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榻置好,正是在穆宗与韦贵妃之间偏后侧的位置,湄遥小心翼翼地向穆宗和韦贵妃见礼,穆宗的心思已被新上场的一名乐师所吸引,毫不在意地朝湄遥挥了挥手,示意她自行其便,即转过头去关注那名乐师了。
倒是韦贵妃,和善地冲湄遥点了点头,指了自己桌案上的一盘水晶酥,让身旁的小太监给湄遥传过去,湄遥连忙谢恩,拘谨地在矮榻上坐了。
丝竹奏响,除了湄遥大约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沉浸在新曲中去了,湄遥正好暗自定了定心神,开始四处打量开来。
殿中一如既往地金碧辉煌,帷幔纱帘层层落落,四处香鼎袅袅,郁郁香氛如同酒宴的欢愉,浓烈得化不开。
初始没觉得,也可能是一入殿便忙着献曲献歌,精力太过集中所致,到落座安定下后,湄遥才觉出自己背后已经出了一层细汗,不知是因为刚才的载歌载舞,活动量比较大,还是因为殿内的空气本就有些闷。
再看穆宗,一面品酒一面赏乐,时不时地塞入口中一粒鲜果,看情形正怡然自得,沉浸于曲乐中浑然忘却了周遭。
这边的韦贵妃,湄遥听阿翘介绍过,已知她就是李瀍的生母,也是穆宗最为宠幸的一位妃子,大唐自宪宗起便未有立后,因此皇贵妃的身份,大概是穆宗能给她的最高尊宠了。
上一次兴庆宫侍宴,湄遥也是见过韦贵妃的,不过当时人太多,离得又远,很多人匆匆一面,都未曾看仔细,也未留下过多的印象,得亏赐坐,湄遥刚才才算是认认真真地瞧上了韦贵妃一眼,一眼所及,湄遥就明白李瀍到底更像谁了。
以韦贵妃的年纪和身份,自是端庄大方淑质滟光窈窕以娟,但她身上更多的是一种娴雅沉稳的气度,仿佛大千万象浮云苍寰皆在气定神闲间。
而李瀍,尽管于容貌更近穆宗,都是修伟丰朗之姿,可论身上所蕴藉的内质,就与韦贵妃更为之近了。
不过……湄遥敏锐地发现,端坐在前的韦贵妃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儿,她看似凝神听曲的身影,背脊紧绷显得十分僵直,置于身前的一只手,一直有意无意地抚在心口位置,而另一手则环在腰间,既不碰酒,也未见取食。
难道是不舒服吗?湄遥心里有了疑惑,不禁对韦贵妃多留意了些,她在矮榻上悄悄地挪了挪身子,好让视线能更多地看到韦贵妃的脸。
试了试,无奈自己的位置终究太靠后了些,湄遥都快偏坐到了矮榻一侧,仍是只能看到韦贵妃的侧容,不能再移了,湄遥暗想,再移就直接跌坐到地上去了,何况首座之上众目睽睽,人家还会以为她想趁机多接近穆宗呢。
正巧此时,乐师一曲终了,众人皆击桌相赞抚掌喝彩,湄遥也只好跟着出声赞和。
穆宗回过头,问湄遥:“此曲如何?”
韦贵妃随之回首,亦是目不转睛地看向湄遥,湄遥顿时分了神,迟迟愣愣地应道:“《千春乐》?闻之恍觉春色满殿呢!”
“哈哈哈,朕与你同感,朕心甚悦矣!来,酒都满上,陪朕畅饮!”
湄遥松了口气,身子都不禁发软,遂赶紧端盏向穆宗和首座上的诸妃遥祝。
待饮毕,湄遥回望韦贵妃,见韦贵妃眉头微蹙,犹豫片刻才硬着头皮饮下杯中酒,心下的担心又多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