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脉里, 一座名叫绣山的大山.
大山上面长满了苍劲挺拔的松柏与栒子木.
零碎的生长着芍药, 芎藭.
在这两种草药之间, 夹杂着尚未冶炼的金和未经雕琢的青绿玉石.
一条河流自上而下, 称为洧水, 每当朗日当空, 树叶与玉石的绿和洧水中的粼粼光波交相辉印, 煞是好看.
在这条太行山脉当中, 生活着各种各样的猛兽及妖怪, 实力强大者, 便会选择占山为王.
占据绣山的, 便是一种叫做九尾的兽族.
九尾, 形似狐狸, 尖嘴猴腮, 利爪獠牙, 目生重瞳, 修为高深者擅长制造幻境, 却也不惧肉搏.
九尾历来喜好和平, 平日里九尾皆以自己种植的野萝卜与青草野果充饥.
偶尔有一些健壮且已成年的九尾, 会潜入洧水之中, 捕捉一些鳠(hu 四声 形似鲫鱼)与黾(蛙的一种 剧毒)来打打牙祭.
但每次吃黾的时候, 必须得伴着绣山特有的芎藭来吃.
除此之外, 他们在这偌大的太行山脉中, 再也找不出任何的肉食.
甚至经常会被二百四十里之外敦与山上的鎞族(pi)围猎, 成为鎞的饱腹之食.
在一棵不知多少年轮的参天大树之中, 六七只九尾狐围成了一个圈, 正在激烈讨论着圈中间的这只不速之客.
在所有族人眼中, 这是一只怪物.
偌大的太行山脉之中, 口口相传的传记里面, 竟从未出现过如此怪异的种类.
头生羊角, 额顶一簇白毛, 一张大嘴贯穿面部左右两面.
若是挪开它弯曲内勾的嘴唇, 竟显露出一排利齿.
在这一张大嘴的排挤之下, 两颗小黑豆一般的眼睛竟然长到了两条前肢之间.
与这硕大的头颅相比, 整个身躯竟显得十分不协调.
大约只有头颅五分之一大小, 四肢五指, 瘦骨嶙峋.
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在地上滑行导致的擦伤, 少数已经结痂, 多数仍旧殷殷向外沁血.
伤痕累累的身后, 是一条略微泛黄的尾巴, 如今正无力的垂在地上, 宛若一条死狗.
“凛冬刚过, 如今丛林深处白雪尚未消融, 方圆十里之内果树尚未开花, 雪季之前存下的瓜果萝卜也是不堪消耗.”
“我们剩下的粮食也所剩无多, 族里好几百张嘴都从未饱食过, 你竟然每日用一仓余粮, 来喂这条不省人事的死狗.”
说话的是一只浑身亚麻的九尾狐, 叫做阿清, 号称九尾族内第一勇士.
三尺余高, 獠牙外露, 说话间健壮的后肢傲然挺立, 前肢伏在地上.
原本九条摇摆不定的尾巴也紧紧的收成了一束贴在地上, 宝蓝色的眼睛逐渐泛红, 背后的狐毛根根耸立.
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意思.
与之相对的是两只狐狸, 一长一幼.
年老的狐狸是九尾族的现任族长, 九条尾巴杂乱的垂在身后.
两只眼睛也不再是年轻时的宝蓝, 而是一片混沌的灰白, 毛发稀少又疏散.
此刻, 他正皱着眉头, 用他泛白的双眼, 打量着面前的这只怪物.
然后老族长还没来得及开口, 身边的那只小九尾狐便开口说道:
“我们九尾族, 长年累月便被鎞族欺压, 若不是森林深处的领胡族好心庇佑, 我们便早已经遭受灭顶之灾. ”
“小怪那天从那么高的天上摔下来, 也没有死掉, 甚至身上只有一些擦伤, 就算他昏迷到现在, 我们也不至于见死不救. ”
“领胡如此强大却仍旧心存怜悯, 你强不强弱不弱暂且不说, 如今你只是喂了他一些粮食, 就心疼的不得了了?”
说话的小狐狸, 是如今九尾现任族长唯一的孙女, 叫做果儿.
果儿浑身都是雪白又柔软的白毛, 面孔也不是族内常见的尖嘴猴腮状, 而是仿若小奶狗一般的面容, 就像一只小萨摩耶.
与所有的族人更不同的是, 九尾族普遍都是宝蓝色的眼睛.
而她的眼瞳, 从出生起便是紫色, 与之一起的, 还有额头中间印着的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印记.
果儿话音刚落, 阿清张了张嘴, 正要据理力争的时候.
身前的老狐狸, 幽幽的传过来一声叹息.
“阿清说的对, 领胡族庇护于我们, 是因为他们自身就已经足够强大.”
“而且他们也需要我们打理这百里内的花草与果树. 我们族里现在剩下的粮食, 紧打紧算也只能够渡过这个雨季.”
“雨季一过, 还要熬一段时间才能够等到果树成熟, 这怪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每天都是一仓果子喂下去, 不见好转就算了, 甚至就连最基本的排便都没有.”
“这样下来, 再往后连给果树施的肥都要成问题了.”
“依我看, 就把他放到百里之外的瀑布边上, 任由他自生自灭吧！”
果儿瞬间急了, 洁白如玉的身躯不自觉的颤了颤.
刚要开口, 以阿清为首的几只狐狸就迫不及待的齐声喊道:
“族长英明！”
老狐狸挥了挥手, 阿清他们便把怪物一起给抬了出去.
其实九尾族的存粮虽然不多, 但也并不像阿清说的那样寥寥无几.
要是让族人们咬咬牙吃个半饱, 也是能够省出一点粮食来投喂这怪物的.
可偏偏问题是.
自从半月之前, 这头怪物从天而降昏迷不醒, 九尾族人将他搬运回族长树洞以后.
果儿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这些族人眼中, 整日就只呆在树洞里, 趴在这个怪物边上, 守着这么一个怪物！
族长儿子儿媳早年间被鎞吃掉了, 现如今唯一的子嗣便只有他的小孙女果儿.
偏偏族规规定, 每一代九尾族的族长都必须是雄性, 这就让阿清, 削尖了脑袋的想要往果儿身边靠.
可偏偏这族长树洞, 任何族人都不能够随意出入.
万般无奈之下, 阿清才想出来这么一个法子.
向族长汇报说族内存粮所剩无几, 逼迫族长不得不把这个一天一仓粮食的怪物, 送出族内.
这样的话, 他就能有机会, 撞见外出耕耘的果儿!
阿清他们走后, 果儿的眼眶, 只在瞬间便凝聚出了水汽.
她眉头紧锁眼泪汪汪的看向了老族长.
“爷爷, 我… ”
“好了, 不必多说, 我知道你是不舍得让他去死.”
“可是你也知道, 如今爷爷年迈, 阿清正值壮年, 他一门心思的想要往你身边靠, 正是想要通过你来当这九尾族的族长.”
“今日我要是不顺从他们把这可怜的孩子给送出去, 恐怕…被送出去的就是你和我了! ”
……
老族长说完, 果儿一阵哽咽, 却也无可奈何.
她知道爷爷说的都是实话, 至于爷爷是不是讨厌这个怪物, 她也不得而知.
可能有, 但碍于自己, 从来都未说过.
如今只不过是顺着族内粮食不足这个话题, 顺其自然的将这怪物给送出族外罢了.
“晚点爷爷出门以后, 我一定要偷偷出门, 去看看小怪的状况怎么样了! ”
果儿心里打定主意, 悄然的退出了族长树洞的大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