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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养小鬼(下)你在寻找什么

发表时间: 2022-11-13

我盘腿坐着,一动也不敢动,鼻尖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原来云空正在用刀割自己的手腕,鲜血一滴不漏地被身前的钵盛接住。

「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这是一个很干枯的女声,像是丧失了所有活下去的动力后,弥留之际躺在病床上所发出的声音。

很难用言语形容,这声音让我觉得非常刺耳。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驱散体内的不适,「我想问问我的爱情运。」

「爱情吗……」

云空终于转过身来,我吓得险些惊叫出声。

她的皮肤泛黄干瘪,像极了老龄老者,然而头发又是全黑的,形成诡异的矛盾感;除此之外,她的双眼非常邪门,眼球震颤,不断向上及向下翻动。

我胆战心惊地盯了一会,发现她的眼球有时会完全翻到后方,露出血管及眼组织。

我的双脚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云空好似没注意到,又缓缓道:「让我来看看。」

她伸手在盛血的钵里搅了搅,五只手指都被染的血红。

「你未来会有两个妻子。」她仰起头,声音平静无波,「两个都不是人。」

「法师,您说……她们不是人……是什么意思?」我颤声道。

「一个是阴魂,一个是狐妖,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很浓的气息。」云空伸出长长的舌头,舔拭着自己手指上的鲜血,神色中竟有些饥渴。

我慢慢向后挪了一小步。

「还有,你先前给我的生辰八字是错的。」云空又道。

我的动作顿了顿,手心后背全是冷汗。

我干笑道:「当年母亲自己在家生产,比较晚报户口,我也不知道确切的时间,只好先报了证件上的这个。法师,您看有关系吗?」

云空似乎冷笑了一下,「不碍事。」她调整了头的角度,诡异的双眼直勾勾对着我,「我看得出来你心有疑惑,不如问我一些只有你知道的事。」

「这……」我捏紧裤脚,脑袋高速运转着,话到口中却变成了:「法师知道我交过几任女友吗?」

这一次云空回答得很快:「一个都没有,你的贞洁也还在,但是你却向亲友谎称交过一个。」

我在心中咒骂着,突然明白自己的秘密被捅出来是什么感觉了。

「那请问您知道我真正的生辰八字吗?」我又问道?

云空迟疑了一下,慢慢道:「看不出来。不过,我知道你在这两天内会有血光之灾。」

我勉强提振起精神,只见云空法师手持小钵,背过身去,「为了驱除你的厄运,我需要施法──

她拉开神桌下的壁橱,将血送了进去,我隐约在里头看见一个深色的坛子。

袖中的笼窟忽然动了一下,接着剧烈震动起来,我不得不用手压制住。

看来那个坛子就是养小鬼的证明。

一阵尖细的哭声响起,如针尖般刺痛我的耳膜,起初我以为是听错了,然而那声音却越来越大声。

云空喃喃念着咒语,不一会哭声便停了,一阵舔食的声音由柜中传出。

我感到毛骨悚然──云空用鲜血喂养小鬼,陈若瑄也是,所以她的手臂上才会有那么多割痕。

云空转过身,呢喃道:「里头供奉的是得道的孩童灵魂,我们称之为古曼童,可以替你消除一切灾厄,这几天你回家就不会出事了。」

这我可无福消受,忙道:「法师,我已经问到想问的问题,也知道答案了。谢谢您替我消灾解厄,您看这次的咨询时间是不是差不多到此为止……?」

云空「看」了我好几分钟,直看得我心里发毛。

「不,你的疑问还没了结,问那件你最想知道的事吧。」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一只小小的手从壁橱中伸了出来,捏着门框。

我告诉自己别往那方向看,可眼角余光却注意到有个孩子爬了出来。

那是个婴儿,浑身都肿胀不堪,皮肉腐烂,眼窝中没有眼珠,只有一条条蛆虫蠕动着。

它长着一口尖锐的牙齿,齿上全是鲜血,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碎肉。

我吞了口口水,心中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法师,我已经问过最想知道的事了。」我强调。

云空却摇摇头。

「不对,你最想知道的是,你忘记了什么?你在寻找什么?」

仿佛心中最隐秘的部分被戳了一下,我足足愣了几十秒,而后猛然站起,结结巴巴道:「我……我……要走了……」

我边说边后退,在身体碰到门的一瞬间,我大叫一声,直接转开门把冲出去。

会客室中等候的人以奇怪的眼神看向我,我也管不上许多,用毕生最快的速度跑下楼梯。

直至见到外面的阳光,我才松了口气,头脑也清醒多了,赶忙掏出手机联络张晓云。

张晓云很快开车过来,我上了车,仍然惊魂未定。

远远望着方才去过的大楼,我想起云空问的问题,一时之间陷入沉思。

我忘记了什么?我在寻找什么?

「不用想太多,养小鬼的人虽然可以看见你的过去,却看不见未来。」

张晓云仔细听完我在祭坛内的所见所闻,温柔地安慰我。

我们坐在城隍庙的休息室内,庙祝自己冲的花茶让我的精神舒缓许多,我理了理思绪,又道:「但是,结尾时云空法师说的话……」

「你要是那么想知道,我可以帮你。然而有时刻意挖掘被隐藏的真相,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张晓云颇有深意地道。

我征住了,手指摩娑着杯缘,没有言语。

「我的事先放一放。」我最终道:「我只想知道,我们该如何阻止云空继续害人。」

「养小鬼,最后免不了被反噬的下场。」张晓云噙着一抹微笑,「而我可以加速这个过程。」

下午,我们再度前往陈若瑄家,不同的是这次张晓云带上了「家伙」。

也许是因为没有吃药,陈若瑄相当清醒,口中不断念着我听不清的字眼。

她比我想象的还瘦,几乎已经瘦成皮包骨,脖颈和手脚处的骨头清晰可见,皮肤上亦有大片淤青。

再一看,她的手指尖不断颤抖,像是得了帕金森氏症的老人,光看着就令人痛心。

我曾问张晓云:「云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伤害其他人对她有什么好处?」

张晓云回答:「简单来说,云空这类的入邪道者因命格破损,阳寿大多不长,因此会借由福德来改命,而获得福德最快捷的方式就是从其他人身上夺取。她一定是以此维持生命的。」

「所以害越多人,她就能活越久?」我愤怒道。

张晓云点头。

望着眼前神智不清的陈若瑄,我衷心祈求她能恢复正常。尽管轻信来路不明的法师确实不对,但是无论怎么说,云空都万万不该害人。

张晓云从包里取出一个纸扎人,又在上头用黄符纸写了陈若瑄的生辰八字,要我们其他人保持安静。

她念了几句咒文,手持黑檀木,轻声道:「现在,我要召唤天地明火。第一烧,烧去人鬼之间的连接;第二烧,烧去厄运因果;第三烧,烧去记忆,烧净前尘往事,此后平安顺遂。」

话语方落,黑檀木便裂了,化为赍粉散落一地,同时张晓云手上的纸扎人也燃烧起来,火焰竟然是明亮的白色。

那是一股强大而温和的力量,虽然火势很壮烈,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危险,反而还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我盯着明火,内心似有什么正逐渐浮现,然而就在此时,陈若瑄的尖叫声骤然中断了我的思绪。

她在床上疯狂挣扎抽搐着,好似正与什么奋力搏斗,不消片刻,她的肚子上就浮起一张狰狞的人脸。

一旁的陈夫人见此,全身发软,差点昏厥,双眼里满是惊惧。

眼见纸扎人的白火逐渐熄灭,陈若瑄的状况却没有好转,在场众人的心脏都揪紧了,唯有张晓云依旧非常淡然。

她伸手在陈若瑄湿透的额头上轻轻抚摩着,后者便渐渐平静下来,腹部的人脸也消失了。

陈先生悄声问道:「成功了吗……?」

张晓云摇摇头,又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果然,陈若瑄才安静了一会,又开始挣扎尖叫,且比第一次更加剧烈;同一时间,纸扎人则再次燃烧。

整间偌大的房屋,只有陈若瑄尖利的叫声在回响着。

过程整整持续了一小时,纸扎人第三次燃烧时,陈若瑄已完全失去意识,软软地瘫在床上,脸色如同死人一般苍白。

「已经没事了。」张晓云收起烧过三次仍然完好的纸扎人,宣布道:「待会我会把坛子和香炉带走,屋里角落那些用以祭祀小鬼的玩具全都要烧掉。」

陈家夫妇连连点头,感激万分地向张晓云道谢,又奉上两个厚厚的大红包。

张晓云只收了一个,道:「若你们有余钱,建议拿去捐给慈善机构。做善事的好处是一辈子受用无穷的,你们的子孙也会因此蒙福。」

离开陈家后,我心里很踏实,总感觉心情非常愉悦。

张晓云一面开车,一面哼着老歌,我好奇问她:「为什么你当初会踏入这个行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张晓云将冷气调小,「我没说过吗?这是世袭的,我的祖上是被称为祖天师的张道陵,我是张家第六十七代传人。」

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只是「哦」了声,又问道:「那你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有一个义兄,也有一个姐姐,她小时候夭折死了。」张晓云淡淡道:「能继承天师之名的,必须是命运坎坷之人。我生来八字只有二两一,注定克亲,没有父母缘,夫妻宫也很黯淡,是孤老一辈子的命。」

闻言,我没再说话。

高强的能力必然伴随着代价,而这样的命运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其沉重的。

轿车转过弯,驶向城隍庙前,张晓云又道:「不过,我享受帮助别人的充实感,即使一辈子无亲无故也不坏。」

我为她的豁达笑了一下,又心道,如果是我自己,能释怀吗?

张晓云从包包中拿出一副墨镜戴上,唇角多了一丝笑意,「好啦,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我要端了云空的老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