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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祖母颇难为

区区银朱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渣男两面三刀,处处利用!实在忍无可忍,决定绝地反击!将计就计,无视你儿被害,再拐走你妻替嫁,最重要的是要寻你皇叔祖成个亲,处处都碾压你!

主角:利贞,元亨   更新:2022-11-22 22: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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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利贞,元亨的其他类型小说《皇叔祖母颇难为》,由网络作家“区区银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渣男两面三刀,处处利用!实在忍无可忍,决定绝地反击!将计就计,无视你儿被害,再拐走你妻替嫁,最重要的是要寻你皇叔祖成个亲,处处都碾压你!

《皇叔祖母颇难为》精彩片段

利贞知道自己中招了,她咬着嘴唇,用痛感保持意识的清醒,她也知道自己正处在纯郡王房中,她必须得想办法离开。可她挣扎过几次,灵魂已逃离,但身子就是动弹不得,软瘫在那不受她操纵,骨头里似有万千蚂蚁在啃食,令她煎熬。

耳边听到有脚步声进来,一眼望过去,但她目光游离、模糊,只大概瞧出来者是个男子打扮,却看不清是谁,个子似乎偏矮,是纯郡王吗?难不成他为了留下她,不惜给她下此等药物吗?

利贞暗恨一声卑鄙,意识渐渐遣散,她只是一个中了药的行尸走肉,能倔强过谁去?她想她该是玩完了!

忽有个怀抱将她包围,只鼻子一闻,便知是她的解药。淡淡的檀香中杂夹着男子独有的气息,引发着药分躁动不安。

利贞贪婪地多闻了几鼻子,却也解了她几分煎熬,意志又归位几分。感觉他身上好凉,似乎才风尘仆仆地赶来。

听得有声音低低地问着,“如何?”

“此药霸道,任何解药都会导致她变成白痴,除非人为……主子,您看?”这是个大夫的声音,听起来年岁有些大,却唤他为“主子”!

能被人唤成主子的,莫非真的就是纯郡王了?利贞扒拉在他身上的手,瞬间觉得恶心!想睁开眼睛去瞧,可眼皮怎么也打不开,跟鬼压床了一般!这感觉真是糟糕。

“下去。”

“可,主子,若是您......金体欠安呀......”

“下去!”威慑不容拒绝的语气!

之后有脚步声离开,门被关上,利贞死咬着双唇,苦笑,那么,她就将要变成白痴了吗?变成白痴也好,起码能无忧无虑地混日子,但她太难熬了,就算给解药,也请快一点,“求,求你,帮我快一点找解药来吧。”

“解药怕是不能?知我是谁?”男子悄声问着,在她耳边,稍有些沙哑,该是风寒了吗?

声音很熟,但她已记不起在哪听过,只能微微晃头,表示不知。

“那你愿意我是谁?”

此情此景,莫非还能如她所愿了?这世上的男子,她倒是希望是她的大将军呀,可这可能吗?他那么清冷孤傲、目空一切,谁轻易近得了他身去?

“纯郡王?”声音又起。

利贞“呜呜”两声,猛晃脑袋表示排斥。

“夏亦金。”

晃头。夏亦金是她义兄,义兄之所以是义兄,是因为只能做兄长,而非其他。

“岩刀。”

利贞依然摇头,岩刀是她另外一位义兄,跟夏亦金一样,她怎么下得了手,再说他已回了南诏国,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

“难不成凌牧?”

“滚!”拼尽了全力喝出一声来!

她难熬至极,痛苦不堪了,能不能先替她找解药再聊天呀......

“大,将,军。”男子却不依不饶,继续一个字一个字地小心问着,似在试探。

利贞愣了须臾,没有摇头晃脑,也不做声,更无抗拒之意!只觉此情此景之下,说“大将军”三个字都是对他的侮辱。

男子低低地在她耳边轻笑,笑得如此迷人而温柔,这是利贞从未听过的笑声:惊喜而愉悦、决绝而坚定......

﹉﹉

这笑声,总在利贞梦里出现,今日,她都迷迷糊糊都梦见几次了!它总如噩梦一般缠着她,让她无法真正安睡!

梦中惊醒过来,利贞眼前依然是无尽的黑暗,她还是处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窖里,难不成,此生,她就结束在这里了吗?何其不甘,她还没好好的为自己活过呢!

回想这小半生,利贞觉得自己只是个笑话!

她出生时,不知哪里飘来个道士,非得给她批命:身拥北斗,命无小人,宿有善缘,克父克母!

这东元朝,表面看起来百姓富饶,但利贞的父母却只是贫农,不能识文断字,哪懂那道士说的什么,只知她克父克母,满月后就把她送到了外祖母家!

利贞在外祖母家生活的那九年,真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呀。

只可惜好景就止在九岁那年。先帝突然崩逝,他的儿子们为皇位争夺不休,只是最终胜利的却是先帝之孙,当今仁帝。

又一年春,仁帝登基,改年号裕民,封佘家嫡长女为后。

裕民元年发生的事,许多许多,最有意思的,还是仁帝抄没了纯王府,不管男女老少一律处斩,唯留纯王世子一命。赐他纯郡王名号,允他侍女侍卫、幕僚医者等共百人,命他为质去若羌,且无诏不能归朝!

名副其实的流放也不过如此罢了!

利贞舅父乃纯郡王之师,怜其西去孤苦无依,向仁帝自荐作陪!

纯郡王正有此意,且命舅父带上了命格特殊的利贞。

裕民元年冬,利贞随质子团出了玉门关,从此之后的十载春秋,她都与那黄沙、荒漠、雪山、草原以及稀薄的空气为伴!

利贞确实护佑了纯郡王这么多年,使他在西域那一片,都顺顺当当,毫无天灾人祸,化解他诸般厄难。

若他满足于此,带着利贞等人在西域了却此生也便罢了。偏偏人心都是不足的,他不满足于被流放,想要归朝享受富贵了!便将利贞命格特殊之事,透露给了佘后。佘后果然让他们归朝了!

裕民十一年秋,也就是上个月,他们才入关归来,暂住在敦煌!

利贞的厄运便是从此开始。先被纯郡王以舅父之命威胁,不允她离去,后又在纯郡王房中被下了那药,失了清白!

纯郡王承认是他做的好事,但他说他不过是想生生世世跟利贞在一起,并信誓旦旦的跟她说,等他们到了张掖,再正儿八经的拜堂成亲!

利贞并不相信这个卑鄙小人之言,可她没有拒绝去张掖,因为舅父就是被他送去了张掖,她想先把舅父救出来,再跟纯郡王清算!

只是,他们去往张掖的途中,利贞却又被人设计,迷迷糊糊地进了这庵堂来,被那两个老尼姑下了蒙汗药关进了这地窖之中!

前后不过半月之久,她的人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不是她前半辈子把所有的好运都用完了,导致再无神灵护佑她了吗?不是说她身拥北斗,命无小人吗?

这不就是个笑话嘛!

早知如此,当时就该听了大将军之言:只管隐遁回乡去!

可如今,悔之晚矣!被关在这地窖里好几日了,若非玉霖时常帮她,她怕是早就饿死了。只是可惜了今日,在玉霖的帮助下,本是可以逃出去的……

对了,玉霖呢?咋没声响了,这个长、宽都不过七尺的地窖,很窄、很冷、很黑,她看不到人,也听不到其他呼吸声!不禁毛骨悚然……


利贞摸出玉霖藏在草梗下的火折子和油灯,双手发颤地将其点燃,原本黑暗狭小的地窖,瞬间亮堂起来,玉霖就在不远处的角落里趴着。

今日,玉霖帮她逃跑失败,被抓了回来,利贞脚扭伤了,而玉霖被那两个老尼姑打的遍体鳞伤,禅服后背被鞭子抽得零零碎碎,隐隐可见里边的皮开肉绽......刚刚利贞给粗粗包裹了一下,当时不见玉霖发烧,歇着歇着就眯了会。

这么会功夫,玉霖看起来却不太好了。顾不上脚有扭伤,匆匆过去,但见玉霖脸色苍白而僵硬,嘴唇发青干枯……

吓得利贞心口七上八下,她从没这么惧怕过,颤颤巍巍伸出一个手指去探玉霖鼻息,所幸还剩一口气!利贞喜极而泣,轻唤两声,“玉霖,玉霖。”

可玉霖只眉头皱皱,并未应她。

可怜见的,为何玉霖就该如此命苦,出生时丧父,幼时被母弃,之后被外祖母送到了这庵堂中来,五岁就削发为尼了,还得三天两头遭毒打。

同样是生而为人,豆蔻年华的玉霖,却得尝尽人间疾苦吗?这人世间里的或富或贵,或贱或贫,区别到底是如何而来,因在哪?缘于何处?

利贞哭出了声来,尽管她这半个月里过得也诸般失意,但相比玉霖之苦,她或许还能坚持活下去的!

听到哭声,玉霖清醒了些,却自责不已,“姐姐,若非我的拖累,你定已逃出生天,对不起。”

“无碍,无碍。我这人自生来就带福,命中无小人,总能光明正大的离开这破庵堂。”

玉霖不信,“嘿嘿,师父说世间女子之命,都同我一般,只一个苦字。姐姐无需宽慰于我。下次,下次再逃,我帮姐姐掩护,你放心地逃。如果你逃出去了,能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怎么听着像遗言了,利贞皱眉!

“帮我去五台山找我外祖母,她出家时的法号叫昌文。问问她为何把我送到这里来,问她还要不要我。之后……再帮我找找我母亲。”说完,声音已如蚊蝇声,似乎耗费了她所有心力。

原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是为了去寻她的亲人,尽管每次都会被抓回来毒打一顿,她也从来不放弃!

利贞又何尝不是被最亲的亲人所嫌弃,忍着酸楚,安抚她道,“好好好,都应你,你只管好好养伤。”

“谢谢姐姐。”

这一声“谢谢”,听得利贞泣不成声。

“姐姐,别哭。我给你诵诵经吧,诵经就什么都能好了。”

诵经能有啥用?利贞刚要拒绝,玉霖却已开口了,“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可她的《金刚经》才念了两句,便再无力气,双臂吧嗒一声掉在草梗上。

利贞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哪顾得上那许多,只管撕破喉咙大声地喊着,“救命呀,救命呀,玉霖快不行了,师父,师叔,求求你们救救她吧,我们再也不跑了,救救她,救救玉霖......”

许是老天有眼,庵堂中的两个老尼姑,刚好从地窖上头经过,听到那句“玉霖不行了”。终究良心发现,打开地窖口,将玉霖背了出去。一个道一声“阿弥陀佛!”一个道一句,“先送村里大夫瞧瞧,再去县城。”

利贞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懈,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眼见地窖口传来的日光,被老尼姑从上头挡住,又上了锁!她却无能为力,爬不出去了!

从此,地窖之中,只蜗居着利贞一人,油灯终于燃尽,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她恐惧,双臂环抱着双膝,背靠在墙角,眼睁睁看着自己融在黑暗里,任凭黑暗吞噬着她的一切。

有些饿了,但她知道,不会再有人来给她送吃食。这庵堂里就三个尼姑和利贞,如今她们三人要去县城。而此去县城六七十里,来回就算两日,玉霖还得花时间疗伤呢!

她利贞,是要饿死在这地窖里了吗?可她“呵呵”地笑出了声来,这样也好,谁都别想再从她这得到好处了。

只是,若她真拥北斗,能护佑她人的话,请加持玉霖身体康健!她那么善良,值得好好活着!

可,玉霖这样苦命之人都值得好好活着,她利贞为何要放弃生存的权利!不,她不能死,她要出去。

她要出去,去张掖救舅父。

她要出去,去找他们一一算账。

还要出去查,查她为何忽然就厄运缠身?查是谁设计她进的这破庵堂?

是谁想置她于死地呢?

不像皇后那疯狂而喜肆意杀人的作风,也不像纯郡王信奉她命格却下手的手段。

更何况,他们所需要的利贞是活着的,死了的、废了的对他们无用!除非,他们都是想着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那也不对,如今他们间争夺利贞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此刻就急着灭口利贞,他们自己都会觉得亏得慌吧!

所以,这背后的第三只手,到底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渐渐的,似有寒气逼来,该是入夜了。深秋入夜后的大西北,凉得一塌糊涂。地窖中唯一的被子,裹着玉霖离开了,利贞终于意识到,她的处境比想象中的更糟,饥寒交迫,口干舌燥,喉咙嘶哑疼痛,受点寒气后还偏头痛得厉害。

她难受地蜷缩在墙角,抱着草梗瑟瑟发抖,眼前被她抖出了无数个大将军的剪影,或伟岸,或微笑,或清风明月,或盛气凌人,或目空一切......她想大将军了,似乎只有想到他时,身子才能暖和一些!

若她能从这地窖爬出去的话,定要让那些害她之人好看。可如今的她饥寒交迫,动弹不得!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在流逝。

她想,过不了多久,她就彻底与日光无缘了吧!莫名其妙地为别人活了小辈子,把生命都浪费在了纯郡王这小人身上,她利贞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该是不值得的吧!

她又会妄想着,如果有人来救她,那她必生死相随、生死相助!可谁还会来救她,她身边之人,早前就被人有意无意地遣走了,还有谁能想起她的失踪不见来......

大将军会不会想起她?会不会来寻她?就算是个幻想也好,她最愿意让他来救的!

迷迷糊糊中,又开始做梦了,梦见有人撬开了地窖的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下来,将她抱了出去,似乎低哑着骂了一声,“这些该死的东西......”

这是一个熟悉的怀.抱,有熟悉的檀香,饿晕的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午后,缠.绵.悱恻!莫非她又入梦了?

可她眯眼看到天青色在移动,莫非这便是地府的颜色?是了,天青色是不会移动的,该是她已成了幽魂,飘荡到了地府吧!

肚子咕咕地叫着,真饿,果然,她变成饿死鬼了!吧唧吧唧嘴唇,欲哭无泪,饿死鬼真难当呀,这饿的感觉太过难受!

“还知道饿?”一个低沉沙哑得像公鸡嗓子般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响起,何其熟悉,又何其陌生!

“粥好了。”

这也是个男子的声音。真难得,生前二十载,都没人伺候过她用膳,如今做了饿死鬼,反倒有男鬼来伺俸她了!

之后,她似是飘进了一辆马车,被男鬼投喂着白粥。利贞一口接着一口地狼吞虎咽,真甜,真香,真满足!

这比她活着的时候幸福多了,不禁“呵呵”地笑出声来!做鬼好,做鬼好呀,等她吃饱,一会就去阎王殿诉诬去,最好让黑白无常,将那些害她之人的性命,都钩进十八层地狱去!


元亨紧皱的眉头,没丝毫舒展,看着她难受,他也难受;看着她只因喝了几口白粥就傻乎乎地睡了,他便更难受。

平日里,她一见到他时,就跟个小兔子似得,蹦蹦跳跳地朝他跑近,嘴里嘟囔着“大将军,大将军”,是那般的欢快自在!可如今的她连声“大将军”都唤不出口.....

其实,他也是有个名字的,只是,认识他的人不敢唤他名号!不认识他的人,又怎知他名号?故此,连他自己都快忘记自己叫什么了。

上次他返回敦煌寻她,便是想告诉她,他叫什么名,他是什么人?可结果……说到底是他身体状况不好!

想着等下次见面时,再告诉她。不曾想,才一旬不到的时间里,便听到她失踪、生死未卜的消息。

天知道他当时有多慌,冲动之下,丢下一州百姓、一军将士、一队和亲人马,不顾自身病体未愈,快马加鞭赶到这安西县!随行的是他的两个侍卫,雷明和单良,雷明武艺精湛,单良的追踪和轻功天下无双。

就算如此,他们在安西县辖内寻了多日,也毫无线索。

难怪皇后和纯郡王,都以为利贞是自己再次隐遁了。唯独他元亨不信。

风过留痕,雁过留声,一个大活人若是经过,不可能如此隐蔽无踪迹!更何况单良都没寻到丝毫线索,那结论只有一种可能:她最后出现过的那个宿缘庵,才是真正有鬼的地方。

他们盯死了庵堂,寸土不放过地搜寻,来来回回寻了两日,才在那小花园的竹堆下找到了地窖口。

元亨那时是兴奋而恐惧的,感觉利贞就在里边,似乎都能听到她薄弱的气息了,他疯狂地用手捶着地窖,若非他眼下不能动用内力,这东西他一掌就会把它打成粉末。

雷明好容易将他扶起,“主子,保重身子,我来吧。”之后一拳将地窖上的铁锁打碎。

元亨匆匆下了地窖,果然寻到了利贞,当他颤抖的手探着她尚有一丝鼻息时,他感觉自己也活过来了。利贞,是他一潭死水般的生命中泛起的涟漪,但既然存在了,他便不能让她再消失,就算是老天爷也别想跟他抢!

所以,这次他抢赢了,从阎王爷那把利贞带了回来!元亨暗暗舒了口气,大手摸了摸利贞苍白的脸颊。似乎变小了,该是这些日子里饿的!

马车“咕噜咕噜”地朝前走着,有坑坑洼洼处,车身随之起伏颠荡,元亨忙将人抱在怀中,免得撞到她了。虽然车内铺着厚厚的被子,可他就是不放心,甚至不耐烦赶车的雷明,“啧”一声提醒他小心着点脑袋!

雷明忙收起长鞭,不敢再催促马匹走快,否则,他怕他家主子找他要头!只可惜了汗血宝马,它是名副其实的千里马,不仅被用来拉车,还不能走快!它就跟个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的夫子似的,消沉地低下了头!

这时,一声长哨声响起。

车内元亨和车外雷明,几乎是同时抬起头来,细听。声落,雷明干脆将车驾调转头来,走起刚刚来时的老路!

一盏茶的功夫,听得“嘚嘚嘚”的跑马声迎面而来,雷明赶着马车与他们相遇。“吁”声一片,双方人马都止住了脚步。

雷明不知何时,嘴中叼着根草,正嚼得起劲,止住马车,便晃动着他那翘起的二郎腿,二痞子似的抬头去瞧。见到了马背上的十几名汉子,个个虎背熊腰,腰间别着弯刀。雷明嘴角轻笑,他见过用弯刀的杀手,莫非他们同属一脉?

对方同样在打量雷明,但更多的目光都留在雷明身后的马车上,车身比一般的马车要宽、要长,更要高,通体用铁皮打造,边边角角用南海珍珠装饰,极尽奢华!若没看错,车门边、车窗口都有暗器发射之地,设计何其巧妙。

可见此间之人,非富即贵!

马背上的汉子们不敢轻举妄动,只领头人询问道,“不知阁下有见过一位女子没有?”

雷明将草“呸”一声吐出,笑道,“在下今日见过不少女子,不知您要问的是哪一位?”

“这一位。”说着,递给雷明一张纸,上头画着的正是利贞!

雷明稍稍看上一眼,不屑地说道,“这个可就不漂亮,在下记不住在哪见过了。”

“阁下仔细想想看,她该是与两三名男子同行,就沿着这条道才走不久。”

雷明挑眉,又仔细端详着画像,上看下看,连连摇头,“这一路,我们走了十几里了,就没见过一个女子与两三个男子同行的。”

对方人马皆是一愣,暗道,莫非消息有误!只领头之人似有疑惑,看着马车,终究是鼓足勇气问道,“不知阁下车中是何人?能否出来一见。”

雷明“呵呵呵”地笑出了声,道,“可能,你们之中有人不方便相见。”

“何出此言?”

“因为小爷我,没从他们额头看出印堂发黑!”

“恩?难道只有印堂发黑之人才能见?”

“恩,若印堂不发黑的,来找死干嘛!”

对方十几人,又是愣了须臾,才明白雷明说的是什么,顿时气愤,大喝一声“口出狂言!看招......”

只见十几把弯刀,齐刷刷地朝马车刺杀而来。

雷明一时兴味,看戏般地站起身来,朝四下的林间张望,这生死关头,他竟有心思左顾右盼地寻找什么?眼见几把弯刀已接近他额头,也没见他眨下眼。

说时迟那时快,“唆嗦嗦”一阵箭声响彻耳边,又有单良踏在杀手头顶,飞身而来,几脚便将他们踢落在地。

只几息之间,但凡是手持弯刀的汉子,皆已被射杀或捆绑住!前后反转太快,果然是不尽兴的。

“单良,这也太快了吧,我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完了!你好歹让我睁开眼好好看上两眼戏呀!”雷明嚷嚷两句,招来单良一记白眼。

这时,林间一穿着官服的男子,匆匆小跑过来,一屁股跪将在地,“不知主子爷驾到,有失远迎,下官下官罪该万死。”

车内毫无动静,不知之人都会以为车内无人了。

跪地的小官,颤颤巍巍,想来想去,才接着说道,“安西县内竟出现了回纥杀手,作为一县县令,定当严查严办!”

须臾,车内终于传来淡淡的一声轻“嗯”。

之后,雷明再次调转马车,往前走去,单良一人一马紧随其后。

两道弯,终于甩开了官衙的官和衙役,朝前走了没多久,立在眼前两条道,一条通往安西县城,一条通往......

“苦峪城。”车内,元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下达了命令,声音低沉而淡漠,却不容人拒绝。

雷明惊愕地瞪圆了双目,回头看着车身,虽然是隔着车门,他什么也看不到!可,主子怎么能说“苦峪城”呢,一时愣在那忘记了赶马车。

单良只垂眸思索片刻,立定抱拳,道,“是,小的这就将沿途踪迹毁掉!身后五里开外,皇后的人手......”


元亨如今的眼里,唯有利贞的剪影,见她安然,只觉得自己丢下的一切、付出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只要能这么看着她,心里头便是软的,感觉世界又多姿多彩了。

她不是什么倾国倾城、举世无双的绝色,亦不是什么智谋天下的才女,可就因为是她,只一眼,便觉得与众不同。只要她在的空间,就算不看她,也能感知到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元亨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但可能每个人的一生之中,都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这个人会影响他的情绪,控制他的欢愉,牵掣他的味蕾,耽搁他的睡眠,更甚者会危及他的生命和健康。可尽管如此,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追着这个人满天下跑。

单良说皇后的人马就在身后不远。但那又能拿他如何,不过是多送几个人头给他罢了!单良算是明白了主子心意,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

雷明摸摸鼻翼,讪讪地依然犹豫不决,苦峪城是个特殊的存在,而利贞早被皇后盯死,若因她而泄露了苦峪城的机密......

但,主子好不容易能有个在乎的人,他觉得......他觉得他想多了,他觉得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听令行事。当下将马车朝东南方向的小道行去。

天黑时,才到苦峪城,元亨的马车所向无阻,城门为其大开,守城门的将士看到马车,更是激动不已,热情而敬畏地目视。

雷明朝他们点点头,车马不歇地朝城中“最大最气派”的府邸奔去。

﹉﹉

利贞迷迷糊糊地醒过,昏暗的油灯之下,见自己躺在雕龙刻凤的楠木大床之上,盖着丝滑的锦缎被,室内虽小巧,装饰朴素,但器具件件独特而稀世少有,连油灯都是用琉璃做成的透明的,金灿灿的黄油里,一根又黑又粗的绳蜿蜒其中!

挺是生趣!

再看床边放着小案,上头的白玉碗中正盛着冒热气的白米粥,好是诱人。利贞肚子正饿着呢,哪顾得上其他,端起碗便喝,一口喝完,尚觉意犹未尽。之后,舒适地躺回被窝中,暖和和的,简直是神仙般的生活呀!

不禁感慨,若知道地府是这样安逸,有吃有喝有住的,她早就该下来了,死乞白赖地苦苦挣扎着留在那人世间干嘛?谁爱活在那就谁去活吧,她就这么死在地府里,十分舒坦。

恩,等本姑娘睡饱了,再去阎王殿状告那些小人!翻身打个哈欠,想睡,可头痛得奇异,揉了揉额角,没丝毫缓解……

坐在床头外软塌上的元亨,披着长裳,正拿着账本翻阅,见了利贞这一番动作,摇头无声轻笑,并不打算打扰她。却见她揉着额头,眉头稍皱,三两步又轻跨过来,接过她手头的动作,揉着她太阳穴附近。

利贞舒服多了,不仅是因为揉头的手法到位,更是因为她闻到了,不知谁的衣物上传来的檀香。情不自禁地拉住了对方的袖子,贪婪地深吸了几口。终于头痛缓解,睡意正浓!

元亨看着她死死抱着他衣袖才肯熟睡的样子,很是欢喜。当下和衣躺下,睡在她身旁,额头贴着她额头,感觉到她额头传递过来的温热,还有与她皮肤接触的细嫩柔软!让他生出了如获至宝的满足!

垂眸便见她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子,以及可爱的唇瓣。真真的秀色可餐呀,不禁暗暗吞了口口水!

利贞感觉到了有热气喷在她脸上,痒痒的,温热的!想起这地府多的是鬼,该不是被别的鬼寻来了吧!

吓得她猛地睁开眼来!一张俊脸豁然在那,是她最想看到的那张脸--龙凤之表的大将军!

他静时,鹤骨松姿,谪仙似的泰然自若!似清风明月,世间俗物立在他身边皆是尘埃!

他动时,盛气凌人,傲睨万物!似天神一般,能只手擎天,解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利贞惊愕须臾,心想大将军怎么也来地府了?莫非他也遭奸人所害?这样难过的事,为何她却觉得既欢喜又贪婪!

不由得伸手去摸他浓浓的剑眉,挺拔的鼻梁,厚厚的双唇,还有他像珠子一样饱满的耳垂……

温热的触感,却让她胆战心惊!鬼魂是能摸到?有温度的吗?

利贞瞬间醒过神来!她这哪是在地府?她是真的被大将军所救而已!发烫的纤纤玉手忙忙收缩回去,再不敢乱动。听得见自己胸口心跳的嘭嘭嘭,激动呢!大将军躺在她身旁,这片刻的震撼和惊喜,冲淡了她所有的仇恨:原来,她需要经历那些磨难,才能看得见大将军的真心!

元亨故意闭上的眼,适时张开,恰好抓到利贞呆愣愣的傻状!翘着嘴角冲她微微笑,低哑的嗓子悄声问着,“傻了?”

“没,没。”利贞感觉自己舌头打结了!说完又担起心来,“你,你,嗓子怎么哑的更厉害了?大夫怎么看的病,要不咱们换个大夫瞧瞧。”

“咱们”二字取悦了元亨,嘿嘿地笑个不停。

利贞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畅快!

这时门外传来说话声。

“表小姐,您不能进!”

“表哥回来了,本小姐为何不能进,雷明,你给我滚开点,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可是,表小姐,您是真不能进!主子说了,谁来都不能进!”

“往日,表哥回来都是本小姐亲自伺候的,什么时候不能进了?除非,除非……说,是不是表哥真带狐狸精来了……”

雷明闭嘴不语,但就是门神一般堵在门口,谁也不让进。气得表小姐冲房内大声嚷嚷着,“表哥,表哥......”

利贞看着眼前皱眉的元亨,才发觉两人太过亲密,忙推开他,朝床里边滚远点,她是不是糊里糊涂地又做小三儿了,还被抓包在床......

元亨大掌把她捞回来,郑重其事地说道,“你的名字早就被我刻在我的名字之后,冠以我的姓,这么一副做贼心虚之状干嘛?”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竟然能不知道?”元亨气乐了,明明他问她了,她点头说“嗯”。

利贞恍惚,脑海中浮起她与他两人无数的回忆,从塞外至关内,近十年的止于礼的情分,莫非还有其他记忆是她忘记了的!她被关在地窖这段时间,造成了她的部分失忆?还是说她眼前的元亨,其实并不是她所认识的元亨!

在塞外,她听过许多关于平行世界的趣味故事......


不怪利贞会有此玄幻想法,一来元亨今夜话太多,笑脸太迷人,平日里见到的他,清冷孤高,郁郁不欢;又寡言少语,能用眼神表达,绝不用嘴说。二来,她确定自己没说过这样的话,也确定自己所有的记忆完整,除了中媚药那次......

莫非?

利贞犀利地眼神瞪着元亨,他身上有檀香味,雷明唤他也是叫“主子”......看来等会他睡着以后,她得亲自验证一下。

“嘭嘭嘭.......”踢门声渐大,门外女子娇娇地喊着“表哥,表哥,再不开门,我就要闯进来了啊......”打断了利贞的天马行空。

又传来雷明卑微的声音,“求求你了,姑奶奶,主子这会正有好事呢......”

“一个太监似的人,能有啥好事。别以为带个狐狸精回来,就能掩耳盗铃了,滚开,哼,表哥,表哥......”女子泼辣又蛮横。

利贞听不下去了,将自己裹进被子里,靠墙滚着,再次意图藏起来。

元亨笑笑,任由她,自个迅速将外袍脱下,将发冠取了,放下床幔,半躺在她身边,一手替她揉着额角,一手隔着棉被拍着她胸堂,跟哄娃娃睡觉似得......

刚好,门被踢开,走进一高个漂亮的少女,到嘴边的“表哥”二字尚未说出口,眼睛已被床榻上隐隐约约的这一幕给吓瞎!忙转过身去,愣在那动弹不得。

“滚。”元亨哑着嗓子,大吼了一字,这拉得极高的声调,连房梁上藏着的两暗卫听了,身子都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表小姐腿脚发软,依然坚强地扶着墙溜了出去,嘴里嘟囔着,“表哥,表哥,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你还能.......对不住,对不住.......”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雷明这么安慰着自己,又知趣地低头垂眸,悄悄将房门合上。

卧房内再次归于静谧。

利贞好奇地抬头去看元亨,只见他神色淡淡,完全看不出是生气还是不生气,一时谨小慎微地一言不发。

“有什么就问。今夜,你我彻夜长谈吧。”元亨轻言哄着,他倒更怕利贞生气,一副小心翼翼讨好之状。

明明这种感觉,利贞十分喜欢,似乎自己真是被他珍视而尊重之人。可“我们谈谈”、“我们好好谈谈”这样的话,纯郡王也常挂在嘴边,但纯郡王从来没跟她好好谈过。所以,当男人说这样的话时,千万别当真,听听便罢。

“不问?那我自个说吧。”

可大将军却出人意料,他这是要自报家门了?多稀奇呀!他真的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他了!要么是有人假冒了大将军,要么就是大将军有个双胞胎兄弟,要么大将军是个双面人,要么是平行世界?

这边,利贞在神游,那边的元亨已进入了角色,眼神空洞地看着床幔,幽幽开口,“以后别大将军大将军地唤了,我叫元亨,出生在皇陵。”

“元姓?”利贞听到这个姓,惊愕不已,忍不住追问,纯郡王也姓元,当今皇族都姓元......

“恩,我不仅只是凉州军大将军,还是皇亲国戚。你是不是也很好奇,为何当今是先帝之孙,先帝是当今之祖?”

利贞连连点头,确实,她也曾经问过舅父:那先帝之子,当今之父干嘛去了。舅父恐吓她,说再问这样的话,就把她送去衙门割舌头。自此,利贞再不敢问出口来,没想到,今日她不问,就能知道答案了吗?

“恩,那你肯定更好奇,我怎么就是当今的幺叔祖父了,明明大不了他几岁。”

不,他想多了,利贞并不好奇。这只能说他辈分大罢了,说明他是先帝之弟罢了,有啥好好奇的!她好奇的依然是先帝之子、当今之父!

元亨没有让她失望,他并不打算说旁人之事。

“他登基时已五十有八,却还采选,我母妃便是那时入宫的。他在位不过三年便薨逝,后宫无子嗣的妃嫔全部陪葬,我母妃因怀孕三月可不死,却也只能终身守在皇陵。她生下我,并未送我回皇宫,所以我是皇陵长大的。”

利贞没回答,点点头算是附和。

“十四岁那年,先帝想起我这个幺弟来了,逼死我母妃后,将我接入宫中,但宫中并不是我想呆的地方,后来几番跟他周旋,他才答应放我在凉州替他戍边,但条件是必须......”

“必须怎样?”利贞客气地接一句。

“必须自宫!”

“噗”一口口水从利贞嘴中喷出,真真的难以置信,先帝那么狠的吗?元亨他竟这么惨?!难怪刚刚那位表小姐说他是个“太监”,也难怪他在塞外时,跟她说过他不能成亲,原来是因为此种事!也难怪他说话时,常常压低了声音,预防那沙哑之声被人听出端倪来吧!说到底,他还是会为着此事自卑吧!尽管是高高在上的皇叔祖!

这人世间真是搞笑,人人向往而敬畏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所以他们拼命的努力,读书、科考、当官、勾心斗角,只为更可能地靠近皇权之人!

可皇权上的人却得成为废人才能离开那里!

废人?废人!那,那,那.......那就不可能是他给她解的媚.药了!

这个认知,让她顿时便如泄了气的皮球,再一次感觉生无可恋了!转过身去的瞬间,泪水涟涟!若那人是他,是她唯一还美好的幻想,如今,终于破灭了!虽然纯郡王承认是他,但利贞依然幻想着或许是其他人。

如今,若那个人不是大将军,其他人就都没有意义!无论其他是谁,都该死、该废了!

“你也嫌弃我吗?就因为自宫之事?还是觉得我能做出自宫这种事来,太狠厉?”元亨听到她抽泣之声,从她后背紧紧抱着她,连着被子一起紧紧抱住,他有点慌神,他原本的认知里,利贞定不会嫌弃他的,利贞从来都不同于其他女子那般世俗。

利贞果然纷纷摇头,道,“并非嫌弃你,我不过是嫌弃我自己。”

元亨忙将她身子转过来,面对面看着她,手腹擦着她眼角止不住的泪,欣喜不已,“那正正好,我跟你一样。”

“一样什么?”利贞愣愣地听着他胡言乱语的。

“你嫌弃自己,我也一样嫌弃自己。可你不嫌弃我,我也一样不嫌弃你。那你把自己给我,我把自己给你,交换一下可好。”

利贞再一次愣住,万万没想到,他说得极其有理!可问题是,“这还能交换的?”

“当然,我珍惜你跟珍惜自己一样,你珍惜我也跟珍惜你自己一样。我们俩这辈子都能开开心心了。”

这算是给自己找个盟友吗?还是一辈子的!

“皇爷爷,您,老人家是想拐骗区区跟你对食吗?”利贞终于是反应过来了,敢情这厮是在哄骗小姑娘呢!

“自称区区了?活过来了!但得改正一下,这不叫拐骗,这是商量!不过,反正不管你答不答应,这辈子的你都只可能是我的。”

“霸道?还是无知?就不怕我是残花败柳。”

“如果你是残花,我就是败柳,刚刚好,又是天生一对!”

“可我还和纯郡王在塞外成过亲呢!”

“这是东元朝,姓元。”

“纯郡王也姓元。”

“他得唤我一声叔祖父!他不过是只蝼蚁,喊踩死他我就捏得死他。”

“可他还说,等到了张掖,他会再跟我正式拜堂。”

“他敢?哦,转这么大一圈,你是想说让我现在就弄死他!”

利贞巴拉巴拉着眼睛,咬着下唇,有些不知所措,惨了,被他看穿计谋了,他会不会以为她是心狠手辣的女子!他该是不可能为了她这么一只破鞋,而去对付他的侄孙吧......


“他就不是个问题,你也不必去张掖,以后都留在这里,谁都寻不到你,谁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他来真的了?这是想要圈养她了?可她有舅父要救,有那淫.贼要找,有纯郡王的债未清算,还有害她之人逍遥法外......

“不对,你怎么老在说纯郡王,该不会是真喜欢他了吧?”怎么听着元亨这话带着酸菜味?

利贞哪还敢思绪神游,忙忙摇头解说,“我又不瞎,他还不如你一根头发丝呢!”

这话,听着挺顺耳,元亨想象着自己头上顶着三千纯郡王的情景,到时他想拔掉哪个纯郡王就拔,“也不对呀,你都不问问表妹这事,你不喜欢我了吗?”

说得好像她喜欢他的事,他知道了一般。利贞抬眼去瞧,却见他认真而渴望的眼神,在郑重其事地看着她。

也是,他脱下外表的光鲜,也不过是个可怜的生命,也有俗人该有的欲望和情感。或许这世间之人多是可怜的,只不过有一些比较懂得抱团取暖罢了。

这瞬间,利贞觉得他说得那番话很有道理,他们两个也可以彼此抱团取暖!就算不为了情情爱爱的,起码她能如愿跟曾经敢喜欢、现在没资本喜欢的人,捆绑在一起。

只是,他为何就非认为她是他的?

“嗯?”元亨追问!

利贞忙忙开口,“那表小姐,为何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闯你闺房?她敢闯却又怕你。”

“闺房……”元亨“呵呵”傻乐,她这是把他当姐妹了吗?笑完,将脸贴在她脸上,那细嫩柔软的感觉,跟摸着块豆腐似的,舒服极了。

利贞却觉得他脸上有些凉,正疑惑他是不是风寒时,门外传来清脆的两声敲门声,还有雷明僵硬的话语,“主子,老先生已到,催您用茶汤!”

元亨脸色一顿,将脸又在利贞脸上蹭蹭,方道,“我快去快回,你先睡着。”说完,只一阵风吹过的时间,他人影已不见!

“诶……”不是在说表小姐之事吗?什么样的茶须得这大晚上喝,再说,谁会在睡觉前特意喝茶!想至此,利贞坐直身子想追,脚下一痛,方忆起脚上有扭伤!只得作罢,想睡觉,头又痛,左顾右盼找一番,抱着元亨脱下未穿走的外袍放在头下,果然安睡。

*

这一觉睡得真死,后来如何了,利贞完全没了印象。她是被床边“咔嚓咔嚓”的声响弄醒的,半睁开眼睛去瞧,吓她一个激灵,瞬间醒神,一大早的,怎么有个人头凑在她眼前吃苹果。

“呀呀呀,醒了,醒了,金丝雀可算是醒了。”表小姐开口便是损人,一大早被派来守着个睡觉的姑娘,她确实感觉没劲。

这是个长相艳丽的女子,乌发编成长辫,显得干练而飒爽,天青色的曲裾刚好衬出她的身段来,高挑而丰满。若是纯郡王,得多喜欢这种女子呀!

“表嫂,你实话跟我说,是在坐月子吗?”表小姐眨巴眨巴眼睛,凑在利贞耳边,悄声问道,打断了利贞的思绪。

利贞恶寒地连连摇头,她咋就像是坐月子了?摇完头,又看向这位传说中的表小姐,难怪听着声音很熟,只怪昨夜两人未曾碰面。可,她怎么就是她表嫂了......

“那表哥让我给你送顶保暖帽子来?说你不能见风,还说不能让你碰冷水,不能让你吃凉的硬的。我说给你送个苹果来,他都让我把苹果煮热。”

没想到他竟也有这么细心周到的时候,只可惜不是他自己亲自照顾她,利贞问道,“他人呢?”

“嗨,管他这么个死太监干嘛,他们每日卯时准时操练,自然摸黑就起床的。”

需要操练,是练兵吗?那这是哪里,难不成是凉州的军营里!可军营里怎么会有像表小姐这样的女子?

“我们这是在哪里?”

“哟哟哟,小迷糊这是被骗进苦峪城的呀。”

“苦峪城?”利贞听都没听说过!

“恩,我们这里可好玩了,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带你玩儿。眼下呢,只能让我这个侍女表妹,来伺候娘娘沐浴了。”

“呃......别阴阳怪气的哈,好好说话。叫我利贞便是,你呢?”

“表......利贞姐姐,还是这名字叫着顺耳,我叫李涵。”李涵笑得一脸得意,她是真开心呀,自从这个情敌出现后,她感觉自己有救了,如今还能跟情敌成为朋友,真爽。

“李涵,也很好听呀。”利贞一边说着,一边坐直身子,想起床来。

但,才坐好,便觉脑袋晕乎乎地,一边额角痛得厉害,心中如饿着一般发慌,四肢无力!难道还是肚子饿的?

脑子越是动弹,头痛得越是让她怀疑人生,感觉身子是不是又要倒了,难怪曹操头痛时是能发疯的,利贞深有体会!

“利贞姐姐,这是怎么了?饿了?还是不舒服?”

“该是饿得慌。”

李涵却是一拍手掌,叫道,“那咱们就一边沐浴一边喝粥。”说着,一个公主抱就将利贞抱进屏风后的浴桶里,里边的热水正热,花瓣正香。

李涵一边喂她喝粥,一边唠唠叨叨地介绍着,“苦峪城可有趣了,特别是那城墙之上,啧啧啧,往城外看,风景优美,视野开阔;往城内看,能纵观全城,还可见到士兵操练的威武场面......等会我就带你去瞧瞧。”

“我脚受伤,就不能去了吧。”她去看一些男子操练,算是怎么回事!

“诶,这是小事,有小辇呢,保管你看了都不想离开这了。”李涵心中期盼着,她可一定要将这表嫂留下,她还想仗剑走天涯呢,否则满城百姓天天盯着她,她根本没有溜走的可能。

这丫头对利贞比对她表哥还热情,利贞心里头几番计较,也没弄清她与元亨该是什么样的牵连!但过分热情,非奸即盗,利贞忙忙拒绝,“还是等我脚伤好了再说吧,我想自己骑马去。”

“你也喜欢骑马?那敢情好,到时候我陪你骑马去。你脚伤是怎么个伤法?要不要紧?”

“扭伤罢了,脚踝有些肿。”

“小事,来,我给你上点药。”说完,就从她腰间的荷包中掏出一瓶什么膏药来,拿起利贞的脚就开始查看,抹擦。

清凉入骨,似乎挺舒服,只是不知效果如何了,哎,脚都上过药了,利贞只能匆匆沐浴一回,便让李涵抱回床去。

“这可是他当年给我留下的伤药,我都舍不得用,倒给你用上了。这都十年了,应该还有效吧!”

利贞听着,额头黑线几根,十年前的药膏,确定还能用?更重要的是做药膏之人,是否可信,“他,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不过正因为你不认识,我还是可以跟你说说。他呀,是毒手圣人唯一的弟子......”

“杜若生?”利贞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纯郡王身边的杜若生来。

李涵抬起头来,一脸激动地盯着利贞,“你连他都认识?”

利贞点头......

李涵起身走了,神情恍惚地走了,她满脑子都是利贞说的话,他们这十年都在一起,如今才从塞外归来,杜若生就在纯郡王身边。难怪她几番追寻都没见过他身影,原来去的是塞外!那纯郡王如今何在?

利贞并未说,但她肯定是能找到的,她也一定要找到。


李涵走后,再未出现,利贞郁闷,不是元亨派她来陪自己的吗?咋说走就走的!留下利贞一人,无聊地躺在床上发呆!

好在她精力不太好,浑浑噩噩地又睡过去了。再次饿醒时,床边有个丫鬟替她打着扇。这都深秋了,白日里竟还需要打扇子,真是荒唐。

“姑娘醒了,快快用膳,刚又热了一遍,才拿过来的。”丫鬟见她一醒,轻笑着说着,但笑不达眼底,有些疏离。

利贞冲她笑笑,问她什么名字。

“奴婢今朝,是主子赐的名。”恩,人家的名字是主子所赐,你可不能轻易给她改名。

利贞领会了她的话外之意,但她也没闲到给人改名的份。她见过他身边的今期和今琪,这里又来了个今朝,可见她们是同一批跟着他之人,定也极其信任,故此不跟她计较了吧。

“他人呢?”

这是今日她第二次这般问了。是不是高门大户家里的人,都这样,彼此见到的时候少,真正相处的时光也少?利贞想着,这位皇叔祖,该是很难攀!

这还没开始攀呢,她就打退堂鼓了。

“主子上午回来时,姑娘正睡着,主子陪您睡了会,用了午膳见您还未醒,就出去处理事务去了,交待今朝给您热着饭食和茶汤。”

“茶汤?”

“大夫来看过了,说您寒气入体,需仔细调理!给您开了药。”

原来这茶汤便是药!昨夜元亨喝的也是药?那他又是哪里不舒服!自宫留下的后遗症?

由不得她多想,今朝已过来服侍她洗漱用膳,还有眼前黑乎乎的药汤。闻着就苦,如何都入不了口去,她便让它一直摆在那敬神灵……

傍晚时分,元亨风尘仆仆归来时,还看到她那碗药摆在眼前,拿起来小尝一口,不悦地放下。

这是说药凉了!

今朝没想到主子竟亲自给利贞姑娘试药温?不可思议端起药碗退下,与带人来摆膳的雷明擦肩而过。

利贞两个眼珠子全程都盯在元亨身上,眼下的他不苟言笑,肃穆清冷。是利贞熟悉的他!

那到底眼前之人与昨夜之人是否是同一人?或许利贞只是在梦里,梦里是他救了她,梦里,是他跟她说了那许多话!

元亨偏头便见这丫头呆愣愣的样子:似欢喜却也皱着眉头。坐过去她身旁,熟练地替她揉着额角。

“先用膳。”言简意赅、面无表情的三个字。

与昨夜那个牙尖嘴利的元亨完全不同,利贞疑惑地点头,无声地用着晚膳。她其实没什么食欲,可不吃吧,感觉胸口闷慌,四肢无力;可是吃吧,又感觉想吐。

一餐下来,外头已黑。

这时一个老头子进了屋来,他看向利贞的眼神,颇有些愤愤,但看元亨一眼,只能垂眸不语。暗道:想让我好好给她把脉,做梦!

利贞打量老头,虽然胡须头发皆已白透,但看着神采奕奕、精神抖擞,该是身体极康健的!只是他这么看着自己,是为何意?

白胡子粗粗给她把个脉,道,“没喝药?”

利贞没想到人家大夫中午给她看过,晚上还会来!难怪他看她的脸色不对付!当即垂下头,不好意思的拉着元亨衣袖。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元亨嘴角翘起,却依然不语,只冲白胡子看上一眼。

大夫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雷明闻声知雅意,忙跟出去取药。

夜幕中送走这么一批一批的人,元亨才将利贞抱入内室卧房来。十分自责,“是我的错,这次是我来晚了,该早些救你出来的,让你吃了这许多苦。”

忽然之间,他又是这副能言善辩、油嘴滑舌的嘴脸!莫非刚刚是因为有外人在!

利贞轻笑,道,“有些苦命中注定要吃,便怎么躲也躲不过的!我倒觉得这苦是吃得好的,否则我都认不清身边的牛鬼蛇神。”当然,她也就认不清元亨的心意,虽然如今她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

到底,元亨是不是就是大将军本人?她还得确认确认,“在塞外,每次见你,没闻到檀香味,怎么近来喜欢檀香了吗?”

“在塞外得隐藏着身份,一切习惯都需跟常人无异。”

这理由,好像也说得过去。

“哦。那你可见过其他什么人也喜檀香吗?”顺道问问关于那淫贼的消息。

元亨“嗨”一声,把她放在床榻上,将她头安置在他大腿上,双手再次替她揉着头顶穴位,低声道,“我常年在皇陵,闻惯了,便也少不了。至于其他人?”

说着,停顿一会,才意味深长地继续道,“因我十四岁回宫那日,被回纥公主看中,她对外却说是喜欢闻那檀香味而已。如此之后,长安大多富贵人间用的都是檀香。”

他无意间是在透露他是个香饽饽吧,还有回纥公主等着跟他和亲!利贞气急,眯着眼睛再不愿跟他说话!说什么他把自己给她,该也是跟纯郡王那样,说着玩儿,哄别人开心的话吧!她难过也心痛,不由得长叹出声,“哎。”

元亨低头瞧着她神色,笑笑,道,“回纥这位公主,是我大侄女的孙女,你说她咋这么看得起她祖宗,若她和亲选我,她祖母的棺材板会不会被她给气飞了。”

这辈分,是够乱的,是回纥公主辈分太低,也是元亨辈分太高!可他就不能跟人家姑娘说清楚的吗?现在都跑来和亲了,怎么收拾这摊子!

“没啥好说的!我跟她无缘无故的,她都不配跟我说句话。”

“你怎么能这样?她好歹是你的后辈!难不成我就配得上跟你说话了?我就不是无缘无故了?”

“那是,这世间,唯你一人相配。”元亨这厮,近来是吃了蜜吗?

听得利贞面红耳赤的,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只是垂头不敢相信地自个怀疑。

“这世间,万里河山、人世纷繁,皆平平无奇,淡淡几笔黑白水墨勾完,唯你是彩色的蝴蝶,美而生动,趣而多姿,我是画也画不完,描也描不会!你出身不高,觉得配不上我,但这世间唯你一人是北斗选中的,可见你就是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只有你我相配。记住了没有。”

这么一瞬间,利贞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举世无双,天下独一无二的那个了!真的以为只有她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这位皇爷爷!

这时,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元亨心情好,轻声道,“何事?”

“主子,茶汤好了。”是雷明的声音。

“恩,进来。”元亨并不介意利贞还躺在他腿间。

门吱呀一声开了,今朝端着两碗药汤进来,看着眼前景象,识相的垂头假装没看见!

元亨拿起其中一碗,只鼻子一闻,便知那不是他的药,但他依然小口尝了一下。今朝正要开口阻止时,他已将碗送到了利贞面前,“稍有点烫,但这样喝下去最好,也不至于那么苦。”

利贞还是不知该如何下嘴。

元亨拿起另外一碗,看利贞一眼,咕噜咕噜咕噜几口,一碗见底。

“就如渴急了,急急喝水时一样,一口气喝完,完全不苦。要么捏着鼻子一口闷!”

他倒是很有经验!

利贞眯着眼,一口气喝完,苦得眼泪直流,苦得差点作呕。

元亨喂她几颗蜜饯,又替她揉着头顶,轻声鼓励,“真乖。”

这样的主子……今朝承受不住震撼,接过药碗,已退身出去。但雷明依然犹犹豫豫地立在门口。

元亨抬眼瞧他,“说。”

雷明看了看元亨,又看利贞一眼,终究是直接开口了,“李涵又溜出去了,该是利贞姑娘跟她说过杜若生之事,她又放心上了。”

元亨替利贞揉着头的手一顿,眼神瞬间犀利!

雷明并未退下,继续说着此事,“外头一个个虎视眈眈,她倒是真敢,若有个万一,此城可破......”


雷明咿咿呀呀地数落着李涵的不是。

须不知,他越是责备李涵,便越让利贞惴惴不安。只因一切的根源在于她跟李涵提了杜若生之事!她当时只觉得李涵似乎喜欢杜若生,便顺手人情想成人之美罢了!

元亨对她的异样有所感,大手一抬,止住了雷明的话。

雷明思索着,回道,“主子,是否寻着她,只远远跟着,暂且不让她回城。不能因小失大,护住苦峪城为主。”

元亨轻“恩”一声,雷明领命退下。

利贞却是吓得没了倦意,即刻坐直身来,愧疚不已,“我,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做错什么事了?”

“无妨,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切有我,无碍的,且宽心养病。”元亨笑眼盈盈地轻声安抚。

“谁是贼,惦记什么?”利贞哪是那般轻易就能糊弄过去的,他们都说到以护住苦峪城为主了,可见事情若出岔子,肯定是个大娄子!

元亨“咯咯咯”地笑着,“不用这么紧张,事情到不了那一步。这贼呀就是李涵,她呀,惦记着杜若生呢!”

“那她离不离开,回不回城,与苦峪城什么关系?”

“明日我带你去城墙上看看,到时你就知道了。不会有事的,你连我都能不信?抛下那没用的皇叔祖身份不说,我还是凉州军大将军呀!”

倒也确实!

利贞看他神色坦然,笑脸艳艳,不放心也只能暂且安心,回他一个笑脸。

在这样的元亨面前,她是有些放肆的,什么都敢说敢问,当下取笑道,“李涵昨夜娇娇的喊着你‘表哥,表哥’,今日一听杜若生就追去了。她到底是喜欢你还是喜欢杜若生?”

是吃味吗?元亨但笑不语,只抱.着她当枕头,就那么睡着了,可见今日他该是非常劳.累的!

利贞轻叹,多少有些失落。如今的她始终徘徊,该走还是该留,她不确定。她依恋这样的生活,有她喜爱之人伴在身旁,尽管患得患失,也感觉幸福!

但她又想走。可如果这个时候离开,会不会给元亨带来麻烦,就跟李涵离开一样!真怪自己,一时不察,未曾权衡利弊就跟李涵多嘴。苦峪城该是有难了,而她自己头上的事也剪不断理还乱呀。

她忘不了在地窖中绝望时发过的誓:定要让那些负她、害她之人好看!她还想知道玉霖的状况,也想替玉霖去寻她的亲人,最重要的是她必须得救舅父!

她这一生,父母缘浅,虽说她养在外祖母膝下,但吃用都是舅父提供的!这些年也是跟在舅父身边,相依为命待在塞外。尽管她也恨过舅父为何要将她带去流放,但到底这是唯一一个一直在照顾她的亲人。

这一夜,利贞睡得并不安稳,总是梦魇不断,可精力有限,醒来却记不清梦境了。

睁开眼,见元亨正弯腰立着床头瞧她,皱着眉头,似有难色。

利贞心里咯噔一声,忙坐起身来,瞧着屋内油灯才燃,屋外天色黑沉,暗道该不是苦峪城出事了吧,忙忙问着,“怎么了?出大事了吗?”

元亨摇头,坐下身来,仔细瞧她,道,“不像中什么邪了,问题出在哪里呢?”

“我吗?”利贞一指指向自己,疑惑不已,问道。

元亨长叹一声,用被子裹.着她,抱.她至窗前,指着天上的星斗给她看,“北斗七星近来一直黯淡,隐隐不显,摇光和天枢,首尾更是瞧不见踪迹。更奇怪的是,你明明就在我眼前,可天上这北斗星象上却一点都没显现出来。”

利贞也喜欢看天上的星星,但她仅仅只是观赏,至于夜观天象这样的事情,对她而言是玄之又玄的!眼下,就算元亨跟她讲一堆,她也听不懂,只是瞧着天上星光灿烂,繁星点点,北斗七星就算暗淡一些,也并不影响这块幕布的美观。

元亨点了点她头顶,“真是个猪一样。不时常关注自身星象,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你经常夜观天象吗?”

“恩,从第一日见你之后起,夜观天象便成了习惯,有时睡着睡着,就半夜起来观测观测。”

“能看出什么名堂来吗?”

“自然,所以每次你遇险时,我都能及时出现,便是这天上星斗告诉我的。但这次却不同,我一点都没看出来,以至于差点救你来迟!”

原来如此,她将他当成神人,当成她的护身符,但其实只是他在她身后默默地付出了而已!她以为他每次出现只是天意,却原来这天意都只是他人为罢了!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可能小瞧了他对她的心意。

“那这次,为何如此?”

“老头子刚刚给你把脉了,说你就算寒气入体也不至于脑袋昏沉、神识混乱不堪,梦魇着怎么也唤不醒你!”

“刚刚吗?”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恩,还给你扎了三针,他离开半盏茶了,你才醒。”

利贞颓败不安,莫非她的七魂三魄尚未归位?还有一些在地府?还是说其他哪里出了问题,导致利贞看元亨不像元亨,而元亨看她不像她,还说她神智混乱?

不行,她不能再想了,再想又会头痛了!

元亨却是继续分析着,“要么,你曾经服食过一些扰乱心绪的药物,要么有其他什么外物在影响你。”

利贞连连摇头,“我从未吃过药,吃用一些特殊的水果之类的,杜若生都会帮我先检查了,不可能吃错什么东西。”

“恩,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猜想,是不是有人在你身后扎小人之类的,让你中邪!可刚刚看你醒来时,不似中邪之态。”

利贞转头望向他,他想说什么?

“最后只有一种可能,你身边常佩戴或者擦的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上,必有幺蛾子。有些人将姹女混在胭脂水粉中,让人涂抹后会发疯,严重者能致死。”

吓得利贞直打哆嗦,谁跟她也有这么深仇大恨的吗?好在她平常不打扮,多是素颜,不由得拍拍胸膛,长舒口气。

元亨知她爱素雅,便也将此一条排除,“就只剩你身边的佩戴之物了。”

利贞忙忙道,“该也不至于,那些珠钗之类的,早在寺院就被老尼姑转卖了,身上就剩那个荷包了。”

元亨将她抱.回床榻,找到枕头下她所谓的荷包,将其中东西全数倒在被子上,只可怜兮兮三个铜板,一片银杏叶,还有一串精美的七彩玛瑙铃铛串。

这银杏叶自然是在塞外时,利贞送给元亨的。他一直收在身边,前次利贞逃跑时,才转还给利贞。没想到他收了十年的一片叶子,完好如初,利贞便也一直带在荷包里。眼下就要被元亨抓包了,忙捏起银杏叶藏在身后去。

元亨摸摸她头顶,揉揉她乌发,“呵呵呵”地笑得畅快,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他看出了那串七彩铃铛的出处。两只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其中一个铃铛,再三确认地瞧了几遍,狠戾的眼神似要将其吃掉。

“哪来的?”

利贞被他这肃杀之气给吓了个激灵,开口连话都说不全了,“纯纯,纯,纯,郡王。”

纯郡王给她时,怎么说的来着,说是大佛寺请人开过光、加持过的祥物。

元亨又瞧了两眼,一把将其扔出了屋外,听得“叮叮当当”几声响,只知被扔进了院中,再不见踪影。

“这厮,是真闲命太长了!”

“这铃铛不好?”

“要命!”

利贞听罢,瑟瑟发抖……人心!


半夜三更,听到这样的事,真是毁人幽梦,顿时,连睡觉的欲望皆无。

元亨点了点利贞额头,真想把她脑袋点醒了,“你呀,就是太相信他人,我早都告诉过你,要小心身边人,怎么还让这种东西留在身上。”

“看着漂亮,听着悦耳,便留着了。”她倒是真喜欢这串珠子的,特别是白天的时候,太阳底下一照,五彩缤纷,十分漂亮,而铃铛的响声也清脆动听,有时还能让她静心。

“这是前朝国丈,遍请高僧用女娲石所做。用它来抑制他仇家之女的凤命,并将此命格转移至他自个女儿身上!真正凤命的那女子被其刺激,变成了疯子,而他女儿真成了皇后,他顺理成章成了国丈。也因他的逆天改命,导致前朝皇室内乱不止,最终就此灭亡。”

原来如此,难怪此物挂在腰间时,她的命格被挡住,护不住身边之人,纯郡王因此被毒箭所伤,差点要了他性命。所以,纯郡王才又将此物要了回去。直到他们顺利入关到了敦煌时,他又将此物给了她。

到她手里的时间,不过二旬有余,所以这段时间里,她厄运连连,祸不单行。被人下了媚药,失了清白,又被人在庵堂下了蒙汗药,给关进了地窖里,差点要了她的小命。所以,其实这一切的根源,都出在纯郡王给她的这串七彩铃铛身上!

还以为纯郡王只是单纯的送个东西给她,不成想......

纯郡王那副可恶的嘴脸,让她才平复些许的恨意,滔滔不绝地翻滚起来!此人不除,她感觉自己不得安生!

“他是真能呀?那他想将我命格改到谁身上去?”

“跟你八字相近之人即可!”

电光石火之间,利贞想到了如莲,那个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手帕交。

哈?利贞心中哈哈冷笑,她当成姐妹的人,想要她的命格;间接毁她清白的男子,将她当成物件,甚至毫无情义地要将她变成疯子,可笑的是,这男子她用命格护了十年。

她想,等她脚伤好了,她还是该回去寻他算账的,如果就这样躲在元亨身后,既对不起自己所受的委屈,也对不起他们那么高看她!

“你别想太多,这次我送和亲团去长安,就借小皇帝之手,弄死他。”元亨心知利贞自己也不太好受,被信任的人所背叛,那种感觉跟吃了苍蝇一般呕心。

一边说着,一边安抚利贞躺下。

“你要去长安?”

“若我也忽然就消失不见了,那皇帝岂不挖地三尺都得寻我,到时,苦峪城迟早会被他找到,你们就不安全了,我在外面护着你们,大家都可安心在此生活。”

“我......”

“你可别说你也想去,不容许,我跟你说这些,是不想有事瞒你。但你得安全,我才有信心去闯闯长安。”

怎么听着这话,长安就是个龙潭虎穴似得,莫非,元亨此去是有危险的?利贞的这种认知,让她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元亨的手臂,粗.壮有力,她不忍放手了。

她在担心他。元亨轻笑,侧身面对着她,两人额头贴着额头,鼻翼挨着鼻翼,这样就够了,比起许多缠.绵来,更显心近。

“睡,明日我带你去看咱们的城。”

咱们的!利贞闭目,眼角泪花闪烁,说的好像她也有家址了一般。小时候,她在给外祖母拔花生,别人就问她,“你姓利,怎么在尔家湾做事,你家哪儿的?”她很蒙,她也不知她的家在哪。外祖母就安慰她,说,“宝贝这么小,哪里有家呀,等长大了,就有自己的家了。”

只是,她如今二十有余,长得够大了,她也不知道她的家在哪,她没有地址!

*

第二日清晨,元亨破天荒并未去操练,等利贞醒后,将她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两人同骑一骑,策马扬鞭,直奔城墙。

利贞的脚伤好多了,其实是可以自己骑马的,但元亨不让。为此,她有些郁郁,但当她立在墙头上时,心情便好了!

低头朝城内打量,城中整齐的街道上,尚无一个百姓,是他们来的太早吗?

“都在家,织布。”元亨淡淡的几个字,波澜不惊,负手立在墙头,确实像个观摩自个江山的王者,尽管这江山有点小。

那就是说整座城的生计便是织布,然后派人卖出去换钱换粮。利贞了然,开始打量此城全貌。

苦峪城,其城由主城和四座瓮城构成,四周用黄土夯筑而成,再用马面加固城郭,看起来坚不可摧,难怪这么多年来,能屹立于荒滩之中,任凭风吹雨打、日晒雨淋而不倒。

城周围建有关厢,关厢前面地带宽阔,用以养马、练兵。关厢外西北角有两个小土堡,用以关押战俘和处罚士卒。

城中一条南北走向的墙把全城分成东西两部分,东城较小,是驻军将领家属及百姓的住地,利贞便是从这里边那个两进院子围城的最大的府邸而来。西城较大,里边全是将士。

可以说这座城里,十之七八的人是将士,除了老人、女子和小孩之外。

城外更是风景优美,因它地处大漠深处,远离人世尘嚣。如利贞这般登城远眺时,南面是荒漠一片,远处祁连山峰高耸连绵、洁白明净;北边,田庄中大大小小的水泊湖池,在太阳照射下而闪闪发光,似鱼鳞一般;西面,广阔的草原绿草如茵。是何等的天阔地广,苍茫幽远,塞外该有的风光,尽收眼底。

利贞这十年所走过的地方、所见过的美景,都能在此地寻到影子。她爱上了这座城,如桃花源一般存在的城,她站在城墙上欢喜蹦腾,像个肆意的风筝,又像只欢脱的兔子。

元亨就喜欢这样子开怀的她,笑起来,周身仿佛覆着佛光,能普照万物!

利贞高兴是高兴,可越是高兴,越显得曾经的生活一塌糊涂,曾经同行的人,都是狼子野心。

元亨见她忽然落寞,带她下了城墙,踏入东城街道。

此刻该是全城之人,都知晓元亨带着个姑娘在溜达之事,来时空荡荡的街道,如今是人来人往,一个个没事找事地往元亨面前凑。

元亨无奈,却又很是享受这种感觉,跟带丑媳妇回村遇上邻里邻居一般。

利贞涨红了脸,只敢藏在元亨身后,偏偏这厮故意拉着她的手晃悠。尽管利贞知道他是怕她被人冲撞了去,可谁能确定他就没有私心了?

人群中一阵鼓掌声,起哄声,不知谁早就准备上了小野花,朝着空中乱洒,有小孩嬉戏着寻利贞要吃花生、红枣、桂圆和莲子......

利贞一跺脚,不知咋办时,又有人眼疾手快地丢了一圈花生、红枣、桂圆、莲子和糖果在地上,引起大家一阵哄抢。

元亨趁机拉着她一阵奔跑,做贼般跑回府内,才停下脚步,相对站着喘着粗气,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哈哈”大笑,以掩饰尴尬。

元亨尴尬的是他也得费力去跑,若非他病体未愈,他抱着她就能飞檐走壁。不过这样跟她一起疯也挺好,看着她笑得愉快,他也愉快。

利贞见他灼热的眼神瞧着自己,忙别开了脸。她还在思索着城中人的热情。

她从小被认为是克父克母之人,所以村里村外的人对她多少是有异样眼光的,从来没被人这么热情地欢迎过。

这座城不仅漂亮,城里的人竟也可爱。难怪元亨愿意护着他们一世安稳,若她也留在这里,定能跟其他百姓一般,开怀自在,平安喜乐吧。

这时,一旁的匆匆脚步响起,朝两人走来。

元亨顿时站直身来,肃穆而盛气凌人地瞪着来人。

雷明这憨憨,不敢离他主子太近,十步开外就止住步子,禀道,“主子,安西县令来了......”

利贞心里头一个咯噔,玩完了,这就被官府之人找到了吗?她才隐隐明白,这苦峪城是座私城,该是养着元亨的私兵的。


但见元亨依然风淡云轻,连雷明也无事人一般,利贞便知,安西县令该是自己人!心下安定不少。可因他二人是从后门进的府,如今,得穿堂过院地去前院见人。

元亨回头看一眼利贞,似在询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利贞想了想,还是摇头。一来她不想知道的太多,二来她白稍好的脚又有些疼痛。

元亨只能目送她走近主屋时,才带雷明转身离开。

利贞确实一脚就将踏进屋子了,若非听到谈话声的话。

“她一来,就把各路人马都引了来,咱们这苦峪城迟早会有灭顶之灾,眼下主子又要走了,姐姐你看如何是好。”

是今朝的问话,能被她唤为姐姐的,莫非是今期或今琪?但今琪去了长安,不该是她。

“听主子安排便是。”听声音,果然是今期。

“可她太有心机了,一来就把表小姐挤走,难不成她就知道表小姐是主子的未婚妻了?”

“别瞎说,主子和表小姐都没这心思,只是长辈们一厢情愿罢了!”

“城中所有人都把表小姐当主夫人看的呀!!”

“主子此去长安那虎狼之地,生死攸关,你们倒好,在此嚼舌根,以后少说几句。”

“主子就不能不去长安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让回就得去。再说,回纥公主又指名道姓要嫁给主子的,主子不回长安,如何交代。”

“不是一直以身体不适,拖着的吗?”

“主子确实身体不适,并非找的拖延借口,十几天前,主子在敦煌差点回不来,这么多年调理好的身子,几乎功亏一篑,老先生气得要疯了。又得重新给主子寻药、配药,还得去取那雪山上的红雪,药引也得两年后才能开花结果。”

“主子是真可怜,每每即将走到好处了,总能出岔子,就是让他好过不了。”

原来他去过敦煌,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差点要命,可能她被关在地窖中时,他正养伤呢,却为了找她不顾病体。难怪那白胡子大夫看她不顺眼!

又原来,他去长安,真的会九死一生!

不管她们这一番话是不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利贞觉得她们说的好,起码她得知道所有情况,才能做出最佳决定!

利贞没再听下去,坚忍着脚痛,转身朝前院去。

穿过一道院门,抬眼便能望见立在大门口的,高大的一道照壁,上头刻画着大好的山川景象,河流水域,很是出神入化,可见匠人师傅的手艺不凡。

照壁右侧一个小亭,亭中正有两人一坐一立。

立着之人正弯着腰说着什么,他不过是个而立之年的粗汉子,毫无文弱书生的模样,莫非他便是安西县令?

若利贞被救那日知道途中遇杀手一事,就知此人正是带人制服杀手的安西县令!

元亨清冷孤傲地端坐在那,凝神盯着石桌上冒着热气的茶,似在听风,似在观气。

利贞就这么看着他,尽管他坐在暗影里,可只要他在,周围其他万物皆黯然失色。为何造物主能造就他这般完美的人来......

元亨感知到她了,转头准确地看向她,笑着朝她招手。

安西县令武炳羽见到元亨的笑容了,一惊,回头看见利贞缓缓而来。不是倾国倾城,但她周身祥和,面容刚毅,眼神灵动中透着睿智,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利贞踏进亭中,元亨伸手过去,拉住她坐在身旁,才朝安西县令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这是并不避嫌利贞的意味了。

武炳羽不由得又多瞧了利贞几眼,她左脸颊、鼻翼、右下巴三个不大不小的痣,有些考验人眼光,该擦点粉掩饰掉,那这脸蛋就漂亮了。还要多看两眼时,感觉元亨凉嗦嗦的眼神杀来,忙垂头,继续汇禀,

“这个庵堂,以前叫素心庵,半个月前才改名为宿缘庵,庵中情况以及两老尼姑的身份确实无假,只是她们隐瞒了半个月前有人去寻过她们的事。”

“谁的人?”元亨只静静听着,利贞忙问道!

“她们也不知晓,来人只要她们将画中女子强留庵堂之中,便给纹银五十两。不是要人性命,不似皇后的作风。”

利贞回想起从敦煌过来的这一路,有几人是与平常行为不同的,她觉得她还是得亲自去查,又问道,“那两尼姑呢?”

“年岁高的尼姑将此事一力承担,说与她师弟无关,而她师弟也将全部罪责往她身上推。那个小尼姑没有生命危险,反而给她师父师叔求情,说她们没打她。如今,也只能先关押着,不知如何定罪为妙。”

“千刀万剐不足惜也。”元亨顺口便道,平日里他不觉得平凡人有多丑陋,可实在是这两人太过可恨,若他再去得晚一些,利贞该是只剩一堆白骨了。

武炳羽愣在当场,他没想到主子爷开口说话了,往日里他来禀事,从未听他开口过,不由得震惊地朝利贞望去,良久才憨傻地回着,“是,是,那……”

“你不必出手,免得引起皇后和纯郡王的猜忌,你说过以护住苦峪城为主。”利贞及时打断了他们的话。

武炳羽似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忙道,“我会加强县城的戒备,查清入城的所有人马,无路引之人,万万不会放过。”

元亨听罢,轻叹一声,扬扬手,将人都打发了。

“下官告退。”武柄羽哪敢多留,急匆匆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利贞张口到嘴边的“玉霖”二字,到底是没能说出口来,玉霖是完全没有路引的,看来她的天地只限于这安西县内了,寻找她的亲人之重托,依然压在利贞身上。

“玉霖?”元亨还是从她的唇形里看出两个字来,问道。

“恩,无碍,她还活着就行。”利贞皱着眉头,点头敷衍,她不能因为玉霖一个人,而乱了护城计划。而且,若没有那两个老尼姑,玉霖就留在庵堂最为妥当,毕竟她的亲人都还没找到,她能去哪里呢?利贞倒是可以带着她的,可利贞身边多是危机、多是人心险恶!

元亨替她揉着额角,若是晚上,他会轻言轻语地问,“又头痛了?”可眼下他却只是无声地揉着。

但无论是怎样的他,都是完美的。他想护着她的心未变!

利贞也想护着他,她不是有过硬的命格吗?“我要跟你去长安。”

元亨坚决地摇头,开了金口拒绝,“皇后是疯的”。他不能如此,利贞一旦出现在长安,定是一番风波。皇后那疯婆子,若是知道她自己得不到利贞,明里暗里杀人灭口之事,她信手捏来。

到时候皇帝对付他,皇后对付利贞,他们彼此都会被彼此牵制住,手脚都施展不开。更何况,他病体未愈,护住自己都难。

利贞红了眼眶。

元亨心头一软,张口却不知如何安慰,这时听得雷明匆匆的脚步声,因急促而慌乱无章,这不像他的风格,元亨似有所感,顿时站直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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