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苏星河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思索一日实在不知该如何落笔书写信笺,直至天明醒来也丝毫没有头绪,索性便让小白带着两串早早准备好的糖葫芦和碎布飞往京都。
小白已通灵,虽说没有老黄的嗅觉灵敏,但它也知晓是在皇宫内院中,想必是能找到的。
清晨,苏星河准备去学塾上课,便被徐庆之拦在门外,说是要带他游历山河,从感悟自然中踏入武道。苏星河自然是不愿的,好说歹说才宽限一日,让他作别亲朋好友。
他沿着往日行程一路来到福威镖局门前,大喊了一声:“李威叔,李福叔,我要出城远游了。”
庭院内,正在晨练的众人收起拳架,两名壮硕大汉警惕地望向门外,又望向天空,见无异样后,其中一名壮汉愤然道:“又想什么损招呢?上次那只在我头上拉屎的白毛鸟在哪里?快说!”
苏星河挠着头歉意道:“李福叔,这么多年是我太淘气不懂事,我向你们道歉,今日我就要出门游历去了,六年才能回来。”
说完苏星河长长作揖,久久不起。
李威见少年不像惺惺作态拦下李福,郑重说道:“我们好歹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出门在外可别像在贤州城这般胡闹了。这些年我走南闯北也算结识不少江湖好汉,若遇困境可以报我们镖局名号。”
苏星河起身眼中竟是有泪光闪烁,开怀道:“多谢李威叔提醒。”
一路而行,苏星河对以前捉弄过的各位叔伯纷纷辞行道别,他痛哭流涕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惹得众人感慨不已,再三确认小公子真要远行,皆是不舍告别并郑重嘱咐。
行至学塾,苏星河告知各位同窗远行之事,学子们皆是念及多年同窗友谊纷纷送上祝福,唯有王文礼一脸鄙夷。
苏星河拍了拍胖子肩膀正色道:“王文礼六年后见,你保重!”
王文礼甩开肩膀上的手,怒斥道:“快滚,快滚,眼不见心不烦。”
苏星河见状,笑呵呵地走出课堂。
王文礼转过头去悄悄擦拭着眼中泪光,声音低沉沙哑,轻轻道了一句:“保重!”
学塾后院,正在案前观阅圣贤典籍的宋先生望着前来辞行的少年,颇为赞赏。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中道理需要你自身去印证,大道亦是如此。”
苏星河恭敬作揖道:“学生受教了。”
宋先生提笔在纸上写上“方圆”二字,装入一褐色布囊中,缓缓说道:“不久我也要出行远游了,六年匆匆,怕是你我二人再无缘相见,念及师生一场赠你二字可保你邪祟不侵。”
苏星河心中不屑,但双手还是接过巴掌大的布囊,拱手作谢。将布囊别在腰间后问道:“先生远游是去往何方?”
“仙域。”宋先生正色道。
苏星河大惊失色道:“宋先生您......您要上天啦?”
“哈哈,凡域俗人不知其上广袤皆是井底观天罢了。”
苏星河以为宋先生犯了浑,赶紧作别开溜。
望云烟小院,苏烟灵正坐于屋内小憩。
“哥,我回来了!”苏星河走进院子便大喊道。
苏烟灵睁开眸子,望着那瘦小身影快步行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听说,你要跟徐庆之出门游历了?”
“是啊,哥你可不知呀。一大早娘就去书房找爹说情,结果也被训斥出了门,看来爹这次是下定决心要赶我出门了。”苏星河搬了张凳子坐在苏烟灵面前唉声叹气。
苏烟灵缓缓说道:“你呀,整日惹事生非,出门游历一趟也并非是什么坏事。”
“哥,难道你也嫌弃我?”苏星河泫然欲泣。
苏烟灵伸手摸了摸他脑袋道:“好啦,小星子,别矫揉造作了,今晚便要离去,现在快去多陪陪娘亲吧。”
苏星河收起姿态应了一声便起身出门而去。转身之际苏烟灵瞧见他腰间布囊,沉吟良久,自语道:“坏我剑鞘,平白让我多花费数年之功,我苏灵烟素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此事也算你弥补一二了。”
苏星河行至垂花门恰巧遇见端着食案走来的颜玲儿。
“玲儿姐,又做啥好吃的给哥啊?”
“小星子,听说你要出门远游了?”颜玲儿笑道。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印证心中大道!”苏星河正气凛然道。
颜玲儿噗嗤一声,笑道:“贤州六害少了你,这贤州城可真就是枯燥无趣咯,街上乡邻可不是要哭死噢?”
说到后面颜玲儿加重了语气,苏星河自然听出这言外之意,他嘴角微微上扬自信笃定道:“他们不会忘记我的,睡觉也不会!”
傍晚,侯府夫人亲自下厨为儿子做了一桌丰盛菜肴,待食过晚膳,临行前又哭哭啼啼地偷偷塞了一些银票。相比于侯府夫人,苏云直截了当地扔了把朴素刀刃以作防身之用,并告诫道:“出门在外切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徐庆之看在眼里并无二话,待苏星河作别父母,便与之一道出了府。行至贤州主街上,苏星河望着灯火辉煌的街道邪魅一笑,哪还有刚才拜别父母时的半点委屈情绪。
“师父,等我半个时辰,临行前我有要事必须要去处理。”
徐庆之听到苏星河“必须”二字加重了语气,心中也是好奇,点了点头。对于他而言远游已是今日既定的事实,哪怕苏星河不肯走,宵禁之前也会抓他出城。
苏星河一路狂奔,来到一条黑暗巷子中,借着巷子外辉煌灯火隐约可见一条秃毛黄狗趴在地上,在它旁边有个破竹篓,上面遮盖着一件破烂衣裳。
苏星河大喜,急忙上前掀开那件破烂衣裳,赫然露出两串炮竹。
秃毛黄狗见来人正是苏星河,撅着屁股不停摇着尾巴往他脚上蹭着。苏星河踢了踢秃毛黄狗,怒其不争道:“瞧你这没出息的傻狗样,咋们贤州六害还得我小公子来正名。”
秃毛黄狗摇着尾巴吠了几声,也是显得极为兴奋,仿佛在为苏星河加油呐喊。
苏星河懒得理会老黄狗,背起竹篓便匆匆朝悦来客栈奔去,片刻便来到客栈后院外墙处。
悦来客栈后院建设了许多马棚,都是用以临时饲养房客马匹用的,为了不惊扰到马匹,苏星河蹑手蹑脚翻过外墙悄悄从后门上到二楼廊道。
此时客栈一楼已经被包了场,十数桌皆是在饮酒猜拳,气氛欢乐喜庆,唯有大牛和刘乞丐没有入座。他们一人靠在门口独自饮酒,一人坐在门槛上吃着鸡腿。
大堂内,吴掌柜几碗酒水下肚已是飘飘欲仙,站在椅子上大喊道:“各位乡邻,各位乡邻,且听我一言!”
闻声,大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吴掌柜继续慷慨陈词道:“敢问这里谁没被小公子戏弄过?今日小公子就要滚出贤州城了,实乃我贤州城之幸事,也是我悦来客栈之大幸!往日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心中有苦难言,如今真是苍天开眼!让他滚出了贤州城,还了我等朗朗乾坤!为了庆贺今日之幸事,今夜店内酒水全算我的!”
闻言,堂内一阵欢呼,众人齐喊:“滚出贤州城!还我朗朗乾坤!滚出贤州城!还我朗朗乾坤!滚出贤州城!还我朗朗乾坤!”
刘乞丐吃完鸡腿舔了舔手指上的油脂,望着大堂内欢愉景象问道:“大牛,你不去坐坐熟络一下感情?”
大牛憨笑反问道:“你不也没去?”
刘乞丐哈哈大笑道:“我猜今日黄历上一定写着“不宜大肆庆贺”。小公子那王八蛋小心眼蔫儿坏,往日戏弄过的人今日都一一上门道歉,态度一改往常,事出反常必有妖呀!”
苏星河在二楼廊道看得真切,黑着脸嘴里嘀咕了句:“就数你徐胖子叫得最凶,待会就拿你开刀!”
说着他便从怀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折子,鼓着腮帮吹了口气,手中火折顿时星火燎原。见此苏星河嘿嘿一笑,点燃炮竹引线便迅速朝楼下扔了出去。
那一串炮竹在空中便噼里啪啦地炸了起来,众人一惊皆是朝头上望去。
“我草!”
徐记包点铺的徐大海刚抬头,便见那炮竹带着浓烟声势浩大地朝自己飞来,顿时大惊失色抄起桌上的碟子便将炮竹打了出去。
徐大海拍了拍胸脯惊魂未定,刚舒了口气,忽然又瞧见一串噼里啪啦的炮竹朝他飞来,怒喝道:“我草,有完没完!”
他随手抄起屁股下的凳子便砸了出去,浓烟滚滚间隐约听到一声惨叫,他无暇顾及便慌不择路地踩着桌子跳跃,往门外跑去。
众人见炮竹四散皆是鸟惊鱼散朝门外蜂拥而去。
悦来客栈门外,听到动静早已站到大街对面的刘乞丐和大牛,望着客栈内浓烟滚滚,火星四溅,一个个朝门外挨肩叠背,蜂拥而出。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刘乞丐打了个响指大笑道:“今日不宜大肆庆贺。”
大牛憨憨地笑了笑,转身便走。
浓烟中,吴掌柜披头散发,面容焦黑,一身破破烂烂的从客栈内爬了出来,怒喝道:“那个缺心眼的王八蛋用凳子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