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母亲,瞧我用手臂串起的两个黑糖葫芦,它们是多么诱人可口呢,您老不想尝一口吗?"安东尼奥·卡列尼诺这样说,他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手臂上的黑糖葫芦,还有被啃食过的印记。
老卡列尼娜脸上也是一脸平静,换做平常估计是疯了,她的眼里闪烁着刚睡醒的惺忪的泪光,脸上完全是笑意,这不同寻常,"小安东尼奥,瞧你今天吃得饱饱的肚子,我的都快饿扁了,快拿来给你老母亲尝尝,"小安东尼奥点了点头,很乐意的将串好的黑煤矿伸向了她的口旁,他的老母亲还没等他完全送到嘴边,就伸长她那乌鸦般的脖颈,身体前倾得几乎从那个旧的发黑的椅子上摔下,"嗯,真好吃,这煤的口感真软滑,一口下去有酸的味道,甜的味道,还有辣的感觉,有时又是什锦味的,还真是一道大餐。"小安东尼奥岁数还小,他觉着更像是酥糖外面的黑煤皮咬开后的黑浆在口中打滑,有着说不上的满足感,而这种满足却在一咽下肚后灰飞烟灭,和平常吃饭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煤的量更大且更为精妙,就像一场盛宴,将卖火柴的小女孩包围。
往日的记忆像晨起的阳光,缓缓淌过他们的心坎。在品尝的过程中,他们有种说不出的惊奇,"瞧这黑不起眼的土块,"他和她不约而同地出声了,"竟有种说不出的饭菜香味,"他们在欢快的过程中时间流逝得更快了,很快二人也都饱餐一顿。他的母亲用命令般的口吻,"现在都快中午了,小安东尼奥,想必你的父亲肚子空空,我的卧室内还有两块压箱底儿的黑煤,快拿出来给你亲爱的父亲尝尝, 喂,小安东尼奥,听见了吗?"小安东尼奥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他去母亲的屋里找了许久,原来只有薄薄夹在书里的两片黑色标本,他用手掂量掂量,怪轻的,他将这两片发黑的标本取下,在屋里寻找年迈的父亲。
"好吧,老卡列尼娜,我尊敬的母亲,实在没找到,"小安东尼奥一脸沮丧和窘迫,老卡列尼娜却不慌不忙地对他说,"估计是在下矿呢,孩子,你去北边的斯塔格尔厂看一下,"小安东尼奥觉得屋里这么闷,出去找父亲的同时还能散一下心,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他推开门,看到北边那冒着黑气的烟囱,便向那个方向走去。路上,他似乎看到搬运煤矿的工人们将煤矿往那些房子盖有黑青色瓷砖,门前挂着粉红灯笼的家里运。他疑惑不解,谁家需要那么大的食煤量,"嘿,那位仁兄,你说说这东西什么人需要吃那么多,"搬的人没有理他,白了他一眼,搞得他像个白痴,"那东西是用来烧的,"他的脸上诚实和轻蔑的表情,回答了小安东尼奥的困惑。小安东尼奥一时搞不懂其中的原委,倒是愈发不自然了,他真想快点将这两块该死的煤片送到父亲手上,自己再逃之夭夭。
他很快将这种不自然的蹩脚之处带到了矿厂,矿场太大了,有各色各样的做工人,无论分工多么明确,他们的脸上都渗着黑色的酥油。别把美味给浪费了,他着急忙慌地跑到一个离他最近的矿工身旁,用舌头接住了已经要被土地吸引的黑油,"这很香,不是吗,我的小卡安东尼奥。"小安东尼奥一抬头,发现父亲正用慈祥而严厉的眼神凝视着他,"啊,原来您在这里,父亲。"小安东尼奥惊奇地看着他的脸,"快些,将我刚从母亲的书里取下的两片黑色煤矿吃掉,这是仅存的两片了,"他有些愧疚,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不用了,小安东尼奥,没看到么,矿场的烟囱正在烧。那黑烟你父亲也算平日里吃饱了,天天都吸着过瘾了。"小安东尼奥似乎懂了烧煤矿的原因,原来是可以将美味的饭菜当作香烟一样吸,不过他怕这样会上瘾,可又转念一想,吃煤矿似乎也会上瘾。"不过这两片里似乎藏着记忆的味道,"他父亲的狗鼻子似乎嗅到了什么,"拿给我吧,小安东尼奥,我要好生品鉴一番。"小安东尼奥恭敬地将这两片黑色标本递到父亲的手上,他看见父亲的眼角不自主地滑落了一丝清泪,但随着从脸颊旁滴落而变黑,他父亲的皮肤也变得淡黄不黑的。
那两片小黑煤,不知为什么在父亲的手里变得如此沉重,他有一些承受不住煤片的重量,随后向前摔了个趔趄。尽管如此之重,他还是往饿得干瘪的肚子里塞,他突然昏厥了过去,小安东尼奥吓了一跳,刚想扶起父亲往医院里赶,这时父亲又醒了过来,他整个人都发疯似的站了起来,小安东尼奥听着父亲渐渐微弱的呓语,"发黑的春水旁,我和你,我的卡列尼娜,还有那可爱的男孩子,我们的卡列尼诺,我们幸福的一家子。"他的父亲最终倒地不起,身体上肿起了一个又一个浓黑的大疮。
几天后,小安东尼奥痛苦地跪在父亲的灵柩旁,他认为是自己给父亲吃的两片黑煤毒死了父亲,故而痛苦万分。也不知是谁家要请小安东尼奥吃煤,小安东尼奥得知后忍不住诱惑,他已经又饿了几天的肚子,正准备饱餐一顿呢。他望着眼前像酥糖一样的煤,在众人期待和异样的目光中一口咬下,牙齿像骨头一样脱臼了。他抬起头,记忆在晨起的阳光中苏醒,眼前正是斯塔格尔厂的煤老板正满脸堆笑地望着他--这个世代以烧煤为生的矿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