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沈妤江敛之的现代都市小说《高质量小说阅读引凤台》,由网络作家“之知”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古代言情《引凤台》,由网络作家“之知”近期更新完结,主角沈妤江敛之,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过家,你告诉我谁来顶?燕凉关外的厥西人谁去挡?你当真以为哪里都像盛京一样歌舞升平,那是将士们的铁血换来的!”不是不怕死,而是放不下一方百姓。身为将士,骨血早就和大周的土地融在了一起。便是蹈锋饮血又如何?便是马革裹尸又怎样?每一位将领在出征前,就早已做好了一去不返的准备。沈妤眼眶里兜着泪,正因为她知道父亲......
《高质量小说阅读引凤台》精彩片段
江敛之刚下马车就看见宫门前的沈妤。
昨日就听说她病了,送了几味药材上门都被退回来,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了她。
“沈小姐。”
沈妤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江敛之一身孔雀补子官服,正下了马车朝她这边走来。
“江大人。”
江敛之打量着她的脸色,看样子确实是病得不轻,一张小脸苍白得没有颜色,一下让他想起了她从前缠绵病榻的样子。
“沈小姐来这里做什么?”他问。
沈妤没说话。
江敛之略一思考就清楚了,问道:“沈将军已经进宫了?”
昨夜来的急报,户部官员连夜筹算军费和粮草辎重,他也是熬了一宿,天亮时才回府换了官府上朝。
边疆战事,上辈子沈仲安和沈昭战死边关,昨日听说两人病重,他还怀疑过二人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称病避战,如今看来应当不是。
沈妤点了点头,依旧是没开口。
见她神色凝重,江敛之思忖片刻道:“不用担心,沈将军片刻就回。”
是啊,片刻就回,只是回家就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往边关,再回来时已经是一具尸体。
沈妤仿佛已经看到了旧事重演。
离上朝时间已经不早,江敛之往宫门看了一眼,再看她的表情,一时有些不忍。
“有没有我能代劳的地方?”
沈妤眼睛亮了一瞬,如今看来天命难违,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只是有些话不便为外人道,出口即有可能被人拿捏住把柄。
江敛之看清了他眼中的疑惑
“劳烦江大人替我传句话,就说此战凶险,我方才让丫头转达的话,望他能慎重考虑。”
此战凶险?
江敛之蓦地心头一震,“你如何得知?”
“我做了个梦。”沈妤呼吸一滞,后面的单是想想已经激得她眼眶发酸。
江敛之目不转睛地注意着她的表情,探究道:“你还梦到了什么?”
沈妤摇头,“没有了。”
江敛之松了口气,袖口下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朝她微微笑了一下,“你放心,我定当转告。”
天彻底亮了起来,日头往当空又挪了一寸。
厚重的宫门压着低沉的声音渐渐敞开,朝官陆陆续续从里面走出来。
沈仲安身体欠佳,步履稍缓走在后面,身侧除了几位同僚,还跟着江敛之。
沈妤望过去,江敛之正好朝她看来,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她已经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回将军府的路上,父女俩共乘一车,从始至终沈仲安都没说过一句话,一进府便将沈妤带进了祠堂。
祠堂里香火缭绕,摆着数十个牌位。
沈仲安视线一一掠过,沉声问道:“那药是不是你下的?”
原本他就觉得这事蹊跷,今晨听过红翘转达的话,大致有些怀疑。
沈妤嘴唇动了动,轻轻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
“不想让你和哥哥出征。”
“跪下!”沈仲安忽然厉声喝道。
沈昭来到祠堂,看见的就是沈妤脸色苍白一下跪倒在地的场景,那膝盖磕在地面“扑通”一声,听着都疼。
“爹。”
沈昭刚一开口,沈仲安便抬手制止,对着沈妤道:“你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再说一遍。”
沈妤咬牙,抬起头正色道:“我不想让你和哥哥出征,所以在你们的饭菜里下了药。”
“阿妤,”沈昭震惊地看着她,“不对,爹,这里面恐怕有误会,急报昨夜才传进来,阿妤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下药。”
沈仲安:“你让她自己说。”
“我做了个梦,梦到爹和哥哥这一战……没能回来,所以提前在饭菜里下药。”
她脸色苍白,双眼却通红,瞳仁周围布满了血丝。
沈仲安又问:“那你又是为什么连你自己也没放过?”
沈妤道:“如果只有你们两人病倒,我怕有人疑心你们称病避战,若是多个人就不一样了。”
沈仲安冷哼,“你倒是想得周全,还大张旗鼓请了几名回春堂的大夫,仅仅因为你的一个梦……”
“那不仅仅是梦!”沈妤跪着转过身,仰头看着沈仲安,“爹,你们别去行吗?阿妤没求过你,这一次我求你们别去,别丢下我一个人。”
“行啊,”沈仲安问:“那你告诉我边关的百姓该怎么办?”
沈妤道:“爹不去,自然会有别的将领顶替上。”
沈仲安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神里略带失望,“沈家从没有出过贪生怕死之辈,别的将领难道就没有妻儿?再说了,你告诉我谁能顶上?”
他继续说:“萧家军守在赤河以南,冲州边境常有漠北人滋扰,远南府沿线上的将领已经三年没归过家,你告诉我谁来顶?燕凉关外的厥西人谁去挡?你当真以为哪里都像盛京一样歌舞升平,那是将士们的铁血换来的!”
不是不怕死,而是放不下一方百姓。
身为将士,骨血早就和大周的土地融在了一起。
便是蹈锋饮血又如何?
便是马革裹尸又怎样?
每一位将领在出征前,就早已做好了一去不返的准备。
沈妤眼眶里兜着泪,正因为她知道父亲是怎样的想法,所以她说不出口,便是说了,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奔赴前线。
父兄战死沙场,却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她单是想想,心口便疼得难以自持。
沈仲安低头看着她。
这是他为之骄傲的女儿,天生练武的料子,根骨比沈昭还强上几分,只可惜是个女孩儿。
若是男孩儿,沈家定能再出个将军,比他还要出色的将军,只可惜大周从没有过女将的先例。
他叹了口气,抬手抚上她的头顶,“阿妤,就算是所言是真,但爹退不了,你随我上过战场,比盛京的好多男儿都强,你见过战事的惨烈,刚才的那些话,本不该从你嘴里说出来。”
沈妤顿时泪流满面。
若是在上辈子,她一定不会说那样的话,只是她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苦,不求别的,她只想让他们好好活着,就算用自己的命来换也行。
沈仲安尚在病中,站了一阵也觉得有些吃力,但他没有倒,望着那一干牌位。
“你在这里跪着好好想想,没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沈昭留在原地,等沈仲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在沈妤面前蹲了下来,掏出一方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
“还哭鼻子呢?”
沈妤垂着头,“爹一定对我很失望。”
“丫头,看着我。”
沈妤抬起头,听他郑重道:“他永远不会对你失望,你是他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
沈妤摇头,“我不确定,或者说我不确定内奸是不是只有梁建方一个。”
谢停舟视线微垂,落在她垂在身侧的手上,攥紧了拳头骨节绷得发白。
“梁建方已被我收押,待甘州事了押入京中候审,你还有什么要上报的?”
沈妤垂眸盯着地面,“沈将军曾向盛京发了数封急递,但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她不能把话说太全,因为不确定眼前的人是敌是友。
谢停舟道:“此事牵连太广,急递到没到盛京是一码事,若是到了兵部是谁压下来又是另一码事。”
修长的手指上卡了一个黑玉扳指,衬得他肤色如玉,他转动了两下扳指,缓缓俯身,灯光下的影子瞬间将沈妤笼罩在内。
“你不信任我。”他看着她缓缓说,不是疑问。
是的,他说对了。
她如今确实不信任他,或者可以这样说:她不知道如今谁才是值得信任的人。
谢停舟到得太及时了,从北临封地带兵北上,哪怕是轻装状态下的急行军,也需要提前十日出发,才能在最后那一刻赶到。
上一世谢停舟带着青云卫赶到时,已经是在西厥破城甘州被屠的数日后。
问题是,这一次他又是如何能未卜先知?
他会不会也是这其中的一环?
谢停舟的眼神如鹰隼般,他具有超强的洞察力。
和这样的人对峙,最不明智的行为就是自以为聪明的周旋。
“殿下,”沈妤淡然道:“我没有盟友,所以我不敢轻信任何人。”
谢停舟靠了回去,唇角弧度淡薄,“显然我的筹码比你更多,而你可以失去的东西比我少了太多。”
沈妤抿了抿唇,是啊,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她险些就要被他这句话给蛊惑了。
谢停舟像是一只散漫的鹰,将猎物逼至角落后却不发动猛攻。
“在甘州事了之前,你还有很多时间考虑,时、雨。”
出口的那声名字让沈妤心口震了震,方才她真的感觉自己成了他手底下的猎物,他并不急着收网,而是看着她一步步心甘情愿地走进去。
“下去吧。”谢停舟没等她说话便开口。
沈妤起身往外走,视线不经意扫过帐内的一个翘头衣架时,她脚下步子一缓。
那衣架上搭着一件墨色的外袍,袍摆绣了暗色云纹,而这件外袍,正好缺了一截袖子。
她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自己的袖口。
那块布原来是谢停舟的衣袖吗?可是又怎么会到了她的手里?
谢停舟抬眼看去,唇边一笑,“你是想问为何衣裳缺了一截袖子?不过我倒想问你为何会管我叫爹。”
她叫他爹?什么时候?
沈妤震惊地朝他看去,正好撞见谢停舟脸上的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柔和了许多,明明那么凌厉冷淡的一个人,带笑时竟有几分浪荡和不羁。
沈妤出去了,谢停舟脸上的笑容渐收,“派人跟着他,他应该有一些内幕消息。”
兮风领命,“是,殿下。”
帐外燃着两丛篝火,几名将士围坐在四周吃着烤土豆。
见沈妤出来,常衡冲她招手,“过来过来。”
沈妤走过去,常衡抛了个滚烫的土豆给她,她连忙接住,用袖子包了拿在手里。
常衡上下打量着她,“你小子这一身功夫在哪儿学的?”
“跟在少将军身边学的。”沈妤说。
“过来坐,”常衡啃了口土豆,烫得他直呼噜,“你小子的命算是我救的,好了之后到我那里报道。”
江夫人出门时高高兴兴,归来时悲悲戚戚。
进门便问:“敛之回来了吗?”
门房回话:“回夫人,少爷回了有一阵了,还让小的见夫人回来便差人去通报一声。”
江夫人面色阴沉,“不用通报了,我亲自去找他。”
江敛之喜静,书房设在江府那一汪静湖的北边。
江夫人找到人时,江敛之正立在湖边望着湖水,目光有些深远。
已是深秋,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青色长衫,迎着风凭添了几分萧瑟之意。
江夫人原本准备兴师问罪的想法也歇了,招了小厮去替他拿披风。
听见身后的脚步,江敛之转过身,“母亲,今日……”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江夫人打断他,“我与你直说了,那沈妤不能进我江家门。”
江敛之眉心一蹙,“为何?”
江夫人想起来就一肚子气,不由质问道:“你让我上门之前怎么没提过她是个残废的事?”
江敛之脑中轰的一声,“残废?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江夫人不忿地说:“她一条腿是瘸的,据说是在战场上受的伤,我就说好好一个大小姐成日里舞刀弄枪的像什么话。”
江夫人看向他,“该不会你也不知道吧?那定是给那丫头骗了。”
“那个沈妤恨不能明日就嫁过来,瘸了一条腿还将我撵到了大门口,害我摔了一跤。”
“盛京不乏才貌双全的小姐,你也莫急,回头我好好给你瞧上一瞧。”
江夫人自顾说了半天,这才注意到江敛之已经走神。
“敛之?”
江敛收回目光,“我知道了。”
江夫人看他的反应,略放下心,将披风递给他,又数落了一番江敛之的小厮才走。
转过月洞门,回头还能瞧见江敛之还立在湖边。
江夫人摇了摇头,边走边嘀咕:“你说他这是怎么了?这几日总站在那里,这湖都看了几十年了,有什么好看的。”
……
盛京繁华,这个时节没有宵禁,月上中天街道上还有不少叫卖的小贩和行人。
看着倒是个太平年,谁能想到两日后厥西大军会来进犯。
城东全是青砖绿瓦的高门大户,将军府身在其中却算不得豪华。
二更的梆子声刚刚敲过,一辆马车停在将军府后门。
车辆刚停稳,沈妤准备下车,就听车夫说了声:“小姐稍等。”
然后冲着那暗处喊了一句:“谁在那里?”
沈妤撩开帘子望去,后门院墙下停着一辆马车,也不知在那停了多久,马儿不耐烦地在原地打着哼哧。
车沿坐着两人,稍矮些的那个下车,站在车旁朝这边一拱手说:“车上可是沈将军家的小姐?”
后门光线昏暗,檐下挂着两个灯笼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正是,”沈妤道:“找我何事?”
“沈小姐稍待。”
小厮从说着回身打帘子,一个身型高挑的青年从马车上下来。
那人的身形,沈妤太熟悉了。
没想到刚重生回来第三天,她就见到了江敛之。
她内心狂跳,手不自觉探向软靴中的匕首。
“小姐,你在干嘛?”绿药一脸震惊地看着沈妤的动作。
沈妤一惊,连忙缩回手,就这一会儿功夫,江敛之已经走了过来。
她下意识想躲开这个人,因为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拿刀抹了江敛之的脖子,杀害朝廷命官可是大罪,况且她也不能确定自己的死,他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江敛行至到车旁,“沈小姐。”
绿药冲着沈妤挤眉弄眼,“小姐,是江……”
沈妤一把捂住绿药的嘴将她塞进车厢里,装作不认识眼前的人,“你是谁?”
江敛之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双通红的眼隐在昏暗的灯光下面。
他终于,又见到她了。
前世他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小院门口的灯笼再也不亮,他每每经过都是一片黑暗,才知道那几年她曾每日提着灯笼站在那个地方等他归家。
想到这里,江敛之痛苦地闭了闭眼,前世如心脏剥离般的痛苦到了此生依旧没能减轻。
他明白得太晚了,有的人就是那样,直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他想再叫她一声阿妤,可是如今他不能。
不过一切都还早不是吗?比他们上辈子的遇见更早。
见她还在看着自己,江敛之望着她浅笑,“沈小姐,我姓江名寂,字……”
“喔~”沈妤长长地应了一声道:“名妓啊,幸会幸会。”
江敛之身后的侍从面色肃然,“我家大人——”
“无妨,”江敛之抬手打断,“家母两日前曾上门提亲,沈小姐想必知道此事。”
沈妤淡然道:“当然知道,当时江夫人可是逃出的将军府,可见对上门提亲一事非常后悔。”
江敛之抬眸望去,门口灯光昏黄,只看清沈妤半边侧颜,美人在灯下总能凭添上三分颜色,让原本就姿容出众的她看上去更加娇艳。
他从没见过她这般模样,连扬在风里的头发丝都透着朝气,只是她眉眼间似乎有些许敌意。
江敛之蹙眉。
是了,这两日京中有传言,说沈将军府上的大小姐一条腿瘸了,这消息多半是他母亲传出去的,她对自己有敌意也正常,是该好好给她道个歉的。
“京中关于沈小姐的传言,我在这里代我母亲向你致歉。”
沈妤客套道:“江大人言重了,我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江敛之眉心一松,“你唤我小字敛之。”
“抱歉,不熟,大人还有别的事吗?
江敛之颔首,“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不论我父母怎么看,我想娶你。”
沈妤心中微动,忽然想起他当初要纳妾时也是这般坚决。
“哪怕我是个瘸子你也娶?”她问。
江敛之不动声色地又往前迈了一步,那张俊脸已经在灯下显现出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妤的脸,肯定地说:“哪怕你是个瘸子,我也娶你。”
沈妤与他对视,脸还是那张脸,风度翩翩品貌非凡,只是如今这个人和这张脸已再难在她心中掀起波澜。
“那你的那位青梅竹马的林小姐呢?”
江敛之愣了一下,当即道:“我与她——”
沈妤先一步打断,“我可是听说当初林家家眷发配往冲州的时候,江大人曾策马送出几十里。”
江敛之的表情有些难看。
沈妤弯腰钻出马车,江敛之下意识伸手扶她,她已经避开他的手跳了下来,落地平稳轻盈,哪有半分行动不便的样子。
江敛之何等聪明,一下就猜到瘸腿多半是她装出来的。
沈妤扬声道:“我也有句话要同大人说。”
“我不会嫁给你。”她认真重复了一遍,“哪怕我是个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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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兮风还真没注意到。
谢停舟脚步不停,“他脚底沾了些不属于大营里的东西。”
兮风这会儿很想再倒回去重新仔细瞧瞧,不属于大营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样。
次日,侍卫来报,陆氏的人昨日归还了沈昭向甘州借的粮草,已经打道回府了。
原本之前提过想要见北临世子一面,如今却悄声无息地走了。
尸体不能久放,沈妤在灵前守了几日后,谢停舟便安排了一队人马扶灵上京。
葬在边关是沈仲安的遗愿,但她现在拦不住也不能拦。
军中前几日清点过,逃兵约莫上万,沈仲安的尸体必须运回盛京,因为死要见尸,否则就会被人质疑被人诟病。
牺牲在边关的将士,不能背上逃兵的骂名。
日头高升,又到了午间领饭食的时间。
常衡没安排沈妤的去留,所以她又回到了伤兵营,和几名士兵一起负责替伤兵营领饭食。
军中艰苦,难得吃上一顿肉,今日这顿据说还是世子殿下自掏腰包犒劳军中将士的。
沈妤和尤大嘴去得不早不晚,已经有不少营排着分领饭食。
眼看就要排到他们,几名身形健壮的士兵走过来,在她肩膀上重重地撞了一下,然后心安理得地将他们往后挤了挤。
沈妤刚准备开口,有士兵抓住她的手臂制止,低声说:“这几个是常将军帐下的。”
沈妤抬眼看去,前面那个人正好回头,甩给她一个蔑视的眼神。
“你小子看什么?”那人上下打量着沈妤。
参军的三教九流都有,军营里兵痞子多,沈妤也见过不少,于是没搭理他。
那人干脆转过身来,环抱着胳膊问:“老子问你看什么?你聋了吗?”
那人的朋友打量了沈妤一番,说:“伤兵营的,估计是打仗把耳朵打聋了。”
众人当即大笑。
男人嗤笑了一声,嘴里吐出几个字来。
沈妤抬起头,平静道:“你再说一遍。”
男人抬着头傲慢道:“小子,别逞能,兵败了就夹起尾巴做人。”
“你再说一遍。”沈妤一字一顿道。
男人笑了,“老子说你们沈家军都是些废物,还要我们大老远从北临赶过来救,不是废物是——”
话音未落,男人便捂着鼻子后退了两步。
鼻血已经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沈妤收回拳头,平静道:“管好你的嘴。”
男人朝地上呸了口血沫,“你敢打老子。”
说着直接拔出了腰间的刀,场面顷刻间就混乱起来。
那人鼻血横流,正在气头上,举起刀就朝着沈妤劈过去。
沈妤一把推开身后的尤大嘴,身体一斜躲开,男人又攻了上来。
伙头兵管事一看情况不对,想要上前劝说,又畏于那凌厉的刀光,只敢站远了喊。
“大家别激动,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
之前和男人说话那人连忙架住他的刀,“屠四!不能动刀。”
屠四动作稍滞,还想再上,已有人趁着他停顿的功夫抱住他,同他耳语了几句什么。
屠四听着脸色一变再变,脸上的愤怒稍稍收敛,再听下去,表情已从愤怒转变为恶意。
他看着沈妤道:“你今日打了我,跪下给爷爷磕个响头,爷爷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屠四个头很高,沈妤微抬着下巴看他,“要不你给我磕个响头,我也当你那几句话没说过。”
她面带挑衅,屠四刚压下的火气眼看又要卷土重来,被身旁的人一提醒,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在沈昭面前,沈妤没必要藏着掖着,这是她在世上最信任的人之一。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做了一个梦。”
沈昭颔首。
沈妤继续道:“不论你信不信,我都将它当成一个警醒。”
“你梦到了什么?”沈昭问。
沈妤说:“你用一万轻骑突袭西厥南营中计被困,父亲举兵营救未果,燕凉关一战大周大败,甘州城破后被百姓被屠。”
沈昭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确实在今日点了一万轻骑,只等入夜便出发,若说是无稽之谈,未免也太过巧合。
炉上的水壶片刻就沸腾了,汩汩水声一直响个不停。
沈昭喘了口气,仍是有些难以置信。
“在你梦里,我和爹……”
“战至最后一刻。”沈妤艰难地说,喉间有些哽咽。
沈昭没说话,盯着响动的水壶思索着,又听沈妤道:“快下雪了。”
沈昭这才拎起水壶,将倒扣在桌上的杯子翻过来,倒了杯热水递给沈妤。
“燕凉关以西气候更冷,往年西厥人不会在冬日进犯,他们雪前就会退兵,再抗些日子应该快了。”
沈妤摇头,“他们不会退兵。”
“为何这么说?”沈昭疑惑道。
沈妤捧着水,感觉手上热了些,她说:“因为今年西厥遭受的旱灾,他们是指望着进关内抢夺这个冬日的口粮,否则这个冬日就得宰杀牛羊和战马过活,太伤根本了。”
沈昭苦笑了下,“他们哪里知道就连前线都快吃不上粮了,哪还有粮给他们抢。”
“不过……”沈昭话锋一转,“前日已经探到一批西厥士兵在后撤,约莫两三万人的样子,由博达带兵。”
沈妤在脑中搜寻着关于那一战仅有的记忆。
博达根本没有退兵,因为据记载屠城时还有他的身影,那他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蓄势待发。
“你这里有舆图吗?”她忽然问。
沈昭放下杯子,拿出一张舆图摊开,指着说:“西厥如今在这里扎营,博达从这里后撤。”
沈妤指间敲着舆图,“恐怕博达根本没走。”
营内暮鼓敲响了第一轮,沈昭侧耳听着,忽然说:“原定戌时出发。”
沈妤道:“我有一计,但也是兵行险招,没有十足的把握。”
沈昭:“你说。”
第二轮暮鼓敲响,沈昭从主帐中出来,带上一万轻骑趁着夜色出发。
不是去往原计划的西厥南营,而是径直北上,绕过石马河,石马河从黑雀山劈山而过。
“他们果然在这里扎营了。”沈昭沉着脸说。
西厥人将战线拉得很长,此处绕过黑雀山,便能直达燕凉关北面,看样子博达是想带着两万士兵去突袭燕凉关的侧后方。
看样子是准备前后夹击,让前线酣战时突袭后方。
天还没亮,正是士兵最困的时候,营内安静得很。
哨兵裹着棉衣在望楼上打瞌睡,偶尔才睁眼扫上一圈,没任何动静又眯起了眼。
夜风呼啸如狼唳,将干枯的草地上摩擦的动静全都掩去。
沈妤趴伏在地上,整个人贴近地面,旁边趴着同样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孔青。
孔青是沈昭的副将,进营前沈昭再三交待,沈妤活着他便能活着。
沈昭的一万大军停在五里外,他在后方压阵,沈妤仅以两百精兵潜入万人大营,就算能以一当百,一旦被发现就是有去无回的事,但沈昭拦不住她,让她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一路跟到了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孔青冲身后打了个手势。
巡夜的士兵在帐子的背风处躲风,什么都没察觉就被人捂着嘴一刀抹了脖子,甚至都没察觉出痛,只觉得脖子上凉了一下人已经归西。
各处如法炮制,撒尿的士兵裤子都没提起来就栽进了自己的尿里。
沈妤嘴里哈着白气,手上被鲜血染得通红,她随手在裤腿上抹了抹,低声问:“粮草在哪个方向?”
孔青打了个手势,指了指来路,“你去营地外等我,半刻钟的时间,信号一亮,你就等将军的人来。”
沈妤不接话,一个闪身又往粮草库摸过去,孔青无可奈何,沈昭都拿捏不住她,他就更不行了,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摸到一处,沈妤抬手示意停下,身子一拧躲到帐后。
孔青不明所以,伏在原地等她。
沈妤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道:“这里不对劲,太安静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孔青也察觉出来了,营帐里本当鼾声如雷,此刻却只剩下风声。
西厥北大营是空的!
那两万士兵又去了哪儿?
沈妤迅速分析局势,博达的两万士兵只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趁夜突袭燕凉关北门。
其二,回防西厥南营,集中兵力主攻正门。
沈妤越想越是心惊,因为不论这两种可能的其中之一,都需得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西厥人知道今晚的突袭。
如果沈昭带兵突袭南营,那定然是落入圈套有去无回,并且西厥人还可以趁机突袭燕凉关北门,来个前后夹击。
就看沈仲安是选择去救自己的儿子,还是回防燕凉关,不论作何选择都十分被动,而且会元气大伤。
孔青也霎时想明白了,沉重地吐出几个字,“我们营中有细作。”
沈妤点头,“职位还不低。”
说话间,沈妤已经往反方向走。
孔青一把抓住她,“你干什么去?”
“搞清楚他们到底去哪,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你在这等着。”
这大小姐不按套路出牌,孔青已经被她搅得脑仁儿疼。
沈妤一路摸出营帐外,半刻钟后,又按原路摸了回来。
十月底的天冷得很,可沈妤头上已经冒出了薄汗。
她语速飞快,“往北的马道上马粪都是新鲜的,他们多半是绕后想来个前后夹击,我留在此处,留二十人给我,你带剩下的人去断了他们回程的马道,让他们没办法回防。”
正说着,风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哨音,紧接着又是两声短促的鸟叫。
身体似乎动不了了,被过去的回忆死死困住,死亡的恐惧感原来从未远离,只是沉寂在她身体的最深处。
上一世溺水而亡的阴影又将她罩住了。
她只能放任自己在寒冷的水中下沉。
忽然,下沉停止了,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往上浮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全然由人任意摆布。
谢停舟拖着时雨如同拖一具尸体,两人在水里被湍急的河水冲向下游。
也不知漂了多久,直到一个地势落差小一些的水流平缓地带,他才拖着人上了岸。
然后把人放在地上,自己也倒在了河岸上。
谢停舟在水中一直拉着他,还要在急流中稳住身形,以免被水流冲撞到石头上。
战场上没死,要是死在河里,还是被人给撞下去的,那丢人可丢大了,估计再过一百年都还有他们的传说。
谢停舟偏头看了看身侧的人,他平躺着,浑身上下被水浸透,冻得脸色发白嘴唇发紫,但显然她还是有意识的,闭着的眼皮下眼珠子不停地动着。
谢停舟休息了一会儿,撑起身,在他脸上拍了拍,“时雨,时雨。”
“咳咳——”沈妤猛地偏头吐出了一口水。
不巧,她偏向的谢停舟这边,正好吐在他身上。
沈妤睁眼看见的就是谢停舟的冷脸,一副要杀了她的眼神。
她眼珠子转了转,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没事,她安慰自己。
不就是北临王世子么?
不就是能号令十几万将士的人么?
不就是吐他身上了么?
她慢慢坐起来,拍了拍自己吐到的地方发现拍不干净,她说:“浸进去了。”
谢停舟:“……”
沈妤看着他的表情,解释道:“我吐的都是河里的水,和你身上的水一样,不脏。”
“要不你再下水淌一淌,淌一淌就好了。”她又说。
谢停舟第一次无语成这样。
他站起来抖了抖衣服,在河水里随便冲了冲被沈妤吐过的衣袖,然后挽起了另一只衣袖。
小臂上斜着一道刀伤,伤口约莫两寸长,不深,已经没流血了,但是刀口边缘被河水泡得发白起胀起,看起来很是狰狞。
“殿下什么什么时候受的伤?”
沈妤明明记得他好端端坐在马车上,只负责赶车,她一把刀挥得虎虎生风,周遭的人都被她给清干净了,将他护得密不透风。
她敢断定当时连一只蚊子都别想飞过来,那他的伤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自她问出这个问题,就看到谢停舟无语的表情又更甚了一些。
谢停舟暼了一眼她的右手,那里握着一路被冲下来她都没舍得丢的刀。
握就握吧,但她整个人跟尸体似的随着河水颠簸。
这刀伤就是在水里被刀不小心划到的,他没在水里被她砍死算他命大。
沈妤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有些不确定地问:“难道……是我砍的吗?”
“不是,是我在水里自己非把手臂凑到你刀上去的。”
谢停舟沉着脸,撕下一块衣摆,慢慢缠在伤口上。
只是怎么单手打结却成了难题。
沈妤哪听不出他那句是反话,多少有些内疚,慢慢磨蹭过去,“我,我来吧。”
谢停舟没拒绝,等她把布捆好后起身,“得找个落脚的地方。”
夜风很冷,湿衣服贴在身上,沈妤忍不住打着寒战。
四面都是雪地,被月光照得发亮。
两人借着月色往前走,沈妤在谢停舟身后默默跟着,四下只剩雪地里嚓嚓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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