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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宁为爱洗手作羹汤,放弃了自己最爱的长枪,与大燕老将的父亲决裂,三年不说一句话。丈夫镇国将军胜利凯旋,带回了一个女子,耍得一手好枪。三年劳苦,等来一句:“阿宁,我想娶她。”沦为上京笑柄的沈宁,重新拿回了尘封多年的枪。自此开创休夫先河,杀出一条血路,当年被顾景南从大燕神坛拉下的她,步步泣血,再归神坛。满城的女孩们,不仅围着她转。就连镇国将军带来的小妾,都连夜逃离顾景南,直言要嫁沈宁。-「若问沈宁是何须人」上京城民:沈宁啊,一介弃妇无人要,这天底下谁会娶二婚的女子?世家权贵:别提了,前日被她揍,昨日被她哥揍,今日被她爹揍,明日还要被她弟弟揍,还有个匿名人也在排队揍。王孙皇室: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一手长枪既镇得了妖邪奸佞,也能沙场征战所向...
主角:沈宁 更新:2023-04-11 09: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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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宁的其他类型小说《休了将军后,她驰骋天下》,由网络作家“一世风华”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沈宁为爱洗手作羹汤,放弃了自己最爱的长枪,与大燕老将的父亲决裂,三年不说一句话。丈夫镇国将军胜利凯旋,带回了一个女子,耍得一手好枪。三年劳苦,等来一句:“阿宁,我想娶她。”沦为上京笑柄的沈宁,重新拿回了尘封多年的枪。自此开创休夫先河,杀出一条血路,当年被顾景南从大燕神坛拉下的她,步步泣血,再归神坛。满城的女孩们,不仅围着她转。就连镇国将军带来的小妾,都连夜逃离顾景南,直言要嫁沈宁。-「若问沈宁是何须人」上京城民:沈宁啊,一介弃妇无人要,这天底下谁会娶二婚的女子?世家权贵:别提了,前日被她揍,昨日被她哥揍,今日被她爹揍,明日还要被她弟弟揍,还有个匿名人也在排队揍。王孙皇室: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一手长枪既镇得了妖邪奸佞,也能沙场征战所向...
大燕上京城。
长街两侧人满为患,一张张面孔洋溢着喜气。
年轻的镇国将军顾景南用时数年拿下西齐,由今日班师回朝。
将军府张灯结彩,从掌事到小奴,兴高采烈的走起路来都连蹦带跳。
沈宁从天未亮时就在厨房忙活,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时隔三年再见胜仗归来的丈夫,她得亲手做满山珍海味,只因当年顾景南说过最喜欢她做的饭菜。
“夫人,将军到城门口了,好些个王爷和官员都去迎接了,我们将军好生威风呢。”
从小到大的贴身婢女采莲一路小跑而来,说话都带着点儿喘气的,眼睛快要冒出光来:
“将军回朝复命后就会来府了,快去打扮打扮,这么久没见,哪能一身的烟火味呢。”
“不急。”
沈宁浅浅一笑,把切好的菜放进油锅。
“嘶——”
右手掌骨传来一阵痛感,她拧着眉下意识的轻吸了一口气。
采莲的眼睛泛起了红,“是旧伤又复发了吗,要是当年没替将军挡下那一刀,现在还能舞刀弄枪,说不定也能去征战沙场呢,当年沈老将军可说过,整个上京城的男儿,在你面前,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见沈宁神色不对,采莲便也知道自己多言了,及时的闭上嘴,帮着沈宁处理食材。
当年为了嫁给初入京都的顾景南,沈宁与父亲沈老将军决裂,多年来父女俩人没有见过一次面,说过一句话。
记忆里的父亲,对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至今还记忆犹新:“我儿沈宁该是九天的凤,沙场的鹰,在血雨腥风里,在保家卫国中,唯独不该在男人的背后做失去羽翼的金丝雀。”
沈宁目光悠远而平静,低头淡淡的看了看自己右手上蜿蜒的红疤,唇角扯开了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
她摒弃掉脑海里的杂念,一心放在饭菜上。
许久过去。
顾景南的母亲顾蓉连忙走进来,见沈宁还在忙活,便道:“宁儿,快去梳洗一下,景南马上就要回来了。”
“嗯好。”
沈宁沐浴完回到房中坐在铜镜前描眉梳妆,想到顾景南时,平淡的眉眼会染着灿若星辰的光华。
采莲听到外头热闹的嘈杂声,惊喜地说:
“肯定是将军回来了,我先去看看。”
她迫不及待的出去,没一会儿回来时,上扬的嘴角垮了下去,见沈宁准备出去,还急急忙忙的把门关上。
“夫人,要不,先别去了吧,我想起来了你早饭还没吃,我们先去吃早饭好吗?”
“开门。”
沈宁颦了颦眉,大概知道顾景南许是出了什么事,冷淡而不容置疑的出声。
“别去了。”
采莲清明的杏眸蓄满了泪,哽咽地道:
“将军……将军他……他带了个女子回来,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还一直和将军牵着手……”说到后面,变成嚎啕大哭。
沈宁怔住,一颗心仿佛被揉碎成烂泥,泥上都是扎满钢针的千疮百孔,望着泪流满面的采莲,她有一瞬的慌神和喘不上气,身子摇摇晃晃险些昏死过去。
采莲急忙抱住了沈宁,慌慌张张地开口:
“或许,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将军当年为了求娶您,按照沈老将军的话,还去承受了好些军棍,回来的时候整个背部都血淋漓的,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抱您,那女子说不定是将军失散多年的妹妹呢?”
兄妹之间,牵个手应当也说得过去。
只是这牵强的理由连采莲自己都不信,何况沈宁呢?
沈宁擦去采莲眼下的泪珠,穿着一身素雅的水白色长裙,走过长廊去到了正堂。
每走一步,心脏和腿都会像山一样的沉重。
远远地就听见里边的欢声笑语。
“母亲,这是连枝,蓝连枝,是大齐的九公主,别看她是女儿家,一手红缨枪连我部下的将士都怕得很。而且,儿子已与连枝有夫妻之实,想要连枝过门,日后便多一个人伺候您,连枝,过来。”
“连枝见过母亲。”
“连枝是吧,确实可人,来,这是顾家祖传的镯子,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意义不凡。”
“谢谢母亲。”
“嘎吱”一声,屋门打开。
满屋子的人都朝外看去。
傍晚,斜阳漫天,霞光万道,深秋幽冷的风灌入室内,叫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顾蓉母子和蓝连枝等人,目光都汇聚在了那道素雅和娴静的身影之上。
她很清瘦,仿若风一吹就会如柳絮那样散了吧。
顾景南还穿着盔甲,与蓝连枝十指相扣的并肩站立着,蓝连枝不同于寻常的闺阁姑娘,穿着干练飒爽的红色戎装,还背着一把垂吊着红缨的长枪,年轻幼嫩的面庞像秋月之花那般好看,看向沈宁的眼神悄然间上下打探。
“宁儿,好久不见。”顾景南松开了蓝连枝的手。
“好久不见,顾将军。”
沈宁淡漠的回。
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不像是夫妻。
顾蓉眼珠子一转,左看看,右看看,察觉到空气里的暗潮涌动,轻咳了一声,给了侍女一个眼神,“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厨房把饭菜端上来,景南,宁儿从三更天忙到现在,做的菜都是你爱吃的,你可得一粒不剩的全部吃下去,否则对不起宁儿的辛苦。”
洗衣做饭的女人。
这是蓝连枝对沈宁的第一个印象。
她自小习武,特别看不起这种洗手作羹汤只会躲在男人背后的女人。
这种女人的一生,注定是一事无成的。
她蓝连枝,不一样,和天底下的女人都不一样。
“辛苦了。”顾景南走过去,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沈宁的身上,“深秋风大,怎么也不知多穿一件。”
顾景南细心温柔的为她系好披风。
沈宁不动声色的朝屋子里走去,坐在桌旁端起茶盏,轻描淡写地扫了眼蓝连枝,漠然地说:
“府上的婢子已经够多了,并不缺人,前两日祁国公的千金与我念叨了一句,说她府上缺精明能干的丫头,不如就送去祁国公府吧。”
沈宁慢条斯理的轻呷了一口茶水,冷睨着面前神情异样的这些人,唇角扯开了一抹嘲讽之色。
“宁儿,你误会了,连枝她不是捡来的婢子。”
顾景南担心蓝连枝受委屈,脱口而出的辩解道。
“那是什么?”沈宁缓抬起眼帘,黝黑双眸平静的直视这位曾让她飞蛾扑火万死不辞的丈夫。
顾景南自知理亏,有些不敢直视沈宁的眼睛。
但他无可奈何。
他自小对男女之事一概不知,婚后看了郎中才晓得自己不举。
为了逃避这事,他自告奋勇出征大齐。
蓝连枝作为大齐的公主,从不娇生惯养,在战场上英姿飒爽,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一次意外,两人跌落了谷底,蓝连枝冰肌玉骨的奇香,让他怦然心动,也让他情不自禁。
原来,他并非不举。
这会儿,顾蓉也说,“是啊,宁儿,连枝是来跟你作伴的,这么大的府邸,你一个人忙前忙后的,总是会累,以后有连枝陪你了,你也不用那么辛苦。”
“砰——”
沈宁将喝完的茶盏朝桌上一压,发出的沉闷响声如晴天雷霆般使众人当头一震。
“作伴?”沈宁勾唇一笑,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蓝连枝,问:“会做饭吗?”
“大齐虽然战败,但我是大齐的公主,洗衣做饭有婢子们去做。”
蓝连枝微微抬起下颌,上挑的眼梢尽显出公主的傲气。
顾景南解释道:“周边国家虎视眈眈,和大齐的战争劳民伤财,必须结束,大齐兵力虽然稍逊我们燕京,但士气很高,大齐之所以能够依附燕京,连枝功不可没,是她劝说的,并且愿意自降身价,来我府上,既算是联姻,也算是大齐的低头。宁儿,这事关两国交好,不容儿戏。”
沈宁看着言之凿凿的丈夫,愈发觉得陌生。
他与顾蓉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刀子,割裂开她的灵魂。
后面赶来的采莲听到母子俩的话,才稳定好的情绪又崩了,泪珠如断线了般簌簌的往下落。
“大齐的公主不用洗衣做饭,我家小姐将门之女,就活该在你府上洗衣做饭了吗?”
采莲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哽咽地说:“将军这话,可对得起当日的誓言,对得起小姐曾经的众叛亲离?从嫁进顾府,小姐可有一日歇息过?就因为将军说过,很多双眼睛盯着你,将军府不可奢靡。”
顾景南心虚得很,但想到自己堂堂镇国将军,被个丫鬟婢女所教训,躁郁到释放出了些驰骋沙场的铁血怒气。
“主子说话,哪有奴婢插嘴的地方?这样以下犯上,实在是不合规矩,传了出去,日后镇国将军府,还怎么在燕京立足?”
顾蓉眼神露出威严的凶光,看向采莲的眼神有一瞬间像是要吃人,“还不带下去,杖责三十,让她长长教训,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一个丫鬟在上京无亲无故,要不是得我顾家眷顾,早就不知道漂泊到哪所青楼去了。”
顾蓉这是话里有话。
看起来是在教训采莲,实则都是在威胁沈宁。
沈宁祖家是开国元老级别的将军。
但那又怎样?
当初两家结亲,沈父当众和沈宁断绝了关系。
没有祖家支撑的沈宁,要是又失去了镇国将军府夫家这个依靠,沈宁不就跟个丫鬟似得走投无路?
沈宁听出了顾蓉的弦外之音。
两名高大的侍卫走来就要带走采莲。
采莲倒也倔强,红着眼不说个怕字。
“谁敢?”
沈宁冷扫了眼,言语之间有股子将门之后的不怒自威,那是自幼在父亲兄长熏陶之下从骨子里走出的气势,不管她做了多少年的饭,洗了多少件的衣服,都难以改变。
侍卫们面面相觑。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将军凯旋,府上原该喜气洋洋,现在弄得硝烟弥漫,每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特别是顾家的奴子们,都打心底里的喜欢沈宁,也都清楚要不是沈宁,这个家早垮了。
“宁儿别气,你们夫妻俩好不容易见一面,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吃吃饭,说道说道这几年发生的趣事儿。”
顾蓉是个聪明人,拉着沈宁到了桌上,侍女将厨房里的饭菜都端了上来。
“连枝,坐。”
顾蓉为蓝连枝拉开了椅子。
蓝连枝坐下后没有动筷,而是拿出帕子擦着一罐膏油擦拭着自己的红缨枪。
顾景南说:“连枝的这把红缨枪,名头很高,是江湖上有名的铸造师叶大师耗时七七四十九日打造的,枪柄还有一代宗师题的字,字是‘巾帼不让须眉’。”
“确实不让须眉。”顾蓉由衷的赞赏,满意的点点头。
蓝连枝琥珀般的眸子漾着光,一身的桀骜侠气,“父皇说过,我的手,是用来握枪的,不是菜刀,我的红缨枪法,在大齐同辈的男子中,也能进入前十。”
顾蓉母子也没觉得这话有问题,都喜欢蓝连枝身上的鲜活气。
采莲红着眼睛想开口,在沈宁的示意下憋着气一言不发的。
沈宁默不作声的喝着汤。
没人看得出她在想什么。
也没人听到她心在淌血的声音。
“宁儿,我们虽是妇人,但不能总是妇人之见,要为家国着想,从大局出发。”
顾蓉见沈宁不再咄咄逼人,随即见缝插针,想赶紧成就婚事。
沈宁不言。
顾蓉又说:“连枝不是寻常的女儿,她是公主,不能以妾室入府,以我之见,最好是平妻,景南,你怎么说?”
“儿子以母亲的安排为先。”顾景南说。
蓝连枝扬声道:“我不是拘于名分的人,心胸若宽广,即便为妾,我的天地也绝不在这一隅之地,只要能和景南长相厮守,怎么样我都愿意。”
相比之下,沈宁略显小家子气。
他们三人把主意打定了,都看向沈宁,等待着沈宁的意见。
沈宁直视顾景南,缓声说:“我初见你时,你在猎场杀狼,凡事都直言不讳,难道出去了三年,就学会了兜兜转转?但凡你说句心里话,而不是顾左右而言他,我都当你顾大将军是个男人,也不悔我过去的决定。”
顾景南沉默下来。
许久,他说:
“阿宁,我想娶她。”
沈宁笑了。
看见沈宁唇边的笑,顾景南怔愣住,紧紧蹙起了眉。
沈宁说:“这就是我认识的顾景南,我沈宁亲自选的男人。”
“阿宁……”
顾景南看见沈宁右手的红色疤痕,心口一痛,欲言又止。
沈宁不再理会他,而是望向了抱着红缨枪的蓝连枝,“想进顾府,与我平起平坐?可以,用你的枪,打赢了我就行。”
蓝连枝听到这话,惊讶的睁大了眸子。
她的枪法,可不是过家家。
一个尘饭涂羹的女人,哪里来的底蕴和勇气向她挑衅?
“何必多此一举?”顾景南问。
沈宁当初的枪法确实了得,惊艳了他的年少,让他一见倾心,发誓要把沈家小姐娶回家。
彼时,他还什么都不是,周围的少年知晓他的想法,都毫不客气的嘲笑出声。
说他痴人做梦。
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事实上,他做到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沈宁的右手废了,最多拿个菜刀切切菜,还只能切蔬菜……
蓝连枝在战场的意气风发和实力,他却是亲眼目睹过的,横穿百人之军杀得游刃有余,非今朝的沈宁可比。
“沈宁姐姐,我叫你一声姐姐,是敬重你,也敬重景南哥和顾家。”
蓝连枝说道:“我不愿惹是生非,我也知道你心头不快,所以只要你摇头,我可以做妾,哪怕连妾的名分都没有,你不想看到我,也可以让景南哥在城外置办个宅子,不求多好,只要能遮风挡雨,哪怕一个月见他一次,我都无怨无悔。但你要想清楚了,我的红缨枪,要么不出,要么,饮血方归,你若扛上一枪,恐怕得躺十天半个月的。”
“宁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平日也是通透的人,今儿怎么这么的不懂事?”
顾蓉皱了皱眉。
沈宁面无表情的给自己重新盛了一碗汤。
慢慢喝了半碗汤,又从袖里拿出了一条绸带,将自己右手的伤疤缠住。
做完这一切,沈宁抬眸,明媚一笑,“你们,是怕了吗?”
“怕?”
蓝连枝瞬间被激怒,玉手紧握红缨枪,沉声喝道:“沈宁,这是你自讨的,既然如此,我便让你开开眼界,何为大齐皇室的红缨枪,也算是让你一饱眼福。”
言罢,蓝连枝枪出如龙,寒芒绽开,手掌朝桌上拍去的一瞬间,身子和长枪都像流光奔向了沈宁。
沈宁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优雅的喝着剩下的半碗汤。
枪至!
汤见底。
沈宁连头都不抬就朝侧边一偏,任由锋锐的枪滑着她的侧面掠过。
见此,众人轻吸了一口凉气。
蓝连枝诧然的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幕。
随即咬牙,重新收枪再出枪。
这一次,刺向了沈宁的眉心。
沈宁依旧不看她一眼,精准的偏头挡过一记。
同时放下了汤碗,左手举起稳稳当当的抓住了蓝连枝的枪身。
“大齐红缨枪,不过如此。”
沈宁笑靥如花,白净如霜的脸庞流转着光华,把一旁的顾景南看得有些痴了。
沈宁侧腿高抬划过长空时,侧踢在蓝连枝的手腕,左手顺势把红缨枪抢了过来。
红缨枪抛在空中。
她一跃而起,一记鞭腿砸向蓝连枝的侧脑,把蓝连枝踢飞出去的刹那,右手接过了从空中落下的红缨枪。
蓝连枝刚要起身,红缨枪指在她的眉间。
枪尖戳破了细嫩的肌肤,一缕血液分叉的往下流。
蓝连枝眼眸蓦地紧缩,愕然的望着居高临下俯瞰着她的女人,难以相信自己就这么败了。
“你,不行。”
沈宁失望的摇了摇头。
“连枝!”
顾景南后知后觉低呼了声,和母亲顾蓉都下意识的冲向了蓝连枝。
“沈宁,你怎能这般残忍恶毒?你变了,变得让我不认识了。”
顾景南抱着蓝连枝,发红的眼睛如见杀父仇人般瞪视着沈宁。
沈宁轻挑起了一侧的眉梢,唇边的笑愈发娇艳。
“我若想杀她,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沈宁浅笑:“顾将军既知我手有旧伤骨疾,也知她枪出饮血才归,可曾想过我会死在她的红缨枪下?”
蓝连枝瞪圆了眼睛。
赢了她的沈宁,手上竟然有骨疾……
深深的挫败感,宛如洪水猛兽吞噬了她。
“我在这里,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你去死?”
顾景南声音拔高朝沈宁半吼。
“所以,你只是想看她赢我,心安理得的进入顾家。”
沈宁红着眼笑。
顾景南忘了。
不能握枪,是她的毕生之痛。
顾景南却肆无忌惮的在她伤口撒盐。
带回了一个曾经的“她”。
“你不就是不想让我娶她。”顾景南恼羞成怒。
顾蓉懊气的说:“沈宁,为娘知道你对这个家的贡献,也知道你对景南的感情,但是男子汉大丈夫,谁没有个三妻四妾,而且你能与公主之尊平起平坐,也彰显你的身份不是?”
“不需要。”沈宁收回红缨枪,将桌上的饭菜全都扫到地上,才把枪丢在了蓝连枝的身边,“我不会再阻拦你,你可以随时进府,妻也好,妾也罢,随着你们的便。至于这一桌的饭菜,是我沈宁的心血,你们想吃,另请高厨。”
“采莲,我们走吧。”
沈宁拖着疲惫的身躯,用尽力气的挺直脊背朝正厅外走去。
采莲擦了擦眼泪,去扶住沈宁。
一主一仆,湮灭在灰暗的夜色。
顾景南看着那瘦弱的背影于心不忍,想过去追。
顾蓉拍了拍顾景南的手背,“作为女人,闹点情绪很正常,你也别太纵容她了,她什么去处都没有,以前为了嫁你连娘家都不要,等她自己想明白了,就能跟你们其乐融融的在一起了。”
顾景南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见蓝连枝眉心的血止不住,急吼:“还不快去找医师来,本将军要最好的医师,要是给公主留疤了,拿你们是问。”
“是,奴才这就去。”
“……”
沈宁后面顾景南的吼声,低头将右手的绸带解开,满手都是血液。
“小姐,别吓我。”采莲是个小哭包,登时泪流满面,“奴婢这就去请医师。”
“不用了,去取白纸到我的房中。”
“小姐要纸做什么?”
采莲疑惑不解,完全跟不上沈宁的思维。
“休——夫——”
沈宁笑望着月色,两行清泪流下,没入了她竭力上扬的唇角。
采莲杏眸紧缩,惊到嘴唇都在颤抖。
大燕朝从开国到现在,男尊女卑,重武轻文,从未有过女子休夫的先例。
“小姐。”
采莲咽喉胀痛,“真的要这么做吗?”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沈宁为了嫁给顾景南,一路走来有多么的艰辛。
离开镇国将军府,天下之大,又有何处是家呢?
作为女子,哪怕在这繁华的燕京盛世,无权无势终究是在走举步维艰的路。
“怕了吗?”沈宁问。
“不!采莲不怕!”
采莲摇头,微红着眸子,倔强而固执地说:“采莲是被小姐捡回来的,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魂,就算是街头乞讨,采莲也甘之如饴。”
“好,这才是我沈宁的人。”
月明星稀。
主仆两人,在晚风中相视一笑。
……
沈宁来到书房,并未用采莲取来的笔,而是用流血的右手,在泛着微黄的纸张用刺目的鲜血,写下休夫之信。
没有激烈的言辞,只平静的诉说顾景南背弃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当初顾景南给她的书信中,有写过“如若有二心,千金尽散去,功名落黄土,从此孤独终老,不得善终”。
沈宁写下了两封休夫信。
一封留在将军府。
一封送往掌管婚事的官媒。
第二封的休书里头,还放着顾景南的书信。
“送去吧。”
沈宁擦拭着手上的血,望着了眼窗外,时至子夜,将军府还是灯火通明的,来来往往的医师和江湖郎中陆陆续续续的去了府上的玉露堂,忙着给蓝连枝治疗着额间的伤口。
玉露堂,那是用了几年才修缮好的房子。
她与顾景南虽已成亲,但只在官媒存档,并未大办宴席。
顾景南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阿宁,等我回来,定要好好的操办婚事,让你成为全上京城最风光的女人,这玉露堂,就是我们的婚房。阿宁,等我,很快的,我顾景南定不负你。”
“嗒。”
“嗒。”
沈宁手掌的血,滴落在光滑的地面。
她笑望着将军府外的灯火,“采莲,你瞧,多热闹啊,府上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吧。”
采莲咽喉痛的说不出话,看向外面的眼神满是恨意。
她拿起桌上的两封休书,去办理沈宁交代的事。
沈宁走到书房的角落,停在三年未拆的箱柜前。
当初她两手空空,这是她唯一的嫁妆。
一把破云枪,枪名是长兄所取,枪是父亲深入江湖得来的好东西。
枪柄的流光玉坠,当今皇上所赐。
沈宁提着枪,走到了将军府的演武场。
府上的人都在玉露堂,演武场空无一人。
皎月清辉洒落。
她执枪跃然于空。
枪法师出沈家老祖,猛烈的枪法在她手中显得刚柔并济。
大开大合犹如钢铁,回枪似绕指柔。
一刚一柔,恰到好处的致命。
幽风掀起素色的长裙,犹如惊鸿一现的昙花盛开,握枪的手时而溅出血珠,似在为这幅山水画增添鲜活明艳的色彩。
她的眼神,是凝视黑夜的坚定和无悔。
不远处耸入云霄的高阁之上。
身着宽敞红袍的男儿风流不羁,提着一壶酒斜靠在高高的窗台,醉意微醺的眸似丛林的妖孽,倒映出那月下舞枪的女子,一招一式俱如天上星,画中仙。
“王爷,你要急死我了,不是约好跟皇上下棋了吗,这时辰都快到了。”
侍卫十七心急如焚,巴巴的小跑过来,见王爷还有那闲情雅致喝酒,就差没哭出声来,“王爷一个月内已经迟到了三回,今儿镇国将军凯旋,皇上高兴呢,再扫兴可就不好了。”
妖孽的男子沉吟良久,薄而红的唇勾起了好看的笑容,自言自语地说:“破云出,百枪废,这上京又要热闹了。”
十七循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
此时沈宁已经收枪回去,十七只看到将军府的轮廓,撇撇嘴,小声的叨叨:“沈家小姐当真瞎了眼,当初的婚事闹得惊天动地,朝野震荡,而今听说那镇国将军把大齐的公主带回来,还美名其曰是为了结束两国的生灵涂炭而联姻,苟且就苟且,还非得按个好名头,只以为文人会做这种掉档的事,没想到武将也会。”
说起八卦来,十七一点儿都不急,口若悬河的样子能去当个说书先生。
燕云澈斜睨过来,眸色酒意缭绕,眼梢晕染着天生的绯红,油然生出了几分邪佞的妖气,“你看起来很闲?”
十七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哀嚎:“王爷,快快,皇上等着呢。”
燕云澈剑眉轻挑,深如黑曜石般的眸再看了眼镇国将军府寂静的演武场,才随性所欲的提着酒壶走下望月阁去见那烦得要命年纪都能当他爹的皇兄。
次日,天明。
东方的曙光,从大地升起,又照落回莽莽大地。
“砰。”
沈宁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顾景南愤怒到青筋暴起,面红耳赤,手里拿着沾血的休书,将那休夫信丢到了地上,“沈宁,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沈宁不急不缓的穿上了外衣,从容平淡的系好了腰封。
顾蓉怨道:“沈宁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顾家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不守妇道的事情来?纵观历朝历代,周边各国,哪个女子因为丈夫娶妻纳妾就去休夫的?而且景南才刚刚回朝,明日就要去金銮大殿接受吾皇的赏赐,你这么做,让景南情何以堪,让吾皇情何以堪?”
顾蓉早年间算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读过几本书,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不得已嫁给了顾景南的父亲。
“我沈宁做事,问心无愧,上可对天,下可对地,九霄诸神也好,地府百鬼也罢,我都是堂堂正正做人,光明磊落做事。”
沈宁往前走去,平淡而冷静的直视顾蓉母子俩的眼睛,字字声音铿锵有力:
“数年前我既能违背父训,与沈家断绝关系和你顾景南结为夫妻,如今夫妻不和,你顾景南,我敢嫁,也敢休。”
“好,说得好。”
一道清脆响亮的少年音在门外出现。
少年锦衣华服,袍摆是王孙贵族才配享有的金线虎纹,眉目俊朗清秀,在日头下映照出蓬勃的少年气。
他的身旁,是一方精致奢华的轿子,轿上流珠轻纱为帘,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红到张扬红到晃人眼球的身影。
男人修长的手宛如精雕的翡玉般,是冷霜一样的白,皮肤比倾城的美人儿还要好。
来来往往的侍卫奴婢见到这两位,都得恭恭敬敬的行个礼,尊喊一声“北渊王”和“九皇子”。
顾景南神色一变,忙不迭的出门行礼,“末将顾景南,见过北渊王与九皇子,不知二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末将该死。”
“的确该死。”
风吹动轿辇的流珠帘子,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落入顾景南耳中,却如来自于幽冥。
燕云澈只浅浅的几个字,就让顾景南惊出满额大汗。
这位北渊王,是皇上最小的弟弟,比九皇子燕长临年长不了几岁。
燕京盛传燕云澈是个纨绔王爷,不知民生艰苦,花重金在上京城耗时九个月建下最为奢侈的望月楼。
望月楼就在镇国将军府以东的方向。
顾景南没见过燕云澈几回,只当是个酒囊饭袋的草包,今日一见,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让他心下暗暗一惊。
“还请北渊王责罚。”
顾景南把头压得很低。
燕云澈恣意懒散的饮了一口酒,氤氲着血雾般讳莫如深的眼眸穿过薄纱珠帘,望向了从屋内徐徐走出的女子。
沈宁至今不过十九岁,却有种历经沧海桑田的沉着稳重,早不如当年的意气风发。
她穿着素如湖水的长衣,纹路裁剪是三年前的样式。
发髻也是用簪子随便一挽,不施粉黛的面庞依旧清隽秀丽,随性的干净在这极尽奢华的上京城难得一见。
沈宁淡淡的望了过去,轻抿紧了含红的唇。
整个院子的人都垂眉颔首的大气儿不敢出一个,生怕北渊王的雷霆之怒殃及更多人。
唯有她,如无量深海般抬眸注视着那顶奢靡又富贵的轿子。
“啧——”
半晌。
燕云澈戏谑的轻笑了一声,玩味的瞥着顾景南,“本王说的是昨日在望月楼没有眼力见的一条狗,顾将军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那狗是顾将军府上的?”
顾景南顿时松了口气,紧绷着的浑身都舒畅了许多。
只是燕云澈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
像是在骂他。
九皇子燕长临急忙打圆场,“顾将军,是我听闻加封喜讯,缠着皇叔过来恭喜你的,见府上的人都来了这边,便拉着皇叔一同过来,不巧撞见了将军与夫人的纷争。”
“夫人二字,沈宁担当不起。”
沈宁越过顾景南接了话茬,略微行礼便道:“镇国夫人另有其人,沈宁也自有去处,往后的生死富贵皆与镇国将军无关。”
“沈宁!”顾景南陡然拔高了嗓音,大喝:“王爷和皇子面前,不得放肆无礼,还不给二位赔礼道歉。”
沈宁微抬下颌,极尽失望的望着顾景南。
数年时间,终是错付。
还好。
为时不晚。
这会儿,穿有管府制服的一列人,匆匆来到将军府。
顾景南见此,心头有种不好的感觉。
上京官媒是他推心置腹的知己好友。
这群人,正是官媒手底下的人。
“诸位官人也是来祝贺景南的吗?”
顾蓉摆起了当家老夫人的风范,笑脸迎了过去,身上藏青色的衣裳,在阳光下彰显了端庄华贵。
“顾将军凯旋是大燕的功臣,我等祝贺将军前程似锦,平步青云路。”
为首的头子说:“我等这次来,还有一件事,镇国夫人沈宁的休夫血信官媒收到了,大燕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又事关镇国将军,不得不慎重处之。经过商榷后一致认为,用休夫来解除婚姻关系也是可以,只不过镇国将军立下赫赫功劳,镇国夫人要想休夫,得在长街众人的见证下,接受炭刑。”
炭刑。
要在半烧开的炭上走过五步。
因而,别名又叫五步流火。
众人大惊失色。
“就这么办。”
沈宁毫不犹豫的点头。
“阿宁,非要如此?”顾景南问:“你若想要离开顾家,大可以给你休书,大可以和离,你这么做,有考虑过我吗?”
“为什么要考虑你?”
沈宁只觉得好笑,“顾将军,我生来就不欠的你,你想休我,你觉得,就算我给你这个机会,你有勇气休我吗?”
微风轻掀起她鬓边的几缕青丝。
骄阳似火映在她的脸庞,宛如镀了一层金辉。
她是沈家的女儿。
若她被休,父母兄长,都将颜面无光。
她已经莽撞了一次,不可再有第二次。
“沈宁,你真自私。”
顾蓉想到应该风光无限的儿子遭受到了被休的奇耻大辱,气到扑着脂粉的脸都快要扭曲掉。
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瞪着沈宁恶狠狠的道:
“你未出阁时在家不孝,吾皇赐你流光玉坠,盼你用破云枪大放光彩,你却藏枪三年是为不忠,对大齐派来和亲的公主动手是为不仁,开燕朝先例休夫是为不义,像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女人,景南愿意收留你,是你的福气,你却毫无分寸。为了报复景南,你连炭刑都敢闯,我当初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恶毒女子。”
起初,顾蓉得知沈宁的家世,双手赞成这门婚事,还走街串巷的去嘚瑟这事儿。
后来见沈宁被逐出沈家,便趁夜深人静对顾景南说:
景南啊。
娶妻娶贤。
那沈宁连生养的爹娘都不要,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子,而且她手废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生活的重担不都得压在你的身上吗?
……
“母亲,随她去吧。”
顾景南冷笑:“炭刑五步流火,连我部下的士兵都闻之色变,她沈宁真当自己是个男人了?”
沈宁不过是见了蓝连枝,心生醋味,故意闹得满城风雨只为了让他侧目而已。
真见了五步流火,那不得吓回他的怀里?
“男子休妻,一封休书即可,女子休夫,就得五步流火?哪有这样的道理?”
燕长临蹙眉,不悦的看向了官媒派来的侍卫头子:“去告诉你家大人,这件事,本皇子做主了。”
正儿八经的来讲,皇子做不了这个主。
但天潢贵胄高于一切,官媒多少会顾忌九皇子。
在大燕国,只有家世显赫的女子,才能得一封和离书。
休夫,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特别是大燕崇武,女子本就体弱,先天不如男儿体格健魄有优势。
“九皇子的好意,沈宁心领了。”
沈宁作揖道:“镇国将军顾景南是我朝功臣,五步流火之炭刑,沈宁甘愿受之。”
若由皇子出面,左右下来不过还是一封和离书。
大燕百姓一贯有着根深蒂固的观念。
和离,既是被休。
休夫与被休,一字之差,却是完全相反的意思。
顾景南风头正盛,但在上京根基不稳,她走的不是五步流火,是让在风口浪尖的顾景南遭人诟病。
除此之外。
既然历朝都没有休夫的事情,那她就开了这个先例。
自古先例,都会有血有伤疤,往后女子休夫,便不会是奢侈。
“女子肌肤何等重要。”
燕长临说话时满是稚嫩的少年气,“若是遭受炭刑,双足的皮肤会被毁坏掉的。”
而且,他也不信沈宁能走完五步。
只要有一步走不完,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与尊严人格相比,女子的肌肤皮囊,生命骨血,都轻如草芥不值一提。”
沈宁风轻云淡的笑了笑,缓步朝前走去,过了会儿便停下来看还愣在原地的那群官府侍卫,“早去早回,诸位也能早点交差,请吧——”
侍卫们面面相觑。
这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去受刑的是他们呢,这沈宁轻松自在的模样更像是去看热闹的旁观者。
顾景南恼了,冷嗤一声,愤然的拂袖,“沈宁,这是你自找的,只要出了这个门,无论你怎么求我,都不会再有回头路了,你我夫妻一场,你是我的原配夫人,我也不愿看你落得个流离失所额下场。”
他知道沈宁吃了苦。
知道沈宁有多爱他,也感激沈宁过去的奋不顾身。
但他作为大燕的镇国将军,顾府的一家之主,也是要面子的。
若连妻子都管教不好,日后还如何在上京立足,如何统帅三军?
让他阴翳的是,沈宁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连半步的停顿和犹豫都没有。
“抱歉。”
顾景南忍着气朝燕云澈二人行礼,“让二位见笑了,末将还有家事需要处理,暂时不能招待二位,他日必会登门拜访,还请二位海涵。”
“滚吧。”
燕云澈有些躁的揉了揉眉心,眼梢边的绯红,颜色更加的深,无端平添了一丝妖冶之气。
顾景南皱了皱眉,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碍于对方王室的身份,只得生生地咽下这口气。
顾蓉为儿子打抱不平,但更怨的是沈宁,让她儿子在皇家人面前丢了脸。
母子俩人心有不甘的出了府。
那一顶奢华的骄辇,还停在原地晒着日光。
秋日暖阳,金辉洒下,衬得那妖孽男子皮肤更加的瓷白。
“休夫之事实属罕见。”燕长临道:“也不知道沈宁能不能熬过去,皇叔,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没兴趣。”
燕云澈耷拉着手,背部往后懒洋洋的一靠,半垂着狐狸般的眼眸,微醺的酒气让这片空气都染着香。
燕长临咂了咂舌耸耸肩,只得自己邀伴去看。
……
官媒门外,十里长街,汇满了各种各样的人。
有普通百姓,也有权贵世家的小姐、公子在旁侧酒楼寻了个好位置。
不出半日,整个上京城都知道了这件事。
人群,议论纷纷:
“沈家小姐当日六亲不认都要嫁给顾将军,怎么又要和离了?”
“什么和离?人那是休夫好不咧。”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听说顾将军艳福不浅,与大齐女将,皇室九公主,打着打着互相爱慕了。”
“说起来,顾夫人还在沈老将军府上的时候,九岁就能以柔克刚打赢成年男人,而今只能躲在后院真叫人唏嘘啊。”
“……”
异声不止,俱都充入了沈宁的耳中。
“小姐。”
采莲气喘吁吁的奔来,看见官媒侍卫们在地上准备的火炭,握紧了双拳。
沈宁没有问她去哪了。
心中大概也知晓采莲是去四处求人。
如她所料,昔日好友,此刻都不曾见到。
采莲不忿地说:“祁国公家,还有刘小姐和赵夫人那里,见是奴婢,个个都把府门关上了,你过去帮了她们多少忙,她们倒好,这会儿都事不关己了。还有……还有老将军……门前的守卫不让奴婢进去……”
“别哭。”
沈宁轻揉了揉采莲的头,“求人的事,我们不做。”
“可是……”采莲又看了眼火炭,咬了咬牙,伸出手拦在沈宁面前,“奴婢采莲,愿替我家主子沈宁承受炭刑,可加倍承受,五步不行,那就十步,百步,一千一万步。”
小姐举目无亲,只有她这一个依靠了。
她愿焚断双足,死在火炭,也见不得沈宁受半点委屈。
沈宁双眸微红。
采莲,是她在这深秋唯一的温暖。
“婢子不得胡闹。”官媒大人目露凶光,摆足了架势,“若不愿受刑,就回府上去,何必占用固官府资源,又玷污镇国将军的名誉?”
“愿,怎么不愿。”沈宁抬起了下颌,黝黑的眸有种轻盈碧透的亮。
“那就请吧。”官媒大人冷眼看去,“五步流火,得全部走完,镇国夫人要是怕了就早点说,毕竟是妇人家,害怕反悔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他厌恶这种女人。
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要害死自家丈夫。
顾景南和母亲在一旁神情漠然,等待着沈宁的懊悔与祈求。
长街两侧的人们,见采莲又哭又闹,以为是沈宁安排的手段,实际上是压根不敢走炭火了。
“嗤嗤。”
热火烫伤足部皮肤的声音出现。
足下,炭上,起了一阵白烟。
沈宁神色泰然且毫不犹豫的走了上去。
“嗤嗤。”
第二步,又闻白烟起。
半烧的炭,闪耀着焰火的光,还挂着沈宁足底流下的鲜血。
她的脸色很白,眼神却很坚决。
这种眼神,顾景南看到过。
那是沈宁力排众议,只带着一个婢女,一柄破云,孤独的走向他时的眼神。
昔日往事如水涌来。
顾景南的脑子刺痛得很,心也跟着抽搐痉挛。
“阿宁。”
他想要去阻止。
“景南,你要全城的人都看不起你顾景南吗?”顾蓉拦住顾景南,压低了声音说:“她性子傲气,也该挫一挫她的锐了,没有你,她在上京还不如普通民妇,到时你想怎么拿捏她,还不是你的事?”
顾景南唇色发白。
“这人,就跟养狗一样,那种喂不熟的白眼狼,让它去街头流浪几日,吃惯了人间疾苦,再回来拴着就会乖乖听话了。”顾蓉教导道:“她做这一切,只是想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而已,同为女人,娘还能不了解她那点破心思吗?”
顾景南的目光变得怨憎。
讨回恩宠的方式有很多种,偏偏沈宁选择了他最讨厌的一种。
“嗤。”
第三步走下,沈宁驻足停留,唇角却绽开了笑。
身体痛了,心就不会痛。
往后只能回头看,再也不能回头走。
人山人海,只有采莲为她哭到肝肠寸断。
人群外,十里长街的尽头,停放着一辆陈旧又古朴的马车。
马车内,传来了老人无奈又深深的叹息。
望月楼上,男子大红的衣袍被烈烈狂风吹起,身形不似往日,略显孤寂。
沈宁拧着眉,忍下泣血的苦痛走过炭火,双足是粘黏的血。
采莲急忙扶着她,也不顾仪容形象,扶着沈宁坐在长街的石墩,蹲下来把药膏拿出来为沈宁上药。
“诸位还请赶紧散了去吧,稍后还有事务要处理。”官媒开始赶人。
采莲瞪着那群侍卫,“我给主子上好了药,我们主仆二人自会离去,你们又何必咄咄逼人急在这一时。”
官媒陆嘉洲,和顾景南的交情过硬,是在以公徇私为顾景南出气。
沈宁扶起采莲给自己血肉模糊的双足穿好了软靴,咬着牙站了起来。
“晦气。”
侍卫吐了口唾沫,“我要有这种的婆娘,早就打死在家里了,顾将军还是为人太好了。”
沈宁停下脚步扭过头,冷淡的看着侍卫,记下了这张脸,这个人。
顾蓉母子,嘲讽的望着沈宁。
“轰!”
吵杂的声音响起。
一匹匹枣红色的骏马,身线流畅而俊气,狂奔在上京城的街道。
骏马之上,坐着一个个身穿盔甲的士兵。
众人心惊肉跳,循声看了过去。
敢纵马上京城的人儿,除了王室以外,就只有那一家了……
马上两排中间的士兵,高举起的军旗,赫然龙飞凤舞潦草的写下了“沈”字。
骑兵们气势凛冽如征战沙场,来到十里长街后分别朝侧边让开。
只见骑兵后边,是一辆最简单古朴的马车。
一只枯老的手,将布帘掀开。
身穿盔甲,戴着沉重头盔的老人背着烈火刀走了下来。
随即出来的,是个雍容端庄的老妇人。
沈家老将军沈国山与老夫人郑蔷薇!
马车后边,几匹红枣马跨越长空飞奔而至。
马背上不是沈家的骑兵,而是几名穿着华服风华正茂的青年男子,还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
十里长街,响起了倒抽冷气的声音。
无数人侧目看之。
无数人内心翻江倒海的震撼。
特别是顾蓉和顾景南,两人的表情真就比吃了苍蝇还要难看。
“沈……沈……沈老将军……”
适才吐唾沫的侍卫,吓得两股战战,腿上料子湿了一片,漾着一股肝火旺的骚味。
官媒陆嘉洲皱紧眉头诧然的看去,虽不像侍卫那样丢脸,手还是忍不住的抖了下。
他咽了咽口水,上前过去行礼,“官媒陆嘉洲,见过沈老将军,不知沈老将军为何事而来?”
“当父亲的,不过来接女儿沈宁回家,难道接你陆嘉洲回家?你可是有意见?”
沈国山冷笑一声,就那样淡淡看了陆嘉洲一眼,几十年南征北战生来死去的老将威严散开,岂是陆嘉洲一个文官能够直面的?
“下官不敢。”
陆嘉洲忐忑不安,额角脊背的汗水潸潸而流。
“你当然不敢。”沈国山冷笑。
“小姐,是老将军。”采莲喜极而泣,“还有小少爷他们。”
沈宁睫翼微颤,一瞬间忘记了双足和右手的痛,就微笑着看向数年未见的家人们。
“过来。”沈国山漠然的看向了沈宁。
采莲搀扶着沈宁走到沈国山的面前。
“不孝女沈宁,见过父亲、母亲。”沈宁说道。
老夫人郑蔷薇目光复杂的望着女儿。
沈国山冷硬地说:“回家。”
“好,回家。”
沈宁仰头,泪如雨下。
“姐姐不哭。”
沈家的小少年,是沈家最小的孩子。
弟弟沈青衫。
沈青衫黑滴滴的眼珠子,跟葡萄似得,捻着袖衫给沈宁擦泪,“谁欺负了宁姐姐,等青衫长大,一拳一个打死,全部打死。”
声音稚气,面色却是无比的认真。
五哥沈修白,走过来将沈宁拦腰抱起,眉头紧紧的蹙起,“几年不见,怎堪瘦了这许多?回去好好吃肉,一顿十斤,我看着你吃。”
沈宁哭笑不得。
久违的温馨氛围,让她憋不住泪。
“小婿顾景南,见过岳丈大人。”顾景南拱手低头,谦逊地道:“因得岳丈大人的教诲,此次齐燕之战,方才有捷报回京。”
沈国山拔出了烈火刀,刀刃暗红的纹路宛如火烧,直接放在了顾景南的脖颈上。
沈家烈火刀,是开国皇帝燕太祖所赐,祖传的宝刀,比那尚方宝剑还有用。
上可斩昏君,下可除奸佞。
“沈老将军这是做什么?”顾蓉吓得腿都在发软,“我儿是功臣是英雄啊,沈老将军要斩当朝英雄吗?”
“有何不可?”沈国山反问。
顾蓉与之对视到头皮发麻。
沈老将军的火爆性格,名扬上京,顾蓉时至今日才感受到了这份刚烈,再也不敢发出尖利的声音。
“顾景南,听好了。”
沈国山刀指顾景南,道:“日后见我沈家绕道而行,否则刀剑无眼,我沈家儿郎年轻气盛,不小心弄死了顾将军,岂不是要令堂白发人送黑发人,让这上京又多一件举国闻名的丧事?”
顾景南万分的憋屈和苦涩只能往肚子里咽,再多的心有不甘话到嘴边还是不得已的服软。
“沈老将军教训的是,晚辈铭记于心,莫不敢忘。”
沈老将军沈国山年事已高,早就退下来了,但开国功臣的世家,且老将军戎马一生,就连王氏宗亲都得历敬三分,莫说他一个顾景南了。
沈国山目光浑浊,冷冽如霜的审视着顾景南,最后收刀入鞘,也不看沈宁一眼,回身径直上了马车。
“顾将军。”沈修白扯出了一个笑,“来日方长,福祸荣华不急于一时,我们且走着瞧。”
这个梁子,是结下了。
沈修白抱着沈宁放到马车,动作很轻,很慢。
“五哥。”
沈修白要出马车时,沈宁忽而出声。
青年一如皓月清辉的眼眸,温润如风的望着妹妹。
“是我不懂事了,抱歉。”
“还知道不懂事?你要懂事,又何必道歉,兄妹之间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
沈修白笑眯眯地揉了揉沈宁的脑壳,“别以为这样回府后五哥就能放过你,每天的肉都得好好吃着,赶紧将养回去,都瘦成什么样了?”
“嗯。”沈宁美眸含笑,轻点了点头。
父母兄长都在身边,她内心是千回百转,五味杂陈。
世人都当沈家不要她了。
但她清楚。
彼时顾景南初露锋芒,是不可多得的大将之才。
沈家在民间的声誉威望不比皇室弱多少,她自小又能将破云枪玩得神乎其神,若与顾景南结为夫妻,假以时日,功高盖主就是犯了忌讳。
故此,必须得和沈家断绝关系。
诚然,父亲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有几分欣赏顾景南的。
唯有断绝关系,顾景南才能无所忌惮的去征战沙场,否则的话,绝不会受到朝廷的重用。
只可惜这一层关系,顾蓉看不懂,顾景南也是个睁眼瞎,对沈家还多有怨气。
思及此,沈宁摇头苦笑。
“姐姐,你笑什么?”沈青衫歪着头问。
“笑世事无常,笑人心难测。”沈宁将沈青衫拥入怀中。
“哼。”
沈国山大马金刀的坐着,闷哼了一声,吹胡子瞪眼睛的,“沈家不养废人,别想着回府就能享福了。”
“阿宁知道。”沈宁乖顺的点头。
“脾气倒是收敛了不少。”
沈国山说这话时,沈宁没有看到父亲眼底的落寞。
沈府是武将世家,燕京唯一辅佐过两朝皇帝的重臣。
家中的儿子们,自小都怕死了威严的父亲。
沈宁不怕。
敢骑在沈国山的背上,敢夺走父亲的酒杯让他注意身体,还敢叉着腰顶嘴。
“父亲也苍老了许多。”沈宁袖衫下的长指微微蜷紧。
三年前,沈国山不过头发半白,现在已经全白了。
一向精神抖擞的父亲,眼下一片乌青憔悴,身上隐隐有着些酒气。
女儿平静温和的话语,让沈国山心中酸楚得很,眼见着要憋不住泪,赶忙瞪了眼沈青衫,“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整日游手好闲,今日的武课完成了吗?是不是又想讨打?”
沈青衫震惊的瞪大了眸,又不敢忤逆父亲,只得不服气的叨叨:
“不是爹说的今日不用完成武课咩?”
“我让你不完成你就不完成,我昨日让你别喝桂花酿,也没见你小子少喝一杯啊。”
沈国山气的给少年的头顶来了一下。
少年抱着头,敢怒不敢言,不知道老爷子好端端的怎么了。
大概是吃饱了撑的吧。
“阿宁,别理他们。”
郑蔷薇握住女儿的手,面庞浮现了三年未见的笑容。
……
十里长街。
顾景南咬牙切齿,狠狠的瞪着远行的马车和沈家骑兵。
他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将军,是拿下大齐的英雄,却是当街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耳边,是四周围观者们发出的细碎声音:
“这下子,顾将军要成大燕的名人,不,是诸国的名人。”
“那可不嘛,有史以来,你见过哪个男人被妻子休了的?还别说这镇国夫人不愧是沈家的小姐,将门虎女,寻常男子都没这般的刚烈。”
“走过五步流火连叫都没叫一声的,那是个狠人。”
“……”
顾景南紧闭着眼睛,正午太阳的和煦驱散不了他心底的阴霾和血液里的冰冷。
沈宁。
沈家。
沈国山。
欺人太甚!
“景南兄,先回吧。”
陆嘉洲提醒道。
总在这里杵着让人看笑话,着实失了将军的风范。
“难为你了。”顾景南无奈又内疚地道。
这么一来,陆嘉洲肯定是要得罪沈家的。
“陆某秉公办案,依得是大燕律法,何来的难为之说呢?”陆嘉洲笑道。
话虽是这么说,顾景南还是记下了这份人情。
陆嘉洲道:“事情闹得这么大,永安公主肯定要担心,而且她初来上京,人生地不熟的,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不像沈家那位,景南兄可得好好安抚永安公主,一个女人,愿为了你来异国,足以见得她对你的真情,可莫要辜负了公主。”
“我会的,嘉洲兄放心。”顾景南道。
在沈宁的对比之下,顾景南愈加发现蓝连枝的好。
永安,是蓝连枝在大齐的公主封号。
顾景南又看了下沈家骑兵消失的方向,心脏裂开了一道难以填补的缝。
镇国将军府。
蓝连枝见顾景南回来,一路小跑扑入了顾景南怀中,紧紧的抱着顾景南,“事情我都听说了,吓死我了,沈府家大势大我在大齐就有所听说,我真怕你出什么事。”
“傻瓜, 不怕。”
顾景南布满茧子的手温柔的轻抚蓝连枝的后背,“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蓝连枝仰头,“景南,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跟你无关,是沈宁的个性太要强,也怪我与她有缘无分,给她点时间,她或许就能想通了,到时候你们还是能姐妹相伴。”
顾景南将长指镶嵌进蓝连枝的指缝,紧紧握住,“在平北坡无望谷的时候,我就牵着你的手对月说过,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蓝连枝迅速接过下一句,扬起了两人紧握的手,笑的时候整个散发着朝气和让人心动的光华。
沈府的祖宅就在上京,府邸的恢宏程度堪称小型的王宫,只是武将府邸不如王宫那般奢华。
清幽堂是沈宁自幼的住处,堂前是个宽阔的练武场。
三年前,沈宁出嫁的那一天,沈国山就把清幽堂封了,但每日都有人去打扫,因而沈宁重回清幽堂时,里外一新,干净到不染尘埃。
“姐姐伤的好重。”沈青衫泪眼汪汪,“等青衫长大了,就能保护姐姐了。”
“那姐姐等你长大。”
“我这就去给姐姐拿药,”
沈青衫还没走就见沈国山从外头跨步走了进来,黑沉着一张老脸说:“府上的药阁关了,谁也不许给沈宁带药。”
“姐姐那么重的伤,不用药怎么好?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爹爹这样做太过分了。”
少年红着眼睛喝道。
这是沈青衫第二次顶嘴父亲。
第一次是沈宁成亲那日。
那会儿他还小,只知要失去姐姐了,把自己哭得发了一场高烧。
“这个家,你是爹,还是我是爹?”沈国山怒喝:“还不滚去练习武课?少一课就不用吃饭了。”
“不吃就不吃。”沈青衫跺跺脚哭跑着出去,“沈家大米,狗都不吃。”
沈国山看着沈宁冷哼:“痛才好,痛才长记性。”
“是。”沈宁轻轻颔首。
沈国山看她毫无锋芒的样子,实在是觉得心烦就甩门出去喝酒了。
沈宁望着父亲的背影,则咧开嘴笑了笑。
父亲还是像以前。
明明都这么大的人了,却总是做出幼稚的事情。
采莲吸了吸鼻子,为沈宁擦拭着足底的伤口,哽咽:“这么重的伤,要是没有药怎么能好,老将军怎么这么狠心?”
“不哭,会有药的。”沈宁笃定的说。
采莲水雾涟涟的眸尽是疑惑之色。
不多时。
母亲郑蔷薇带着贴身的仆人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宝蓝色罐子,身后的仆人则抱着沈宁的破云枪。
郑蔷薇说:“破云枪是顾家送来的,是你最称手的兵器,就算不再用了,也得好好守着。还有你爹,烦得要命,一直嚷囔着不允许任何人给你送药,又故意把皇上赏赐的西域进贡的固元膏落在我面前。”
固元膏对于沈宁的烫伤很有效果。
此药膏,西域独有。
采莲眨巴了两下眼睛。
沈宁笑着去接固元膏,“父亲还是老样子。”
“那你呢?还是老样子吗?”
郑蔷薇没有把固元膏给沈宁,而是坐在床边亲自为女儿上药,叹道:“以前的你,桀骜不驯如大雁,上京的男儿都怕你,还总是捅乱子,回回都要你父亲去收拾烂摊子,你爹嘴上说你闯祸,但只要不事关原则性问题,他都跟在你身后陪着你去闹。而你现在,心事重重,也不像以前那样开怀大笑。阿宁,不管你是什么性子,都是我的女儿,但我希望你能由衷的高兴快乐,不要去因为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你自己。”
沈宁沉眸,不语。
郑蔷薇接着说:
“扪心自问,你去走那五步流火,不就是不想让人低看沈家,作为沈家的女儿,若是被休,和离出府,那些个庸人都会背地里说沈家的坏话,你只有承受炭刑,他们嘲讽的才会是顾景南。阿宁,你从来没有不懂事,正因为你太懂事了,什么都知道,你父亲才心里难受。在父母面前,又何必这么懂事呢?”
沈宁默然了一会儿,扑入了母亲的怀中,嚎啕大哭了好一阵。
看她放声哭出来,郑蔷薇才舒心了许多。
只不过,又很心疼。
清幽堂旁侧的院子。
沈国山苍苍白发,憔悴沧桑,一口接着一口喝着陈年的烈酒,心里很不是滋味。
良久。
沈宁抬头:“母亲,我想重修武道,重拿破云。”
她的声音大了几分,两墙之隔的沈国山,陡然变得精神。
郑蔷薇一愣,看了看沈宁右手的伤,点头:“好,不过你要先调整身体,对了,北渊王昨晚派人送来了驻颜清凉露和愈骨药,都是很珍稀的东西,特别是那愈骨药,对你右手的旧伤很有用。”
“沈家与北渊王没有过交情,好端端的,北渊王送东西来做什么?”
沈宁蹙眉,敏锐地道:“北渊王虽是皇上最喜爱的弟弟,也向来以纨绔奢靡闻名,但作为先皇之子,公然与沈家拉好关系,不是要置沈家于不利之地?”
郑蔷薇见沈宁一脸的认真深沉,笑出了声。
“你啊,这就跟你爹一个样,对这方面的事警觉得很。”郑蔷薇说:“别多想了,起初你爹也不想收,但据说啊,北渊王财大气粗阔气得很,给上京八百十号世家权贵的府上都送了驻颜露和愈骨药,你爹只好收着,还真是巧,这两个东西,一个对你足部的烫伤有用,一个还能管你的旧伤。”
闻言,沈宁知晓是自己多虑了,方才放下心来。
之后的几日,沈宁都在床榻看沈家枪法的谱子。
烫伤起码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好。
而在这段时间内,顾景南从大将军,沦为了人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这件事,传到了皇上耳中,暂时延缓了对顾景南的封赏。
顾景南正在府上怄气,却是收到了望月楼的请帖。
不仅是顾景南,九皇子燕长临这些人,和部分官二代,都收到了。
请帖美名其曰,为北渊王的爱子景蓝庆生。
顾景南疑惑:“北渊王身边连个妻妾都没有,何来的爱子?”
难道说,未婚先孕的私生子?
顾景南实在是捋不清,顾蓉喜逐颜开的笑道:“儿子,你看这帖上的景蓝二字,还不明白吗,北渊王这是为你出气呢,特地为你开的庆功宴,王爷是欣赏你。”
顾景南将信将疑,见帖上写着可以带家属,就把母亲和永安公主蓝连枝带上了,二来也是因为蓝连枝总呆在府上有些闷,去凑个热闹也好。
望月楼。
顾景南与众人都在期待着北渊王燕云澈的爱子。
只见万众瞩目之下,大红华服的燕云澈,似是刚睡醒般,懒懒散散的牵着一条穿金戴银的白毛大狗走来。
白毛大狗停在宴会中央,压根不想走了。
燕云澈说:“景蓝,走了。”
众人:“……”
顾景南:“……”
这吐舌头流口水的白毛大狗,就是北渊王的“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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