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刘垦的爸爸便与大爷一起走进屋来,大爷手里提着的正是刘垦上午拿过去的滕公酒。
“垦子拿的酒,今个儿正巧拿来一起喝”大爷爽利地坐下,大方地把酒放在桌上,说。
“滕公酒在我们这里是好酒,垦子给大哥买的更是好酒,我就爱喝这酒”四叔说着便把酒拆开,众人的杯子都倒满便吆喝开席。
“这第一个酒,欢迎咱家的大学生回家,我看咱们干了得了”
“四叔一张嘴,众人便预备着堵他的话”,还没等大爷说话,二爷便拦他:“老四留点量,别没开始你就趴下咯”众人哄笑,倒没了刘恳说话的机会,四叔一说“大学生”,他的脸便红了。
“哪能?二哥还不知道我的酒量?”
“是是是,大家都见识过你的酒量”刘垦的爸爸说,瞬时也举起酒杯。我看还是就三消吧,一斤酒倒完这几杯也没剩多少了。”
“家里吃饭没那么多规矩,大家聊聊天才是正事”大爷说,话音刚落众人便不再嬉闹,酒肉穿肠过,两杯白酒下肚,四叔第一个提起买林地迁坟的事。
“哥哥们,要我说买林地就不叫我二哥出钱了,咱娘的房子我与俺三哥建,当然俺们也不能白建,我跟我二哥找给馁两家钱,你看合适么,大哥?”
“合适不合适都是弟兄们,我肯定让你们建,关键是这个节骨眼上村里还能让建么?”
“这个我问了,只要是老宅子就允许建,咱娘的房子没问题”刘垦的爸爸说。
“虽说房子值钱,钱花完就没了,满村没有我们兄弟这么团结的,要我说什么钱不钱的,二哥和老四缺房子,大哥,咱让他们建便是了”二爷说。
“要说钱吧,有点见外,村北徐二坑里建了三间房,转手卖了35万,这事我当不了家,得问馁大嫂”大爷说。
“那把大嫂叫来,馁要多少钱,合适俺给便是了,不过也要看出兄弟的情面”刘恳的爸爸总是人前敞亮,他这话能在兄弟面前实现几分还不是要回家“请示”,刘家到了刘恳的父辈,女人当惯了家,她们不闹,日子虽太平,却也是死水一般的面无波澜,底下又腥又臭,把树根都腐坏了,难长出参天大树。
“好,那就把俺大嫂叫来”四叔也附和道。
“大嫂来了!来了!”众人抬头,只见大娘佝偻着身子进来,她的手背在身后,头向前倾看不出什么表情。
“正要叫馁馁就来了”二爷接着说。
“馁兄弟吃饭叫我们女人家做什么,我跟恳子妈是来找她四婶拉呱的”,大娘说完众人才看见恳子的妈妈跟在后面,也进了屋。
“就是!馁吃馁的,俺们拉俺们的”,垦子的妈妈也说。
“来的正好,俺兄弟们正好有个事要与你们商量,我想着俺三哥扫大街也挣不了几个钱,买林地就甭让三哥出钱了,老家的房子我与俺二哥建,但是俺们不白建,俺两家给你们钱”四叔说。
“老四,你胡说什么?买林地是买林地,建房是建房,这是两码事,你怎么能放一块呢?”大娘笑着说,以往她笑的时候刘恳都有些怕,一般人的行事做派在大娘眼里实在不像那么回事儿,她看不入眼便要拿出她大嫂的风范批评一番。大娘是明白人,不过有时候她太明白,自认为比在座的男人明白得多,这弟兄几个如今在这里讨论如何分老太太的两间屋,她早料到了,不过这委实叫她瞧不上。
“买林地老二可以不出钱,老家的房子馁两家建,我也不要你们几十万,馁两一家拿十万块钱总可以吧?馁没意见就建”大娘说,“这也是我跟馁哥商量的结果”。
众人齐刷刷把目光投给大爷,他虽瞪大了眼睛,嘴巴却被胶水封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十万?”刘恳的妈妈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她像一只毛被点着的兔子,红着眼跳起来:“馁两家都有房,老家的房子不应该给我们建么?十万?太多了!”
“没有就不建,老家的房子谁也别想动”大娘依旧笑着说。
“得得得,不合适我们就不建,当老四没说”刘恳的爸爸是最没立场的人,或许是害怕争执,一遇到矛盾他就退回来打圆场。
“怎么就值那么多钱?”四叔歪歪扭扭地站起来,许是喝多了,红着脸大声说。刘恳却觉得他像是在喊,声嘶力竭地哭喊,只有喝完酒他的性情才无遮无拦地被放出来,不过众人都当看笑话,刘恳却莫名觉得痛苦,一种荒诞的痛苦。
“娘的房子拆了起码能换一套商品房,如今哪个房子拿过来不是百十万?馁觉得我要得多?建不建馁两家商量”大娘说完便起身,“馁兄弟吃饭拉呱,俺就回去了”,说完大娘便离开了。
四叔端起酒杯,将杯里的酒一口喝了个精光,心里却说不出的苦和恨,千言万语万语千言似乎只能埋进酒里,喝进肚子求一个烂醉。
“哥哥们,我敬三个哥哥,咱们兄弟的感情一直很好”,四叔依旧站着,摇摇晃晃地站着,刘垦去扶他,才看到他眼里闪着泪光,脸红的像个熟透的苹果。“但是,我要说”,他接着说。
“老四,喝多了就别说那么多”二爷阻拦他。
“不,我没喝多,我就要说,成家这么多年要我说不是咱弟兄们感情不深,不是,不是兄弟不行,媳妇儿,不行,不行!”
“让你别说,别说,你非乱说,俺的酒量也不行,来来来,咱们干了吃饭”二爷豪迈地说。
“吃饭了,他四婶?拿煎饼!”
四婶正在厨房烧饭,听到屋里的动静她把稀饭端来,狠狠地看了四叔一眼,她没给任何人盛饭,只心疼地怼烂醉如泥的四叔:“说多少遍不能喝别喝,就逞能,不长记性!”
“别说老四了,快扶他坐凳子上歇会,煎饼让垦子妈拿。”
刘垦也坐下,四叔的话不断在他脑海里重复,人都说情义无价,兄弟的情义在女人那里却要用钱衡量,或许不是女人把物质看得过重,只不过她们认为钱最牢靠,情义也并非真的无价!究其根本,还是穷把人逼迫到互相争斗的地步,在深重的情谊都被眼前的利益争没了。
接过妈递过来的煎饼,刘垦把它握在手里感到莫名的硬,硬得他无处下口难以下咽。此时此刻他又想起台湾的舅老爷,他在台湾过得怎样呢?他是否也有过这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