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又说错话了?
安容几乎要笑出声,耐心地为他解惑:“知县大人,若是怕我表哥跑了,那之前青鹰大人是怎么抓到他的?”
知县恍然大悟,反应过来后,心有余悸地瞪着安容——想他堂堂知县,今日竟然几次掉进这名小小女子设计好的坑里!
这位高娘子好生可怕!
韩琦逼人的目光紧紧锁着安容,语气已经没有刚开始时的戏谑与逗弄,而是冒着丝丝寒气:“高娘子,好生厉害!”
安容不慌不忙,回以一笑。
“不敢当。我也只是述说事实。”
“好一句述说事实!”
韩琦的语气难辨喜怒,却突然露出了邪肆的笑容,紧紧盯着安容不放。
安容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咬牙压下心里的那点恐惧,继续为林君泽辩证。
“铁轩,现在你来告诉大家,你昏迷之前的情况。要说出去具体时间。”
“是,表姑娘。”铁轩这时已经平静下来,也看出了事情的大概,对安容的话言听计从。
“大概酉时中的时候,我家大人第二次去表姑娘房门口探寻表姑娘是否起来,但表姑娘并未起床,大人不想自己一个人先吃饭,就回房间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直到戌时初,我见大人还未醒,担心饿着大人,就劝大人起来先去吃饭,可是我刚说完,就闻到一阵迷香的味道,我体质和武功都不如大人,所以很快就晕了过去。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各位,听到了吗?铁轩说,戌时初他被迷晕,而当时我表哥还在房中休息。而铁轩刚刚一直昏迷,并不知道我们之前说的时间的问题。所以,他不可能撒谎。”
众人沉默,安容继续。
“诚如知县大人所说,我表哥林君泽若是迷药被解,可能打得过青鹰大人,之前也不会被抓,而且他也不可能蠢到故意给自己下毒或者故意输给青鹰大人。为了验证他到底打不打得过青鹰大人,请仵作大人先给我表哥解毒。”
仵作听到这话,不敢再看韩琦,只能硬着头皮去给林君泽解毒。
“等等,”这时韩琦缓缓说道,“高娘子虽然大义凛然、一派高风亮洁。但是林大人的人品,本世子却不敢保证,毕竟,刚刚林大人可是说过若不是自己浑身无力,也不会跪在这里。”
“世子大人是怕我表哥跑了?”安容轻笑,“我想作为华州知州,他不会这么傻吧?表哥,你说是吗?”
“哼,既然表妹力证我清白,我当然不会乱来。”
林君泽冷冷说道。
韩琦用鼻息轻哼一声,对林君泽的话十分不屑,冷冷看着他。
“最好如此,否则,本世子可不是吃素的!”
安容感到很浓的火药味,越来越觉得韩琦在故意针对林君泽。
却想不通是什么原因。
韩琦一挥手,示意仵作照安容的话去做。
很快林君泽的毒被解,感觉力气恢复了。
“表妹,我觉得有力气了。”林君泽这时挣脱衙差的束缚,站了起来。
韩琦和知县以及众侍卫、衙役、官兵等人都紧紧瞪着他,仿佛生怕他跑了。
“表哥,记住你的承诺。”安容适时提醒他。
“放心,我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表妹是不是想让我跟青鹰再打一场?”
“对。但是,我有一个问题要先问青鹰大人。请问青鹰大人,当时我表哥是几招之后落败的?”
“回安容小姐的话,十招。”
安容奇怪地看了一眼青鹰,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这么恭敬。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小事的时候。
“既然如此,请青鹰大人与我表哥再打一次,看看是否还能十招将他拿下。”
“高娘子,”韩琦开口,“你这是要证明什么呢?证明林大人当时中了毒吗?那本世子可不可以有这样的推断——毒是林大人自己下的,为的是迷晕自己的贴身护卫铁轩,好自己出去行凶,却不小心自己也吸入了一点迷药?”
“世子大人,”安容简直要气笑了,“这样的推断,不觉得太牵强了吗?且不论我表哥是不是这么笨的人,就说铁轩既然作为我表哥的贴身护卫,肯定事事听从表哥安排,怎会需要表哥多此一举将他迷晕?”
“这话本世子不敢认同,”韩琦不依不饶,“主仆之间难免有不信任对方或者发生矛盾的时候。本世子可不相信,这世上有绝对的忠诚。”
安容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韩琦,仿若不明白他为何说出这种话。
却见韩琦低头玩着自己的扳指,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安容定了定心神,淡淡说道:“既然如此,就算世子大人说的有道理,可我这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疑点要提。”
“哦?高娘子但说无妨。”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韩琦已经对安容的行事作风有了几分了解,也不再试图阻拦她说什么,只是心里有几分不爽。
看来这次计划又要失败了啊……
“第六个疑点,张老板的尸体是在石头巷尾一间破旧的仓库被发现的,那么请问,张老板生前跑那里去做什么?大家都应该知道,蓝田墨玉不可能存放在那里吧?”
众人再度沉默。
韩琦回答:“蓝田墨玉的确不是存放在那里。”
安容接话:“那就是说,张老板有可能生前被人约到石头巷尾。但是,众所周知,张老板有皇命在身,运送皇家贡品蓝田墨玉,随时要看着贡品,所以他不可能会主动离开太远。所以,只剩最后一个可能,石头巷尾那间破旧的仓库,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而是有人在杀了张老板之后,移尸过去的。”
此话一出,众人一惊。
知县不可置信地瞪着安容:“高娘子可不要信口开河。”
林君泽也惊疑不定地看着安容:“表妹,你确定?”
韩琦却笑出了声:“没想到一介小小女子,竟然如此聪慧。这份胆识与见地,堪比男儿!”
“世子过奖。”
安容却在这时候想到了一个人——包拯。
如果包拯在场,定然不会觉得杀人移尸这样的情况很稀奇。
今天能站在这儿与堂堂韩琦世子对峙,简直是托了包拯那些传说的福。
韩琦举着手里的一杯茶,看着上面漂浮的茶叶,茶水的热气氤氲,他的眼神不明。
他的语气也漫不经心:“高娘子,刚刚不是说张本全是在戌时初遇到凶手,死于戌时一刻吗?而你既然力证林大人在戌时初尚在客栈房间,戌时一刻刚过,他又恰好被引至死者身旁,那么在戌时初到戌时一刻这么短的时间内,凶手是如何把张本全转移到那间仓库的?然后还有时间返回清风客栈把林大人引过去的?”
安容被这么一问,微微低眸,沉默。
众人以为她答不上来,尤其是凌君泽等人,紧张地看着她。
韩琦再度弯起唇角:“怎么?高娘子,答不上来了?所以,刚刚滔滔不绝,原来只是胡言乱语么?”
安容抬眸,眼神变得凌厉:“世子大人,我从头到尾可没说过凶手只有一个人。还有,世子大人可曾听说过——密道?”
韩琦一愣,紧接着双眸一眯,然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高娘子若是男儿身,必定位极宰相!”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韩琦世子这话,不可谓不惊悚。
这位高安容只是一名弱女子,如何能与宰相相提并论?
难道,刚刚她说的话,是真的?
凶手真的不只一个人?还有,什么密道?
知县早已如坐针毡,战战兢兢道:“世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凶手不止一个人?那间仓库真有密道?”
他做这个知县几年了,怎么不知道密道这事?
韩琦却冷哼一声,低头饮茶,丝毫没有答话的意思。
安容轻笑:“安容斗胆推测,这是一起团伙作案。他们分工行事——一人负责杀死张老板,一人负责转移尸体,一人负责把我表哥引至石头巷尾。至于密道有还是没有,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为了我表哥的清白,世子大人不会不允许大家去看看所谓的案发现场吧?”
韩琦抬眸瞥一眼安容:“若是高娘子所说不实,该当如何?”
安容听出了他话里威胁的意思,但是不为所动,语气淡淡:“但凭世子大人处置。但是,我还有第七个疑点——命案发生时,青鹰大人怎么会恰巧在那里?请问青鹰大人,跑那里去做什么?”
韩琦眼神越来越冷:“高娘子是什么意思?怀疑本世子?”
“不敢,我只是提出疑点。若青鹰大人能解释清楚,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但是,我还有第八个、第九个、第十个疑点,请问世子大人,还要继续听我提吗?”
“本世子的人去做什么事,想必各位没有资格知道。高娘子只需要知道,青鹰当时去为本世子办事,路过石头巷尾,才发现的凶杀案。这个解释,高娘子可还满意?”
“满意。”安容聪明地不再追问。
毕竟面对的是位高权重的韩琦,很多事她的确没有资格知道。
“至于你的第八、第九、第十个疑点,就没必要再提了。只要你能证明那间仓库下面有密道,且林大人能打得过青鹰,本世子就恕凌大人无罪,如何?”
韩琦出乎意料地突然做了让步。
安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但是她可不是好糊弄的:“世子大人,您说错了,我并不是要证明我表哥能打得过青鹰大人,而是要证明青鹰大人无法在十招之内拿下我表哥。”
韩琦笑道:“心思如此缜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
安容心中腹诽:想跟我玩文字游戏,只怕是找错了人。
韩琦也不再拖延时间,率先站起来:“既如此,就先到石头巷尾去看看吧。”
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往石头巷尾。
韩琦与知县一人一匹高头大马,坐在上面威风凛凛。
尤其是韩琦,锦衣华服,高大挺拔,却精致简约,高贵风雅。面容俊逸,又气场摄人,妖冷邪魅。
在众多火把的映照下,恍如神祇。
安容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蓦地觉得心跳有些加速,却很快被她压下去。
这人恐怕是妖孽。得亏现在是夜晚,街上没什么人,不然不知会有多少女子被他迷倒。
却在这时听韩琦世子发话:“去,给高娘子准备一顶软轿。路程有些长,别没得累坏了人家。”
安容心头一跳,脑海里浮现出“怜香惜玉”四个字。
这个韩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站在安容旁边的林君泽双眼眯了眯,若有所思地看了安容一眼。
安容也不扭捏,在思索了几秒钟后,沉默地坐上了韩琦给她派的软轿。
若是不坐,恐怕会被这位世子大人认为她不给他面子,然后记仇,那就不好了。
里面宽敞舒适,茶具、桌子、垫子、香薰等一应俱全。
她却没那么高兴,一直觉得韩琦没安好心。
而这次林君泽的事情,恐怕也跟韩琦脱不了干系。
但是,现在她势单力薄,根本无法与韩琦抗衡。
只能尽自己所能为林君泽脱罪。
当大家来到石头巷尾的时候,队伍停下,安容下轿,一眼看到韩琦骑着马停在自己软轿旁边,见她下来,邪魅一笑,也立即翻身下马。
然后,大家眼睁睁地看着堂堂世子大人微微笑着走到了安容身边,双眼好像在发光。
他身材高大,安容虽然不算矮,却也只堪堪到他胸口的位置,这么一对比,越发显得安容娇小可怜。偏偏他魔怔了似的离她很近,几乎贴到她身上,远远看去,好像是安容被他圈在了怀中。
“这么凑近一看,更加感觉高娘子眼熟得很了。”
韩琦嗓音魅惑,说出来的话让安容脸色发红,偏偏他还凑那么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梅的味道。
安容心想:这人不会是故意在勾引她吧?无耻!
她退后几步,与韩琦隔开了些距离。
“世子大人请自重。”
“世子大人,您这是何意?我表妹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子。”
林君泽不知何时走上前,挡在了安容身前,微带恼怒地瞪着韩琦。
韩琦冷冷地斜睨着林君泽:“干你何事?你还是先证明自己的清白再说。”
说完,冷哼一声,甩袖转身。
“进仓库!”
林君泽狠狠地瞪着韩琦的背影。
安容轻声对他说:“算了吧。正事重要。”
林君泽回头提醒她:“你最好不要跟他走太近。他这个人很是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