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奇幻连载
21世纪社畜苏然离奇猝死,肉身穿越武侠世界。却意外发现自己能在同一具身体上不断死而复生,而且每次复活,资质都会更进一步。是神迹?是幸运?亦或是阴谋?为了探求真相,苏然拔剑而起,逆行诸天。暂定世界:绣春刀、笑傲江湖、神雕侠侣、昆仑、剑三……
主角:苏然 更新:2023-01-19 19: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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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苏然的玄幻奇幻小说《苏然小说名》,由网络作家“诸天武侠每次重生我都会更强”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21世纪社畜苏然离奇猝死,肉身穿越武侠世界。却意外发现自己能在同一具身体上不断死而复生,而且每次复活,资质都会更进一步。是神迹?是幸运?亦或是阴谋?为了探求真相,苏然拔剑而起,逆行诸天。暂定世界:绣春刀、笑傲江湖、神雕侠侣、昆仑、剑三……
日无晶光,朔风乱吼。
一月间的鸭绿江畔密林中,满天大雪正纷纷扬扬的在地上堆了起来。
两个身着短衣,外罩破旧皮袄,扎灯笼裤,头带草笠,背负参筐的身影正略带狼狈的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厚厚的积雪艰难前行着。
在一株足有数十米高的云杉树下,二人停下了脚步,大口地喘着粗气。
“忠信哥,他……哈……他们应该追不上了吧?”其中一人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慌张,声音略带颤抖的说道。
说话的是两人中较为年轻的那个,看样子不过十几岁,脸上还带着稚色。
另一人方头阔耳,面色微黑,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说道:“二十多个人拦在后面,还有这么大的雪,他们是决计追不上来了。”语调相较于那个年轻人,沉稳了许多。
年轻人似乎得到了忠信哥的安慰,从慌张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又激动的说道:“可惜相佑哥,宰赫哥他们逃不掉了,阿西吧,这些狗鞑子!”
忠信恨声说道:“前几年大明在萨尔浒吃了败仗后,鞑子的气焰愈发嚣张起来,咱们过来采参也危险多了”
说完他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相佑他们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了,咱们干的本来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盛民,这些东西是他们拿命换来的,我们一定要带回去,卖个好价钱,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正在这时,嗖的一声!
一杆羽箭破风而来,从忠信头顶穿过,带着草笠重重地钉在了身后云杉的树干上,震落一片积雪。
忠信顾不上后怕,瞬间拔出腰刀,头发散乱,全身紧绷的盯着远处。
叫盛民的年轻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迅猛冷箭吓到了,盯着扎在树上震颤不止的箭尾,咽下了一大口唾沫,直到树上飘落的雪丝落到脸上,他才慌忙的掏出了挂在身后背篓里的高丽短镰,紧紧贴着忠信警惕地看着远处。
二十丈开外的树下,一男一女手提武器冷冷地盯着二人。
女子高马尾,肤色微黑,手持牛筋小梢弓,这一箭便是她射出的,站在边上的是一位外貌粗犷,神色狠厉,手提狼牙棒的壮汉。
那汉子看到盛民手中的镰刀,张嘴说道:“尖嘴月牙镰刀,朝鲜来的?”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伴随着风声,极有压迫感。
忠信始终紧盯二人,谨慎地说道:“不错,我和弟弟是朝鲜平安北道义州郡的猎户,因迷失道路误到此地,你们是什么人?看装扮应该不是鞑子吧?”
“猎户?猎户能不认识路吗?迷路这么远,当猎户可是有些勉强啊,你叫什么名字?”高马尾女子问道,语气颇有些玩味。
“二位既然不是鞑子,我们就先走了。”
忠信不愿回答问题,持刀戒备着后退一步,拉着盛民作势要走。
瞬间又是一箭飞来,还是打的树干,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高马尾女子沉声说道: “回答我的问题。”
李忠信快速的回答道:“李忠信,这是我弟弟,朴盛民,我们确实是猎户,风雪太大,迷失了方向。”
“猎户,我看是越境采参的流民吧!”
壮汉厉声说道,同时手提狼牙棒大步朝二人飞奔而来。
地上积雪已经没过膝盖,壮汉虽然胯下无马,身不披甲,却犹如全甲铁骑冲阵向前。所过之处积雪被双腿带起在空中形成雪扇复又纷纷落下,只留下两道清晰的凹痕。
二十丈距离转瞬即至!
壮汉起步之时李忠信便呆立于原地,似乎被这股如猛虎下山般的气势所震慑。但其实他始终暗自戒备,待到壮汉近身至其身前三丈时,瞬间便拔出腰刀迎了上去。
这一刀蓄力已久,加上以逸待劳,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弧线,壮汉收势不及,看起来便好似主动以胸膛迎向刀尖。
眼看顷刻间便要落得被开膛破肚的下场,壮汉咧嘴狰狞一笑,右手将狼牙棒横至胸前,十几斤重量好似无物,手腕轻抖,狼牙棒竟脱手而出横在空中飞快转了几圈。
恰好李忠信长刀斩至,狼牙棒转动起来直接便将这把长刀甩飞,壮汉顺势左脚踏地,前身下压,抱头顶肘插入李忠信怀中将其打飞出去。
狼牙棒尚未在空中落下,壮汉好似脑后长眼一般,头也不回的左手向后一伸,恰好接住还未落地狼牙棒,如同甩剑花般顺势在手中转了一圈,将此时才扑过来的朴盛民手中那把短小的高丽镰刀打飞,又一脚踢到他肩头将其踹飞了三丈。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十几斤重的狼牙棒在壮汉手中如同孩提玩具一般,眨眼之间李、朴二人便被打倒在地。
李忠信仰面躺在雪地上,刚刚壮汉一肘顶到胸口,几乎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此刻喘息之间吸入北地冰冷的空气,胸口如遭到针刺般疼痛。
壮汉缓步走到跟前,李忠信痛苦的喘息着说道:“你们……是大明……的人,为……为什么要……要杀我们!”
“我不杀你,你也早晚要死在鞑子手里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说罢壮汉抬脚用力踩向李忠信胸口,李忠信大口鲜血喷涌而出,在漫天飞雪之中形成一片血雾。
“忠信哥!”朴盛民被踹中肩头,倒也没什么致命伤,此时看到李忠信惨死于壮汉脚下,挣扎着又扑了过来。
他头上披头散发,肩部受伤身体又无法平衡,加上地上积雪深厚,虽大吼着气势汹汹,但实际上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中,身形狼狈不堪,十分滑稽。
壮汉轻蔑的撇嘴一笑,随意一挥手便抓住他的喉咙,将其按在一旁的一棵云杉树树干上,恶狠狠的说道:“二十多年前,南兵游击胡大受调停过你们朝鲜与建奴的纷争,不是要求你们双方各自约束臣民,不得擅自越境吗?为什么要过江偷偷打猎,采挖人参?”
朴盛民被按住之后后,也不再挣扎,面若死灰,只是口中不断的说着:“都死了,相佑哥,宰赫哥,盛民哥,大家都死了,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壮汉皱了皱眉头,骂了一句:“没卵蛋的狗东西!”
说完便要将手中狼牙棒砸下。
正在这时,壮汉面色一变,抬头看到一个黑影从天上猛地坠下,下意识举臂格挡,只感觉一股无可抵挡地巨力袭来,瞬间便被打翻在地。
在一旁持弓掠阵的女子搭箭来救,却被黑影轻松躲掉。
壮汉此时才看清眼前黑影,原来是一位身穿黑色紧身劲装,腰挎黑鞘雁翎刀头,头戴熊皮帽的年轻男子。
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笔直挺立足有十数丈高的云杉树,冬日里枝干极为干脆易断,这人竟能一直待在上面不被发现,直到此时才下来,功夫实在是了得。
这位年轻男子身材修长,脸颊消瘦,二十出头的的样子,一双略显狭长的凤目明亮有神,此时正微笑着开口道:“二位师侄,别来无恙啊!”
这消瘦青年名叫苏然,前世是21世纪地球的一位普通青年,十几年前肉身穿越至此,但身体却莫名回到八九岁年纪。
虽然由于人生际遇和营养锻炼等因素与前世不同,他的样貌照前世比有些差别,但若放在一起,仍然依稀可见前世的影子。
如何穿越,个中缘由苏然无法理解,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具身体还是前世的那一具,因为这双漂亮有神的凤眼,正如前世模样。
看到眼前微笑着的青年,壮汉双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喜色,但转而又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师叔啊。”
这句话几乎是一字一句蹦出来的,还特意在“小”字上加重了语气。
苏然好似完全没感受到壮汉的敌意,慢悠悠的说道:“丁泰、丁翀,两年不见,你们还在干这种勾当,当真是没半分长进。”
“那你又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壮汉丁泰一声怒吼,挥动狼牙棒便上前朝苏然头上抽去。
他体魄强健,习武多年,此刻盛怒之下愤而出手,粗壮的狼牙棒势大力沉,带起阵阵破风之声。
苏然见状伸脚一蹬后面的云杉的树干,借力前突,同时身形下沉,避过挥舞而来的狼牙棒,同时解开腰间跨刀,并未出鞘,只是用刀柄打向丁泰腋下,此处正是他挥动狼牙棒而暴露出来的空门。
“好快!”丁泰只看到黑影一闪而过,不及细想,本能的扭动身体,险之又险的避过腋下要害,却还是被苏然的雁翎刀从胸前划过。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侧身而过,恰好站在之前彼此所站的位置。
丁泰感到胸口火辣辣的疼,看了一眼苏然手中长刀,不由一阵后怕,刚才若不是这把刀没有出鞘,只怕此刻自己已经倒在地上了。
两年不见,苏然武功进境竟然如此之大。
丁泰提神戒备,双手缓缓举起狼牙棒架在身前。
“好了,阿泰,住手!”丁翀走上前来,按下了丁泰的双手,又扭头对着苏然道:“师叔,阿泰一时冲动,还望见谅。”
苏然倒也不在意,说道:“没什么,做长辈的指点一下晚辈功夫,也是常事。”只是也故意在“长辈”那里加重了语气。
听了苏然的话,丁泰胸膛一挺又要举起狼牙棒,却被丁翀死死按住。
丁翀一拱手,说道:“师叔,其实这次我们出来,采参还在其次,主要是因为陆师伯想要见你,因此派我二人寻你。这大雪封山的,我们在这林子里已经转了好几天了,其实阿泰一直念叨着你,看到你我们心里都高兴的很呢。”
“采?我看是抢吧!对付这些流民你们倒真是一把好手,就靠这种下三滥的勾当去拯救大明江山?念叨我只怕也没得好话吧。”苏然嘲讽一通后,沉默一下,又问道:“师兄呢?他人在哪?”
丁翀道:“师叔,我采参之事我无意与你争辩,这当中是非对错非一两句能说清的,我们也只是听从师傅和师伯的安排。陆师伯就在宁远,他是特意出关找你的。对了,师傅也在。”
穿越到而来时自己年纪尚幼,若无师兄师姐悉心照顾,传授武艺,只怕早已命丧黄泉,虽然后来因理念不同分道扬镳,但终究恩情尚在,大丈夫恩怨分明,且去看看师兄到底有何事找我。苏然心中思索一下,便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先回去,我三日之内便会赶到宁远。”
丁翀犹豫一下,还是指着李忠信和朴盛民的背篓,说道:“师叔,这东西……”
苏然心头顿生火气,厉声说道:“没出息的东西,赶紧滚!”
丁翀听后一言不发拉着丁泰便走,只是丁泰重重地哼了一声,发泄了一下心中怨气。
丁翀虽年纪较丁泰更小,且是女儿身,但处事冷静,思虑周全,二人在外倒常是以她为主。
待二人身影消失在风雪中,苏然瞥了一眼面如死灰呆呆斜靠树干坐着的朴盛民,伸出长刀拨开了地上背篓的盖子,里面是数十支上好的野山参和一些海獭、紫貂的皮毛。
丁泰和丁翀便是为了这些东西才要杀李、朴二人。
关外的女真鞑子历来便被明廷蔑称为建奴,也就是建州参奴的意思,和这些朝鲜人一样都靠向大明供奉白山黑水间的优质山参和珍贵皮草讨好大明朝廷。
双方相互越境采参也是常事,曾经多次爆发冲突。二十多年前,大明南兵游击胡大受就曾调停朝鲜与女真的纷争,严词申斥努尔哈赤,要求双方各自约束臣民,不得擅自越境。
只是近些年努尔哈赤带领下的建奴逐渐势大,已然公开与明廷作对,前些年更是在萨尔浒大败大明杨镐与朝鲜姜弘立的联军,数万明军精锐葬身关外。
如此情形,建奴自然不会再向大明供奉辽参皮草。朝鲜君臣也左右摇摆,供奉日稀,关外山货价格日益高涨,不少大明和朝鲜流民在利益驱使下,把脑袋别在腰上,冒险跑到鞑子地盘狩猎采参。
苏然四处游历,到哪里都是吃好住好,花钱如流水一般,从不亏待自己,两年前到关外办事后一直留在这里,靠这些山货赚了不少银子,也没少遇到鞑子的骑兵,只是都被他拿来磨了刀。
丁泰和丁翀为了山参皮草之利同样常年混迹于白山黑水之间。
但不同于苏然自己采参猎貂,丁泰、丁翀也动手打猎,可他们的“猎物”却是那些越境的朝鲜流民,甚至还有关外的大明难民,待这些人冒着生命危险满载返程时,便直接下手抢夺现成的山货。
如此既可避开鞑子,又高效便捷。
苏然对这种欺软怕硬的行为自然是十二万分的瞧不上眼,也曾表达过不屑。当时丁翀便曾经辩解过,他们此举并非为了私利,而是为了大明江山。
虽然苏然并不十分清楚这话的意思,但他看来,若大明到了需要这种下三滥勾当来拯救的地步,那所谓的大明江山只怕是气数已尽,该当消亡了。
苏然轻轻用脚踢了一下朴盛民,说道:“拿着你们的东西回去吧。”
说罢,便扭头打算离开。
就在他刚刚转过身去,本来在呆坐着的朴盛民却忽然抄起地上的镰刀,向苏然后背砍去。
听到身后动静,苏然瞬间回身一个侧踢,便将朴盛民踢飞在地,然后面无表情的问道:“为什么?”
“你们都是一伙的,你装什么好人。我以前就听说过,有一伙人专门在边境截杀我们朝鲜的百姓。”朴盛民歇斯底里的吼着,声音几乎盖过了呼啸的风雪。
“呵。”苏然不气反笑,指着李忠信的尸体说道:“杀他的是那个使狼牙棒的,叫丁泰,刚才你为什么不敢报仇?是不是以为自己一动不动说不定他会大发慈悲饶过你?我让你走,你却觉得我软弱可欺,反倒要杀我?”
朴盛民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只是用仇恨的目光恨恨地看着苏然。
苏然接轻蔑一笑,道:“欺软怕硬,难怪朝鲜和建奴同为大明藩属,却屡受建奴欺压。”
朴盛民仍不答话,却目光闪烁,不敢再看苏然。
苏然也不再理他,紧了紧衣服,踏着碎琼乱玉,顶着风雪向西北而去。
自见了丁泰、丁翀二人后,苏然一路打马西行,朝宁远而去。
明军萨尔浒战败后,山海关外领土丢失泰半,女真人势力大增,八旗兵活动范围也扩大许多。只是关外土地广袤,加上此时正处深冬,苏然这一路也仅仅见到一个十人八旗狩猎队伍,
若放在平日,遇见这种小股鞑子,苏然定是要拿来磨刀的。这两年他一直游荡在关外,一身功夫便是在山林中和鞑子以及各类猛兽搏命愈练愈精,只是此时他有事在身,不愿节外生枝,便放过了这些鞑子。
三天后,苏然准时到了宁远卫,在城中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师兄陆文昭和师姐丁白缨。
苏然穿越过来时身躯变成八九岁的孩童大小,在冰天雪地快中要冻死时遇到了师傅丁乘武。
可惜不到两年,丁乘武便因早年旧事郁郁而终,之后苏然一直被师兄陆文昭和师傅的女儿,她的师姐丁白缨照顾长大。陆文昭教他读书练武,可以说是亦兄亦父,而丁白缨话虽不多,却面冷心热,可谓如姐如母,二人算是苏然此世最亲近之人。
陆文昭长相平平,小眼一眯看起来连眼睛都在笑,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但少有人发现过,那整日笑眯眯的小眼中熊熊燃烧着一团名为野心的火焰。
师兄二人相隔两年再见,陆文昭设宴好好款待了这位和他年纪差了近二十岁的小师弟。
苏然吃饱喝足,仰躺在陆文昭住所的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还拿着柳木牙签慢悠悠地剔着牙,歪着脑袋对陆文昭说道:“师兄,几年不见,你的眼神还是这么讨厌。”
这幅轻佻放纵的姿态是苏然刻意做出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在这个师兄面前,总忍不住和他对着干。他穿越过来时虽然样子只有八九岁,但其实已经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性格、三观早已在现代社会定型。虽对陆文昭的关怀照顾有感激之情,可是对其种种观念,以及处世之道,他并不认同。
尤其是七年前萨尔浒之战,时任山海关总兵杜松麾下守备的陆文昭在浑河岸边险死还生后,变的愈发功利激进。整日里说的都是什么要扫清朝堂乱象,挽救大明江山之类的话,干的却都是些蝇营狗苟,捱风缉缝的勾当。不断指示丁白缨的几个徒弟还有苏然为他赚取钱财,大搞暗杀,觅缝钻头的结交朝中大臣。
苏然当然是早就清楚此时的大明江山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力挽天倾的能力,自然不愿随陆文昭登上这艘注定要沉没的大船。加上他前世也看过《绣春刀》的两部电影,虽然具体情节早已忘的一干二净,但陆文昭最后没有好下场,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陆文昭屡屡安排同门为他做事,苏然不愿受拘束,更看不惯他世故钻营,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二人多次争执无果后,当时只有十五岁的苏然便毅然离开师兄师姐的庇护,独自到江湖中闯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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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昭这些年在官场上早已练得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只当没看到苏然轻佻浪荡的样子,说道:“师弟,听丁翀回来说你近些年功夫大有长进,丁泰在你手下一合之间便吃了大亏。”
苏然最看不惯他这道貌岸然的样子,阴阳怪气地说道:“还行吧,师兄师姐不肯把师傅的戚家刀法传给我,我自然要多多努力才行呢。”
陆文昭依然正色道:“师弟,我说过多次,你若愿意助我成事,戚家刀法我随时可以教你。只是你常有无父无君不忠不孝之言,我怎么能放心把这本来用做保家卫国的戚家军刀法,传授给你呢。”
苏然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好一个忧国忧民的忠臣孝子啊。当年师父侥幸从石门寨的死人堆里活了下来,从此隐居关外,郁郁而终,他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这个好徒儿如此尽心竭力的给朝廷当走狗,不知道又作何感想。”
这却又牵扯出一段往事,苏然的师傅丁乘武便是赫赫有名的戚家军中的一员,曾随吴惟忠将军在壬辰倭乱中入朝抗倭。
当时提督蓟、辽、冀、川、浙诸军的明军统帅李如松,曾承诺先登平壤城头者赏银五千两。丁乘武所在的戚家军作战勇猛,率先登上了平壤城楼,而李如松却没有兑现承诺。
后来重视戚家军的辽东经略宋应昌解职回国后,南兵北兵矛盾日益激化,戚家军的军饷甚至都不能按时发放。
万历二十三年,戚家军联合向当时的蓟州镇总兵王保讨要军饷,王保假意诱骗这些士兵放下武器,到驻地石门寨的演武场领饷,而后诬其兵变,命其余明军将这些赤手空拳的戚家军尽数屠杀。
丁乘武受重伤侥幸未死,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从此心灰意冷隐居关外。后有女丁白缨,有徒陆文昭,又在晚年救下刚刚穿越的苏然,不久郁郁而终。
听到苏然提起师傅,陆文昭终于维持不住那张似乎永远不会变颜变色的脸,涨红了脸怒吼道:“师傅当年是受了朝中奸佞的算计,我现在做的事,就是要清理朝纲,永远不要让师傅遇到的惨案再发生,这才能真正告慰师傅的在天之灵。”
苏然正欲驳斥,站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师姐丁白缨制止住了他,说道:“好了,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一见面就吵。师兄,你不是找师弟有事吗?那就少叙闲言了。”
陆文昭沉默了一下,瓮声瓮气地说道:“师弟,特意出关来找你,你还记得当初说要为我办三件事吗?。”
“当然,我这无父无君之人若是有本事能帮到你这忠臣孝子,自然是日日惦念,不敢忘却。”苏然讥讽道。
陆文昭听到苏然带刺的话,又是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在官场上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情形,他都可以神情自若,可面对这位自己从小带大的小师弟,他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使劲喘了一口气后,还是平复心情,说道:“师弟,最后一件事,你只要帮我办了,我便传你一直想学的刀法。”
“此话当真?”
“师兄从未骗过你。”
苏然思度了一下,问道:“什么事?”
陆文昭说道:“做锦衣卫!之后的事情,我到京城再告诉你。”
“锦衣卫?当锦衣卫要彻查三代,是随便就能当的吗?”
“我现在已经是锦衣卫千户,且深得田都督信任,安排个小旗,费点功夫还是能办到的。”
“哦?那陆大人可真是赤胆忠心,一心为公的好官啊。”苏然又忍不住嘲讽道。
陆文昭不理会苏然的嘲讽,沉声问道:“如何?”
苏然又问道:“你的另外两个师侄,丁修和丁显呢?怎么不让他们去,丁修的功夫怕是都超过师兄了吧。”
陆文昭听到丁修的名字,面色有些不自然。
丁白缨这时插嘴说道:“丁修不愿受师哥差遣,叛出师门了。丁显,师哥已经安排进锦衣卫了,之后会协助你做事。”
听到那个印象中面相带几分邪气,举止颇为浪荡的丁显判出了师门,苏然倒没有十分吃惊,丁修是丁白缨几个弟子中与自己最为投缘的,两人在行事上颇为相近。他叛离师门,也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倒是那个长着娃娃脸,十分俊俏的丁显竟然早已被安排进锦衣卫,那自己这位师兄可当真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啊。
苏然沉思片刻,说道:“师兄,当初答应为你办三件事,这是最后一件了,若我不帮你,师兄便不会教我戚家刀法吗?”
陆文昭没有回答。
苏然不理会他,慨然说道:“好,我答应你。只是师兄,话我要说清楚,我做此事,非是为了辛酉刀法。这些年江湖上厉害的人物我也不曾少见,功夫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慢说是一门刀法,便是十门百门,我苏然都不放在眼里。我要学这刀法,因为我也是师傅的弟子,这本就该是我的东西。而我帮你,却只是为了师兄弟的情谊,为了当年你照顾我的恩情。这次帮了你,咱们师兄弟间的情分也就到了头,日后你的船沉了,可别拽着我。”
苏然一番话讲的痛快淋漓,说完也不看陆文昭和丁白缨的脸色,径直大踏步离开了陆文昭的住所,自去城中寻一家客栈住下。
当天深夜,苏然熟睡之中忽然听到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自己走来,最终在房间外停止,瞬间惊醒,喝到:“谁在外面?”
“师弟。”窗外传来清冷的女声,是师姐丁白缨。
苏然打开房门,丁白缨正一袭白衣站在外面,说道:“师弟的功夫果然大有长进。”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虽然是深夜,借着客栈走廊窗户透过来的皎洁月光,苏然还是看清了丁白缨脸上略显惊诧的神色,想来是震惊于师弟的敏锐。
“恰好听到而已,师姐,这么晚了,怎么还未休息?”
比起陆文昭,对这位师姐,苏然的态度要好的多了。
“倒也无甚大事,听翀儿说师弟现如今功夫极佳,你我多年未见,白天未得机会,明日里你又要赶赴京城,就想着过来切磋一下。”
这大半夜的,切磋功夫?苏然有些拿不准丁白缨的想法,但还是先答应了再说:“好啊,难得师姐有此雅兴,还请不吝赐教。”
丁白缨看了左右一眼,说道:“客栈之中多有不便,师弟且随我来。”
二人来到城中心鼓楼之上,间隔十步,对立站定,丁白缨说道:“刀枪无眼,师弟你还有要事在身,我们今天只切磋拳脚如何?”
“全凭师姐心意。”
苏然说完便摆开了架势,双脚站立不丁不八,眼神微微眯起,虽然动作幅度不大,然而浑身肌肉外松内紧,绵里藏针,恰如猛虎扑食前伏于密林之中,时刻蓄势待发。
丁白缨左腿绷直后撤,右腿屈膝微弓,微微侧身,右掌拇指压于掌心,左手攒成拳,虚压在右手掌刀之上,两手交叉架于跨前,虽未携兵刃,但仍以手代刀,做拔刀状。
没有多余废话,苏然闪电般一步踏出,脚踩在鼓楼大块青石砖上,爆出清脆的声响,纵身而起,直扑丁白缨。
丁白缨眼看苏然扑杀过来,并未动作,只是闭上双眼,双肩微微抖动。
十步距离,苏然飞身一扑眨眼便到,右臂挥动直逼丁白缨脖颈脆弱处,丁白缨身体微倾,左臂抬起,刷的一下正架住苏然小臂,顺势侧身微蹲,将蓄力已久的右手掌如同砍刀一般直直劈下。
丁白缨这一式,旨在洞察对手进攻之时的弱点,后发而先至,力从地起,腰马合一,正对准苏然右臂关节处,若是打实,瞬间便可让他右臂无法运劲。
苏然眼看掌刀落下,收势已然不及,便右臂回折,以最坚硬的肘部硬抗这一下。
“好厉害!”苏然不由感叹,饶是以手肘之坚硬,硬挨这一下也感到阵阵发麻。
丁白缨侧身的同时也留下空当让过了苏然,二人交错而过,苏然未及站定便猛的回身,骨节错动,左臂以极大幅度抽了过来,寂静黑夜之中响起一串噼里啪啦的炸响。这是苏然从一位蓟镇老兵那里得来的学来的铁壁单鞭锤,力道从背膀起延手臂层层递增,直至指尖,被抽中不啻于被真正钢鞭抽中。
丁白缨见到这来势汹汹的一鞭,瞬间向后仰天斜倚,一个铁板桥险险避过。
苏然得势不饶人,右肘如千钧重锤,自上而下朝丁白缨胸口猛砸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丁白缨双掌托天,以双手撑住苏然手肘,扭腰卸力,将苏然横推出去,自己也轻飘飘地借势横飞,拉开了距离。
“师弟,功夫学的好杂啊!”
“行走江湖,自然什么都要会一点。”
话音刚落,丁白缨先行抢攻,旋身如风,双脚几乎未曾离地,转瞬之间便滑至郑观身前,吸腰收胯、含胸拔背,猛的一扭腰身,以手做刀斩了下来。
这一式与苏然刚刚回身一鞭看着颇为相似,但实内中大有不同之处。
苏然回身一鞭劲力软硬结合,用的是肩背之力,因而可以在二人交错而过未及站稳的瞬间快速抽出。而丁白缨以手做刀,纯乃硬劲,力从地起,借腰胯传导,因而哪怕前进途中,双脚也是不曾离地的滑行而来。
这一刀,迅若雷霆,快如闪电,带来一阵凌厉刺耳的破风声。
饶是以苏然的眼力和反应,也未看清她手臂如何斩来,他浑身汗毛立起,皮肤上一瞬间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就好像一把冷冽的长刀架在脖子上,只觉的不寒而栗。
苏然未及思索,全凭本能,横臂一架,挡住了丁白缨这一斩。
这也是他这些年游历江湖学来的招式,唤作少林铁臂功。“运之于肩臂,意气劲贯通”,这一架双臂如铁,便是硬锤也可挡得。丁白缨小臂被架,紧贴着苏然手臂,向前一划,将将碰到苏然颈部,却去势已尽,无甚力道了。
苏然不由吓出一阵冷汗,幸亏手臂长度不够,这一下若是真刀,自己岂不是已经倒下了。
又想到之前师姐后发先至的一斩,若是真刀,自己手肘又岂能顶住?忽而福至心灵,明白师姐这是以手做刀,将戚家刀法的真谛演绎给自己。
想通此点,苏然不再抢攻,只是不断招架,二人心照不宣,直至将戚家刀各式套路尽皆演练一遍后,丁白缨停了下来。
苏然双手抱拳,诚意说道:“谢师姐指教。”
丁白缨微微点头:“师弟当真悟性极佳,这套刀法乃是当年戚少保根据倭寇阴流刀法改良而来,专为战阵之中厮杀所用,因而大巧若拙,动若雷霆,每刀都调运全身劲力,最适宜双手长刀。”
“我方才已然有所体悟,还要多谢师姐手下留情。”
“这刀法说来也无甚高妙之处,不过是每一刀都调动全身之力,讲究快、奇、准、狠。其中之精髓,只在两点,一是下盘要稳,二是虽调动全身之力,出手之际却不可全数用出。只因战阵之中,所对敌人来自四面八方,无穷无尽,一旦倒地便要丢掉性命,且出手的每一刀都要为下一刀留几分力气,否则便无力久战。这刀法,你见过一次有所防备,下次便再无此等威力了。”
丁白缨说完沉默了一下,又说道:“其实师兄一直想把这套刀法传授给你,这些年,他也一直想和你好好谈一谈,只是你们每次见面都要吵起来……”
“师姐,不必多言,道不同不相为谋。”苏然打断了丁白缨的话,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还是这样的性子,这么多年一点没变。你小的时候,我和师兄便知你实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惜……”
苏然知道丁白缨在说什么,他刚刚穿越来的时候,还保留了许多前世的言行习惯,加上了解历史走向,因而对时局判断极准,旁人看来自然是惊为天人。可苏然自家知道自家事,他所知不过皮毛,真让他匡救天下,力挽天倾,定然是毫无希望。
前世他也看过《绣春刀》。但只是在电影院看过一遍,又过了这十几年,他早已忘了具体的情节,只记得师兄陆文昭和师姐丁白缨结局并不美满,这也是他一直不想卷入陆文昭所谋大事之中的原因。
“师姐,不谈这些了,你知道师兄到底让我加入锦衣卫做什么吗?”
“我也不太清楚。师兄这些年变化很大,许多事也不愿和我说了,这次出来也是行色匆匆,白天见过你,现在已经连夜回京了。”丁白缨说话时略显落寞,苏然当年未离开时便已看出,师姐对师兄情根深种。
苏然沉默一下,感慨道:“其实我能猜到,当年四万多大明精锐尽数没在萨尔浒,师兄亲眼看到兄弟袍泽尸体堆积如山,自己险死还生。这人呐,经历了生死,要么看淡一切,要么就想改变一切。自那时起,师兄便和往日再不一样了。”
讲这话时,苏然想的却是自己,陆文昭要改变一切,那自己呢?穿越而来,自己才是世界上唯一真正死过的人。
前世,发达工业文明下被异化成一个劳动工具的苏然,被老板压榨,被上司辱骂,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却早早猝死在加班中,甚至根本没有好好体会过做一个人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有机会再活一次,但这一世,要只为自己而活,要看花怎么开,水如何流,太阳何时升起,夕阳怎样落下。潇洒江湖十过秋,酒杯无日不迟留,这些年他看过塞北的雪,听过江南的雨,刀剑问路,快意恩仇,赏遍了天下美景,饮尽了世间美酒。
至于大明江山,关他鸟事,他早已做好打算,日后若清兵入关,便泛舟于江海,到欧洲美洲看看,前世不曾见过,在十七世纪弥补一下,也不枉再活一世。
这也是他与陆文昭最大的分歧,苏然对清朝没有好感,但对大明也毫无归属,他清楚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非一人之力可以阻挡,所以绝不会做大明的忠臣,他的家在四百年后,虽然此刻生活在这里,却是一个永远无法归乡的过客。
丁白缨又说道:“师兄好像是为朝中某位大人物做事,他们势力极大,上下到处都有他们的人。师兄在锦衣卫内能这么快当上千户,也得益于此。”
苏然问道:“丁泰、丁翀这些年在关外所获财物也都交给这些人了吗?”
“是,自从鞑子起势,关外的山货价格便一日高过一日,丁泰和丁翀这些年提供了许多财物供师兄使用”
“那丁显呢?为什么不留在关外帮他们两个。”
“他们仨本来是一起的,后来出一批货的时候,被锦衣卫给盯上了,师兄使了手段,让丁显杀了跟来的锦衣卫,改名换姓顶了他的位置”
“煞费苦心,所图不小啊,那丁修呢?他又怎么回事。”
丁白缨沉默许久,吐出几个字:“不提了。”
苏然明白其中定有内情,只是师姐不愿意说,他也不好强求,只待日后有机会见到丁修再探个究竟了。
师姐的四个徒弟,哪怕是年纪最小的丁显也要比他大上一岁,年纪最大的丁修更是大他近十岁,只是苏然直接被丁乘武收为弟子,而后来丁乘武去世后,这四人才陆续被丁白缨收为徒弟。
他们与苏然实际上都是跟着丁白缨和陆文昭学艺,年纪都比苏然大,却平白矮了苏然一辈,自然心里不太舒服,加上苏然天资极高,自幼“早慧”,无论是功夫还是见识,事事都比他们强,因而更是嫉妒。丁泰性格鲁直,表现的最为明显。
苏然与师兄多次争吵后独自离开,对陆文昭和丁白缨最是尊敬的丁泰更是将这种嫉妒转化为愤恨,因而前几日见到苏然后才会那样激动,只是他没想到,苏然离了丁、陆二人指点,武功却没落下,进境更远超他想象,他跟着丁白缨勤学苦练,还是一着不慎便吃了大亏。
四人之中,唯有丁修不羁放荡,行为恣肆,倒在某些事情上与苏然有些投缘。
“也罢,毕竟若没有你和师兄,我早已死在风饕雪虐之中,不管师兄这次要我做什么,我都帮他做。只是我当年说过的出海之事,师姐还是再思量一下吧。”
常言道宁舍一两金,不传半点艺,苏然闯荡江湖的一身功夫,根基便来自陆文昭和丁白缨,更何况师兄师姐对他不仅有传艺之恩,更有养育之情。虽然理念不合,苏然也看不惯陆文昭的做法,但实际上二人对苏然只有恩情,绝无半分亏欠。
大丈夫行事,恩怨分明,当年苏然离开时承诺,日后若师兄师姐来找自己,不管多难,赴汤蹈火也要替他们办三件事,这次便已经是最后一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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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苏然辞别丁白缨,一路南下入关到了京城。
进城后,苏然按着陆文昭所给地址,找到了一处小院,在那里,苏然得到了自己新的身份——被派到蓟镇办差多年的锦衣卫北镇抚司小旗:顾同。
这个院子也是陆文昭为他安排的住所,虽然不大,但好在独门独院,关键是临近承天门,正处于京城中枢区域,做什么事都方便的很。
北京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南镇抚司是锦衣卫内部的内卫机构,负责锦衣卫系统内部监察,同时带管内府数千军匠。而顾同所在的北镇抚司,则是锦衣卫最为核心的部门,为皇帝专理昭狱,对一般犯人,可以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而无需经过三法司衙门。
苏然初入锦衣卫,各方面都不太熟悉,好在他顶替的顾同也在关外多年,回京后有些生疏也属正常,小心遮掩之下,倒不曾被人怀疑。
陆文昭也知道他还不熟悉环境,因而没有给他分派过什么任务。
转眼间便是几个月过去,期间苏然每日里便像一个真正的锦衣卫一样,做些日常工作,每日里在京城各处巡视,缉拿盗贼,春耕时还到城外锦衣卫自家的屯田监督春耕,偶尔也为皇帝准备过仪仗、乘舆,在皇帝出行时随侍过大驾。
好在天启皇帝沉迷木工,日常基本都在深宫之中,实际上也并没有出行过几次。
魏忠贤出行倒也需要锦衣卫随侍,但这种活计锦衣卫内部哪怕倒贴钱也都要抢着去做,实指望能趁机巴结上权势滔天的九千岁,因此也根本轮不到苏然。至于抓捕审讯朝中大臣的机密行动,更是一次都没有参与过。
总的来讲苏然日子还是比较清闲的,不过他倒也不曾虚度,几个月时间大有收获。
锦衣卫内部卧虎藏龙,通过如今已经化名为靳一川的丁显,他结识了不少北镇抚司的高手,如靳一川的结义兄弟百户沈炼、总旗卢剑星等人,增长了不少武功见闻,尤其是卢剑星,厚道热心,与他最是投缘。
而最大的收获还不只是这些。锦衣卫的案牍库是锦衣卫强大情报搜集能力的具现化体现。身为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之人,苏然无比清楚信息的重要性。
案牍库之中存储着二百多年来锦衣卫经办各类案件的办理情况,还有不少江湖之中的武学招数,奇闻怪事,着实让苏然大开眼界,武功与见识都增进不少,也趁机获取到部分他最为关心的情报,一些来自南洋华人还有海外传教士的见闻。
就这样到了天启六年的四月末,许久未见的陆文昭突然在深夜找上门来。
“师弟,近些天还习惯吗?”
陆文昭似乎对苏然这几个月按照他的安排,安安稳稳的当一个锦衣卫感到十分满意,讲话时都多了三分热络。
“还不错,要是今晚没见到你,就更好了。”
陆文昭微微一笑,只当没听到,说道:“哎,当差的可不就是这样嘛,师弟,你现在也是锦衣卫了,应该就明白了,其实这里面也不是外面传的那样阴森可怖,大家都不过是普通办差的,万事尽心竭力罢了。”
“师兄,有事就直说吧。”苏然不想听这些片儿汤话。
“好,我今天来确实是事寻你。只是话讲在前头,此事可并非我让你办的第三件事,纯是我求你帮忙。实在是如今我这边短了人手,正需一位身手了得且信得过的人,我便想到了师弟你,你若愿意,师兄谢谢你,若是不愿也无妨。”
陆文昭这话说的极为诚恳小心,苏然听后不置可否,只是说:“什么事?你先说出来看看。”
“师弟来京也有数月,可曾听说过宝能会?”
“略有耳闻,似乎是个民间教会,好像多在京西王恭厂那边集会,怎么了?”
“我要师弟办的这件事,正和这个宝能会有关。”
“宝能会是近几年才在京里冒头的,和西洋来的耶稣会教士有关,信奉耶稣天尊,号称只要诚心供奉,便可心想事成,死后更能永享极乐。在京城及周边颇有些信徒。”
卢剑星家中,苏然正认真听着卢剑星介绍宝能会的情况。
“哼,心想事成,便是皇帝都还有诸多烦心事。还有什么死后永享极乐,更是荒谬,难道宝能会有人死过后告诉他们的吗吗?
苏然是一听卢剑星的描述,便判定这宝能会定是个敛财的邪教。
卢剑星听到苏然的话,叹了口气道:“哎,贤弟,这几年光景不好,百姓总得有个念想,实不相瞒,就连我,也给这宝能会供奉过近百两银子。”
“哦?看不出来卢兄也会信这种东西。”
苏然着实有些吃惊,卢剑星平日里成熟稳重,办事讲话都极为妥当,没想到也会信这种歪门邪道。
“倒也谈不上信不信,贤弟也知道,家父去世后,我这百户的缺一直补不上,又没什么门路,大案子也轮不到咱们这样的人,我这也是急病乱投医,捐点银子求个心安罢了。”
说到这里,卢剑星又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而且,这宝能会确实有些神异,否则又岂能短短几年间便有如此多信徒。”
苏然好奇道:“哦?卢兄可否细说?”
卢剑星不急不忙地喝了口茶,解释道:“宝能会的教主号灵光上人,还有一位从西洋而来的圣使唤作基耶萨,在教中地位极高。再往下便是十几个主教,其中也有几个西洋人,宝能短短几年便招徕如此多的信徒,正是因为这些人讲起教义来端的是天花乱坠,加上他们一种名为‘灵火’的神物相助,因而让人不得不信啊。”
“何谓‘灵火’?”
“‘灵火’呈幽蓝之色,温度倒也不高。据他们所言,灵火不燃凡物,只灼魂魄,若是信奉不诚,死后灵火便要烧的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而若是心诚,灵火则可为你灼烧一切罪孽,死后便可永享极乐。宝能会的教主和圣使多次在信徒面前挥手之间召唤出灵火,展现神异,不少朝中显贵都因此成了信徒。”
“呵,这等江湖把戏骗骗寻常无知村妇也就罢了,还能骗的了卢兄吗?”苏然一听就明白,这不就是白磷吗?只是他没想到明末就已经有人能人工提炼白磷了。
卢剑星轻笑一声,说道:“骗倒也不至于,我虽不明白那灵火从何而来,但坟地可没少去过。”
是了,这民间所传鬼火便是人死后骨头里面的磷自燃而成。只是卢剑星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给这宝能会送钱呢?
苏然内心疑惑,便问道:“卢兄既然清楚,为何还要给这宝能会上供奉?”
卢剑星无奈道:“贤弟还不明白吗,这宝能会短短几年便在京中掀起诺大声势,不少百姓为其散尽家财,他们在王恭厂圈了无数民宅,建起了总舵。这背后又岂会无人?那么多朝中官吏都往里送了香火钱,我花点银子,能结识一番也是好的。只可惜啊……”说到这里,卢剑星重重叹了口气,接着道:“我这百两银子扔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有。”
苏然听到卢剑星此话,内心大受触动,本以为只是一个寻常邪教,却未能想到此节。自己前世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穿越而来,对天下大势有先知之能,但万万不可因此而生骄傲自矜之心,遇事还要三思而行,多向他人讨教。
“多谢卢兄指教,我先行告退,改日请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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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卢剑星,回到小院后,苏然想到昨天陆文昭深夜来访,让自己对付宝能会时所讲之言:“师弟,虽然这宝能会时有奸淫妇女,搜刮钱财之举,但在朝中官吏乃至东西二厂和锦衣卫中都有不少信徒,我实在不好动手。可近来又查明,这灵光上人竟是白莲教徐鸿儒乱党的余孽。白莲教素有反叛之心,既然宝能会与他们有关,那绝不可任其做大,危害我大明江山。顾虑到朝中影响,现在唯有师弟你出手,直接将这教主与圣使二贼杀死,到时群龙无首,宝能会不攻自破。”
呵,师兄啊师兄,既然是白莲余孽,你直接派人光明正大将其查抄就行了,何必要用刺杀这种小道。亏得我当时便觉不对,留了个心眼,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先找卢兄这个对京中情况熟悉的老牌锦衣卫打探一番,否则岂不是不明不白的被你当了枪使?
苏然决定先去宝能会那里亲自看一看,探听一下虚实,弄清状况后再和陆文昭计较。他愿意帮师兄不假,但绝不能稀里糊涂的被欺骗,而且这宝能会似乎牵扯甚大,他这师兄近些年行事颇为诡谲,不能完全信任。
回到家中拿了些财物,约莫有百两银子,足有他顶替的顾同五年俸禄之多。苏然闯荡江湖多年,这些钱他还是拿得出来的。
按照陆文昭所提供的位置,轻松就在京城西南方王恭厂火药库附近找到了宝能会的总舵。
王恭厂是三大营中神机营的火药厂库,京营使用火器所需的铅子、火药都是由王恭厂预造。而宝能会的总舵,便是将王恭厂附近的大片民房圈在一起改造而成的五进院子,虽然说是和洋人的耶稣会有关,但也仅仅是屋脊上竖了几个十字架,其他地方一般民房别无二致。
宝能会对信徒开放的天尊大殿就总舵子的最外层,苏然仔细观察了一下,有不少明桩暗哨在外围守卫着,不像是一个民间教会,倒像是江湖道上的堂口。
苏然未受阻拦便轻松进入了天尊大殿所在的第一进院落,里面有许多穿着朴素的信徒,对着正当中那个不中不洋、稀奇古怪,穿着道袍头顶佛光的基督神像上香跪拜。
当苏然要去二进院时,便遭到了护卫的阻拦。
苏然特意打听过,知道这一进院只有大殿和神像,而二进院内便有宝能会教士为信徒解惑,同时也可在里面阅读宝能会经典《宝能弘法录》。只是若要进去,就必须供奉一定数量的财物。
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百两银子,苏然明显感受到面前护卫呼吸瞬间急促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看来百两银子并不常见,可毕竟宝能会信徒之中不乏达官显贵,这点银子也不至于让护卫失了方寸。
进入二堂,里面果然有不少为信徒解惑的教士正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极乐、赎罪之类的话,其中竟然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
苏然注意到角落的书架上放着《宝能弘法录》,未理会这些教士,径直走上前去翻看了起来。
这书里混杂了《圣经》和佛道两家的一些典籍,在苏然看来虽然是牵强附会,胡乱缝合,但也不全然是狗屁不通,竟然还有些道理,怪不得能忽悠到人。
不由暗自腹诽:编的跟真的一样!
再想往里走,却又被拦住,要往三堂进,就必须是常年大额供奉的忠实信徒了,据说入内便有教主和圣使亲自传道,就连卢剑星也未曾进去过。
苏然此次来是为了打探情况,不宜打草惊蛇,因此也未强求,装模作样转了一圈,悄悄记下环境和四周暗哨位置后,便直接离开。
到了深夜,苏然换上一身夜行衣,根据白天记下的地形,夜探宝能会。待到进入白天未得进入的三进院,见到面前的景象,苏然不由大吃一惊。
沿着墙脚小心进到宝能会总舵占地面积最大的三进院中,只见屋内灯火通明人影闪动,时不时还传来阵阵嬉笑声。
苏然到了墙角,两腿蹬墙借力,利索的爬上了房顶,没发出丁点声音。揭开屋顶的琉璃瓦,往下看去。
只见里面一群男男女女穿着暴露,互相搂抱着饮酒嬉笑,当中还混杂着几个西洋人,应该就是是白天见到的那些传教士。
谁会想到宝能会庄重之地到了夜间竟变成了一个淫窝。
“玩的还挺花。”苏然嘴角露出嘲弄的微笑。
看了一圈没看出什么特别的,苏然小心盖上瓦片,继续朝更深处走去。
第四进院子相较于前面就小了很多,防守却更显森严,连屋顶都设置有哨位,而且空气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苏然看到院中几个屋子内都未点灯,而且屋门竟然是铁制的。
他习武多年,自小练功时就用双眼盯着初升的太阳和天空的云彩变化,还特意用秘药洗过眼睛,因而在黑夜之中视力远胜常人,几与白日无异。但此刻却无法看透窗户和门板,若要看清屋内情形只能想办法溜进去,风险实在太大。
观察一会儿,发现这些岗哨布防的分布位置和轮换方式颇为眼熟,竟然是锦衣卫的做派。
苏然心下一惊,想到:师兄啊师兄,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你可没说这里面还有锦衣卫的事啊。
为免打草惊蛇,苏然不再多看,沿着墙边阴影处继续潜进最后一进院中。
最后一进院据说便是灵光上人的居所,明显比前面多了些生活气息,院中还有未及收拾的棋盘茶具。
只是苏然暗中观察一圈,如此紧要的地方,竟然没有任何哨卫。看来只有刚刚那个院子中有锦衣卫。
悄悄打开各个屋子的窗户,里面虽然家具齐备,却并不奢华,甚至可称简陋,而且此刻已是深夜时分,竟无人在内休息,看来灵光上人今夜并未住在这里。
悄然退出宝能会总舵,回到自己的小院中,苏然仔细回想今夜所见,除了第四进院落守卫过于森严,而且有一股怪异味道,不知有何玄机外,这宝能会总舵并无太过奇怪之处,更无半点白莲教的痕迹。
况且白莲教信奉弥勒,可那外层大殿中的神像分明穿的是一身道袍。
那陆文昭为何要自己来暗杀这宝能会的教主和圣使呢?若锦衣卫真要对付宝能会,缇骑出动,顷刻间便可将其夷为平地,岂不爽快。
苏然左思右想始终想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但已然确定其中定有蹊跷,又想到卢剑星所说宝能会关联着朝中大人物,以及陆文昭这些年所效忠的神秘势力,便下定决心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一不小心卷入漩涡之内,恐怕轻易脱身不得。
第二日,苏然又拿了几十两银子,再探宝能会。
同前日一样顺利进入宝能会总舵外围大殿之中,未作停留,直接便要到二堂内和那些教士攀谈一番,套一套话。
正要往二堂去,苏然瞥见大殿中一个衣衫褴褛,面带菜色,脸有哀容的老妪正恨恨的盯着那个怪异的耶稣神像,神情实在不像是一个信徒该有的样子。
苏然心头一动,朝这位老妪走去。
“赵大娘,你也是耶稣天尊的信徒啊!”苏然为了不引起角落里那些壮汉的注意,随口编了个姓,一脸惊喜的凑了上去。
这位老妪看到苏然走来,低下头略显慌张地说:“大爷认错人了。”
“哎哟抱歉了,不巧大娘和我一位邻居长得十分相像,方才离得远,我没看清楚。”
“不妨事,不妨事。”老妪似乎不愿多说,转身便要离开。
苏然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说道:“大娘长得如此面善,大家又同是天尊信徒,相见即为有缘,我们正好可以交流一下经义,也好更虔心的侍奉天尊。”
一听要交流经义,老妪面色一变,虽然她极力掩饰,但苏然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愤恨之情,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注意到这位大娘面黄肌瘦的样子,苏然说道:“大娘,我看这样吧,外面有个面摊,我请您吃阳春面,咱们边吃边聊。”
听到吃阳春面,老妪明显意动,有些犹豫,苏然又借机劝了几句,终于还是让她放下了戒心。
宝能会总舵来往信徒众多,外边的面摊虽然简陋,却也不缺客源,顾客多是宝能会信徒。未免被人听到谈话,苏然刻意选了最边缘的位置。
静静地看老妪狼吞虎咽的将面前一碗面连汤都喝完后,苏然又帮她叫了一碗,才开口说道:“大娘,看你的样子,饿的不轻啊,不是说天尊赐福,普度众生吗?你这样子定然是不够虔心了。”
老妪把嘴边的油花都仔细舔了一遍,才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小哥,看你一表人才,是个良善之人,老婆子我舔着脸劝你一劝,这天尊,可不能再信了。”
“却是为何?”
“哎,说来话长啊,我家那老头子,二十多年前在朝鲜死在了倭寇手里,我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娶了媳妇。虽不算富裕,但儿子孝顺,媳妇贤惠,倒也安乐。去年我那儿子不知怎的害了怪病,寻大夫来看,也没甚起色。街坊有信宝能会的,说耶稣天尊能普度世人,诚心供奉便可心想事成,我也就入了宝能会,但谁成想,这宝能会可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
说到悲愤处,老妪挥动双手,情绪激动。苏然怕周围人听到,赶紧按下她的手:“大娘别急,慢点说”
老妪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求他们把我儿子治好,他们说让我捐献财物,说捐的多了就可以得到天尊赐福,自然百病全消。我一狠心变卖家财,凑了几十两银子,也见到了内堂的西洋教士,他们却只是要我诚心祷告,祈求天尊保佑。我自此风雨无阻每日来这里诚心祈祷,可我那苦命的儿子,病却一直不见好,眼看就要没命了啊。我昨天想求见灵光上人和圣使,他们却让我拿更多的钱出来。我哪还有钱啊,他们只是求财,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啊。”
求财!
苏然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的问题了,这宝能会总舵面积虽大,可装饰却并不奢华,就连这神像也只是木质刷漆,未曾塑造金身,教主居所更是堪称简陋。它在京中立足也有数年,信徒如此之多,每年所敛钱财不可胜数,仅仅进个二堂便要数十两银子,那这些钱到底去了哪里?
陆文昭要自己动手杀了宝能会教主和圣使,却不利用锦衣卫将宝能会这等坑害百姓的邪教铲平,难不成是要李代桃僵,将宝能会控制在自己手中?
什么白莲余孽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真的,若把这宝能会捏在手中,丁泰丁翀每年弄来那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苏然想通之后,便不打算再去探查宝能会,而要直接找陆文昭问个清楚,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约莫有十几两,送给了这位老妪,温和地说道:“大娘,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你也莫要再去宝能会了,这些钱你拿着,回家请个好大夫给你儿子看病吧。”而后转身便走。
刚走没几步,便听到身后老妪自言自语的嘀咕道:“上个月东岳大帝诞辰的时候,我才花了五钱银子去上香,现在就遇到了贵人,看来这化外神仙就是没咱这大明的神仙好使,回头还得多给东岳大帝上几柱香啊。”
苏然心头愕然,忍不住想回头告诉这位老妪自己不是东岳大帝派来的,她别再去求神拜佛了,拿着钱回家好好过安生日子吧。但随即又想到,朝政昏庸,国事日非,正直废放,邪枉炽结,世道若此,这老人家不靠神仙又能靠谁呢?
或许和卢剑星一样,她求神拜佛至少图个心安吧。
摇了摇头,苏然不再理会,直奔北镇抚司而去。
“锵!”
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内,摆满了各式卷宗的宽大书桌后,陆文昭面对苏然出鞘的雁翎刀,好整以暇地端坐着,看他的神态,似乎对苏然的到来并不意外。
“师弟,这又是怎么了?”陆文昭的音调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带着热情的笑意。
苏然冷声道:“师兄,我们之间就不用来这些虚的了,我为什么过来,你心知肚明!”
陆文昭做出恍然大悟状,一拍脑门,说道:“宝能会!肯定是和宝能会有关吧。两天了,师弟怎么还没动手啊?”
苏然冷笑道:“我怕动了手,转眼便被师兄卖了。”
陆文昭故作吃惊的说道:“这话从何讲起啊!”
苏然不想和陆文昭做无谓的口舌之争,直接说道:“师兄,收收你这副虚伪的嘴脸吧,朝堂之上混了几年,脸上的面具摘不下来了吗?宝能会确系你所说的乃荒淫污秽、欺诈百姓的邪教,但你不敢让锦衣卫直接拆除这些妖人,怕是投鼠忌器,另有打算吧!”
陆文昭见苏然把话挑明,也收起了假笑,说道:“师弟,以你之才智,我本就未打算骗你,否则今天也不会在这里等你了。我那天所言,句句是真,想必这两日你也查探过,宝能会以侍奉邪神为名,骗取信徒财物,聚众淫乱,因此家破人亡者不可胜数。”
“就凭他们总舵那点护卫,拦不住锦衣卫吧?”
“这其中确实另有内情,师弟应该也知道,师兄我在替朝中一位大人物做事,六部、三法司、二十四衙门,各州、道、府到处都有我们的人。实不相瞒,这宝能会,也与我们有些干系。”
陆文昭的话如一声霹雳,炸在了苏然脑中,他明白自己还是天真了,还以为陆文昭和他的主子是想借机李代桃僵控制宝能会,没想到这宝能会背后之人竟然就是他们。
“那他们做的事也都是你们默许的了?”苏然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还带着冷意。
“绝非如此,这灵光上人本来就是前些年击破徐鸿儒乱党后,关在昭狱里的白莲教余孽,我恰巧又从泰西洋人那里得到了制造灵火的办法,就把他弄了出来,当了这宝能会教主。起初只是让他利用白莲教那些门道,发展可靠信众,积蓄一些财富和人手。谁想到近年来,他势力渐大后,越发桀骜难训,敛财无度,害的不少信徒家破人亡,还屡屡纵容教士做些淫人妻女之事,甚至连一些朝廷命官家眷也卷入其中。”
陆文昭的话把自己和背后的主子摘的倒是干净,一副对宝能会的恶行毫不知情的样子。
苏然清楚,自己的师兄这些年在官场上早已经混的人不人鬼不鬼,这些话里面能有三成可信便算不错了,沉声问道:“这么说来,你这宝能会种种恶行,你们竟毫不知情?”
陆文昭一副你总算明白了的样子,大义凛然得说道:“正是如此,所以发现这些丑事之后,才要师弟出手,涤荡污秽,扫清邪魅啊。”
苏然看着陆文昭的表演,再也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好一个冰清玉洁的陆文昭啊!你从昭狱里把灵光上人弄出来时,难道不知道白莲教是何种货色?无数信众节衣缩食供奉的财物,就只变成他们总舵里那些破烂吗?你,和你的主子,才是宝能会真正的主人,灵光上人不过是台前傀儡罢了,你还有脸在此装模做样,大言炎炎,真是恬不知耻,可笑至极!”
陆文昭终神色不变,悠然说道:“师弟,随你怎么说,我一心为了大明江山,问心无愧。”
话还未说完,苏然打断道:“你们是要叛君谋逆?”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了陆文昭头上,终于让他变了脸色,费了半天力气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师弟说笑了?”
“发展邪教,招致人手,积攒钱粮,若不用来谋逆,还能做什么”。
陆文昭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叹道:“师弟,皇帝已久不理朝政,朝堂之上,正直废放。邪枉炽结,东林诸君子自杨涟、左光斗去朝,已惶惶如丧脊之犬,要对付魏阉,只有从根上入手了。师弟,你若肯助我们,何愁大事不成!”
苏然冷冷地说道:“在我眼里,你们和魏阉没有分别。”
陆文昭沉默一下,问道:“师弟,所以此事你不愿意做吗?”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狠辣。
苏然内心挣扎许久,缓缓说道:“把宝能会所有事情告诉我,若再有隐瞒,我撂下便走。”
陆文昭出了口气,声音明显轻快了起来,说道:“我就知道师弟你不会不管的。说来也是凑巧,五年前,我还任百户的时候,有一段日子每次路过王恭厂,都闻到里面一股尿骚味,起初未曾在意,但次数多了,就感觉实在可疑,忍不住循着味道查看,就发现几个洋人把尿倒进锅里熬煮,熬干之后竟然出现白蜡似的东西,置于空地可无火而燃。”
苏然一边听陆文昭讲述旧事,一边暗自思量:“果然如我所料,这宝能会所谓的灵火就是白磷。只是还真没想到,现在欧洲便已经掌握了这个技术。看来那个防备严密的四进院,我闻到的奇怪味道就是制造白磷时产生的,如此紧要的地方,怪不得有锦衣卫在里面防备。”
陆文昭继续描述他看到白磷引火后的场面:“这白蜡引燃的火并不灼热,但却呈幽蓝色,阴森异常,若非我亲眼看到他们如何制造这白蜡,突然见到这蓝火定要被吓到。”
“你很快意识到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于是你,和你背后的主子,利用自己的权势控制住了这些西洋人。然后放出了剿灭徐鸿儒时抓进昭狱中的灵光上人,让他和这些洋人结合,通过所谓的灵火快速聚拢信众,编造了一套狗屁不通的教义,干起了自己传教的老本行,是这样吗?”
苏然已经猜到了后面的故事,直接说了出来。
陆文昭讪讪地笑了,说道:“差不多,差不多,师弟,我们确实不知道这宝能会后来所做之事。”
“那你们为何又要我除掉这灵光上人?”苏然又问道。
“这灵光上人确实有些能耐,短短几年,便把这宝能会发展了起来,起初他倒也老实,但这两年宝能会越发势大,他过手的财物越来越多,都没落在自己手中,心里就难免有些不该有的想法,却忘了自己本身不过是个死囚。”
陆文昭的回答人苏然想去了灵光上人屋内那简陋的家具,诺大的宝能会,敛财无数,教主却生活的如此寒酸,也难免心生怨念。
“既要马儿跑,还要马儿不吃草,给他些好处不就行了,何必把他除掉。”苏然不解的问道。
陆文昭面现狠辣之色,说道:“宝能会,不能再留了,做大之后,牵扯太多,已经被东厂盯上。我们现在还无法和魏阉正面冲突,绝不可露出破绽。宝能会中唯有灵光上人和那个圣使基耶萨见过我,因此必须除掉。”
“所以这灵光上人无论是否要背叛你们,都必须要死?”
苏然明白了,什么奸淫妇女,坑害百姓都不关键,重要的是,宝能会被东厂盯上了,深究之下,陆文昭和他的主子难免漏出马脚。为了保全自己,就必须要彻底清理痕迹。
“不错,师弟,事情就是这样,下面就看你的了。”
陆文昭说完,重重的拍了一下苏然的肩膀。
看着眼前言辞恳切、襟怀坦白、惺惺作态的陆文昭。
苏然忽然想到了卢剑星,他花了百两银子妄想着能搭上所谓的朝中大人物,如果知道宝能会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被舍弃的棋子,又作何感想?还有那个求神拜佛散尽家财的老妇人,拿了自己的钱也不过是继续被新的江湖骗子欺骗。
若没有这样的人,宝能会应该也不会发展壮大吧?
苏然感到很心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谁对谁错又有谁能说清呢?
若陆文昭让他帮忙去坑害那些穷苦百姓,他绝不愿意,只是这灵光上人和基耶萨本身就不是好人,帮陆文昭杀掉他们既可以偿还恩情,也不违背自己做人的原则。
“师兄,你冠冕堂皇的样子真是无耻之尤,是非对错我不愿与你争论。我知道这中间定还有许多事你欺瞒于我,至少宝能会总舵里面那么多锦衣卫,你是没告诉我的。灵光上人和那个圣使我会处理掉,不管你还有什么瞒着我,我都不与你计较了,此事便算作第三件事,办完之后我们便恩断义绝,如何?”
陆文昭脸上阴晴不定,双拳攒紧,青筋暴露,半晌嘴里憋出一个字:“好!”
这个“好”字,拖的的极长,好像被人从嗓子眼里一寸寸拽出来一样。
若早知道苏然会是这般反应,陆文昭一开始便不会找他做这事,因为他安排苏然进锦衣卫其实有一件更为要紧的事要做,但现在宝能会之事被苏然知道了内情,也只得让他去做了。
不管陆文昭的表情,苏然干脆利落地收刀便走。临出门前,没有转身,只是扭头露出消瘦但充满锋锐肃杀之气的侧脸:“三天!三天之内灵光上人和基耶萨就会彻底消失。”
离开北镇抚司,苏然没有直接去找灵光上人和基耶萨,而是先到一处嘈杂热闹的小酒馆中见了一个人。
之后苏然回到自己住的那个小院中,将手中的雁翎刀连同黑鞘里里外外仔细擦拭一遍,吃饱喝足后,如老僧入定,闭目歇倚在床头,双臂环抱着雁翎刀。
白日养神,夜间杀人!
几个时辰后,苏然猛地睁开眼,看向窗外,月黑风高,正是杀人的好时机。
他决意先杀灵光上人。
根据从陆文昭那里得来的情报,灵光上人早已不住在宝能会总舵,而是自己置办了一处宅子,里面金屋藏娇,养了一群歌妓,夜夜笙歌。
苏然小心避开巡夜的更夫,摸到了灵光上人的住所,爬上屋顶观察一会儿,发现这里防卫松懈,几个守夜的护卫头也时不时垂下打着瞌睡。里面一间屋子人影闪烁,时不时传来女子娇嗔嬉笑之声,倒和宝能会总舵里面的情形颇有几分相似。
苏然心想,怪不得宝能会总舵成了藏污纳垢的淫窝,原来是你这上梁就不正。
京中不比别处,而且灵光上人这处宅子在昭回靖恭坊,周围尽是达官显贵,连附近巡夜的更夫都比别处更多,闹出动静来不好收场,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护卫才如此玩忽懈怠。
苏然便一直在外面等了大半个时辰,屋内才灯火熄灭,声息渐消。
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里面人都睡着了,苏然才从屋顶悄无声息的从房顶下来。
院中护卫正栽着脑袋打瞌睡,苏然身形灵动,速度极快,轻手轻脚走到到了灵光上人卧房外,从怀中掏出一根细竹筒,里面装了半筒熟油,沿着门边沿滴了一圈。
这是为了防止拉动门闩和开门时发出声响,惊动了屋内的人。
在江湖上混迹多年,溜门撬锁的手艺他自然也是会的,加上这门并未上锁,只是在里面用门闩拦住。
用铁丝从门缝插入,轻轻拉动门闩,几乎没有发出声响,便轻松打开了屋门。苏然没有着急进去,又仔细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除了四道大小不一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音。
四道呼吸,应该是四个人,这几道呼吸声都悠长均匀,看来确实是都睡着了。
不再犹豫,苏然灵巧的走了进去。
他换了软底靴,加上有意控制,走路毫无声息。环顾四周,装饰用具果然十分奢华,和宝能会总舵的住所大相径庭。
这卧房分三层,外间是一处会客厅,当中一间睡着几个神色妩媚面貌姣好的歌妓,最里间才是灵光上人睡觉的地方。
走进里屋床前,只见大床正中间躺着一个身材匀称、面阔口方、浓眉大眼的大汉,仪表堂堂,面貌不俗。按陆文昭描述的样子看,这人正是灵光上人,只看面相确实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也怪不得能忽悠到那么多信徒。
苏然缓缓拔出腰间雁翎刀,后撤半步,脑中闪过丁白缨和自己交手时所使的第一式刀法,一刀斩下。
这柄雁翎刀是苏然特意找军中巧匠打造,用料极好,平日里保养得当,本就锋利无比,再加上苏然刀法精湛,熟悉人体结构,这一刀迅如闪电、势比雷霆,竟是将灵光上人的头颅瞬间斩下,丁点响动也没有发出。
这得益于苏然得了丁白缨传刀后,几个月来苦练不辍,刀法大有长进。要知道砍头是门技术活,稍有不慎一刀下去便可能卡在骨头上,纵然也能杀了灵光上人,却绝不会这么干净利索。
灵光上人据说也善使拳脚,若是醒着时,杀他难免弄出点动静,可此时就这样在睡梦中无声无息的死去。
头颅被斩,鲜血喷涌而出,瞬间在床铺上蔓延开来,苏然将刀上的血用床上未湿的被子擦干,拎起灵光上人的脑袋,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屋内桌案之上。
到外面把门重新用门闩插住,打开窗户翻了出去,走时还不忘把窗户关好。
虽然在外面观察等待了一个多时辰,但真正动手杀人,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出来了。
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东西遗失,甚至连血迹也不曾沾染半点,苏然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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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第二日清晨,灵光上人的宅邸中发出一声尖叫。
睡在外间的歌妓们看灵光上人早上迟迟未起床,便进到里屋打算叫醒他。刚进里屋,就看到一个头颅端端正正的摆放在屋内正中间的桌子上,正对着那个已经被鲜血浸透了的大床,床上躺着的,正是灵光上人的无头尸身。
这颗头颅便是灵光上人,他面色安详,双目紧闭,似乎还在睡梦之中。
院中的护卫们听到尖叫慌忙跑进屋中,看到灵光上人尸身,顿时神色大变。
仔细查看屋内各处,门窗桌椅完好无损,除了这具尸体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互相询问,昨夜在院中守夜的几名护卫也未曾听到任何动静,再看尸身脖颈处刀口平滑,显然是一刀两断,这种刀法,也绝不可能是屋内几名柔弱歌妓所为。
想到灵光上人平日里荒淫的所为,在场护卫不由打了个寒颤,心中暗自怀疑他是亵渎了天尊,被降下神罚。
护卫的头目看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神情,强定心神,吩咐道:“赶紧去找圣使,再派一个人去报官!”
不多时,就有一个护卫慌张的飞奔回来,大叫道:“不好了,圣使昨夜也被灵火烧死了!”
“好快的刀啊!”
灵光上人尸体前,北镇抚司百户沈炼带着几个锦衣卫正勘察着现场。
京师重地,天子脚下,昭回靖恭坊又是达官显贵扎堆的地方,出了这么一桩惨案,直接便惊动了锦衣卫。
沈炼便是锦衣卫中负责这起案子的百户。
小旗殷橙对正蹲在床前仔细观察刀口的沈炼报告道:“大人,到处都查探过了,非常干净,什么都没留下。”
沈炼听到后皱了皱眉头,指着尸体上的刀口对殷橙道:“殷橙,你能做到吗?”
殷橙弯腰看着断颈上光滑平整的切面,倒吸一口冷气,叹道:“只用了一刀,好厉害!大人,我这点功夫您是知道的,差得远了。”
沈炼轻轻摇头,以手做刀笔划了几次,补充分析道:“不止是一刀斩头这么简单,灵光上人躺在床上,要自上径直斩下,比起平砍或者斜砍,更难发力。你再看看这断颈处的床铺,除了血水,没有任何其他痕迹,这一刀妙到巅毫,斩断头颅后没有一分多余的力气,否则用刀大力下劈,纵然能一刀斩断头颅,也难免收手不及,顺势劈到床板。此人定然是个绝顶高手。”
殷橙笑道:“这凶手厉害,大人您能看出这么多东西,岂不是更厉害。”
沈炼没有说话,又仔细查看了尸体和床铺,尤其是被子上苏然用来擦拭刀上血迹的地方,然后起身环顾四周,说道:“不光刀法厉害,还一点有用的痕迹都没留下,很难对付啊。”
殷橙凑过来小声道:“大人,那咱们怎么办。”
沈炼冷冷瞥了一眼尸体,说道:“不过一个妖道而已,死便死了。”
殷橙又道:“可是这灵光上人听说和朝中不少大人都有交情啊。”
沈炼沉吟道:“这灵光上人平日里装神弄鬼,害的不少人家破人亡,得罪的人不在少数,或许是江湖仇杀,一时半刻是找不到凶手的,没必要耗在这里。通知五城兵马司张贴悬赏布告,征集线索,我们走。”
说罢沈炼便率先朝门卫外走去,只是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了起来,他隐约闻到了什么味道。
用手指擦拭门栓后,放在鼻前轻嗅,沈炼眼前一亮:熟油!不由出声感叹道:“老江湖啊!”
“大人,怎么了?”身后的几个锦衣卫问道。
“看这里,用熟油润了门闩,门扇折页处应该也有,这样开门时就不会发出响动。凶手心细如发,如此细微之处都有注意。这看似是小伎俩,但不是常年在江湖上走动的人,是很难想到的。”
殷橙来回开关了几次门,确实没有什么响动,说道:“哎,还真是这样,大人,你怎么发现的。”
沈炼道:“案子办的多了,总会见识到的,你们以后再遇到不也知道了吗?”
虽然发现了凶手进门的办法,但苏然做的实在太干净利落,沈炼找不到任何破绽,也只能暂时带着手下人马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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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一夜未睡,但苏然依旧神采奕奕,此刻已经换了小旗的官服,站在陆文昭家门外。
头一日上午他答应帮助陆文昭除掉灵光上人和基耶萨,今天早上便已经兑现了承诺。
陆文昭见到苏然也明显大吃一惊,说道:“师弟好快的动作,我刚刚才得到消息,灵光上人被人深夜摘了脑袋,基耶萨也被烧死在家中。说是三天,没想到今日便大功告成。”
苏然心里想着:我故意把时间说长一点,让你想不到我会连夜动手,否则事情怕不会如此顺利,嘴上却说道:“既然承诺了,自然是越快越好。”
陆文昭看着苏然的眼睛,诚恳地说道:“多谢师弟替为兄解此烦恼。师弟,之前骗你之事,确实是为兄的错,实在是这其中牵扯太多干系,为兄也是心急则乱。师弟,我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中,处处危险,步步艰辛啊。你能体谅为兄的难处吗?”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苏然看着陆文昭近乎哀求的神情,想着他教导自己武功、抚养自己长大的恩情,实在不忍心再提起昨日所说的完成此事之后二人自此恩断义绝之语,只能无奈说道:“师兄,我明白,一夜未睡,我先行回去休息了。”
说罢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当天傍晚时分,苏然听到门外传来敲门之声,打开门,却是卢剑星站在外面。
苏然有些惊奇:“卢兄,你怎么来了。”
卢剑星玩笑道:“怎么,不欢迎我吗?那我可就走了”
苏然忙道:“哪里,哪里,卢兄来的正好,我去打点好酒,今夜我们畅饮一番。”一边说,一边伸手让卢剑星进门。
在京中数月,锦衣卫中不少人苏然都认识,但关系最好的还是这位面相有些显老的总旗卢剑星,此人功夫甚是了得,哪怕在锦衣卫中也是少有的高手。
更重要的是,为人豪爽正直,颇为忠厚,而且处事老道。这几个月间,苏然常与其切磋武艺,请教关于京城和锦衣卫的问题,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而二人也逐渐成为好友。
卢剑星进到院子里,却没有再进屋,站定之后说道:“不必了,贤弟,酒改日再喝,我今日来此是有一事相询。”
苏然感到气氛有些不同寻常,脸上笑意也淡了下来,问道:“不知卢兄要问什么事呢?”
卢剑星双眼紧盯着苏然,问道:“宝能会,教主灵光上人还有圣使基耶萨昨夜尽皆被人杀害,我想问问贤弟,是否知道什么线索。”
他怎么会来问我?难道昨夜留下了什么破绽?不对,是我之前向他打听过宝能会的事情。苏然内心泛起波澜,但表面却不动声色,说道:“我听说这件事了,不巧我昨夜饮酒之后早早睡下,却不知道有什么线索。”
卢剑星看着苏然,没有说话,二人陷入了奇怪的沉默,忽然卢剑星哈哈一笑道:“那就好,我的二弟沈炼现在负责这个案子,听他说作案的人是一位用刀的绝顶高手,我就想到贤弟你常年在外,对江湖之事所知甚多,恰好刀法也不错,说不定会有些线索呢,既然你知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大明卧虎藏龙,我又怎么会认识所有的高手呢。”
“这可不是一般的高手,沈炼同我讲,京中用刀之人有此身手的不过十指之数,贤弟便是其中之一,。”
苏然拿不准卢剑星的意思,假装惊叹道:“连沈兄都这样说,凶手竟如此厉害!卢兄,前几日我不是说要请你喝酒吗?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你就留下,也好给我仔细说说这个案子。”
卢剑星有些疑惑地问道:“有吗?多日不见,许是我忘了吧。今日我已有约,改天,改天吧,哈哈!”
说罢,卢剑星用力拍了拍苏然的胳膊,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苏然已经明白了,卢剑星这是来提醒自己的,他已经猜到二人之死与自己有关,但他不会告诉别人,哪怕负责查案的沈炼也是他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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