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林君泽回答,世子话锋一转,语气倏然凌厉:“这把匕首明明是本世子的侍卫青鹰在发现你杀人后看见你拿在手中的,你现在跟本世子说匕首两年前就丢了?难道是青鹰故意陷害你不成?他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你?”
林君泽顿时沉默下来,看起来百口莫辩。
正如世子说的那样,青鹰与他无冤无仇,没有理由陷害他。
那么,到底是谁在针对他?
他陷入回忆:
当时在客栈房间发现黑衣人后,他火速追了出去,从窗户跳下后,他就尾随黑衣人来到一条深巷,看见黑衣人闪进一间隐秘的屋子,他没有多想,也跟了进去。
可是进去后再没找到黑衣人的影子。
由于是夜晚,光线不好,他在屋子里乱串,然后不小心踢到了一具硬邦邦的身体,艰难地打开火折子,才发现是张本全。
张本全的胸前被什么利器穿了一个洞,鲜血染红了衣服。
林君泽蹲下来探了他鼻息发现他已经断气了,紧接着看到了旁边地上的匕首,一眼觉得眼熟,于是拿起来研究,很快确定这就是自己两年前丢失的那把,同时惊觉自己中计了。
刚要拿着匕首离开,门口突然有人举着火把走进,看到了屋内场景,喝到“何人如此胆大包天”,于是想要抓拿他,林君泽哪里会屈服,所以两人打了起来。
在动武的过程中,林君泽渐渐觉得浑身无力,所以很快被对方打倒了,然后被挟持到了衙门,并且匕首也被对方拿走了。
那个人就是世子口中的青鹰。
公堂上,眼见林君泽沉默良久,春雪等人有些焦急起来。
世子冷笑一声:“林大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林君泽回过神来,微微怒道:“我与张老板也是今日刚刚认识,没有理由杀他。”
世子眉头一挑:“哦?难道蓝田墨玉不是杀人动机?”
凌君泽彻底怒了:“休要血口喷人!”
世子步步紧逼:“蓝田墨玉弥勒佛被盗,至今下落不明,若是在林大人下榻的地方找到,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林君泽刚要发火,这时外面跑进来一名衙役。
“禀报大人,蓝田墨玉已被找到!”
“在何处发现?”知县问。
“在林君泽的马车上!”
林君泽一听,几乎要跳起来,奈何动弹不得。
“简直一派胡言!我何时偷盗蓝田墨玉?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林大人好生可笑!你当人人都有你一样精湛的演技?”世子话语毫不留情。
“你!”林君泽恶狠狠瞪着世子,几乎要用眼神将他杀死。
世子不为所动,懒洋洋坐着,对林君泽回以轻蔑一笑。
这时的安容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也理清了思绪,终于说话了。
“表哥稍安勿躁。”
然后她抬眸对上世子的视线:“不知这位世子大人,是哪位世子?”
知县大人看见这位婀娜娉婷的女子不卑不亢,声音好听,忍住了拍惊堂木的冲动,提醒道:“休得无礼!”
然而,世子忽然抬起一只手,示意知县闭嘴。
他嘴角弯弯,漆黑如点墨的双眼紧紧盯着安容,眸中隐隐露出一丝光,仿佛在看一只有趣的猎物,开口似戏谑。
“这位小娘子好生面熟。”
安容听了这话,面纱下的双唇顿时抿成一条线——古人也会像现代的男人那样,用这种方式撩妹的吗?
然后,年轻男子语气倏尔认真,回答了安容的话。
“你听好了,本世子乃京都魏国公府,韩琦。”
安容心中一跳——这来历,果然够大。
继而又眉头一皱——不对啊,他说他叫韩琦?韩琦不是北宋有名的宰相么?可那也只是多年以后的事,如今只是天圣四年,按照历史轨迹,韩琦这个时候尚未进京科考,只是一落魄家族的子弟,父亲早逝,从小跟随兄长生活,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魏国公府的世子?
她不会是来到了假的北宋吧?
虽心里有万千疑惑,但她脸上仍然不动声色:“原来是韩世子。”
“不知这位小娘子有何高见?”
韩琦充满磁性与魅惑的嗓音传来,拉回了安容的心神,她回话:“高见不敢当,只是,我认为这件案子还有很多疑点,不能判我表哥林君泽的罪。”
“哦?什么疑点?”韩琦颇有兴趣地问道。
“只是我一介小小女子,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唐突世子大人与知县大人,还请世子大人先恕小女子无罪。”安容知道,在这个封建社会,女性权利得不到保障,她的一言一行可能会被视为异类,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说明为好。
“无妨。只要你所说能让众人心服口服,本世子恕你无罪。”
“多谢世子大人。”
有了韩琦这句话,安容放心了,然后继续开口。
“首先,蓝田墨玉虽然是在我表哥马车上找到,但是不能就此证明是为我表哥所盗,这世上栽赃陷害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其次,世子大人从头到尾没有让您的侍卫青鹰大人出来与我表哥对峙,有点以权压人的感觉;再次,蓝田墨玉被盗的时间与张老板被杀的时间是否衔接得上?还有,那把匕首我表哥解释过了,两年前就已丢失,就算是他撒谎,他为什么不在杀人后的第一时间把匕首藏起来?或者逃走?反而把匕首拿在手中等人发现?”
“那是因为他来不及藏,就被青鹰大人发现了。”知县大人这时插了一句。
韩琦皱起了眉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直了身子,其实刚才他想阻止知县的话,但是来不及。
“知县大人果真头脑灵活,”安容轻轻笑道,“不知知县大人可有请仵作验过尸?”
“小娘子为何有此一问?当然是验过尸的。”
“验尸结果如何?死者可是死于被匕首刺中导致的失血过多?”
“正是。”
“伤口与匕首吻合吗?”
“当然。”
“既然张老板是死于失血过多,也就是说,当时他被匕首刺中后没有马上死去,而是在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后血液流干而死,请问知县大人,这中间,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这……”知县大人顿时犯了难,也隐约感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他不安地转头看了韩琦一眼。
韩琦冷冷瞥他一眼,语气也变冷了:“知县大人如何办案,难道还要请教本世子不成?”
知县冷汗涔涔:“不敢不敢!”
安容再次发话:“大人回答不出来,不如请仵作上前答话。”
知县只好请仵作。
安容重复了刚才的问话。
仵作回答:“这要看被刺的位置。通常,人在被匕首或刀剑等利器刺中胸口或腹部后,若没有及时救治,会在一刻钟之内流血休克直至死亡,若是刺破了心脏,血液流失会更快。”
“那么,张老板的心脏被刺破了吗?”
“没有。”
安容再次轻笑一声:“也就是说,当时张老板身中匕首后没有马上死去,而是在一刻钟后彻底死亡的。既然如此,我表哥为什么要在刺了他一刀后,还待在原地一刻钟?他是傻了?还是故意等着被抓?”
“也许,张老板当时并没有死,而是被青鹰大人和林大人误认为死了?”
知县弱弱地又插了一句话。
“那么,这就是青鹰大人和衙门的责任了,发现伤患不第一时间救治,反而迫不及待给无辜之人定罪?”
知县一噎。
韩琦双眸一眯,发出一声冷冷的哂笑。
公堂上一片沉默,气氛变得很诡异。。
安容继续道:“这是第四个疑点。第五个疑点,也是最不起眼的却最关键的疑点,在提出这个疑点之前,我想请问仵作大人,张本全张老板的死亡时间到底是什么时候?要具体到什么时辰什么时刻。”
仵作顿了顿,不经意间瞥一眼韩琦,虽然动作很不起眼,却被安容捕捉到了。
“仵作大人,您只需要答话,看韩世子做什么?”
这时韩琦端起身前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又很快放下。
仵作答道:“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戌时一刻。”
安容接下这话,快速说道:“这就是第五个疑点——张老板死于戌时一刻,按照被刺及流血时间推算,那他就是在戌时初,戌时刚刚开始的时候,遇到凶手,被凶手行刺的。可是,戌时初的时候,我表哥明明还在他的房间。”
“哦?你如何得知林大人戌时初还在房间?”
韩琦出声问道,眸光再度放于安容身上,嘴角扯着玩味的笑容。
“据我表哥的护卫及春雪所说,戌时初还听到我表哥在房中与贴身护卫铁轩说话。”
“是吗?可是,这位小娘子莫不是忘了,你口中的护卫及春雪,都是你们的人,做不得证的。而且,林大人的贴身护卫铁轩在何处?”
韩琦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仿佛一头狐狸在逗弄着眼前的猎物。
安容被他的笑容晃了晃眼,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慌不忙道:“世子大人,这位昏迷的人便是铁轩。现在,不该听听我表哥说清楚,铁轩为何会昏迷吗?”
“那就请林大人解释一下吧!”
韩琦说完,又恢复了慵懒的模样,靠在座椅上,玩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林君泽只好把自己从戌时初睡醒发现有人下迷药开始,到被黑衣人引至案发现场,发现自己的匕首,又被青鹰发现并被抓回来的经历说一遍。
“表哥是说,你是在戌时初开始被人引至案发现场的?那么从清风客栈到达案发现场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我是一路轻功过去的,因为黑衣人的速度太快,大概是半刻钟时间。”
“世子大人,我表哥说的是否属实?从清风客栈到达案发现场,轻功需要半刻钟?”
“不错,青鹰说,案发现场在石头巷尾一间破旧的仓库,从清风客栈过去,轻功确实需要半刻钟,”韩琦丝毫不吝啬地回答安容的话,“可是,这又如何?你们还没证明,林大人在戌时初的时候,还在客栈的房间。”
“这个简单,”安容轻轻笑道,“还请世子大人传青鹰大人当堂对峙。”
“正合我意,”韩琦也扯着唇角,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不过他在看着安容的时候,双眼会流泻出一点难以察觉的光芒,“传青鹰。”
青鹰很快进来——他一袭青色锦衣,面容英俊,高大挺拔,身配长刀,威风凛凛。
不愧为世子大人的侍卫,颜值也不是盖的。
“不知这位小娘子——对了,还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韩琦问道,语气似漫不经心,又似认真。
“小女子姓高,名安容。”
“那么请问高娘子,你打算如何让他们两个对峙呢?”韩琦再次问道,心里却在思量着另一件事。
姓高吗?
呵呵,有意思。
安容却说:“不急。先请仵作大人想办法将铁轩中的迷药解了。毕竟他一直这么躺着也不行,世子大人,您觉得呢?”
韩琦点点头:“有道理。仵作大人,开始吧。”
然后仵作来到昏迷的铁轩身前,半跪下来,先是仔细检查他中的是什么迷药,然后从袖中拿出一瓶解药之类的东西放到铁轩鼻尖,停留了一会儿。
趁着仵作忙活的功夫,安容再度开口:“如果我表哥所说属实,那么他也应该中了迷药,虽然当时逼出来了一部分,但是多少也会吸入一点,所以他在与青鹰大人交手的时候才会感到浑身无力,从而很快落败。表哥,你现在感觉如何,还是浑身无力吗?”
林君泽听到问话,轻轻点了点头,并说:“若不是如此,我怎会被他们胁迫跪在这里!”
这时,铁轩已经缓缓苏醒过来,一睁眼看到眼前的场面,吓了一跳,连忙来到林君泽身前,担忧地看着林君泽:“大人!你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肃静!堂下铁轩跪下回话!”知县大人适时地拍起惊堂木,“请高娘子继续。”
“铁轩,你来说说昏迷之前的情况,”安容也不拖泥带水,吩咐完铁轩又对仵作说道,“请仵作大人帮我表哥解毒。”
“这……”仵作顿时又开始为难。
“高娘子,”知县大人开口,“你莫不是在开玩笑?若是给他解毒,那他跑了怎么办?”
突然,韩琦把茶杯盖狠狠一盖在茶杯上,发出很大的响声,知县吓了一跳,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韩琦,不明白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