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府真的封了。
凡进出府门者必须得有老夫人的对牌钥匙,否则门房一概不放人,平日里不落锁下钥的后门都站了两个家丁,严防死守,毫不松懈。
这个时节,她可不打算去秋明堂看祖母的脸色,索性祖母现在不敢再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毕竟祖母忌惮的还有她曾经变卖的其他产业,虽然都在外地,但也不是不能做到。
温雪晴回了露微阁,不急不躁的吩咐香茗收拾细软衣物,因着姆妈久病在床,准备的东西又繁复纷乱,霍渊城让她先做好准备。
一下午,香茗忙前忙后的将出远门要带的衣物药材都准备停当。
看着拎着两个小包裹走出偏屋的温雪晴,香茗一时会错了意。
“小姐,你就带这么少物件,咱几时逃走?是不是等晚上,夫人身体还这么虚弱,怎么翻墙啊?”
呃...这香茗什么都好,就是想象力实在是丰富。
她该不会是以为温老夫人拿封院来对付自己,她就只能选择逃府避难,看这小丫头煞有介事的将细软一并带走的架势,别提多认真。
“傻丫头,逃难不假,只是并不只是我们,而是阖府一起去逃难,想着咱们人手不够,就先准备了,免得到时候手脚慢了,被人嫌弃。”
温雪晴饶有兴味的说道,也怪她没跟香茗说仔细,闹了误会。
“啊?一起逃?”那这府宅不要了?
香茗傻了眼,肩膀上挂着的碎布蓝底包袱滑了下来。
“对,一起。”
温雪晴忍着笑,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阖府出逃?是皖西军要打进青州城了?还是咱家宅子被卖了?”
香茗转念一想,心下嘟念着,她能想到最坏的两件事就是眼下这两桩了。
若是前者尚且有屋子可遮体,若是后者,岂不是要流落街头。
“放心,这两样都不是,等过两日便知道了。”
温雪晴莞尔,想起皖西军她心中难免又沉甸甸的,思忖着霍渊城明日要出兵北上了,刚刚分开时,看着他面色凝重的离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可惜,府门封了,她不能去送他,更与这外界彻底隔绝了。
两天过去了,府门依旧关闭,温府彻底寂静了,死水一般。
夏日夜晚蝉鸣缭绕,乌云穿行。
夜阑深处,她推开窗,望着梧桐树梢,稠密的枝叶依稀透过银白色的月光,睡意全无。
一夜未眠,直到晨曦破晓,她才有了一丝困怠,伏在八仙桌前,睡了一觉。
醒来时,近晌午十分。
“小姐,我就说嘛,老夫人就是吓唬人的,还说什么凑不到银钱一家子都进大牢,这不一早便让人去给县衙门送二百大洋去了。”
香茗这两日总能有意无意从二房那边的丫鬟那听到一些风吹草动,而后便回来告诉她。
温雪晴正对着铜镜梳理发辫,铜镜里隐隐约约的丽影,微微一笑:祖母果然将银钱还了,呵呵,她喜欢他们这种天真的处事方式。
欲壑难填。
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她要拿回的不只是姆妈的嫁妆私产,还有一劳永逸的割断与温家的关系。
“那今天依旧告个病,我就不去秋明堂请安了。”
温雪晴唇角微翘,红色绸带在辫子上系着蝴蝶结。
“是,小姐。”
香茗应了一声就往秋明堂走,她也不喜欢自家小姐去请安,领了命就去了。
午饭刚过,温府沉寂许久的冷清被打破,府门开了,还是温老夫人亲自下命开的。
原因很简单,徐参谋长的太太欧阳玉萍要来府上做客,这帖子是昨天下的帖子,温老夫人一早便开始筹备了。
欧阳府是早年间的河道治行官,祖上两辈都跟温府结了姻亲,到了温老祖母这一辈,虽没有姻亲维系,却也算是平交,近年欧阳玉萍祖母过世后,便有些疏远了。
这欧阳玉萍是欧阳家唯一的掌珠,竟扶摇直上,嫁了奉军参谋长徐天佑为妻,欧阳府立时便一片光明了。
温老夫人怎么都没有想到此时的欧阳玉萍会登门造访,这无疑于抛出了橄榄枝,怎么能让她不开府迎接呢?
欧阳玉萍出行的阵仗空前浩大,一辆黑色小轿车,身后黑压压的跟着一排警卫兵,足足将温府正门都堵了。
汽车停稳,车门打开了,小丫头走下了车,撑起粉蓝色蕾丝阳伞,不偏不倚的挡在了门前,等待着欧阳玉萍下车。
少顷,一条白皙藕臂伸了出来,白的发亮的柔荑慵慵懒懒的搭在了小丫头的手腕上,慢慢走下了轿车。
“是玉萍吗?真是女大十八变,我都快认不出了。”
温老夫人三两步走下了台阶,看着眼前珠光宝气,时尚摩登的女人,无比赞叹着。
啧啧啧,这才只是一个参谋长的太太就能有这等派头,唉,真是同人不同命。
“见过老夫人,许久不见,您身体可好。”
欧阳玉萍紧走了几步,娇笑着上前要行礼,只是这礼还没行,就被温老夫人给拦住了。
“可不时兴这个了,快进屋快进屋,都等你一上午了,怎么这会儿才来。”
温老夫人拉着欧阳玉萍的手,眉宇之间尽是慈爱的笑容。
“是要一早来的,偏不巧,我家那位比霍少晚了两日出城,便忙着去送他,耽搁了些时辰,劳烦老夫人等我,真是该打。”
欧阳玉萍眉若远山,声脆如玉盘滚珠,巧笑妙语之中多了几分超然,虽身段放得低,却处处拿捏着分寸。
“不碍事,走,咱们屋里头坐,上次见面还是你十六成年礼时,如今差点认不出了。”
温老夫人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容,虽说身份不同了,对于欧阳玉萍的这番说辞,她还是很受用。
秋明堂客厅。
简单的闲聊过后,欧阳玉萍找了个时机,半真半假的说道。
“老夫人还得早作打算,我家那位之所以晚走了两日,刻意安顿我们送回临窑老家,可不巧奉军还没到绥远就交了火,怕是局势不妙。”
“是吗?那岂不是青州也要岌岌可危了。”
温老夫人手心一凉,这年月战火纷飞,枪炮无眼,人命堪比草芥,若真被攻了城,那岂不是...
这话音一落,女眷们没一个不汗毛倒竖的,谁没听过屠城烧杀,那得多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