰前叫你起床用早饭你不起,跟你说了我要晒被子的。”

陶眠嘟嘟囔囔,不知道又在抱怨些什么。一道湖蓝的身影唰地从院子中间闪过。

楚流雪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什么玩意儿飞过去……”

很快,陶眠房中又传来嚎叫。

“哎呦!什么东西撞我腰上……四堆!让你御剑你把剑扎师父床头是吧!你怎么不把我脑袋削下来呢!真是孝死为师了。”

“既然师父有此等需求——”

“给我住手!你还真削啊!”

一阵桌椅板凳的碰撞声,楚随烟被陶眠提溜着后衣领丢出门。

“去去去!大的小的没一个省心,少来烦师父!”

楚随烟被师父骂一顿,面上仍是嘻嘻哈哈的。桃花山的水土养人,连曾经躲在姐姐身后那个胆小怯懦的男孩,都变得活泼不少。

楚流雪心想,结束漂泊、长居于此,的确是一件幸事。

那日他们和往常一样,在宫中休憩。陶眠被皇帝关了起来,两个孩子失去依靠,变得惶惶不安。

楚随烟害怕陶眠出事,做梦都在流泪。楚流雪只好握住他的左手,整夜合不上眼,牵挂着牢内的人。

天蒙蒙亮时,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们姐弟面前,楚流雪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

“嘘。”

陶眠竖起一根手指,让楚流雪不要多问。他们简单收拾了行囊,其实并没有很多。珠宝财物之类的陶眠一样未取,物归原主。

最后他单手抱起熟睡的弟弟,另一手牵着姐姐,三人悄然从皇宫离去。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如同他们从未来过。

熹微的晨光中,他们坐着一架马车,摇晃着行进在土路上。

楚流雪问皇帝怎么肯放他走。

陶眠把自己的外衣盖在酣睡的楚随烟身上,掖好,又把手中的干粮掰给楚流雪一大半。

“她并未放我走,我是从牢里逃出来的。”

“……?”

楚流雪一口糖饼没咽下去,差点噎死。

“那我们……咳咳,岂不是成了逃犯?”

她心想这回可好,本来只是当乞丐,结果跟了陶眠后,一不小心沦为逃犯,越活越回去。

刑啊,真的刑。

陶眠递过去一壶水,笑眯眯地望着她一边瞪人一边大口吨水。

“不至于,她不会派人追捕。”

“我不明白。既然你有这个本事,为何今日才逃?”

“我这么一个讲究人,自然是要挑选良辰吉日越狱。”

“……你听听看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陶眠的身体微微后仰,靠在马车的车壁,手指放松地搭在膝盖。

“所谓良辰吉日,自然是她甘心放我离开的时机。”

陶眠的确不是陆远笛放走的,但他心里明镜似的。那日之后,就算陆远笛知晓他出逃,也不会再追过来了。

这是他们师徒之间的默契,彼此心知肚明。

楚流雪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但陶眠如此自信,估计是有什么底气在。

本尊都不担心,她又何必庸人自扰。

楚随烟揉着眼睛苏醒,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那时他们将至陶眠的地盘,隐约能看见云雾中巍峨连绵的山脉。

他年纪小,虽然对离开皇宫这件事困惑,但很快转移了视线。他跪在车内的软垫上,掀开帘子眺望外面的山,看什么都要新奇地惊叹。

外面正在落雪,楚随烟的鼻尖被冻得通红,他张开手掌接住一片洁净的白雪。

陶眠也顺着帘子的那道缝隙,去看他熟悉的风景。他一袭月白长袍,恍若山中雪化作了人的模样。他的呼吸与这片土地的每一次吐息是重合的。楚流雪这才明白他为何执意回到桃花山,他和这里是浑然一体的。

陶眠回到桃花山,首先要办三件事。

喂鸡、收徒、扫墓。

来到桃花山没多久,在陶眠的威逼利诱下,楚流雪和楚随烟拜在他门下。

楚随烟有一百个乐意,楚流雪就有一百零一个不满。

她说银票,你的徒弟,似乎命都不大好。

……

结果陶眠因为这句话跟她生了三天的气!

楚流雪难以相信外加十分无语,一千来岁的人了,居然跟三岁孩子似的置气。

白天不出屋门,叫吃饭也不来,看见她就绕道走。

楚随烟胳膊肘往外拐,小手扶着没精打采趴在桌子上的陶眠乞求他姐。

“流雪你就服个软道个歉,把人气哭了该如何是好啊!”

陶眠马上配合着将头埋进两臂之间。

楚流雪:……

“你就别给他提供思路了。好吧,是我不对。你不是要收我为徒么?我答应。”

陶眠还拿上乔了。

“想做我陶眠的徒弟就那么容易?我还不收了。”

“你爱收不收。”

楚流雪懒得惯他毛病。

眼看着陶眠又要单方面决定跟姐姐断绝关系,楚随烟赶快出来打圆场。

“都少说两句吧!小陶师父,不是说好要教我们仙法么?”

陶眠的脾气来得快走得也急。既然楚氏姐弟拜入他门下,他自然也是要教些真本事的。

他传给姐弟二人《噬魂掌》和《天尽六变》,两个徒弟不负所望,学了十成。

楚随烟九成半,楚流雪仅学会半成。

金手指提供的信息果然不掺假,楚流雪的天赋不高,对功法的领悟远不如她的顾师兄和陆师姐,甚至比不上白捡来的弟弟。

不过楚流雪不焦虑,陶眠这个当师父的也不急。

唯一着急的是楚随烟,他几次私下找陶眠,问他有没有什么仙丹灵药,帮助姐姐修炼。

彼时陶眠正在院子里遛乌常在和另外一只公鸡,这是楚流雪逼迫他做的。说他整日躺着,四肢都要躺废了,到时候走不了路,只能卧床,她可不伺候。

陶眠莫名产生危机,想来他也是一千来岁的老家伙,是得注意腿脚方面的问题。

于是每天晚饭后,他就要把鸡笼里面的两只鸡抱出来,强行遛圈。

楚随烟问出这句之时,陶眠仍是一副懒散闲适的姿态。

“三土有三土的造化。四堆,不是人人都要于修炼一途有所成就。我的大弟子是名门宗主,二弟子是九五至尊,三弟子是一个普通人,这没什么。

在为师眼中,你们都是我的徒弟,仅此而已。”

“师父,徒儿仍是不明白……”

陶眠弹了少年额头一记。

“不明白就不明白,没必要穷尽所有的道理。如果有人硬是要我在二十岁就明白七十岁的道理,那我绝对要当场给他一巴掌,让他先学会做人。”

“噢,”楚随烟捂住脑门,委屈道,“那师父也没必要打我吧。”

“为师不是在打你,为师是在点拨你。”

“……”

陶眠回到桃花山,要办三件事。

喂鸡、收徒、扫墓。

扫墓的日子即将来临。

“既然你们已经归于我陶眠门下,那也是时候带你们去见见大师兄了。”

陶眠一本正经地对着两个新收的小徒弟说。徒弟一号打了个哈欠,徒弟二号目光炯炯。

“三土,不得对师兄不敬。”

楚流雪撇了撇嘴角。

“我错了银票。不过说到底人的归处都是一抔黄土,早晚我也得埋在师兄边儿上。”

旁观的楚随烟:?

“噢,随烟也是。”

旁观但莫名其妙被捎带上的楚随烟:??

陶眠的手指刮了刮下颌。

“言之有理。那待会儿上山,再多挖两个坑。”

楚随烟:……

陶眠平时懒得要死,埋徒弟倒是兴致盎然。约定好的当日他早早备好锄头铁锹,身后跟着两个小孩,来到顾园的墓前。

今天不是正式祭奠的日子,只是陶眠临时起意,上山转转。

顾园的墓依山傍水,平整宜静。

没有楚流雪想象中的荒草丛生的模样,看来是有人经常打理。

能来这里的还会有谁。

一块方正的墓碑默默地伫立在桃树之下,上面刻着顾园的名字。陶眠没有理睬这块碑,而是直接绕过去,在附近打转。

他手中的铁锹敲了敲脚下那块地。

“我看好了,将来你们姐弟就埋这儿。”

楚流雪十分配合地走上前,抓了一把不干不湿的泥土,点点头。

“这里不错。”

楚随烟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

师兄的墓地在此,他不敢乱走,老老实实地杵在原地,左右摆头,四下环顾。

他发现师父脚踩的那块地方距离顾园的碑蛮远,有些好奇。

“小陶师父,这里是空着的。”

“噢,”陶眠的语气云淡风轻,像在说今天中午吃几碗饭,“这儿留给你陆师姐。”

“……”

楚随烟闭上嘴巴,他都多余问。

陶眠好似做了什么决定,兴冲冲地挥起铁锹开始挖坑,挖的还是给陆远笛准备的那个。

两个小孩干瞪眼,陪着他挖一上午。等他嚷嚷着腰酸,这才返回山下的道观。

祭日当天,扬起了绵绵的雨丝,这是桃花山今年迎来的第一场雨。

雨滴刚刚开始洇湿土地之时,两个孩子仍在梦乡。

平日喜好赖床的陶眠却早早提了一篮子花果和酒,穿林走过,拾阶而上。

他有自己一套熟悉的流程:除杂草、贴土、清洗墓碑、摆放祭品。祭品也是有顺序的。添花、放果、斟一杯酒。

随后便是长久地站立在碑前,絮叨过去一年的事。

进行到这一步的陶眠就变得随性了,想到哪里说哪里。提起陆远笛,他甚至突发奇想,把前几日放好的那块空碑搬过来打磨。

来时带了油纸伞上山,忙起来什么都顾不得。细雨渐渐濡湿了他的衣衫和发丝,他半蹲着,用手背抹掉睫毛上挂着的水滴,有人将伞撑到他的头顶。

陆远笛一直站在西侧的一株桃树下,目不转睛地盯着陶眠的一举一动。陶眠来了多久,她站着看了多久。

直到陶眠搬来一块空碑,她心念微动,缓步走近。

一低头,看见陶眠正在碑面刻一个“陆”字。

陆远笛:……

“小陶,我不过是关了你几日,至于这般恨我么?”

陶眠干笑两声。

陆远笛的视线前移,恰巧看见那个初具雏形的坑。

“这该不会也是为我而留的吧?”

为了摆脱尴尬,陶眠提出一个想法。

“来都来了。要不你躺下试试高矮?趁还活着。”


他的心绪不曾对任何人言道,即便是认识多年的薛瀚。

当时的薛瀚自是不懂,他只是觉得陶眠在敷衍和抗拒他。

这种隐晦的念头在陆远笛被陶眠收入门下之后,达到了一个极端。薛瀚愈发地不解。

而且因为二弟子是个姑娘家,陶眠更是时时挂牵。

原本他们每年都会有几次小聚,自打陆远笛上山后,陶眠也总是托词不来。

薛瀚见过小时候的陆远笛,脸蛋和手总是灰蒙蒙的,每天在山里乱跑,是个野孩子。见到陌生人也不怕,脏手扶住一株桃树,黑黝黝的大眼睛直视着他,像林中的幼鹿。

“师父还有朋友”这件事让她备受冲击,那时她正值叛逆的年纪,陶眠想让她往东,必须得说二丫你向西走才行。

陶眠上山抓她回去做饭的时候,她被仙人一只胳膊夹住,踢蹬个不停,嚷嚷着不走不走。

然后在桃花观不算宽敞的小院内,薛瀚、陶眠和陆远笛同桌,一起品尝了二弟子的手艺。

薛瀚尝了一口,差点把筷子撅了。

陶眠见他不喜,诚挚地问——要不我再给你做一份?

薛瀚让他少折腾,他来桃花山不是为了赴死。

那日他对陆远笛上了心,特意查了她的身世。发现这土丫头竟然是前朝公主,而陶眠竟然收了这么个麻烦人物做徒弟时,薛瀚险些决定把桃花山烧了。

走了个宗主遗孤,又来个前朝的公主。

薛瀚冷笑,真行。

他单方面决定不再掺和桃花山这些破事儿,倒要看看这二弟子是什么下场,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后来呢,土丫头离开桃花山,蜕变成金凤凰。登基、称帝,孤高地坐在龙椅之上,俯视众生。

通往高处的路总是越走越窄,身边再容不下一个人,连自己也要踮起脚尖,去踩那岌岌可危的天梯。

桃花仙人和桃花山,那不是应该出现在这条路上的风景。

陆远笛走了,陶眠又恢复了一年几次的小聚。在薛府那棵熟悉的海棠树下,薛瀚问陶眠是否孤独。

大弟子要走,二弟子也要走。人来人往,只有他在守着那灼灼桃花,一年复一年。

陶眠的酒量在这些年有一丝丝的长进,不再是一杯倒,能再撑半杯。

他小酌一口,笑睨着府邸的主人。

“我近来记性不大好了,总记不起最初见你的窘迫。”

薛瀚说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扫兴,多少年前的事了。

“是啊,好多年了,”陶眠喟叹,“当初那个被我背进医馆半死不活的小孩,如今已经是我为数不多的挚交。”

山河不足重,重在相逢难得,知己难觅。

薛瀚闻言,送到唇边的酒都忘记品酌,脑中有瞬间的空白。

等他回过神来,有些暗恼,低斥一句。

他在斥责自己怎会如此轻易地释然。

曾经阴差阳错的一眼,和一瞬间的心软,让仙人在桃花山外结下了一段因。

徒弟是徒弟的因,知己是知己的因。

陶眠分得清楚。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把薛瀚收为弟子,他以为从此再无交际。

但薛瀚来就山,这误打误撞的因竟然结出了好的果实。

纠缠在薛瀚心中多年的乱麻就这样被仙人的一剪刀化解,他望着庭中月色,竟也浅笑。

他想远在天边那位偏执的帝王迟早会明白,仙人一直是仙人,他和山中月一样,清辉洒遍人间,却不会为谁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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