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声音很好听,柔柔的,脆脆的,却又透着一股淡淡的清寒之意。
像金鞭溪旁重欢树上刚出窝的黄鹂儿嘤嘤而鸣。
又好似天子山峰顶被春风撞断的悬冰发出的碎玉之音。
李白一愣,抬眼望去,却见不远处的柳树梢头正娴娴地站着一名挎剑负刀的少女。
那少女一袭浅浅的春绿色薄衫,青丝如瀑,随意地系着一根碧绿色发带,带露桃盈脸,含风柳断腰,宛如一朵宫廷画师们在生绡上轻轻点就的碧芙蓉。
李白......醉了!
“你眼睛很大,诗很烂!”
见李白呆愣着没说话,少女用拇指和食指围了一个圈,歪着脑袋又打量了一下李白,给出了她的评价。
李白闻言微微抽了抽嘴角,倒不是因为对方说自己诗烂感到尴尬,而是觉得有趣,这样一个气质清冷的人说出来的话,怎么感觉好像不太正经。
“姑娘也会作诗?”就这么盯着一个姑娘看,多少是有些不礼貌的,李白冲那少女一礼,好奇问道。
“......”少女微作沉吟,将目光投向远方,而后温然开口道:
“剑荡红尘事,意平天下怨。
人间烟火地,不修世外仙。”
李白一听有心想说姑娘你这诗似乎平仄不谐,可转念一想,在这首诗面前讨论平仄,在境界上终是要落了下乘。
最重要的是,漂亮姑娘写诗是不需要遵守那些平平仄仄的破框框的!
“姑娘好机锋,在下佩服。”
李白向少女再次一礼,摆了个还不错的造型,顺着那少女的诗中之意,提高了音调接着说道:
“仙路本是人间化境,长生不过烟云幻形。
修仙嘛,其实就是攒人味,于烟火中生,于烟火中灭,人味至浓者是为仙。”李白叹了口气,接着道:
“唉......可偏有人本末倒置,修得个断情绝义,六亲不认,不食烟火;修得个雕心雁爪,漠对苍生,视如草芥。
这哪是在修仙,却不是在修变态么?”
那少女对李白这番说辞似乎颇为赞同,眼中不断有流光闪过,只是当听到“变态”一词时却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变态,却是何意?”少女问道。
“呃......这变态嘛,自然,自然就是指的那些很坏很坏的人啦!
哦......对了,姑娘,你找在下可是有什么事?”李白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词,只好连忙岔开话题。
“师傅说你是我命中之劫,所以我来看看,顺便给你丫一剑!”
少女一本正经地说完,抿了抿唇,又一本正经地上下打量起李白。
“劫?还要给我一剑?”少女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李白心底瞬间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在以前的世界,李白可看过不少玄幻仙侠类小说。
在小说里,那些大宗门,大家族的长辈们为了让自己的天才后辈们在修炼之途上能够顺顺利利,往往会不惜代价去推算出那些可能会影响他们成长的“绊脚石”,然后将其提前碾碎。
今日,眼前这少女怕不是就是来提前“渡劫”的,而且以李白现在的修为根本看不出对方深浅,这一旦对方出手......
一想到这,李白不禁心中暗呼倒霉,嘴上却不甘心地试探着问道:
“却不知姑娘所说的劫是个什么劫,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李白话还未讲完,那少女脸颊上却不知何故莫名地烘起两朵红云,看上去就像一朵偷喝了剑南烧春的桃花儿。
“你......你问这么多干嘛,反正,反正......天机只能泄露一半!”
少女支吾着,似乎有什么顾虑,却是突然皓腕下翻,一把解下腰间长剑,紧紧握在手中。
李白见状,心中一凛,也连忙伸手去抓腰间铁剑,掣剑出鞘三分。
长得漂亮也不能乱杀人呀,自己好歹也是个五品剑道高手,打遍昌明无敌手,岂有束手待毙的道理。
“此剑青莲,长三尺三寸,重四斤八两又七钱。
乃我绿腰书院一位先师取宝峰湖湖心千年青莲所炼,内抑心魔,外辟妖邪。”
少女并未对李白出手,而是神色肃然地对李白介绍起手中之剑。
“铮!”
随着那少女轻轻一抬手,青莲出鞘,剑音清幽若笛起蘋州,剑身通体碧绿,低映春阳,微漾流光。
一看就知绝不是凡品。
李白只是远远瞅了一眼,便觉平心静气,那股劫后逢生却又要马上身殒锋刃的腷臆竟是一扫而空。
“今日,奉家师之命,赠君青莲!
君当勤加修行,切勿贪权慕禄而自误。
行走江湖之际,路逢龌龊事,莫作事外身。
期来日,成就剑仙之境,不负青莲之名!”
少女说话间神色凛然,目光似意有所指地扫了扫李白身上的半身官衣。
这个年纪的少年李白心中还有一个封王拜相、实现治国抱负的远大理想,所以并不排斥走向官场。
而那昌明县令崔敬昌比李白也大不了几岁,少年登科,春风得意,为了显示自己重要贤能,便聘请文武双全,名扬乡里的李白在县衙做了个小吏。
不过单纯的少年李白对崔敬昌的重用显然是会错了意,对方只不过是想利用李白的名气为自己提高些声望罢了。
更为讽刺的是就连给李白的官衣都只是发了半身捕快服,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李白只能算昌明县衙的“半个”捕快。
尽管少女的话云遮雾绕的让李白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当看着静静悬浮在自己眼前的青莲剑,李白总算明白过来少女口中那“给你丫一剑”是何含义。
“这剑是给我的?”
李白小心翼翼地将青莲握入手中,触感温润而略带阻力,稍稍一用力竟感觉好似要化开一般,当真是妙不可言。
少女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微皱,并没有回答这个略显废话的问题。
李白也不在意,将原来的铁剑随手丢入西河中,又将青莲剑仔细地别在腰间。
做完这一切,李白对着少女嘿嘿一笑,正准备开口问问那少女的来历,那少女却好似知道李白心中所想,抢先答道:
“山南道,青岩山,绿腰书院,月侵衣。”
李白张了张嘴,只好尴尬地将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低着头正思索着接下来该说点什么,便听得柳树梢头突然传来一阵环珮叮咚。
“这个给你,危急关头捏碎它,对敌天人境之下,可保你半刻钟无伤!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捏碎它,持珮报吾名亦或可换取一线生机。
我呀,是个狠人,在这江湖上混的,多少会卖我几分薄面!”
月侵衣解下腰间玉佩,随手抛向李白。
“呃......”李白连忙伸手接住,还来不及细看,便见月侵衣突然足尖轻点,轻盈跃下枝头,似惊鸿照影般在西河水面飞掠而去。
李白见状,心头一急,万千疑问竟是化作一句话:
“侵衣姑娘,你来人间一趟,不去绵州看看桃花吗?”
然而,春郊十里,回应李白的却只有那游戏春水的小黄鸭,少女早已罗袜凌波去,渐隐青山里。
“嘎!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