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变了，变得很彻底。
昔日的山川河流，锦绣丽色被黄土堆砌起来、奇丑无比、畸形怪状的石堆替代。
还有佳人美酒。
想那时候他还是个东躲西藏，苟且偷生的小妖...
简单绕了人界一圈，雨二见得最多的便是人族口中的普通人，他们在人界中的地位跟腐蚀虫妖在妖界的地位相差无几，甚至于完全相同。想要从这些人身上知晓人族全面真实的状况，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哥，天色已经这么晚，你看起来需要住宿的地方。”一位面善的年轻美丽女性朝雨二搭话道。
住宿？他是妖，遁形隐匿于灰魇阴影之中，夜才是真正的开始。
对方应该是被他幻化成的人族男性外表所蒙蔽。
“不需要。”
雨二果断拒绝后想要离开，女人却横跨出一大步挡在他前进的路上：“你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隔绝人妖两界之门大开，众多强大的妖物来到人界，深夜在外面走动不安全。”
强大的妖物？不过只是他妖界一些最下等的小妖而已。
“外面不安全，难道你那里就安全？”
“至少比大街上胡乱游荡要好得多，而且我们那里有武械师，灵纳师，妖物不敢轻易侵袭。”女人很有底气地说道。
“哦？武械师？灵纳师？能够轻松对抗妖物，令其不敢侵袭？当真如此？”
“当真！”
“好，我随你去。”
雨二嘴上答应下来，心里却半点都不信！
倒不是他不信女人的话，而是不信她这个人。
这女人给他的熟悉感觉，就像妖界中一种本性残忍的双头蛇妖，它们总是先会用各种方式把猎物玩弄得死去活来后才痛下杀手。
即便是比它们强上许多的妖怪也不愿意与之全力交锋，因为忌惮其瞬息万变，层出不穷的阴毒手段。
可惜她遇上了自己。
雨二跟在女人后面，穿过几条弯弯绕绕，坑坑洼洼的小道，到了一个闲置楼房。
楼房的破旧损坏程度连他这种不经常来人界的妖都能明显看出几分异样，更别说是其他人。不过雨二把疑心隐藏的很好，未表现在脸上。
进入楼房的一层，那里已经有其他不知从何处带过来的一群人。
“你是最后一个。”女人将他安排在东面墙边的人群之间后便上了二楼。
雨二观察到虽然这些人站得很集中，但他能确切地感觉出他们彼此之间隐隐的提防与不信任，而且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凝重。
“小兄弟，你也是来求讨‘磐冥水’的？”一位身材高大，体型彪悍的中年男人主动靠过来，附身小声说道。
磐冥水？那个喝起来跟沙子一样，不仅对妖力没有丝毫提升，而且还有副作用的垃圾？真亏洙桦涟花妖把它当个宝，送了他一湖，结果喝了后灵魂分裂震荡足足持续了三天，被自己混乱的庞大妖力搞得苦不堪言，最后差点对缨狐出手。
“磐冥水？是什么？”雨二佯装疑惑地问道。
“妖族圣物！据说妖族喝下后能大幅提升自身妖力，若是人喝下，则会延续生命！”
圣物？延续生命？说不定真有奇效。这东西对他没太大效果，不代表对弱小的人族无用。
“你和他们都是为此而来？”雨二眼神平静地扫过人堆，所有人立刻转移开投向他两人的视线，看来他与男人的对话受到了众人特别的关注。
视线主要是看向男人的，由此可见，这男人的身份很不一般。
“难道你不是？”
“我？我自然也是为求磐冥水而来！”
作为一名狡诈的人，说谎时须要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如此方能轻易取信于人！雨二顿悟！
“那好！老弟，要不要与我联手？据我所得到的可靠消息，磐冥水的份额有限，只有六小瓶，这里的人有二十多个，根本不够分，其最终的归属绝不是谁买到，而是谁能抢到！”
联手？若是他真想要，凭自己的实力少有得不到的东西。
“如此显眼露骨地联手，我们不会受到其他人的针对？”
“放心，那些家伙都贼的很，他们可不会天真地认为我们简单聊了两句就能互相信任了。”
“你不会认为简单的聊了两句，我就信任你了吧？”
“老弟不用信我，哥信得过你就行。还没自我介绍，白京，三级武械师，经过五次身体改造，四次小成功，一次大失败。”
三级武械师？也不知人族的武械师共有多少等级。
“雨二，二级纵魂师。”
“纵魂师？ 没听说过。”
“没听过才正常，因为是祖传绝密，一脉相承。”
雨二发现他胡说八道的本事越来越信手拈来...
漫长焦急的等待后，女人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箱子走下楼梯。身后跟着一名面色僵白的怪异男人。
她打开箱子给所有人展示其中的六瓶磐冥水，然后把它放在地上，与男人共同站到一处远离箱子和众人的位置。
两人的意思很明确：东西就放在这，能不能得到它全凭自己的本事。
白京胆量惊人，他第一个走到小箱子前，在众多杀人目光的注视下取出两瓶磐冥水再回到雨二身边：“白京，三级武械师，取走其中的两瓶大家应该没意见吧？”
“有！你作为三级武械师，实力超过我们，取走一瓶理所应当，没人敢有异议，但取走两瓶，过于贪心了吧？大家岂能接受？”
“这第二瓶是我替好兄弟取的，我兄弟可是二级纵魂师。”白京特意提高嗓门，好让所有人注意到他身边的雨二。
“纵魂师？什么东西？老子可没听过！”
众人的怒火瞬间转移到‘弱小’的雨二身上，雨二一下明白，原来这才是他的作用，白京想独吞两瓶磐冥水，却担心自己实力不济，就算他被众人打死，白京至少能得到属于他的那一瓶，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趁乱摸两瓶偷跑。
不过也正好。
他从白京手里轻松夺过一瓶磐冥水，走到人群中央高高举起，面容狰狞妖魅：“想要？来抢便是！”
雨二嚣张，猖狂的气焰再次激怒众人的同时也引起了正在远处观望二人的留意。
“有趣，凯莉，这年轻人是？”
“回来路上碰见的，看他呆呆的样子，就把他顺路带了过来。”
“年纪轻轻，有血性，够魄力，只是不知道他的实力如何。”
雨二傲立于人群中央，冷峻的双眼一扫而过，凡是与之对上的人，无一不感受到其彻骨的冰冷，人族瘦小的皮囊无法完全掩盖此时其身为妖王的渗人气息。
“谷影，二级武械师！”男人一把扯下身上的破烂披肩，露出他强化改造过的躯干：“虚张声势！看我不撕烂你得意忘形的臭脸！轰拳！”
谷影脚下蓄力，嘭的冲过来，一拳打向雨二的俊脸。
雨二面不改色，抬手向前一指，黑色迷雾‘隐卜’浮现在他周围，将谷影的右臂包裹缠绕。轰拳的波动气势即刻被尽数散去，人也被扇飞了出去。
金属义肢可提升人族身体的强度，再加上武学拳法的招式，对付同族的人倒也还不错。但光凭这些远远不够，连大妖的护身雾界‘隐卜’都穿不透，碰也碰不到雨二，更别说伤他分毫。
“先等等，容我说一句。”
“有屁快放！”
“一齐上吧，有什么手段，通通使出来，否则这磐冥水就全归我了。”雨二打开瓶塞，往嘴里灌了一小口。
嗯？这颜色？这味道？似乎不像是磐冥水。磐冥水紫色，苦味，而这小瓶里的东西无色，味甜，粘稠，最重要的是比磐冥水好喝！
一旁的女人看到雨二的动作，瞪大眼睛：“他居然把那东西喝下去了！人族光是闻到点味道就会被摄心夺魂。”
“别大惊小怪，东西本来就是为他们所有人准备的，再过一会，药效发作后这年轻人必会陷入魂身分离的死境，其他人也一样。”
“或许...可以留他一命，哥，你觉得呢？”
“为什么？说说你的理由。”
“总觉得他不太一样，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再看看吧。”
...
暴雷毒刺。
附闪镭枪。
风袭...
各种压箱底的手段，狠招层出不穷。
原本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不想全力出手的，因为就算杀掉雨二，彼此之间还要争夺剩下的小瓶子，保存实力才是聪明，理性的选择。但经过雨二的一番嘲讽和挑衅，他们也顾不了这么多。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周遭小有名气的人物？岂能受得了这气？
“谷影？这就是你花了几百万弄的一身家伙事？我看是让人给骗了，破东西还是尽早回炉重造的好！”
“放你马的臭屁！瑟利，你有本事你上？别他马站着说话不腰疼，放屁给谁听呢？也不嫌臭？”
“学着点，看你爹如何弄死这小子！”瑟力右手两指放于眉目中间：“妖幻瞳。”
这是？妖力？虽然气息极其微弱，但雨二绝不会感觉错，这就是妖力，可人族的身上怎会有妖的气息？
一束细微的紫黑色血芒从瑟力眼中射出，穿过众人的背后和雾界‘隐卜’，直直进入到雨二的身体内，正面对上他的妖魂。下一刻，血芒四散成点点黑色光斑，随后又畏缩成一团螺旋球状丝线，变回它原本可爱的桃狨团模样：“恭迎妖主！”
枯朽缠猫？难怪雨二找遍妖界都能没找到，没想到居然跑到了人界。它们有虚幻飘渺的形体和强大的妖魂力，不同于其它以实质力量为妖力的大多数妖，但这还不是重要之处，重点是它们是最佳的‘器具’。
所谓器具，对雨二而言便是一张完美契合它身体的舒适躺椅，或是一张宽大的床，又或是一个可以盛满地炎泉液的杯子......
“尊为大妖，为何屈身于人？”雨二厉声质问道。
“百年前我不慎落入‘井洞’进入人界，身受重伤，生命垂危，是他的先辈救了我。救命之恩，怎能不报？”
“因果缘由我不过问，亦无兴趣。我只想知道，今日他与我为敌，你要如何？”
“缠猫自知不敌，恳求妖主，饶他一命。”
“饶他？可以，但。”
“妖主您说！”
“我要你离开他，做我的躺椅。”
“躺椅？”
“妖界皆知，缠猫千面，形态百变，妖身的一寸一毫都极为柔软宝贵，让你变个椅子，变张床不算难吧？”
“呜...”缠猫不情愿地嚎叫着。
“别抗拒了，做我的椅子该是你的荣幸，先留在我的体内温养旧伤，之后我会把你送到缨狐那里，她会为你彻底根除暗伤。”
“是。”缠猫无奈地答应下来：“妖主，这些人族对您而言不值一提，需要注意的是旁边的那两个...”
“我知道。”
紫黑色血芒窜入雨二体内已有片刻的时候，他闭眼愣愣地站在原地，其他人也不敢轻易上前，害怕被他身边围绕的黑雾侵蚀。
“瑟力？这就是你的手段？一点屁用没有！”谷影嘲讽道。
“你瞎？没看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了？”
“有用？你弄死他我看看？哼！”
“我说谷影，你成天除了狗叫和跟我作对之外还会什么？你怎么不破开他的黑雾？”
“吵吵嚷嚷，真是烦躁，收拾你们，还需要我来？”雨二睁开眼。
“你丫的说什么？”
“你们中了鬼族的毒，很快就会死了。”
“中毒？你被我们打疯了？糊弄傻子呢？”
“你说对了一半。”
雨二懒得再多做解释，注意力全然集中于众人身后的两人。时间差不多，估计他们该动手了。
先前还倚靠在墙面上的一男一女，瞬息间凭空到了雨二和谷影，瑟力等人的中间。
“所有人都中了我鬼族的断魂息，你为何安然无恙？而且还把它喝入肚中。”面容僵白的男人疑惑地问道，他话音一落，所有刚才争抢磐冥水的人通通昏死在地上。
“我？”雨二未急着作答，反而悠然朝地面坐下去，一团莫名丝状的东西即时出现在他身下，迅速化为一张精致的木椅：“因为长得俊。”
雾界‘隐卜’自他身上溢动而向外扩展，不到三秒，将整座仓库全部笼罩在内。
“你不是人？你是妖族？”男人的嘴角裂开一条肉缝，直至他的后颈，里面空空的，没有一点血迹：“黑色雾界，我知道，只有妖力达到一定峰度的大妖身上才会出现。”
“鬼，不老老实实在鬼域待着，来人界搞事？”
“哼，妖族能来，我鬼族便不能来？听闻妖界有一百三十一名实力绝伦的大妖将，位列各个重要的职位，不知阁下是其中哪一位？”
“我不过是个无所事事，懒惰散漫的小妖而已。你把人族引诱到这里，是想吞了他们？”
“是又如何？怎么？你要来管我的闲事？堂堂大妖什么时候成了人族的附庸？”
“我答应了朋友，要护一人周全。至于其他人，按我平时的性子，你吞了就吞了，与我无关。不过，现在不行。”
人界与妖界之间才出了之前界门被破开的大事，许多小妖涌入人界，此时若任由鬼族在人界搞事，妖族很难脱开干系，即便这事与他妖族无关。
人只知道妖族来到人界，而不知晓暗中潜伏在人界的鬼族。况且凭人族的判断，大概很难分清鬼与妖的区别。
“现在离开，我可以当作这里的事从没发生，也没遇见过你们。”
“好！我们离开，凯莉，跟上，快点！”怪异男人招喝道女人，转头向外面走去。
“我们就这么走了？乖乖顺了他的意？哥！你不也是二十四鬼使之一吗？怎么会怕一个妖将？”
“妖将与我的实力不相上下，未必不能战胜，但他不是妖将。”
“不是妖将？那是什么？”
“妖王！”
“妖王？哥，你怎么知道的？”
“他最后给我看了他独有的妖王纹印，一个大大大的蓝‘贰’。”
“妖王纹印？我为何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实力不足，不够格。你以后要快点提升实力了，否则我可不会推荐你加入鬼使，丢脸！”
“哥~”
......
震慑退它们是雨二想要的结果，他不能在这里杀掉一位鬼使，一来是因为要费上一点功夫，二来是他不想给缨狐再添麻烦。原本妖主之位就是自己推给她的，大大小小的事务已经够繁多了，情分上，过不去。
他操控‘隐卜’透过所有受到断魂息影响，倒在地上人的身体，将毒悉数带出，分解，吸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