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对这种事最了解的,我唯一能想到的人选只有张晓云了。说到底,我对于帮助逝者成佛这件事不仅拿不定主意,还有点心理阴影,谁知道会不会又被缠上。
我忐忑地拨了名片上的手机号码,电话接通时,一个朝气十足的男声道:「您好!请留下姓名、联络方式与委托事由,张晓云夫人目前正在沐浴,待会回拨……」
我:「……」
「我X!」张晓云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来福,手机给我!我说过多少次,只要说我在忙就行了,不需要说太详细,还有不准叫我夫人,听上去很老,知道吗?手机给我!
被称为来福的青年委屈道:「知道了……」
张晓云接过手机,客客气气道:「不好意思,刚才是我的式……同事失误,请问您有什么事?
「是我,梁怀清。」我道,接着一五一十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她。
听罢,张晓云道:「这应该是地缚灵的案例。如果那对夫妻不是恶 灵,可以直接询问他们为什么无法投胎,一旦执念被解开,他们的灵就能真正离开那个地点。」
我还想说些什么,张晓云叹了口气道:「这次我不能帮你太多,会不算在你的功德上,那就白搭了。我能给你的提示是,地缚灵通常都出现在固定时间、固定地点,你可以凭这些信息找到他们。」
我道谢后挂上电话,内心默默叹了口气──看来这几天都得搭公交了。
隔天下午,我再次搭上下山的三十七路公交,司机郑大哥看到我后非常惊讶,我朝他笑了一下,转头在车上寻找刘山春夫妻的踪影。
不出所料,他们坐在一样的位置、脸上有着一样的愁容,我走上前,坐在他们前面。
为了不被当成疯子,我拿出手机,假装自己在讲电话。
「请问你们是刘山春夫妇吗?」我低声道。
他们一开始似乎没有意识到我正在尝试与他们说话,直到我回头,直直盯着他们。
刘山春和陈清表面上像是正常人,只是若仔细看,还是能注意到他们苍白到无血色的皮肤、混浊的眼珠,以及稍显破烂的衣服。
俩人看着我,也是好半晌没说话。
公交还在行进中,强烈的冷气让我竖起一层寒毛,我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轻忽这件事了,对方毕竟是地缚灵,我不该随意与他们说话。
刘山春缓缓开口问道:「你是谁……?」
他的声音极为沙哑,像是曾经喊了很久后喊破喉咙的声音,又像风灌进空屋的声响。
那不是现世之人的声音。
我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此时陈清啜泣起来,低沉的哭声回荡在公交内。
「永远都下不了山……」
似乎应和着这句话,公交晃动了一下,引擎居然熄火了。
只听前头传来司机的一声咒骂:「怎么又发不动了?」
我猛地站起身。要是说公交抛锚一次还好,连续两次抛锚的机率能有多低?
「你们……」我回过神,刚说了两个字,却发现刘山春与陈清居然在眨眼间失去踪影。
我环顾四周,确认两人真是凭空消失,才失望地坐下。
司机骂骂咧咧地下车,我靠在窗边,目光随着他移动,忽然,我看见公交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两道人影。
是刘山春与陈清!
不知为何,他们身上的伤处和残缺都复原了,只是身体状况似乎不佳,脚步跌跌撞撞,互相搀扶着向下山的路跑去。
我连忙冲下车,对司机喊道:「郑大哥,我去前面看一下,很快就回来!」
说完,也没在意司机的反应,发挥跑百米的速度冲过去。
只见刘山春与陈清的表情非常恐惧,频频望向身后,而他们明显不是在看我。
陈清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哭喊道:「来不及了!山春,来不及了!」
他们看似距离很近,我却无论如何都跑不到他们身边,眼见两人的身形越来越稀薄,我气喘吁吁地喊着:「你们在哪站上车?谁在追你们?拜托告诉我!」
刘山春回头望了我一眼,断断续续地答道:「总站……山顶巷一号……
然后他们便仿佛淡出的电影画面般,彻底消散在空中。
我跪倒在路边,大口喘气,司机随后追了上来,不断询问我是怎么回事。
事后虽然被我糊弄过去,未解的谜题却更多了。
据司机所说,三十七号公交的总站位于山顶,是一个附近没有任何居民的站点。
我查过新闻,刘山春夫妻被绑架并杀害的地点是靠近山脚处,那么他们为何要在山顶总站搭车呢?
整件事疑点重重,为了了解更多,只有跑一趟总站了。
虽说是总站,但是里头却只有三十七号公交。一问之下才知道,这班公交是全市最早的公交之一,来由非常特殊。
【1916年,第一代经营者杨文聪于山顶盖了一栋避暑别墅,为了家人及友人出入方便,设立杨家专车,从市区直达位于山顶巷一号的别墅。1935年,杨家专车并入公交,改名为三十七号公交,路线逐渐增加站点,并开放一般民众使用。】
山顶巷一号,正是刘山春提到的地址。
年老的站务员告诉我:「山顶巷一号吗?以前山顶就只有那户有住人,但别墅在三十年前因火灾烧毁,屋主也过世,自从那之后就没人了。」
三十年前?
我一个激灵,察觉这件事与山春杀人案似有相关。
网络上对于山顶巷一号的失火案并没有太多信息,只提到是电线走火便草草结束。没办法,同一时间发生的山春杀人案太轰动,震惊了整个社会,当时的报纸头版全是关于刘山春夫妻的新闻。
全市警察都破不了的案件,仅凭一人之力大概也无法找出凶手,但我最大的优势是能与往生者对话,挖掘出尘封已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