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离不敢惹这个男孩儿,但她分明记得上辈子黎倏红肿的嘴角,和她捅向木甚的刀。
一定要改变某些东西的,夏离想。
即使这辈子依然会坐上牢,老妈依然拿着刀砍向老爸。
一切的一切都没办法轻易解释清楚,她无法理清这一切,就像她曾经躺在床上,思考着为什么人一定要得到爱一样。
思考的时候,烟竟然抽的很快,直到夏离感觉到食指和中指间带着隐隐痛意,她猛地丢下烟,在起身踩灭的瞬间,有个男孩儿立马朝他妈妈指过来,奶声奶气地喊“这个人乱扔垃圾”
夏离瞥过去,孩子哇地哭了“这个阿姨好凶!”
她什么时候又变成阿姨了?
夏离不是好人,冲小孩儿说“再哭把你卖到这里面”
她微微侧过头示意,身后是五彩缤纷的亮字,上面写着“夏天球吧”
小孩儿一看,恐怖程度不亚于动画里的坏人住的地方,于是瞪着眼望着夏离,一时无声。
夏离拿着校服外套回家,将剩下的烟扔进口袋里,慢悠悠地朝着大路走去,前面的小摊儿被人掀翻,穿着正规警服的人厉声道“这里不能摆摊,说了几遍了!”
瘦骨嶙峋的男人带着围裙陪笑,在点心果子滚落一地后,又带着些茫然和忧伤,夏离踢着路边的石子,暗骂了一声操。
嘈杂声忽远又忽近,车水马龙的街道永远川流不息,人活着就像一条反复走动的线路,带着永不停歇的悲哀,夏离不知该怎么面对和解决以后发生的事,那些事情,在她如今也不敢细想,而敢于直面血淋淋的伤疤,也成了一件奢事。
夏离能够想到的是,她恨木甚,而她要保护黎倏。
漆黑的夜空中还闪亮着几十颗璀璨的星星,夏离有好几年没有看到了。
今天晚上夏离同样做了梦,梦的主人公竟然是黎倏。
黎倏拿了全省第一,而那双淡漠的瞳孔里透露着疏离与陌生,他望着夏离,决绝而不带温度地问“你凭什么跟我在一起?凭倒数第一的成绩?”
这样的质问让夏离哑口无言,她正要回答,闹钟响了。
校园内的欺凌事件并不少,传闻夏离也常常欺负别人,所以陈檬清在厕所将鞋子踩在另一个人的背上时,看到夏离毫不慌张。
夏离置若罔闻地与陈檬清擦肩而过,走到洗手台洗手,陈檬清看着夏离没说话,直到夏离的身影离开,她才再次踢了跪在地上那女生一脚,这一脚快准狠,正对腰侧,女孩儿猝然趴在地上,默不作声。
见怪不怪的事情,夏离此时无比厌恶。
上一辈子有可能就是因为作恶多端,才被压在数块能要人命的水泥石下,她穿过走廊的脚猛然顿住,随即转身,又折下楼梯。
到底想干什么?她不知道,夏离再次走进厕所里。
陈檬清正高傲地教训着趴在肮脏地上的女孩,头皮上突如其来的一阵刺痛让她发出尖叫声,身后有一股大力扯着她的长发,夏离拽着陈檬清将她脱出厕所,凄惨的尖叫声在空旷的洗手台外,吸引了很多同学。
无比烦躁,夏离想。
她当着大片围观人的面,利落地扇了陈檬清一巴掌,女孩儿发丝散乱,白皙的皮肤上红成一片。
“你干什么夏离!”
“你疯了!!”
又有人心里暗想,夏离开始了她的恶劣行为。
“早就疯了”夏离讥笑,上课铃声匆匆响起,夏离松开手,在抬脚往前走时,忽然看到了木甚瞥过来的眼睛。
中午食堂,木甚淡淡地问她“谁又惹你了?”
“没啊,就是最近心情不好”夏离夹着西红柿炒鸡蛋塞进嘴里,抬眼看到林芮担忧又复杂的眼神。
陈檬清家里还是有点本事的,这件事在一个上午已经彻底被传开了,女孩没了脸面,陈檬清的家长给学校施压,要求学校给出一个解决方案。
夏离又是被扣学分,又是要求写检讨,末了还被强制周一升起仪式当众念出来。
夏离面无表情地坐回座位上,晚自习放学,她慢悠悠地走出校门口,被一个姑娘拦住去路。
那个姑娘夏离不认识,但从眼角的淤青,和空洞的眼神,还是能辨别她遭受了什么。
姑娘不说话,似乎是不好意思,她从身后变出一杯冰凉的果茶塞给夏离,末了朝她鞠躬,又递给她一张小纸条。
夏离没接,姑娘又塞她怀里。
随即女孩儿转身,走的很快,似乎是有人在身后追赶,夏离摊开纸条,上面工整又颤抖地写着一段话:谢谢你,夏离同学,很感激你的行为,抱歉,没能替你作证,让你被冤枉了,我真的没办法,无论你原不原谅,都感激不尽。
夏离揉了揉纸条,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内,又看着手上这杯奶茶。
不是湘中的甜蜜蜜,这个奶茶的名字叫圆嘟嘟。
真他妈土。
她坐上公交车,去了黎倏打工的地方,在附近逛了又逛,这里挺热闹的,是个闹市,里面有许多新鲜的小玩意儿和卖CD的店,大街上响起了谈徊的歌,俗不可耐,歌颂爱情,唱的是《天涯地》:
能忘的全都不敢忘
记忆中和你
天涯海角反复颠倒
可惜南北你全都忘掉
…………
今天没有见到黎倏,饭店大妈说他请假了,好像有事。
夏离蹲在饭店外的角落里独自咽下果茶,她很喜欢蹲着,莫名想事情也蹲着,就算肚子痛,也要蹲那里,刚刚咽下两口,木甚身边的张又左又给她打电话,毛躁的语气喊她“夏离,甚哥让你过来酒吧喝酒”
木甚特别喜欢一个名叫“爱上”的酒吧,每周都会挑几天去,夏离挂了电话,将果茶全部喝完,才慢吞吞地打了个车。
一个小时左右才到的地方偏向郊区,其实坐地铁要不了半小时,但夏离不喜欢坐。
到包厢时,木甚明显有些不高兴,他靠在沙发上,眼神中流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压迫感。
张又左坐在另一侧,手里拿着半瓶酒,喊了她一声“夏离!”
夏离没理他,径直坐到木甚身侧,木甚的声音没什么情绪,问她“怎么来这么晚?”
夏离解释“去了闹市,那边不好打车”
木甚从玻璃桌上拿起烟盒,一旁的短毛小弟颇有眼力见儿地掏出打火机将手伸了过来,酒吧里的气氛有些冷淡了,张又左在一旁无用功地热场,夏离见状,从桌子下面拎起一瓶啤酒“我自罚三杯”
木甚夹着烟的手抖了一下,烟灰簌簌落在地毯上,他随意地说“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天看个好玩儿的”
“小孙”木甚朝着对面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喊道。
那人大概二十多岁,话音落下,他走到阴暗的角落,夏离没发现,对面沙发旁的阴影处,还藏着一个男人。
名叫小孙的男人弯着腰,将畏畏缩缩的男人拖拽过来,男人全程蜷缩成一团,双手捂住头部,藏匿在胳膊下的那张脸爬满恐惧。
木甚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神情阴翳,抬起胳膊缓慢地抽着烟,夏离坐在身侧,望着这场即将到来的暴行。
“你猜猜他怎么了?”木甚微微侧头,瞥了她一眼。
夏离摇头,淡淡笑道“我怎么猜的出来?”
“我爸和黄崇谈生意时,他在边儿上录音”
木甚又吐出一口烟,“砰”地一声,抬脚大力在男人的胸前踹了一脚。
地上的人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接着被踩在头上的鞋遏制住动作。
夏离当然知道黄崇,隐藏在风华市背后的黑暗势力,木甚一家与黄崇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当年夏离的母亲被木甚的父亲强暴,也是因为黄崇的关系,才被压下去的。
这件事,上辈子的夏离是在高考结束后才听到木甚说的,当时木甚什么表情,满脸讥笑和不屑,他甚至掐着夏离的脖子,质问她母亲为什么要毁掉他的家庭。
夏离听到这个消息后,惊得脸色发白,整个人都在木甚的手下颤抖到不能自已,她才明白木甚为什么要收留她,木甚为什么要把她的人生带向偏轨,让她整日跟黑社会产生脱离不掉的联系,让她为强暴她母亲人的儿子所用。
一个人实施伤害,受伤的是两个家庭,她父亲整日情绪暴躁,夏离终于明白那是为什么。
真相一点点浮出水面,整日困扰她的,上天终于在时间的走针中,给出她一个荒诞的事实。
“夏离”她恍然回过神,发现木甚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今天在学校看你打人也挺狠的,给他补几下,别打死就行”
不知何时拿来的铁棍扔在她脚下,上面沾染着鲜红的血污,夏离捡起来,目光落在木甚眼前的男人身上。
那人已经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了,地毯被鲜血浸泡,他侧倒在血泊中的半只脸,已模糊不堪,一只胳膊以奇怪诡异的姿势向后扭曲,嗓子里断断续续地发不出声音。
包厢内的所有人都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夏离面色沉静地活动着手腕,铁棍在抡下去的那一刻,凄厉的惨叫从包厢内涌出,一瓶白酒沿着伤口浇盖,男人趴在地上控制不住地痉挛抽搐,只有木甚兴奋地抽着烟,血腥与暴力在他眼中不过是弹指一瞬的闹剧。
夏离丢下铁棍,微微喘着气说“我手上没个准头,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木甚和他爸早晚会遭受到报应,夏离敛下的眸子里不断思索着,直到男人被拖出去,她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