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墙的小胡同,错乱交杂的电线,随处乱停的自行车,时不时狗叫声。
这座城市就是如此鱼龙混杂,既有繁华的一面,同时也不缺简陋。
而此时,一间与外界截然不同的小房间里,一个女孩正做着一个会改变一生的决定。
白色的墙壁,房间的面积虽然较小,但好歹五脏俱全,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差,并且物品摆放的井井有条。
桌上的手机正播放着一首歌曲,充满磁性的声音回荡在窄小的房间里,随着歌曲即将到达高潮段落,周岁果断选择了桐城大学。
周岁看着眼前的几个字,忽然如释重负,常年压在心口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
自己既然做出了这个决定,难免跑不了要被父亲责问,或许他还配不上父亲这个称号。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周岁依然忘不了当年的画面。
从小学起,每次放学回到家后,都摆脱不了要被周海发酒疯打骂。
这天,周岁如往常一样回到家中,习以为常的看着发着酒疯的周海,不想多理会,转身准备回房间。
周海酒疯上来谁也拦不住,看着周岁这么无视自己,顿时大动肝火,冲过去就是一把扯住周岁的头发,“你眼睛是瞎了,看不见你老子吗?”
随着头发被大力扯住,从头皮传来的密密麻麻的刺痛直涌入周岁的心。
周岁攥紧拳头,正准备反抗,周母从外面进来了,看到的便是眼前的这个场景,急忙冲过来推开了周海,把周岁拉到自己身后,冲着周海喊道:“你发什么疯?有什么就冲着我来,打岁岁干什么?”
周海看着周母护着周岁,心里更加来气,怒吼道:“你给我滚到一边去,我教训她关你什么事?我是她老子。你要是再敢拦着我,我连你一起打。”
周母被周海吼得身体一震,尽管如此,也没有退让半步。
周海伸手强行拉开周母,举起手就要打周岁,摔到一旁的周母还没有缓过来,便再次冲过来把周岁护在身后。
周岁红着眼睛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推推搡搡,握紧了双手,死死地盯着周海,仇恨的种子开始在心里生根发芽。
忽然伴着一声尖叫,眼前的身影一闪而过,摔下了楼梯,周岁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抓住周母,但是还是迟了一步。
周母从楼梯上快速滚了下去,周岁放声颤抖的喊了句妈,忍住腿上的发抖,用尽全力跑了过去,周母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脑后已经流出一大摊血。
周岁呼吸急切,手颤抖着拿出了手机叫救护车。
站在台阶上的周海此时酒也醒了一大半,整个人傻傻的看了过来,平时发发酒疯没什么,但是闹出了人命来,周海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
很快,外面传来了救护车的警报声,从远到近,周岁从来没有这么惧怕过。
到了医院后,周岁站在手术室外,缓缓地靠着墙蹲了下来,整个人都埋在膝盖里,身子逐渐开始颤抖,小声地抽泣。
明明一如既往的放学回家,在短短的时间内,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都怪我,如果当时我抓住她,就不会变成这样。
周岁沉浸在无尽的自责中,无法自拔。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腿蜷缩的已经麻木,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门从里面打开,传来了脚步声。
周岁倏忽站起,一时没有适应腿部的麻木,强忍着针戳的痛意,一瘸一瘸的扶着墙走到医生面前。
医生眼神沉重的看着她,摇了摇头,“病人失血过多,再加上病人本身的并发症,最终抢救无效,请家属节哀。”说完鞠了个躬,便侧身离开了。
抢救无效,这四个字回荡在周岁的脑海里久久没能消失。
“为什么?为什么?”周岁眼神空洞的盯着手术室紧紧闭合着的门。
隐忍的情绪到达的极致,急促转身,冲周海低吼道:“是你!是你!你杀了妈妈!”
原本少女清脆的嗓音,已然变得嘶哑。
得知周母最终没能抢救过来,周海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一丝痛苦,反而还为开脱罪名而狡辩。
周岁看着周海这幅嘴脸,越看越恶心,想要去揭发他杀人的事实。
周海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四处巡视,确认走廊上空无一人后,把人拖进楼梯间的拐角,嘲讽的开口。
“你想去揭发我?我告诉你,你一个小孩子说出的话,你觉得会有多少人相信?警察办案也是要凭证据的,你能拿出证据?就算今天我把她推下楼梯,那也是因你而起,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然可别怪你老子不顾及父女情分把你卖了。”
说完也没有理会周岁的神情,放开了嘞着周岁手臂的手便离开了。
阴暗的楼梯间,墙壁冰冷的触感惊醒了周岁。
确实,自己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口说无凭,谁会相信一个小孩说出的话,更何况这件事关乎的是一条生命。
周岁哽咽的靠着墙壁,拼命的隐忍着情绪,周海是杀害母亲的凶手,可是仇人近在咫尺,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看着他逍遥自在。
回到家后,周岁开始了和往常一样的生活。
许是周海做贼心虚,之后的日子里,很少再殴打周岁。
但是待在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和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中有什么区别吗?
周岁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沉默,之前好歹还会和朋友们一起交流,但是自从那件事过后,再也没有笑过。
每天眼里除了学习就只有学习了,身边的朋友也逐渐离去。
同样的年纪,别人可以穿着漂漂亮亮的小裙子去学校,而自己只能一年四季穿着学校发的校服。
别人打扮的华丽光彩,而自己充其量只能是她人的陪衬。
哪个女孩没有公主梦?
哪个女孩不喜欢漂亮的小裙子?
但是这些她都不能喜欢,有了喜欢就会想拥有,所以她不能喜欢。
本来周岁以为自己的生活会永远这么悲惨,直到一天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路过的店铺放着一首歌,周岁停下了脚步,这一刻,感觉内心热血沸腾,就像这首歌的高潮段落,滚烫的旋律涌进了周岁的心中。
周岁这几年浑浑噩噩的日子好像走到了尽头,这首歌就像一束光打在了周岁身上,在冰冷的环境里给她带来了温暖。
她默默的记下了这首歌的名字,不由得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到家后便冲进房间,房门反锁,拿出手机开始搜索,生怕迟一丁点就搜不到了。
十六岁,是她认识陈今朝的年纪,是陈今朝给她带来了希望,之后的每一天,周岁放学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听一听陈今朝的歌,直到今天做出了这个决定。
报考桐城大学,是因为桐城是陈今朝所在的城市。
不久之后,高考成绩出炉,功夫不负有心人,周岁以全国第三的成绩考入了桐城大学。
当时填写志愿自己并没有按照周海的意思报考本地的大学,而是擅自报了桐城大学,跑不了要被周海质问。
当天晚上,事情发生的比周岁预期的还要早,不知周海是从哪里这么快得知了消息,怒气冲冲地推开门,“周岁,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让你报南城大学,你怎么给我报了桐城的大学?你现在给我立刻去把学校改了。”
“我已经拿到录取通知书了,过几天就要去报到,现在改不了了。”周岁语气平淡的说道。
周海只听到了改不了,冷笑了一下,“改不了了是吧?改不了你就别去上了,这几天你就在
家里待着哪也别想去。”说完就要把门锁起来。
周岁眼看着门快要关起来了,立马慌了神,急忙说道:“我要是上不了桐城大学,你再也别想让我给你钱。”
听到和钱有关的话题,周海立马两眼放光,又重新推开了门,“你威胁我?”
周岁没有说话,死死地盯着他,过了几秒,周海像是妥协了,“你就算去了桐城,也在我眼皮底下看着,你最好别给我整些幺蛾子。”说完门也没关便离开了。
周岁紧紧握着的手随着周海的离开终于松开了,说不害怕是假的,万一周海真的把自己关在家里,心心恋恋的桐城就去不了了,但是万幸周海他喜欢钱。
以前周岁最讨厌的就是周海见钱眼开,觉得他不配当父亲,但是今天,自己居然庆幸他喜欢钱,真是可笑至极。
可能是即将离开南城,周岁这几天心情还算不错,一直到报到的那天也没有看到周海的身影,简直是双喜临门。
周岁早在几天前便订了今天最早的航班飞往桐城,直到下了飞机的那一刻,周岁才意识到自己终于从牢笼中解脱了,接下来将是崭新的生活,全新的开始。
拉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呼吸着每一口空气,发现就连桐城的空气都是甜的,路边一排排的梧桐树,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星星点点的洒在了地上,还有些照在了周岁的身上,是夏天的气息。
周岁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出发去桐城大学。
坐在车里,侧头浏览着窗外的倒影,路边的行人,一家家紧凑的店铺,绿油油的梧桐树,隐隐约约被树干遮挡着的阳光。
正沉迷在窗外的景色中,车靠边缓缓的停下,付完钱后周岁从后备箱拿下行李,带的东西比较少,一个行李箱就足够了。
拉着行李箱过了马路,对面就是桐城大学辉煌壮观的大门,上面刻着金灿灿的大字,透过大门入目的是一个喷泉。
桐城大学,我来了。
校门口有很多热心的学姐学长在帮忙拿行李,校门口人山人海,大多数新生都是在家长的陪同下进校园。
周岁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有些晕眩,逃离般的从人群中穿了过去。
在一旁阴凉处休息的学长发现这边有位学妹独自一人拖着行李,一路小跑了过来帮忙拿行李。周岁有些不太好意思让别人帮忙,毕竟自己也没有多少东西,总不能让学长拿着行李,自己空着手轻轻松松走在后面。
周岁从学长的手中接过自己的行李,委婉的拒绝,“谢谢学长,但是我的行李比较少,我自己拿就可以了。”
说完又感觉有些抹了别人的好意,又问道:“请问女生宿舍怎么走呀?”
学长温柔的笑了笑,帮周岁指了宿舍的方向同时也告诉了她大概的路线。
周岁再次道谢,便拉着行李箱朝着学长所指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