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连载
【噩梦无限流+双男主+强强+破镜重圆】山火,暴雨,地震,风暴,海啸......肆虐人间的自然灾害也有创造者?太阳对大地的普照,究竟是谁的注视?...山城红色预警,特大暴雨灌入地铁五号线,110人命悬一线。圆环列车围起广场,太阳升起,拉开七道恐怖游戏的大门。异变反常,那是生命静止之地,是毫无秩序与逻辑的世界。原来世道残酷时,人间即是地狱。...洪水漫过地铁窗户,唐启灿想着,自己怎么总是这样倒霉。倒霉失去双亲,倒霉搞丢恋人,倒霉被水淹死。也好,他糟糕的一生就这样结束吧。直到看见那个与自己决裂后,本该在国外旅游的前任。并且意外发现,他居然还是个游离于规则之外的.........孤僻自卑小熊猫X孤高热烈红玫瑰
主角:唐启灿,序时川 更新:2022-11-25 18: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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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唐启灿,序时川的现代都市小说《和前男友在恐怖游戏重逢了》,由网络作家“去月球吃兔头”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噩梦无限流+双男主+强强+破镜重圆】山火,暴雨,地震,风暴,海啸......肆虐人间的自然灾害也有创造者?太阳对大地的普照,究竟是谁的注视?...山城红色预警,特大暴雨灌入地铁五号线,110人命悬一线。圆环列车围起广场,太阳升起,拉开七道恐怖游戏的大门。异变反常,那是生命静止之地,是毫无秩序与逻辑的世界。原来世道残酷时,人间即是地狱。...洪水漫过地铁窗户,唐启灿想着,自己怎么总是这样倒霉。倒霉失去双亲,倒霉搞丢恋人,倒霉被水淹死。也好,他糟糕的一生就这样结束吧。直到看见那个与自己决裂后,本该在国外旅游的前任。并且意外发现,他居然还是个游离于规则之外的.........孤僻自卑小熊猫X孤高热烈红玫瑰
太阳底下无新事。—《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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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启灿知道自己在做噩梦。
他面前是一道黑色巨浪,巍峨高耸,如削开的山崖。
风撕扯人身体,凉的入骨,世界只剩黑白两色。
歌谣朦胧失真,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延迟飘入耳朵。
那是他单曲循环最多遍的歌曲,丁香花。
“喂喂!所以你答应我了吗?”
唐启灿猛然惊醒,光亮劈开混沌脑海,强烈的反胃感让他差点一头栽地上,好在稳住了。
心跳震耳,他握着栏杆平复呼吸。
“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是一道女声,有点御,很年轻。
他不停震颤的视线里能看到一双腿,裹着蓝色运动服,修长笔直,脚上是双黑色安踏运动鞋。
唐启灿拽掉耳机,音乐抽离。
他抬起头,还没从深黑噩梦中拔出,地铁里的光过于刺眼,让入眼的画面模糊。
“你真的没事吧?”女人的嗓音很迟疑。
唐启灿揉揉眼,终于看清眼前人。
面前的女人扎着马尾,额边两缕龙须,一大半刘海用章鱼小丸子夹起来。
她身上穿着套蓝白运动装,脸小而精致,白的耀眼。
很漂亮的女人,就是看着有点虚,眼底两团青黑,似乎很久没睡个好觉了。
“什么?”声音很飘,唐启灿清清嗓子:“你说什么?”
女人抬手在他面前晃:“我说,你没事吧,刚刚好像快晕了。”
地铁碾过不平之处,咯噔一声,整辆车微微摇动。
唐启灿摇头:“我没事,不好意思,我刚才睡着了,没听见你说话。”
“睡着了?”女人疑惑皱眉:“你刚刚一直睁着眼睛啊。”
又是咯噔一声,拉环晃荡。
唐启灿很确定自己睡着了,可他从来没有睁眼睡觉的习惯。
但现在纠结这些没意思,他向来不擅长和别人交流,更何况是地铁上的陌生人,现下只想快速结束对话。
“可能...睁着眼吧,我在发呆,你找我有事吗?”
意识完全清醒之后,唐启灿的语速明显放缓,迟来的羞涩让他身子下意识往角落里缩。
女人也忽略那一点不对劲,开心道:“啊,有事的,我叫谭续苼,是一个画手,我刚刚坐在你对面一直看着你,我不是变态哈,就觉得你好适合画速写,只是随便画别人有点不礼貌,我之前就被人说过...”
她眼珠下滑,食指蹭了蹭鼻尖:“有些人是不愿意被画的,觉得被侵犯隐私,所以我来问问你,我可以给你画一幅速写吗?”
虽然很想拒绝,但唐启灿几乎剥离所有社交能力的生活让他无法处理这种事,拒绝的话在喉咙里上下滚动,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谭续苼双手合十拍了个掌,兴奋坐回原位,炭笔在手指间飞转,目光在唐启灿和画板间游移。
唐启灿闭上眼又睁开,身体绷紧,他扫了眼地铁门上方的站点图,还有七站到终点。
“小哥哥,你可以看向你的右下方吗?我想画这个视角。”
“哦..好的。”
没人再说话,地铁在隧道里急速穿行,风声尖啸。
大约三分钟后,唐启灿散开的意识后知后觉想着,这一站有那么长吗?
想看手机确认下位置,视线划过对面女人的脸,他动作僵住。
咦?
她的头发......
万有引力这种基础知识很小就学过,谁都知道,自然站立或坐着的情况下,头发应该是向下垂落的。
唐启灿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对面女人的马尾和两侧龙须,都平行于地板指向女人左边,仿佛她坐在墙壁上。
唐启灿抬起手指:“那个......”
谭续苼慌张道:“啊快了快了,你是不是要下车了!再给我一分钟就好!”
下笔速度明显加快。唐启灿眨了眨眼,女人的头发恢复正常。
今天是怎么回事......
“好了,大功告成!”谭续苼从座位上弹起,长腿跨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将素描纸递过来。
潦草线条游动在纸面上,勾勒出一个黑发男人。
他穿着带帽卫衣,正面印着一张熊猫大脸,背着黑色单肩包,人很清瘦,长刘海压住半边眼,下巴尖尖的,眼皮垂下来,显得有些丧气。
确实画的很好,完美抓住了自己半死不活的气质。
唐启灿注意到女人手指上的炭黑痕迹,知道她很用心,正想由衷赞美,忽然注意到一处不和谐的地方。
“这里...”他嗓音有些弱,手指点在画中人左手上:“这个手表是艺术添加吗,我没有戴手表......”
话还没说话,目光顺着自己手指滑到手腕,他睁大了眼,自己左手手腕上什么时候多了块表出来!
谭续苼不理解道:“怎么会没有,这不是有吗?”
手表表盘是一整块圆形显示屏,底端播放着不断上升的水位,上面是细密雨丝,顶端乌云雷电,没有时间显示。
唐启灿瞳孔震颤,他想拆掉手表,翻过手腕,却发现表带末端深入自己肌肤内,与青色血管纠缠。
谭续苼也反应过来这明显不对:“这...什么高科技...”
叮咚,手机收到一则短信。
唐启灿下意识看过去,是暴雨红色预警,今天发布的第五条预警信息。
顺便扫到上面的时间,2019年10月24日,周四,23:45分。
这辆车是五号线末班车。
“卧槽!我也有了!”谭续苼正研究着自己的画,突然发现自己手腕上赫然也扣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手表。
前后几节车厢都空无一人,唐启灿立刻起身,拨开紧急求助按钮的挡片,按下去。
“有人吗?请问有人吗?我们这里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我们...”
“咕噜。”
唐启灿骤然住嘴,凝神细听。
“咕噜...咕噜...”
谭续苼搓搓手臂,凑过来:“这什么声音...司机被水淹了?”
有些空的地铁实在让人毛骨悚然,她本意是想开个玩笑,两人却都没笑出来。
“咕噜...咕噜噜...”
“确实是水声,”唐启灿笃定道:“驾驶室不对劲,司机可能有危险。”
谭续苼很想说我们自己这里也很不对劲啊,话还没出口,唐启灿已经飞奔向车头。
五号线这辆车有点历史了,车头部分没有完全封死,而是在中间嵌上黑色玻璃,能依稀看清驾驶室情形。
唐启灿贴上玻璃,仔细辨认着。
身穿制服的司机腰背挺直坐着,观察着前方快速后退的隧道,似乎没什么异常。
那咕噜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一串水泡从他面前快速浮上去,唐启灿猛然后撤身体,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道:“驾驶室...里面被水注满了!”
司机似乎有所察觉,缓慢转过头来,动作僵硬,如同关节锈蚀。
唐启灿瞳孔放大,就要看到那司机的面容之时,身体突然不受控制的往前倾倒。
他趴在玻璃上,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感觉,地铁并不是在平面的隧道里移动,而是竖起来了,就如同电梯一样!
他感到头脑发晕,脚底察觉到湿意,低头看去,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脚面。
“啊!”
唐启灿大叫一声,转身快步往回跑,途径一位捧着向日葵的西装男人,头发后梳,唇下一粒痣,眼睛狭长,面容凉薄。
他站住脚步,慌慌张张的问那个男人有没有察觉到异常,有没有看到地铁竖起来。
男人修长手指抚摸着向日葵花瓣,分给他可怜的一丝眼神,似乎把他当成疯子,没有理会。
他手腕被西装袖口盖住,看不见下面。
被刻意忽略的感觉让唐启灿无地自容,没有勇气再问手表的事,挪动身体又往前跑了几节车厢。
“你就不能注意一点,你知道我这双鞋子多少钱买的吗?”
大波浪卷发的女人个子高挑,穿着斑点过膝长裙,绿色短衬衫裹着好身材,脖间戴着金项链。红唇黑丝,眉尾故意描的高挑,显得气场很强。
她一双高跟鞋长靴被八宝粥浇透,空饭盒倒在一遍地上,来回滚动。
蹲在她面前的男人小麦色肌肤,剃了寸头,一身浅灰色工装,脸看着非常年轻,正畏手畏脚的帮女人擦鞋。
“对不起,我刚刚,看到拉环都横过来,感觉好奇怪,就看看...对不起。”
唐启灿放缓脚步,他反应过来一件事。
他现在还没有回到刚开始所在的那节车厢,但无论是刚刚的西装男人,还是面前这两个人,刚才他冲向车头的过程里,都没有看到过。
卷发女人注意到他,瞧他脸色有些差,从皮包里摸出一板糖递过来,嗓音清亮柔和:“金嗓子,润喉的,也可以压惊,你怎么了小朋友?脸色很差。”
“没...没...”唐启灿揉揉太阳穴,回头看去,车厢干净整洁,哪里有水。
再看自己手腕,黑色卫衣袖口下干干净净一截,哪来的手表?
他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加班太久,疯球了。
握住金嗓子的手细白漂亮,平日肯定没少维护。
唐启灿小心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
女人的声音很洪亮,且字正腔圆:“没事,不用谢,身体不舒服的话就不要跑动了,坐着休息一会吧。”
唐启灿认为自己确实需要休息下,走到两人对面座位上颓然坐下。
连续加班好几个星期,真的累出毛病了吧,都出现幻觉了。
难道刚刚那个看起来很虚的女生也是自己的幻觉吗?
食指曲起,用骨节抵住太阳穴揉了揉。他双手手肘撑上膝盖,弯腰下去,闭上眼平复着心情。
“呜呜呜...”
谁家孩子在哭?
唐启灿眼睛撑开一线,狭窄的视野里,赫然有几双腿立在自己眼前。
他猛然直起身体,后背撞上椅背,咣当一声,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去。
这动静吸引了面前人,他们都看过来,但没有说话,似乎陷入疑惑。
唐启灿深而缓慢的喘息着,视线滑动。
刚才还只有三个人的车厢里,现在已人影憧憧,而那个卷发女人与寸头男人都不见了。
只是一个眨眼间,怎么会无声无息过来那么多人?
且这些人的表情也都很奇怪,像是刚睡醒的茫然,都疑惑对望着。
刚刚大哭的孩子被一位中年大妈抱在怀里,大妈神情紧张,甚至忘记安抚孩子,环顾四周后瑟缩道:“这咋回事?俺和俺娃刚刚不是这节车厢的哇...”
唐启灿努力后靠身子,似乎想把自己挤进椅背,调整着呼吸。
他有些受不了人多的地方,会眼冒金星,头痛不已,是八岁起就治不好的心理疾病。
下意识握紧拳头,掌心什么被什么东西硌到,那玩意似乎边缘锋利,让他刺痛。
他张开五指一看,是那板金嗓子含片。
是做梦吧,肯定是做梦。
重合掌心,手揣进兜里,他面色还算平静,大脑已经乱的失去思考能力。
就在这时,地铁缓缓停下。
唐启灿从座位上窜起身,准备等门一开就离开这明显不对劲的地方。
然而等车彻底停稳,他迈步的动作却生生止住了。
车门呢?
其他人也注意到不对劲,终于开始慌张起来。
“怎么回事?车门不见了?”
“别挤啊!门不见了!又不能穿墙挤什么啊!”
“我刚刚好奇怪啊!我明明是在最后一节车厢睡觉的来着,怎么一睁眼在这里了,我不会梦游吧?”
孩子的哭声更大了。
唐启灿抿紧双唇,头晕症状伴随着反胃,让他胃袋搅动起来。
车门消失不见,人们不愿坐以待毙,又呼啦啦挤上车窗,踩着椅子往外看。
窗户就那么细窄一个方框,被拥挤的人头挤占。唐启灿站在后排,只能看到窗外的片面景色。
暴雨倾盆,连绵厚重的乌云很低,低到似乎伸手可触,紫电穿行云中,密如蛛网。
成群丹顶鹤在砖石广场上优雅踱步,不受雨水影响,身姿如仙。
有人在广场上说话,嗓音低而缓,却穿透力很强,沿着神经与耳膜共振。
‘人科-动物界-人属-脊索动物门-智人种...’
人群骚动起来:“外面是个黑漆漆的大广场!”
“那中间在说话的是个人吗?”
“不,那好像是太阳。”
唐启灿干呕起来,弯腰撑着膝盖,车厢地板在眼前重影晃动。
‘2019年10月24日晚23:55分,山城特大暴雨,灾害条件符合预期,嗯,不错。’
卫衣袖口鼓起一块,唐启灿缓慢掀开。
扣在他手腕上的,正是之前突然出现又消失的手表。
只是这次,圆形表盘上又出现了新的内容。
十节迷你车厢首尾相连,圈在表盘外,犹如木星外环,缓缓旋转。
表带末端深入肉体,随着脉搏一起轻微震动。
‘被困在地铁五号线里的人一共有110位,根据自救概率以及外界种种救援条件,并结合灾害情况来看,最终可能的幸存者有10位,遇难者为100位,好方便整齐的数字啊。’
车厢两端都被封死,无路可逃,异象让人们慌乱起来,寻找着一切能够使用的工具。
一个男人从墙上扣下备用破窗锤,挥手大声嚷着让众人后退,而后双手握锤,用力砸向玻璃窗角落。
他看着也算健壮,尖锐破窗锤暴起砸动数下,窗户却纹丝不动。
“我来!”愣住的他被推到一边,另一个大汉脱掉外套,拆下灭火器甩向车窗。
砰砰几声巨响后,大汉虎口出血,双手抖如筛糠,窗户仍完好无损。
大妈抱着孩子缩在角落,眼神发直。
车厢外的声音依然柔和又居高临下。
‘因为我老友最近心情不顺,所以总带着我一起看恐怖片,但我觉得那些片子都没什么意思,不如现场做一个如何?嗯,我觉得是好主意。’
这句话刚落地,方才还着急慌忙的人群忽然静止,像是被按下暂停键。
顶灯闪烁起来,似乎坏掉,人们静立不动。
‘嘘。’
光明骤临,僵立的人们抽搐起来,而后一齐软倒在地。
滋啦一声,顶灯恢复正常。
唐启灿看着车厢内横七竖八倒地的人,后退一步,瞳孔颤抖。
‘那么接下来,我将随机制作七个恐怖游戏副本,并将你们十个送到游戏内。
游戏有点难,但是没关系,我给你们每位幸存者十条备用命,就是现在你们各自面前睡倒的那十位,反正他们最终也会死。所以在游戏里,你们每个人都可以死亡十次喔。
当然,如果你很厉害,天赋异禀,最后有命剩下,你剩了几条,就可以选择让几个人活下来,怎么样?还蛮有意思的吧。’
......死了吗?这些人是死了吗?不会吧。
唐启灿头快炸了,根本听不清外面那人说了什么。
他胃里正翻江倒海,内脏似乎要集体出逃,争先恐后往喉咙钻。
唐启灿猛然弯腰,扶着膝盖,终于吐了起来,却因为没吃晚饭吐不出什么。
‘行了,我也不说那么多了,接下来我会把你们传送到第一个副本哦。希望大家能运用智力,学会共情,通力合作,并尊重生命与自然。’
【副本名称:迷失自由鲸岛】
【任务目标:回家】
【任务时间:七天】
( 我睡了很久,甚至忘记自己曾经是人,但某一天他们来了,他们说,快站起来。
原来我可以站起来。
我要去寻找大陆,寻找真正的母亲。
———思乡之子)
唐启灿正吐的眼冒金星,听见咔嚓一声,上一秒脚底下还是车厢地板,下一秒就被人切换了图层,变成平整的水泥地。
头顶上空飞过一群海鸥,周遭人声嘈杂,像是掉进人堆里。
极近处传来女声:“你没事吧儿子?哎呦是不是吃什么不干净的了?都说让你少吃点零食。”
儿子,她居然叫自己儿子。
大概是这个称呼太过让人震惊,唐启灿居然没在人群喧嚣中犯病。
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微微侧目。
从没见过的陌生中年女人正帮他拍背,嘴里往前数落着他完全没有记忆的三餐内容。
唐启灿缓慢直起身,比她高出许多,只能居高临下看着她。
矮小女人利索的帮他整理衣领袖口,手不能闲着:“哎呦我儿子真帅,真棒,是大人了。今天妈妈来带你挑媳妇,只要咱家能负担起的,妈都给你买,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出走的意识回归,唐启灿重新琢磨一遍她的话,没有发现一个对劲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很小的港口,远方是无垠大海,天高水阔,空气潮湿。
岸边停着一艘游艇,正随波浪晃动,有个花衬衫大叔站在船头吆喝:“这批货质量可不错了!价格当然也不低哈!不许还价,买不起的可以等下次!”
他口中所说的货物,如果唐启灿没理解错,那就是自己面前被木栏杆围起来的一群女人。
自己掉进人贩子窝里了?
围栏后的女人们有的默默垂泪,有的瑟瑟发抖,有的看着已经吓傻了。
可能是为了能更好推销出去,所以她们基本上都被收拾过外表,看着倒没有很狼狈。
有不少人围在木栏杆外,眉开眼笑,推来挤去,看着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目光在女人身上巡索的非常利索,似在比价和讨论。
像是在菜市场挑刚捞出来的鲜鱼。
“卧槽我真是服了!今天果真是不宜出行啊!我应该相信老祖宗的!”
这声音有点熟悉,唐启灿循声望去,那个正崩溃抓头发的女人不正是车上给他画速写的谭续苼吗?
他刚想打招呼,就被母亲拦下,低声和他说:“那个不太行,胸看着好像有点小,虽然漂亮,但是不好生养。”
唐启灿张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脑子更清醒了。
自己真正的母亲是绝说不出这种话的,她是这世上最善良温柔的人,也远比这个人好看多了。
唐启灿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
一个肥壮大汉从后面挤过来,高的让人生畏,肌肉论块叠加。油头不知多久没洗,配着咖啡色板结短袖,一股难言恶臭随行。
他挤到最前方,前后活动着肩膀。
目光巡查一圈后,他两掌侧边相贴往里吹了口气,往围栏里一戳:“我要那个个子最高的,看着真带劲啊。”
唐启灿下意识看去,而后像是突遭雷劈,僵在原地。
那确实是个勾人视线的男人,半长金发至玉雕的下颌,唇红齿白,个子高挑,穿着件纯白色高领毛衣,下身是件灰色灯芯绒长裤。
除了墨色眼珠,他身上没有更重的颜色,几乎与蓝色天海背景融为一体。
唐启灿立刻红了眼眶,喃喃道:“时川...”
这正是那个和自己决裂后,跑去国外旅游了三年的前男友啊。
唐启灿还没能平复心绪,就见肥壮大汉等不及一样,快步上前去,甩给负责人一叠钱:“快点,让他出来。”
负责人把钱横过来,瞄了眼厚度,点点头,钱沓往掌心里一拍:“让那个谁出来。”
他这话说完才看清大汉要的人。诶?这不是个男人吗?
确实是个高挑秀致的男人,还有着难得的锋利禁欲感,但他不记得这批货有这号人物啊。
负责人迟疑的抽了口烟。
男孩的生意他们也做,但基本上都是几岁奶娃娃,拐来给岛民续香火的。
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因为下手比较困难,管理也麻烦,基本上没抓过,所以这是哪来的?
钱已到手,不能关键时候掉链子。负责人把烟头吐到地上,脚尖碾灭,生意照做。
“来来来,那边那个...金发小模特,跟着这位好哥哥回家哈。”
金发男子始终沉默着,视线极小幅度的向某个方向偏了下,似在等待着什么。
海风并不柔和,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衬着红唇,似乎有些破碎。
像是没等到想要的,他扯起唇角,极浅的笑了下,而后抬脚向肥壮大汉走去。
大汉喜笑颜开,领着人往回走。
唐启灿被巨大的震惊定在原地,眼看着两人渐渐走近。
擦身而过时,熟悉的苦橙香气扑入鼻息,高挑男人垂眸看过来,呼唤轻的如风:“唐唐...”
三年间,只有梦里才距他那么近。
血气上涌,唐启灿冲过去,被母亲眼疾手快的拉住:“儿子,别冲动啊!”
一向乖巧的儿子却像是中了邪,抬脚就要追着人过去。
母亲死死拽着他:“你不能过去!快冷静下来!”
唐启灿忍耐咬牙,盯着她眼睛:“放开我。”
母亲用力摇头,却像是把眼珠子摇错位了,黑眼球都向眼眶外侧撇去,嗓音也尖锐起来。
“不行啊,儿子,你是看上那个了?妈也想给你你喜欢的,但咱抢不过那个恶霸啊,你再看看其他的好不好,其他还有不少好看的呢。”
唐启灿注意到她异常的眼睛,挣扎动作顿住。
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浑身肌肉绷紧,舌尖熟练爬向齿下,重重咬下去。
痛感让他冷静下来。
母亲见他已经安稳,又喜笑颜开:“乖儿子。”
唐启灿把自己从她怀里拔出,又看向两人离去之处。
浅色身影已经快要看不见了,唐启灿茫然伸手,虚抓住那背影。
头痛再次绞上来,似乎又回到高铁站,光影朦胧间,金发男人再次冷声说,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这番动静不小,已经吸引了周遭不少视线。
谭续苼正兀自崩溃着,事后诸葛亮一般的祈祷东西边诸神,信仰在转瞬间几经变化,诚恳又不诚恳。
突然被骚乱声吸引,她也看了过去。没想到这一看,就看到熟悉的人。
她双眼发亮,遇到救世主一般连滚带爬跑过去:“小哥!小哥!”
唐启灿从他们消失的地方撕回目光,转身往围栏里看。
谭续苼见真是他,差点跪了:“终于看到眼熟的人了,果然最终还是财神爷给力!”
她右手食指戳在左手掌心,模拟着画画笔触:“你还记得我吗小哥,我是给你画速写的那个!地铁上,五号线。”
母亲不满凝眉,像是突然切换角色,刻薄的眼神如刀:“你谁啊?和谁攀亲带故呢?”
唐启灿向谭续苼轻轻点头,表示自己记得她是谁,而后冲母亲道:“我要这个人。”
考虑到这位母亲的异常状况,现如今无论如何,要先稳住局面,而后找机会脱身才行。
跟着那位名义上的母亲回家,路上被她啰嗦一路,字字句句,无非是对身后女人的嫌弃。
谭续苼坠在后头听见几句,怒火中烧,直接暴起,差点没当场把自己扒光证明。
唐启灿赶紧后撤一大步,将女人的莽撞行为拦住,手掌做下压的动作,示意她要冷静。
不能展示自己,谭续苼气愤难平,嘀嘀咕咕:“我怎么没料了?她透视眼啊就看到了,我就是不太明显罢了,该有的还是有的。”
情急之下拉近了距离,见她冷静下来,唐启灿又迅速退开,窘迫道:“没必要和游戏NPC证明这个...”
谭续苼表示赞成:“这老女人真不是好东西,不过刚刚港口上那堆家伙,除了被拐过来的,就没一个好人。”
唐启灿压低嗓音:“这里好像是人贩子窝点。”
谭续苼点头:“是的,你还记得任务是...”
母亲恰好回头:“你们干什么呢?”
唐启灿摇头,沉默走上前和她并肩。
于是母亲又开始数落:“你刚刚都没有仔细看,有一个穿绿衬衫的女人就很上等,又漂亮,身材又好,你怎么就选这个了呢...”
终于回到家,是一栋被绿植包围的独栋宅子,隐在层林叶片中,不算大,但看起来挺温馨。
母亲将两人带进来,眼神从谭续苼头顶刮到脚,沉重的叹口气,转身进了厨屋。
“唉,这钱花的...你带她认认房间吧。”
见她离开,唐启灿正想问谭续苼问题,刚起个头就顿住。
在这个位置谈话似乎会被母亲听到,唐启灿将屋子巡回一圈,在看起来像卧室的房间门口停下。
好在这家人有在门上挂名牌的习惯,而自己的名字也没变,依然是唐启灿。
谭续苼也随着过来,两人一同进屋。
小心关上门,唐启灿立刻转身问道:“你刚刚在港口那里,有没有注意到一个金发男人被带走了。”
谭续苼正观察着室内,闻言点头:“看到了。”
那就不是自己的幻觉。
唐启灿按了按眉心,再次问道:“那你有没有在人群里看到你之前认识的人?朋友之类的。”
书桌前有把办公椅,谭续苼顺手扯来坐下,伸开长腿,摇头道:“没诶,都是不认识的,对了,怎么称呼你?”
“我叫唐启灿。”
谭续苼眼神放空,缓慢点头:“唐启灿,启灿,好名字。”
“...谢谢。”
谭续苼没再说什么,唐启灿倚靠柜面,头疼起来。
为什么序时川会出现在这里?
他是真实的吗?还是NPC变得?
要怎么才能联系到他呢?
联系...
唐启灿从柜面上弹起,把自己浑身摸了个遍,手机和原本放在左边裤子口袋的半包纸巾都不见了。
他叹了口气,又倚回去。
谭续苼忽然嘶了声:“这如果真的是游戏,模拟的也太逼真了吧,怎么做到的?用的什么引擎?你不好奇吗?这要是能活着出去,有的吹了。”
唐启灿喃喃道:“对,这是游戏里,但那个人宣读游戏规则的时候我没有听清,你还记得进入游戏的条件是什么吗?”
谭续苼回忆道:“就是要在这趟地铁里。”
序时川最近更新的朋友圈,是在遥远的冰岛雷克雅未克港,仅仅几天之后的深夜就出现在山城地铁里,还恰好和自己一班,似乎有点不切实际。
况且唐启灿毕业后基本上没和任何人联系,独自来到这座小城沉寂了三年,除非序时川打听到他姑姑那里了,不然不可能知道他的下落。
唐启灿没那么自恋,认为自己有那种魅力,让曾经的校草男友与自己分手三年后还念念不忘,并千里迢迢的找回来。
更何况,序时川向来是最讨厌麻烦的人。
可擦肩而过时,他叫自己名字的神态,语气,他的模样,味道,分明都与记忆里一模一样。
谭续苼看他表情,似乎回过味来:“那个金发男是你朋友吗?”
是朋友啊,暧昧过,亲吻过,相拥过,撕心裂肺分开过的朋友。
唐启灿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是的,是朋友。”
谭续苼站起来,也紧张起来:“那这怎么办,咱们要去救.....”
话音截止的很突兀,谭续苼眼珠猝然滑动,盯着卧室门底部,仿佛看见什么。
唐启灿顺着她目光望去,起初没发现异常,一会后他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
从底下门缝里漏进来的一线光,被挡住了两块,有人正趴在门上。
有人正趴在门上偷听。
谭续苼静悄悄站起来,小步走到唐启灿身边,低声道:“你妈可真变态啊。”
来时屋里是空着,如果有人趴在门上,除了那个母亲,想不到其他人。
唐启灿眼神发冷,死死盯着门底:“那不是我妈。”
关于母亲的记忆日渐模糊,但情感却越发深刻。他实在难以忍受有人顶着这种身份来侮辱那个早已不在的人。
他上前一步走到书桌边,抬手握住一个笔筒,随手丢在地上。
笔筒一路滚动,撞到门停下。
唐启灿走过去,快到门前时,偷听的身影抽离。
谭续苼凑过来:“这NPC大妈控制欲太强了,这种角色,后面肯定得出问题。”
看起来经验丰富的样子,配合这肉眼可见的肾虚状态和黑眼圈,估计平日也没少玩游戏。
唐启灿将笔筒捡起来,用力握紧:“处处都是危险,我得赶快......”
赶快,赶快做什么呢?
序时川本人就是跆拳道黑带选手,还练过散打,比他厉害不知道多少,自己即使过去了,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可他依然想去看看,不然他无法停止这种紧绷与恐慌的心情。
没过多久,母亲来敲门:“吃饭啦乖儿子。”
两人对视一眼,唐启灿扭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长桌上已经坐了两人,没听见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又或者根本就一直在。
主位上应该是父亲,刻板严肃的长相,头发白了一半,梳的很整齐,完全不苟言笑,听见儿子出来的声音,连眼珠都没有动一下。
另一位小女孩大约是妹妹,正捧着故事书读的津津有味。
书立在桌上,能看见封面,是英国作家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梦游仙境》。
母亲从厨房里飘出来,端着盘炸鱼干,手里一把筷子往桌上墩齐:“唐语,去洗手吃饭了,没看见哥哥回来了吗,那么不乖。”
唐语皱巴着脸哦一声,从椅子上滑下来,噔噔噔去卫生间洗了手,又跑回来,故事书恋恋不舍的放在膝盖上。
两人走进客厅,各找位置准备坐下。
谭续苼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就见母亲眼神刺过来:“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不知道把剩下的菜端过来吗?刚进家门就想上桌吃饭,真不要脸。”
谭续苼被骂懵了,唐启灿起身:“我和她一起去端菜。”
母亲上演国粹变脸艺术:“好喔,乖儿子,真棒。”
唐启灿握紧餐布,非常厌倦这个称呼,但还是忍忍没发作,轻轻拉了拉谭续苼袖子,示意她跟来。
一进厨房,谭续苼立刻道:“启灿兄,我们穿越的是清朝背景吗?”
唐启灿抿唇摇头,打开橱柜。
谭续苼抱着手臂,往上看了眼:“嗯...不是清朝,清朝应该没有抽烟机。”
从橱柜里拿下个托盘,唐启灿握住两边掰了下,很结实,于是把几盘菜都端上:“辛苦你了,不要在意她说的。”
把菜端出去,终于开始吃饭,筷盘相触的清脆声响在客厅回荡,大家好像都习惯了沉默饮食,只有唐语很不开心的样子。
母亲筷子动的最勤,却不是自己吃,而是把菜均匀的夹到家人碗里,除了谭续苼。
谭续苼偷偷翻了个白眼,在桌子底下冲他们均匀的比中指。
唐启灿在心里组织好语言,正准备开口问那个肥壮男人的事,唐语突然大哭起来。
“呜呜呜,我不想吃这些,我想出去玩!我想去英国!”
饭菜是普通家常菜,限于厨师手艺,不算很好吃,但也远没难吃到不如英餐的地步。
父亲面露阴云,眼角抽动,似乎对女儿高昂的哭叫异常厌恶。
母亲呵斥一句:“你干什么呢唐语!又犯病了是不是!”
桌上还坐着个陌生人,就被母亲骂的狗血淋头,唐语满脸通红,却似乎忍不住了,摔掉筷子继续哭闹:“我要找兔子洞离开这里!我讨厌这里!”
父亲大呵一声:“安静!”
屋内沉寂一瞬,父亲再次大吼,声量比刚刚还高,似要掀翻屋顶:“安静!”
耳膜震痛,谭续苼严重怀疑刚刚整间房子都颤了一下。
唐语啪嗒啪嗒掉眼泪,抱着胳膊,头甩向一边,似乎不服气。
谭续苼咬着筷头笑道:“光说是没用的,这种小屁孩就得揍一顿才听话。”
这句话原是调侃,声音也很小,不至于让在场人都听见。
却没想到话音刚落,父母与唐语三人犹如脖子关节上了油,滑溜的转头过来盯着她,黑色角膜嵌在白眼珠中,纹丝不动。
谭续苼筷子掉了,微微挺直身子,磕巴道:“开...开玩笑的。”
唐启灿提着椅子往前坐了坐,干咳一声吸引他们视线,问道:“阿yi...妈。”
像是在拔自己舌头,唐启灿眼圈微红,忍住心绪,继续道:“妈,之前在港口的时候,你说的那个恶霸,他一般都会怎么对待...那些他带回家的女孩?”
母亲又恢复慈母情态,:“怎么对待?哎呦,你忘了吗儿子...”
她点了点自己太阳穴:“他脑子有问题,是咱们附近最变态最残忍的,被他玩过的,可留不住一条命。”
唐启灿手指颤抖,低下头。
母亲给他夹菜,摇头道:“不知道给自己留后,每次都把人直接玩死了,有多少钱够花的?一点都不知道节俭。”
快速吃完了饭,闷头进屋。唐启灿贴在门板上听客厅的动静,下意识将卫衣领口揪起来贴在唇上。
谭续苼正在吃厨房偷来的香蕉,刚才饭桌上没怎么吃,还饿着,三两口吞掉肉瓤,拎着香蕉皮找垃圾桶。
“人口拐卖题材的游戏我玩过几个,不过背景设置在岛上的,好像比较少,大部分都是偏僻的村落,或者大山里。”
脚步声在客厅游走,应该是在擦桌子。唐启灿轻声回答:“岛屿的话,被发现的几率更低吧。”
从床底下扒拉出垃圾桶,香蕉皮丢进去,谭续苼抽纸巾擦手:“所以任务是‘回家’,难道是让我们找到那些被拐卖的人然后带她们回家?难度好高啊...”
话语停顿,她无奈道:“太阳也真够闲的,跑来地球做游戏,咱们的科学家知道这事吗?”
唐启灿微微侧目:“太阳?”
还在车厢里时,那些人挤在车窗前,似乎有人确实提到过太阳。
关灯的啪嗒声响起,客厅终于安静下来。
唐启灿放下领口:“我现在要偷偷出去找我朋友,你是留在这里还是?”
谭续苼随手扯开窗帘,观察着外面天色,天已经黑了:“当然跟你一道,我可不想和三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待在一起。”
“那好,你要紧紧跟着我,我会尽量保护你的。”
“不要小瞧我嘛小帅哥。”
唐启灿控制着音量,小心扭开卧室门,从展开的缝隙里查看着,客厅黑乎乎一片,似乎没什么异常。
他俯下身,两指从鞋后跟探入,把鞋剥下来,拎在手里,又将门的缝隙拉大一些,足够容纳一人侧身通过。
转头和谭续苼对视一眼,而后小心翼翼走出去,即使在极容易踩出响动的木地板上,也几乎没有脚步声。
谭续苼如法炮制,跟在他后面。
唐启灿先去了厨房,从一开始就观察好的刀架上取出一把水果刀,而后蹑手蹑脚的往客厅大门走。
谭续苼在刀架下面思虑片刻,把最大的大砍刀抽了出来。
屏气凝神,提心吊胆,生怕把地板踩出一丝声音。唐启灿好不容易打开屋门走出去,终于能松口气。
他想回头确认谭续苼状态,就被大砍刀反射的月光晃了眼睛。
“......是不是有点。”
谭续苼握着刀柄做了几个挥砍姿势:“初始武器得挑个耐用一点的嘛,万一之后没机会升级呢?”
唐启灿抬起的手若即若离:“你小心不要伤到自己了。”
谭续苼将刀背扛上肩:“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你不知道拿画笔的人手多稳...”
“嗨!启灿!”
突兀叫声如炸雷般响起,两人都猛然僵住。
循声望去,似乎是隔壁邻居。
他在路灯下,穿着件黑色紧身健身服,肩膀上缠着两圈反光带,正原地高抬腿热身,笑着向唐启灿挥手:“那么晚了这是干什么去?”
唐启灿顺手将水果刀收入袖中:“出去买点东西。”
谭续苼的大砍刀实在无处可藏,只好去削花坛,装作是修剪枝叶。
邻居笑脸不变,像是画上去似的:“哦,这样啊,还以为你们是想去杀人呢。”
谭续苼一刀削歪了,无辜绿植成了第一位刀下亡魂。
唐启灿尽量保持面色不变:“不是的,叔叔。”
“你之前不都是叫我家华叔的吗?怎么还生分了?”
唐启灿移开眼神:“家华叔。”
王家华绑在胳膊上的手机亮屏,他按掉电话,饶有兴趣道:“那个是你新买的媳妇?”
询问的语气很自然,就如同谭续苼只是一件新置办的家具。
唐启灿不着痕迹的蹙眉:“是朋友。”
王家华嘬着嘴,呵笑一声,身体转向大路路面:“好...吧,那你去买东西吧,先不说喽,我要去夜跑了。”
他话说完,头才转过去,与身子保持同一方向,而后慢跑离开。
谭续苼缩着脖子,余光乱扫:“走了吗走了吗?”
唐启灿盯着他背影没入林中,嗯了一声。
家里没动静,应该没人注意到这小小插曲,谭续苼松了口气:“呼...那我们快走吧。”
饭桌上唐启灿打听过那肥壮大汉家的位置,有点绕,但不算很远,大概二十分钟脚程。
两人警惕着四周全速前进,从树林缝隙穿过的月光织成密网,间或勾勒出他们的身形,如两尾游动在零碎光柱中的小鱼。
路上有不少鲸鱼形状的路标,似乎具有观赏用途,都经过特殊设计,每一个都不相同。
脚踩着鹅卵石小路,谭续苼顶着零碎月光抬头,搓着胳膊:“外面好冷啊,你有没有感觉到?”
唐启灿紧盯前路,越靠近越紧张,呼吸急促起来,没能听到她的问话。
前方有一个大弯向右拐去,如果唐启灿没记错,那女人说过这个弯是为了引导游客去沿海步道观赏,是对赶路没有意义的弯折。
他在道路弯曲处停下,树林并不密集,但朝深暗处看去,却是一股股冷气缠上来,让人忍不住震颤。
如果直接从这里穿过去的话......
“那是什么?”
谭续苼几步走上来,和他并肩,看向小路弯折的方向:“那边是两个人吗?”
越过矮灌木,能依稀看见伫立在海岸边的废弃灯塔,底部不远处似乎有人。
穿过黑魆魆的树林风险太大,若碰着无法解决的危险,得不偿失。
唐启灿最终还是选择走在规划出来的小路上:“走,过去看看。”
沿着弯曲小路缓步走过去,已突出树林区域,视野开阔。光线并不充足,但物件轮廓瞧着还算清晰,能辨认个大概。
寒气褪去,能听见海潮拍岸,与隐隐约约的鲸鱼鸣叫。
两人矮身藏于灌木后,拉近与灯塔的距离。
灯塔下有两个男人,身上是一样的黄色短袖,背面印着愿望面包店的标识。
他们跪立在地,双手向前伸开,似要拥抱那灯塔,但最终只是将头连手都低下去,坚定贴在地上,向灯塔虔诚朝拜:“妈妈,妈妈!”
谭续苼用手指压弯灌木:“他们管那个灯塔叫妈妈?”
灯塔大约十米高,外壳老朽,覆着一层厚实黑污。长年累月的海风吹拂与海鸟踩踏让它看起来破败不堪。
唐启灿摩挲着水果刀刀柄:“还是先走吧。”
他心急如焚,外头依然冷,额上却冒出细汗。
放下那丛枝丫,谭续苼跟在他身后,又一头扎入树林中。
接下来这段路还算顺利,再没有突然冒出什么来打搅,两人一路行到小路尽头,同样遮蔽在绿植中的宅子露出森白一角。
心跳呼吸都急促起来,唐启灿双眼圆睁,原本柔和的面容都因为过度紧张而显出僵硬。
月色浓稠,在叶影摇波下,那双眼有着动物临死前挣扎不休的凶烈。
他的视线沿着黝黑窗户到通往后院的小路,压低嗓音:“屋里好像没有开灯,从后院进去吧,还不知道情况,要不然你在原地等我?”
谭续苼揪了片树叶擦拭刀锋:“快别说了,我跟着你。”
唐启灿于是不再说什么,握紧刀柄,手心后背出了汗,猫着腰溜去墙根,踮脚往屋后绕。
后院还算宽敞,没有灯光,地上丛生着杂草,边缘堆着健身工具,差不多都锈蚀了,一棵老松树倚在院墙边,长的崎岖歪扭。
往左一步有条木质走廊,嵌着一块通往客厅的玻璃门。
唐启灿深深喘息着,脚尖极轻的点上走廊,手指在地上摸索,慢速靠近玻璃门边缘。
到达之后,他贴在墙壁上,试图听见什么声音。
屋里寂静异常,一点声音都没有。
唐启灿死咬下唇,额上汗水沿着脸颊蜿蜒下落,心脏砰砰直跳。
不管屋里在发生什么,都不该这样安静啊?
他握紧刀柄,向前移动了一小步,试图从玻璃门往里窥视。
玻璃门是深色的,即使紧贴在上面往里看,也是朦胧一片,连家具轮廓都模糊不清。
他动动喉咙,咕咚一声,像是攀爬一样在玻璃门上移动,试图窥见一丝有用的信息。
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呢?
他眯起眼,游移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屋内地面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块状的,密密麻麻散落一地,颜色很深,透过深色玻璃门无法具体辨认,只能猜测是某种立体拼图的碎片。
只是什么拼图,会有眼球这种碎片啊?
唐启灿张口结舌,热气涌入眼眶,心里爆发出重击般的酸怆,难道...难道...
然而就在下一刻,玻璃门被人从内部大力拉开,刺耳摩擦声撕裂安宁,趴在老树上的乌鸦展翅飞离。
唐启灿原本趴在门上,支撑点突然消失,只能往前倒去,张开的十指拍击在地上,溅起水花。
准确而言,是血花。
整个客厅地板,已经流满了腥潮的血。
唐启灿僵硬抬头,就在他面前不远处,成千上百碎肉块散落各地,骨茬从血肉中刺出来,如拼图碎片的凸起。
谭续苼听见声音,以为出了什么意外,赶快跑过来,脚在地上滑了下,噗通一声,下巴磕出道小豁。
大砍刀顺着走廊台阶咕咚咚滑进院子,她捂住下巴,还没来得及喊疼,就越过唐启灿看到了屋里场景。
她看了一眼就急速收回目光,忍着反胃道:“...我晕,还真是恐怖游戏啊...”
唐启灿浑身颤抖起来,脖子僵硬如铁,头颅有千斤重。
他察觉到身侧有人,费力转头过去,看到一双穿着灯芯绒裤子的长腿,以及拎着一柄红色小型手斧的,修长漂亮的手。
再颤颤巍巍往上,序时川脖间挂着细红绳串起来的玉观音,面庞白净,在冷色调月光下,显得人清澈贵气。
“你......”
序时川的大半面容隐在暗处,星点血迹从裤脚爬上他半边毛衣,打破了纯白色的清澈冷静。
他垂下眼睫看着自己,眸子里无悲无喜,冷的如尊雕塑。
唐启灿终于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你杀人了?”
“没有,他自己摔倒的。”
序时川回答的很快,斧头换了只手拿。他单膝跪下,右手掌心按在唐启灿胸前,将他从血水里轻柔的推起来。
来自身前的坚实触感让唐启灿僵住,那手掌体温略低,像是在胸前烙上一块冷冰,夺去他的温度。
他耳廓通红,被勾起的片段记忆都带着朦胧滤镜,与热气蒸腾的汗与泪水。
冷风拂面,让唐启灿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往后倒坐在走廊地面上,几乎是栽下去:“我我...”
序时川依然半跪在地上,垂着眼睫,嗓音低磁:“你还好吗?”
唐启灿缓慢点头。
亲眼确认序时川安全,悬着已久的心踏实吞进肚子,迟来的尴尬将他裹挟。
他小心翼翼调整坐姿,低下头,错开那双幽深的眼。
担心自己点头幅度太小,他又轻声补充道:“我还好,我没事。”
一时静谧,唐启灿蜷了蜷手指,硬着头皮又问道:“你呢?还好吗?”
他从上目线小心打量着眼前人,只看了一眼就收回,心尖犹如火燎。
序时川合上右手手掌,指尖在掌心摩挲片刻,似乎想回味那停留一瞬便抽离的温度,最终还是放松了手指,自然垂下。
他站起身,向唐启灿伸出手:“我没事,先站起来吧。”
唐启灿眼睫颤抖,错开那只手,自己爬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他猛然想起什么,转身惊道:“你还好吗?”
谭续苼正跪坐在走廊地面上捂着下巴,点滴血迹从指缝间漏出来,因为疼痛脸色苍白:“我好像不太好。”
唐启灿扶着门框,转身想往屋里走:“我去给你找找有没有创可贴。”
然而客厅里连下脚的干净地方都没有,唐启灿犹豫片刻,正要踩进血泊,序时川忽然抬手拦住他。
“嗯?”
唐启灿收回脚,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怎么...”
序时川掀起眼皮,散漫问道:“她是你谁?”
唐启灿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谭续苼正一瘸一拐的去院里捡大刀:“之前不认识,恰好被一起拉入游戏了。”
序时川小幅度点头:“所以是没什么关系的。”
唐启灿轻轻嗯了声。
序时川侧首看向一边,拦住他的那只手原本向下的掌心翻转向上,掌心赫然躺着一小袋创可贴。
咦?
唐启灿没见到他什么时候去拿,难不成一直握在手里的?
不对啊,刚才他用这只手推自己的时候,还没有这袋创可贴。
“愣什么,拿给她用。”
“哦哦...”
唐启灿将创可贴拿下来,撕开外包装,露出边缘虚线连接的一版药片。
谭续苼正好将刀捡回来,刀尖在地上摩擦,咯噔一声随手扔在走廊上。而后她盘腿坐下,愁眉苦脸:“呜呜呜出师不利.....”
唐启灿头皮发麻,他完全不懂怎么安慰人,好在她并没有真哭。
“你伤在下巴,自己应该看不到,我来帮你贴,辛苦抬一下头。”
谭续苼移开染血的手指,抿唇昂头,露出伤口。
唐启灿蹲在她面前,撕下一片创可贴,手指捏着药片向两边绷开,小心的靠近那处伤口。
连珠串一般滴落的血将创可贴打湿,黏贴处失去粘性,自然垂落,再按上去也只会在肌肤上留下一片片血痕。
抱着试一试心态,唐启灿转头问道:“时川,那个,干净的纸巾你有吗?”
序时川倚在门边,随手丢了包纸巾过去。
谭续苼挑了挑眉:“哇喔,多啦A梦?”
序时川没吭声,抬脚走出客厅,将玻璃门重新拉上,隔绝腥臭血气。
唐启灿帮她清理好下颌上的血,又拆了新的创可贴贴上,抚平边缘,终于将血止住。
谭续苼摸着下巴叹气:“破相了,这大概是一件比碎尸更恐怖的事情,多谢启灿兄。”
经她提醒,唐启灿想起方才趴在地上时看到的那幅血色淋漓的画面。
他不喜欢看恐怖片,也没怎么碰过游戏,这个血腥程度,有些超出他能接受的上限了。
他颤颤巍巍回头,好在玻璃门已重新关上,隔绝了近在咫尺的惨案。
唐启灿撑着地站起来,他记得刚才序时川说人不是他杀的,是自己摔倒的。
摔倒会把自己摔碎吗?
他刚想问,谭续苼提前一步开口:“话说那个猥琐男怎么死的?你把他宰了?”
同时有两对视线看过来,一个明目张胆,一个遮遮掩掩。序时川面色不变,倚靠玻璃门板:“我没杀他,他自己把自己绊倒,摔碎了。”
谭续苼沉吟道:“摔碎了?行吧,毕竟是游戏里,合理。不过这算是一个小boss吗?脆的有点离谱,感觉连小兵都算不上。”
序时川嗯了声,以指为梳,撩起发丝,在脑后扎了个小揪。
谭续苼长叹口气,揉着眼角:“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有三位幸存者了,对于游戏,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唐启灿摇头:“不好意思,我平时不怎么玩游戏,不太了解。”
谭续苼托着脸,眨眨眼睛:“一点都不玩?剧本杀呢?密室逃脱?鬼屋总去过吧?”
他一一否认,谭续苼坐直身子,敬畏的拍了拍手:“现在可找不到你这么清心寡欲的人了。”
唐启灿抿唇,卫衣口袋里的手下意识收紧,错开目光。
前不久刚了解到的信息浮现在脑海,序时川低垂眼睫,开口道:“他很少有空闲时间。”
话语很轻,像是呢喃。
这个年纪奔波于生活,以至于基本娱乐都没接触过,谭续苼隐隐明白他这句话后面隐含的意思。
她尴尬的哦了一声,赶紧道:“那没关系啊,我是资深玩家,端游手游网游什么类型都玩过,我也许能给出点意见。”
唐启灿轻轻点头,表示赞同,浓云般的黑发下是一双没什么杂质的眼眸,静静看人时很温柔。
谭续苼很想给自己一巴掌,赶紧找补:“那那那那我先说说我的想法吧,首先游戏制作者,是那个叫自己为太阳的家伙,你们应该也有见到吧。”
序时川迟疑的嗯了声。
唐启灿道:“我还没有,我当时,站在其他人后面。”
谭续苼立刻竖起手掌:“没看到也没关系啊,这没什么的。反正这个太阳的意思,就是要求我们通关他做出来的游戏副本,这样才可以从暴雨灾难里活下去,姑且就先这么简单理解。”
她手指沾着自己的血,在地板上写下两个字,回家。
“所以我们目前该做的,就是完成任务,但是给出的任务目标只有两个字,'回家',这太难了,我记得他后面是不是还提到了其他通关方式?我当时人都傻了,根本没听清。”
唐启灿道:“对不起,我更没听到。”
谭续苼头皮发麻:“哎呀,不要总是说对不起嘛,对了,你今年多大啊?”
唐启灿老实回答:“97年,22岁。 ”
谭续苼惊道:“你22了?我傻眼,你看脸好小啊,哈哈,我比你大一岁,你叫我谭姐吧,好不好?”
唐启灿点点头,刚想开口叫一声谭姐,前门忽然传来一阵巨大敲门声。
“喂!兄弟在嘛?听说你新买了个娘们,体验如何啊?加我一个呗!”
谭续苼豁然起身:“有人来了!”
而后又咬牙跟着一句:“我真服了!都是帮什么烂人!”
敲门的人没得到回应,又加大力道,铁门咣咣作响。
“别那么抠门啊兄弟,我上次都跟你分享了,虽然半途人就死了,但是你也尽兴了啊!你发财了自己买媳妇,不能来找你你就装乌龟啊!太不地道了!”
谭续苼被咣当声吵得耳朵疼:“敲敲敲,别敲了,你兄弟已经碎了。”
敲门声停下,那人似乎嘀咕了什么,往后院走来,看来是想从后面摸进去。
唐启灿警惕道:“过来了,我们得躲起来。”
谭续苼拎起刀:“不如宰了他吧!”
序时川抬手指向院子角落:“从这里先出去吧。”
锈蚀严重的小红门上挂着把锁,看起来很有年头了,锁身爬满黑红锈迹。
三人跑过去,序时川拎起手斧,用巧劲敲上锁身,锈锁瞬间裂开两半。
他扭掉坏锁,将门拉开。吱呀一声,风忽然灌进来,吹起他发丝,露出整张落满月光的脸。
他向院外抬抬下巴:“出去。”
唐启灿回过神,赶紧钻出门去,谭续苼紧随其后。
老松树上还有几只乌鸦在打瞌睡,被声音吵醒,歪着脑袋打量不速之客。
序时川从门缝盯着走廊拐角处,在人出现之前将门带上,严丝合缝。
后院外是和来时一样的小路,密林深深,能闻到海潮气。
唐启灿道:“他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尸体了,我们先走吧。”
谭续苼问:“去哪里?是回你家吗?”
序时川眨动眼眸:“你家?”
唐启灿解释道:“好像是我这个角色的家,一开始就有,我也不太懂,反正我们先过去吧。”
两人都没有异议,便出发离开。
原以为半路上就能听到那边的反应,至少该有一些骚动,却是一直安静到归途,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有没有发现尸体碎片。
到家门前时,一切和离开时一样,看来家里那几位并没有发现两人的离开。
唐启灿没有钥匙,所以走时并没有锁门,而是拨动了防盗门锁上的小旋钮,让锁舌保持吐出状态,将门虚掩。
手指摸到锁舌,又往前伸,探入室内将缝隙拉大,唐启灿道:“需要安安静静的进去。”
直到三人都回到卧室内,唐启灿才松了口气。
谭续苼一屁股坐在床边,揉着肩膀:“快累死了,第一次感觉玩游戏比画画累...”
她看起来是真累,似乎连黑眼圈都更重了,倒是衬的肤色更白,白的有些没血色。
唐启灿问道:“你的伤口还好吗?”
谭续苼有气无力:“还行,说话动作不大就不疼了。”
打量她面色,唐启灿斟酌着词汇:“那就好,不过就是,你看着好像,有点虚...”
“......”
谭续苼歪倒在床,雪白脸颊一点点变红:“咳咳咳,不瞒你说,其实我之前的外号是肾虚女神来着。”
这种称号,不知道是该心疼前面,还是要夸赞后面,唐启灿为数不多的寒暄力用尽,决定保持沉默。
虽说本意是让他不用担心,自己一直都是这副肾虚样,但谭续苼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快速转移话题。
“咱刚刚还没说完呢,还有什么其他通关方式来着?”
她按着太阳穴,试图给自己来一套大记忆恢复术,然而却无济于事。脑海里闷雷阵阵,似乎被那座广场上的瓢泼大雨洗的一片空白。
于鹤群间怡然站立,自称为太阳的男人给她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他后面又说了什么,她没怎么听清。
序时川忽然开口道:“通关方式我还记得,一共有三种,第一,完成主线任务。第二,寻找八个游戏关键字。第三,是完成个人的所有支线任务。”
谭续苼弹起来:“你记性真好,不过第一个还好理解,后两个是什么奇怪东西。”
序时川继续道:“前两个任务,都是需要幸存者合作完成的,并且在通关后,所有人一起进入下一个副本。但最后一个支线任务,是只要完成自己的便可以通关,不用管别人。这三个通关方式,从第一到第三,难度逐渐升高。”
从一无所知到突然获得许多额外信息,谭续苼有些发怔,继而有些怀疑:“这些...也是太阳说的?”
如果说对于通关方式她还有零星的记忆,那么这样的解读便毫无印象,太阳有解释过这些吗?
那个男人看起来傲慢又恶劣,说不准就喜欢看幸存者苦苦挣扎搞不清方向的样子,要不然也不会一点提示都不给。
这样的人,似乎不会告知除了名字外更详细的任务解读,还亲切的标明难度。
谭续苼仔细打量起面前的金发男人来,如若不是唐启灿称他为朋友,她此刻应该已经疑惑起他的身份了。
几人都默契的沉默下来,唐启灿微微出神,想起自己趴在血泊里抬头看他的那一瞬。
淡漠寒凉,那么高高在上的冷漠,比曾经初遇时还要让人有距离感。
在心中盘旋已久的问题再次浮上来,他真的是序时川本人吗?他真的来到山城了吗?
唐启灿垂下目光,认真望着空荡荡的垃圾桶,开口道:“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好像,拿着一把手斧。”
序时川看过去:“是啊,防身用的。”
唐启灿鼓起勇气,与他沉静的眸子对视,犹豫片刻后道:“时川,你最喜欢的机器是什么?”
像是问了什么棘手回答的私密问题,屋中安静下来。
唐启灿有些紧张,抱着胳膊,扣着手肘处的衣料。
谭续苼察觉到气氛微变,抬起头来,视线在两人间巡绕。
良久后,序时川唇角轻轻勾起:“你在怀疑我吗?”
“不是,”唐启灿下意识绷直脊背:“我只是需要确认下,我怕...”
序时川压低视线:“你怕?”
唐启灿舔舔唇,将头埋下去:“我怕你是游戏制作出来的虚假人物,会影响到我...我们后续的...判断。”
准确来说,怕他是假的,也怕他是真的。具体更怕哪一个,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序时川没有回答。
谭续苼坐起来,十指交叉搁在膝头,眼珠在两人间滑动:“所以...启灿兄你之前问我有没有看到熟悉的人,是怕你朋友其实是NPC人物变的吗?”
这倒是与自己心中的隐隐不安贴合,她捞起枕头抱在身前:“被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恐怖。”
序时川依然没回答。
不知道他沉默的理由,唐启灿揉着眉心,方才因为一心想救人,被紧张气氛裹挟而忽略的头痛,现在又变本加厉涌上来。
他后悔问出口了。
从不信任延伸出来的种种问题,是他们两人之间多次爆发争吵的矛盾起点。
看来不管过去多久,自己一味排斥,无法信任别人的劣根性都无法改变。
序时川看了他一眼,似有些无奈:“我喜欢手持榨汁机。”
“......”
怪不得他犹豫不肯说,谭续苼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他拿着小型手持榨汁机的样子,差点直接笑喷,还好下巴疼痛让她维持了些微礼貌。
序时川叹了口气,又补充道:“不用怀疑了,我确实是本人,从冰岛飞欧洲,又转机到山城,星期四晚上七点多到机场,坐大巴车过来的,恰好也在这班地铁上。”
怀疑被抹去一些,他说的都是唐启灿不知道但确实合理的事。
唐启灿其实还想问问他为什么要来山城,但面对真实前男友的窘迫和恐惧让他无法再开口。
他不想自作多情,也害怕面对他可能是来寻找他人的必然失落结果。
“哦...”最终也只是简单的回应。
沉默半晌,序时川忽然道:“我以为你不会过来。”
唐启灿没反应过来:“什么?”
序时川垂下眼眸:“我以为你觉得危险,就不会过来找我。”
明白了他什么意思,这次换唐启灿陷入沉默。
朝思暮想,但在心底认定此生不再相见的人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如何让他相信呢?
可即使不知道那是不是真正的他,在认为他有危险的瞬间,依然想着先把人救下来再说。
这是本能吗?
序时川没有执着于他是否回答,而是看向在场唯一的女生:“请问一下,你叫什么?”
谭续苼在诡异气氛里憋了半天,终于有说话的机会:“我啊?谭续苼,继续的续,乐器那个苼。”
序时川走上前,向她伸出手:“你好,我叫序时川,是唐启灿的...”
余光里的黑发青年微微挺身,序时川停顿一瞬,补充完剩下的:“是唐启灿的大学同学。”
没想到会有那么严肃正式的自我介绍,谭续苼也站起来,刚想伸手,就发现自己指间还有方才留下的血迹,便只是笑笑:“你好你好,就不和你握手了,我手有点脏,还没有机会洗。”
序时川点点头,反手拿出一瓶矿泉水:“可以简单冲一冲。”
谭续苼睁大眼:“你还真是哆啦A梦啊?怎么我们没有这种技能?”
她视线滑到男人手腕:“等等,为什么你没有那个手表?”
握着矿泉水的手之上,一截露出白色毛衣袖口的手腕空空如也。
为了确认,谭续苼翻开自己袖口,又去看了唐启灿腕上,那个表带末端深入皮肤的手表都老老实实在他们手腕上扣着。
谭续苼飞速转身,后退一步:“启灿,你真的能确认他是本人吗?”
唐启灿:“嗯。”
水瓶在手里转了几圈,变成反握姿势,序时川将它放上书桌,缓慢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手表,是因为我确实不是幸存者,至于这种技能...”
他修长手指沿着矿泉水瓶转了一圈,犹如手法灵活的魔术师玩弄纸牌,在某个未被察觉的瞬间之后,指间便多夹了瓶瓶装可乐。
序时川看向他们,可乐瓶身撞了下矿泉水瓶,当做干杯:“这种技能,是‘游戏天赋’的一种,你们也会有的,只是可能还没解锁。”
谭续苼张目结舌,嗫嚅道:“我傻眼,那...你能变出所有东西吗?”
序时川摇头:“这不是变出来的,也不是所有东西都有,等你们天赋解锁的时候就能理解了。”
过大的信息量让思维凝滞,谭续苼在心里嘀咕,太阳那家伙实在没良心,隐藏信息也太多了。
她继续问道:“冒昧问一句,你说你不是幸存者,那么你是谁呢?”
唐启灿也看向他,那双幽深眼眸,第一次与他在人潮中相遇时,就牢牢的吸引住自己,此后多年,在梦中挣扎不休。
序时川静静和他对视着,唐启灿有一瞬间的错觉,这个人似乎有些茫然与悲伤。
他从来没有在解读序时川的情绪方面出现错误,但他不明白这悲伤从何而来。
序时川沉默了许久,才有些自嘲的开口:“我是谁?我现在也不知道了。”
他又随手摸出个起子,把可乐瓶盖起开,递给唐启灿:“头还疼吗?喝点吧。”
唐启灿大学那会,头疼病非常严重,序时川也带他去过医院,医生说这是心理作用,所以往往吃药没用,只有冰可乐可以缓解。
原来他还记得。
唐启灿眼眶微红,将可乐接过,捂在手心,又抬头问道:“那你也有十条命吗?”
序时川眼眸微闪,轻声道:“没有,我只有一条命。”
谭续苼已经扭开了矿泉水,蹲在垃圾桶前洗手,闻言惊道:“一条命?天啊,死一次就没了?”
序时川点点头。
唐启灿上前一步,嘴唇颤抖:“为什么?”
序时川只是轻轻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唐启灿还想再问,却突然听到一声惊呼,来自谭续苼。
他赶忙问道:“怎么了?”
矿泉水瓶被丢到一边,谭续苼扒拉着垃圾桶,不可置信道:“你还记得我们离开之前,我吃了一个香蕉对吧?”
唐启灿也蹲下来:“是,我记得。”
谭续苼给他展示垃圾桶内部,慌乱道:“但现在这个垃圾桶是空的。”
垃圾桶底薄薄一层矿泉水,是刚才洗手倒进去的。除此之外空空如也,似乎刚被人换过。
后背出了片冷汗,唐启灿缓慢站起来,视线在书桌上滑动。
就在不久之前,被他丢到地上试探偷听者的笔筒,也被挪动了,不在原位上。
他后退到卧室中间,抬头看卧室顶灯。
自己出门时,为了避免那女人找话题靠近,所以特意关上灯,伪装成自己已经休息,回来时却开着。
种种反常迹象都指向一个结果,那个女人在他们离开之后,进来收拾过。
谭续苼打了个冷战,本以为进入卧室就暂时安全,可谁知道家已经被人偷过了。
她不禁匪夷所思:“这女人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还老是喜欢搞这种阴招?”
以那个人的变态程度,屋里是否有监听都难说,唐启灿用只有三人才能听到的低声道:“在这个屋子里,在不能确认安全的前提下,我们暂时不要讨论游戏相关了。”
谭续苼揉着发丝:“她会不会知道我们出去干什么了?”
唐启灿垂眸沉思:“有可能。”
时间渐晚,夜压下来,沉甸甸的,把所有声音按死在地面,屋内外静的如空。
序时川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无论如何,今天就这样,先休息吧,不然明天没有精力继续找线索。”
他说的有道理,车上人被拉入游戏的时间是深夜将近十二点,不管是加班还是外出,所有人基本上都奔波劳累过一整天了。
本就足够疲乏,又在游戏里耗费精力,到现在,都已是强弩之末。
即使再焦急也无法立刻通关,不养足精神的话,更容易陷入游戏陷阱,连规则都没有摸清楚的情况下丢命就太糟糕了。
只是这小屋里要睡三个人...
序时川看来已经想好了办法,后退到一面墙壁前,面对着书桌,冲二人道:“你们让开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闪避到单人床侧。
序时川双手合十,又拉开,上下抖了一下,一套柔软塇和的蚕丝被从他掌心猝然生长出来。
就像花瓣爆发舒展的瞬间,遮蔽了顶灯,而后自然垂落地面,如巨大的裙摆。
谭续苼已是目瞪口呆:“说实话,其他天赋我都还不了解,但我觉得你这个简直是完美。”
序时川说着这没什么,状似无意的眼神扫向唐启灿。
黑发男孩微微睁大眼,和卫衣上的大熊猫越发相像。
勾起唇角,序时川向谭续苼道:“你就睡在床上吧,因为我的天赋只能取出而不可以收回,所以不适合再搭建一个新床出来,我和唐一起睡地上就好了。”
谭续苼蹲下去抚摸被面,手感非常软和,睡起来应当不会不适,这才笑道:“那就辛苦你们啦。”
她爬上床撑开被子,在床头柜上找了半天,没找到闹钟,正想开口问问序时川有没有,就见他已经在设置时间了。
“明天七点起床可以吗?”
谭续苼没有异议,拆去皮筋躺下,枕被都很舒服,应该刚晒过。
疲惫感争先恐后涌出,催的她眼皮沉重,天花板旋转模糊起来。
序时川拨动着闹钟背部旋钮,发出细密咯哒声。他的视线似乎落在转动的秒针上,又似乎注意着别处。
唐启灿小心将两人盖在身上的另一层被子摊齐,掖好边角。
出于某种躲避的私心,让他整理的速度越发慢,直到最后一道褶皱消失,才手脚僵硬的爬到男人身边。
刚一靠近,那熟悉的苦橙香便浓郁起来。
以前在一起时,唐启灿就发现了,序时川似乎只钟爱这一款香水。
真要说起来,其实味道没什么特殊,但品牌却昂贵,贵到总让人怀疑是否真的值得。
唐启灿一向对这种产品敬而远之,因为序时川喜欢而简单了解过。
那么多年过去,他依然不了解为什么这些产品那么昂贵,却更加了解自己。
他逐渐意识到,自卑懦弱又普通的自己,与序时川永远不会走在同样道路上,也注定会看向截然不同的未来风景。
唐启灿忍住心头酸胀爬过去,在枕头前坐好。
序时川的闹钟设置完毕,搁在自己枕头边。
在这个位置,如果声音小一点,只会影响到他自己一人。
唐启灿注意着闹钟放下的动作,自重逢后,再去逃避也终究无法躲开的面对时刻,还是到来了。
他不受控制的紧张起来。
金发男人即使坐着也比他微高一头,俯视他正好。
唐启灿顶着他的视线,把自己目光固定在对方修长白皙的手上,有些不知所措。
要说什么吗?还是要做些什么?
序时川似乎也有很话多想说,最终却只是伸手去床头,关上了屋内的灯。
“晚安,唐。”
“...晚安。”
阳光烙上眼皮时,沉底的意识缓缓上浮,直到彻底清醒。
唐启灿睁开眼,暖融融的阳光被窗帘过滤后落在他脸上,散开一圈圈光晕。
他在被窝中舒展身体,察觉到过度疲劳引起的身体僵硬已经恢复,心情也轻松起来。
转头看去,闹钟上的时间是八点半。
他猛然坐起身,眩晕感还未消散,就看见序时川背对他盘坐在被裘另一头,似乎在出神思考着什么。
床上的谭续苼还没醒,唐启灿小心翼翼从被子里跨出来,走到序时川身边低声问:“你怎么了?”
清晨的天还有些冷,他不动声色的瑟瑟发抖。
序时川手里拿着一个八大行星围绕太阳公转的塑料玩具,手指下意识拨动着地球,闻言回神:“没什么,睡醒了吗?”
冷色调日光下的金发男人面容如玉,唇红而薄,长睫如黑翅,嗓音低缓,显出他身上少有的温柔相来。
唐启灿定定看着他,缓慢点头。
客厅里响动不小,应该是那女人在做饭。
序时川将玩具放到一边,站起来,摸出一条黑白格细长围巾递给唐启灿:“围上吧,早上有点冷。”
唐启灿一愣, 下意识接过来,将围巾绕上脖子,低头把下巴藏进羊绒中。
真暖和。
“谢谢。”他低声道。
序时川随意点点头,当做回应,顺手把玩具捞起来放上书桌。
正好母亲过来敲门:“起床了吗乖儿子,吃早饭啦~”
唐启灿摩挲着围巾尾部,侧首回应一声:“好,我知道了,这就起来。”
这动静吵醒了谭续苼,她从被裘间挣扎起来,乌黑头发膨胀凌乱。
她坐在世界大战后的杂乱床铺上双眼放空,灵魂出窍。
序时川取出两套新牙刷:“你们去洗漱吧,我早点的时候去过了。”
放在以前,这种事基本上都是唐启灿在操心。他有些不适应,但还是接过牙刷:“谢谢。”
谭续苼拢着发丝扎高马尾,咬着皮筋含混笑道:“多谢时川兄,太贴心了。”
出去前,唐启灿和她稍微对了一遍说辞,如果母亲直面问起昨晚两人的下落,那就说一起出门看夜景了,如果没问,就不要提。
走出卧室,就如昨天晚上一样,桌前已经坐好两人,而母亲正在兴奋的摆盘。
简单洗漱完毕,两人走到客厅。
母亲放下碗盘,从阳台晾衣架上取下一张1.5米左右的旗帜。
“乖儿子,快来看看妈妈自己做的旗子!”
旗面以白色为底,画着硕大的红色爱心和显目的方向指引,中间有一行字:张三妹队伍看此处。
唐启灿下意识念出来:“张三妹...”
张三妹笑道:“去!怎么直呼妈妈名字的。”
唐启灿注意到她和父亲身上穿着一样的白色短袖和橙黄外套,还有一顶红色帽子,很像景区导游的装扮。
张三妹也立刻解释道:“我和你爸一会去给游客当指引,外面人太多了,没办法,国庆嘛,一会你带你妹妹出去玩好不好?”
唐语不满道:“我不要他带我!”
张三妹瞪了她一眼:“听话!”
唐语气愤无比,用筷子戳菜,父亲舀了一勺鱼汤,不悦的横了她一眼。
“安静。”
唐语气的扁嘴,从椅子上溜下来,打开了电视,吵闹声瞬间灌入客厅。
张三妹抖着手中旗帜,期待的笑道:“怎么样?我自己亲手做的,还是不错的吧?”
旗帜左下角有一片浅淡的暗红色,似乎曾染上红颜料,又被洗掉过。
唐启灿还没有详细辨认那痕迹,张三妹就突然将旗帜拦腰折起,吸了下鼻子,将椅子往前推:“先吃饭吧,先吃饭。”
‘岛上大小事,新闻第一线。今天将由我为大家带来自由鲸岛最新的新闻资讯...’
桌上有三菜一汤,番茄鸡蛋,蔬菜乱炖,红烧石斑,海鲈鱼汤,另带一小碟腌萝卜,一碟酱黄豆,很是丰盛。
张三妹操起大铁勺,细致的将鲈鱼身上最奶白肥嫩的鱼肉舀进唐启灿碗中。
“乖儿子,多吃点,你老妈我准备用这几道菜去参加家庭主妇比赛,你觉得怎么样。”
电视里的主持人穿着墨蓝色西装,口条流利的播报着新闻,背景音乐是媒体类节目特有的严肃大气风。
唐启灿在磁性深沉的背景男声里琢磨着居然还有这种比赛,果然自己见识还是太少了。
他吃了口鱼肉,入口即化,整个口腔都香的软下来。
确实味道很不错,他点点头,表示很好吃。
张三妹交叉双腿,抿着鱼汤:“我就知道乖儿子最喜欢。”
几人分食鱼汤时,电视声似乎突然放大。
‘接下来插播一则新闻,发生在昨天晚上的一起恶性杀人案...’
唐启灿颈间起了层鸡皮疙瘩,迅速抬头看向电视画面。
呲咻一声,墨蓝色西装男人扭曲缩小,节目切换到天气预报。
张三妹丢下遥控器,继续拆解鱼肉,动作流畅自然。
‘...未来两天可能有雨,请居民出门带伞...’
唐启灿微微愣神,光鲜亮丽的女主持人正在详细解说国庆七天假期内的每日天气情况。
袅袅菜香飘上来,他察觉出不对。
张三妹明明就知道自己昨晚出去过,没准还跟踪了,为什么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
还有刚才她切台的样子,比起所谓的不适合,更像是在避开这个话题。
清晨的阳光穿透客厅,密集绿植在阳台外摇曳,投下暗影。
吃完早饭,张三妹将碗盘收拾好,背上牛皮小包,对着客厅置物架上挂着的小镜子上补口红。
父亲找了根光秃秃的杆子,把旗子串好竖起来,选取的料子过大,即使用力摇晃,还是软趴趴的垂下来。
张三妹把口红扭回去,从镜子里看到这幕:“怎么这样,不过外面有风,应该也没关系。”
准备完毕,两人即将出门。
唐启灿找准时间,上前将张三妹拦住,犹豫道:“妈,我的手机在哪里。”
张三妹笑容依旧:“乖儿子要手机干什么?”
唐启灿道:“就...到处看看,给唐语拍拍照片。”
张三妹捂住嘴:“我乖儿子真有爱。”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递给他。
唐启灿伸手去拿,对方的力道却没有松开。
他下意识抬头,张三妹的表情温柔可亲。
“乖儿子,你如果有事,不要瞒着妈妈哦。妈妈可以帮你解决任何事,任何。”
着重强调了最后两个字,唐启灿动动喉咙,嗯了一声。
张三妹松开手,抱了抱他,把家门钥匙顺手放入他卫衣口袋:“玩完记得回家。”
突然起来的拥抱让他浑身紧绷,好在持续时间不长,大门落锁声响起,屋内安静下来。
唐启灿按亮手机,没有密码,桌面是张三妹和原始唐启灿的合影。
谭续苼凑上来:“手机能用吗?”
电量满格,信号栏却是空空如也,这是一部没有插卡,也没有网络信号的手机。
唐启灿点开浏览器,唯一能访问的网页是自由鲸岛的旅游官网,首页照片是一片华丽建筑的剪彩仪式,看起来是民宿。
谭续苼失望道:“这个好像不能用来联系其他幸存者。”
在所知信息极为有限的情况下,尽可能与足够多的幸存者一起交流,一起寻找线索,才更有可能通关。
唐启灿摩挲着手机边框,正想着给序时川一个合理出场的时机,就听到一声惊呼。
“哥,你藏男人!”
唐启灿被这惊世骇俗的话语震撼,猛地抬头,就见序时川正从卧室走出来。
扶着门框的男人显然也听到了,复杂眼神在女孩身上停留一瞬。
几人面面相觑半晌,序时川道:“我以为这些人都出去了。”
唐语兴奋起来:“好啊,被我发现秘密了吧哥哥!我听大人说现在都是一夫一妻制,所以你娶一个老婆还不够!还要找一个老公!原来是这样啊!”
谭续苼学了句:“原来是这样啊!”
她乐呵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一夫一妻中的妻,登时脸垮下来。
唐启灿语无伦次:“不...不是这样的...”
序时川及时走出来:“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你不是帮我叫你找东西的吗?”
话是对唐启灿说的,他也迅速对上:“啊是的,找东西。”
唐语怀疑的眯眼:“说谎,你有这样的朋友怎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好在唐语转转眼珠,很快抛出条件:“这样吧,你带我去面包店,请我吃蛋糕,我就帮你保守秘密。”
听起来很简单,但实现起来并不容易。说来很窘迫的是,他现在并无钱财。
然而更让人无地自容的是,即使现在回到现实世界,自己身上恐怕也拿不出多少钱。
唐启灿下意识摸向放着钥匙的口袋,发现手感不对。
拿出来一看,原来除了家门钥匙,还有半卷钱币。
“...好。”
大概是张三妹顺便装进来的,他将钱放回去,答应了:“你想去哪家面包店?”
“哥哥你糊涂了吧!”
唐语不满的翻白眼:“岛上就只有一家面包店啊。”
刚一出门,就碰到邻居王家华。
他穿着一身白色健身服,腰上两条橙带,照例给几人打了个招呼后离开。
唐语嘟囔道:“家华叔都这样跑好多好多年了。”
谭续苼目送他背影远去:“都没见过他家其他人,不会是个老光棍吧。”
几人出发去面包店,唐语抱着时刻不离手的《爱丽丝梦游仙境》,像只花蝴蝶一样四处乱飞,唱着除了她自己谁也听不懂的童谣。
路上能明显察觉到游客变多,来自五湖四海的方言交融掺杂在一起,炖成一锅热气腾腾的混沌粥。
“[狗太阳这款恐怖游戏太好玩了!不知道一起来岛上度假的朋友们有没有同好?记得联系我哦!大家一起讨论攻略!]”
谭续苼敲完最后一个字:“怎么样,这样说可以吗?”
从张三妹那里拿来的手机,即使换上新卡,也完全没有信号,看来游戏机制对于幸存者对通讯工具的使用比较严格。
然而也不是没空子可钻,序时川作为经常外出旅游的人,很快找到了旅游网站的留言板功能。
这里对所有游客都是开放的。
如果这是唯一的聊天方式,那么早晚其他人也会找到这里。
唐启灿默读了一遍内容,自动忽略开头辱骂,点头道:“我觉得可以。”
发布的内容不能太明显引起怀疑,还要恰到好处的让他人能看懂,这种说辞应当是比较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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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续苼将手机递还给他,抬头看向不远处即将到达的商业街。
面包店装修华丽,灯光明亮,整间店铺都泡在浓郁面包香气里。
每当有客人推门进来,店内所有的员工都大喊一声‘欢迎光临’,仿佛上了发条的机器人,精力时刻旺盛。
他们身上穿着背面印有愿望面包店标识的短袖,谭续苼低声道:“灯塔。”
就在昨天晚上,这店里有两名员工,对着废弃灯塔叫妈妈。
唐启灿嗯了一声。
四人找了空桌坐下,唐启灿把钱卷递给唐语,她立刻飞去前台点餐。
员工们都充满了活力,干的热火朝天,唱着歌,跳着舞,时不时相互拥抱,开朗大笑,充满着孩童般的天真。
谭续苼赞叹道:“这些员工心态真好啊。”
唐启灿凝视着他们的面色:“这种状态明显有问题。”
谭续苼严肃起来:“是吧,我也觉得,上班如上坟,他们恐怕是已经疯了。”
对面桌上有两位警察,似乎在攀谈什么,能隐约听到内容。
“昨天晚上那个案子,凶手找到了吗?”
“没有呢,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人太多。”
“女人能狠下这种心,也是挺稀奇的。”
“可不是吗?那个人也是自己作死,买了一个比自己还高的女人,翻车了吧。”
谭续苼原以为他们在谈论那具碎尸,然而越听越发现似乎不是这样。
“好像一共是捅了10刀?还是11刀?”
“13刀,真狠啊。他不是想爬进冰箱里给自己止血吗,脑子都失血糊涂了。”
“不过就在昨天晚上,这批新货里已经死了好几个了,尸体都处理好了吧。”
“当然啦。”
有游客从他们身边经过:“你们在讨论什么啊?”
警察笑道:“最近新出的电视剧,内容烂的要死。”
游客哈哈笑着离去。
唐启灿盯着手机,不断刷新着留言板,而后他瞳孔放大,从座位上窜起来。
信箱右上角有个小小的红1,他点进去。
[这个游戏我似乎也在玩,虽然不是主动的。你们在哪里?我现在还在原地呢,好像是卖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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