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兴坐在茶几旁,看了看对面正在忙活茶艺的秋山抚子,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有打断她。
“以前任务结束之后,我经常请你们来我家喝茶。”
杜兴没有说话,坐的很规矩,腰背挺的笔直,脸上罕见的有了些许怀念的神色。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小屁孩现在也已经变成大叔了。”
杜兴从她手上接过茶杯,皱着眉头喝了一口。滚烫,苦涩,果然是自己不喜欢的味道。
秋山抚子笑了笑,拿起了茶杯,开口朝杜兴问道。
“说吧,想聊什么。”
杜兴放下了茶杯,想了想最后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河洛跟你说过了吧。”
秋山抚子没有丝毫吃惊,而是直视着杜兴,双眼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嗯,说过了。”
杜兴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将对话进行下去,他能读出秋山抚子眼睛中的情绪,没有怨恨,没有责怪,只有直指内心的询问,和当年其他人的一模一样。
硬着头皮,杜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挤出一个生硬的微笑说道:“她太过于特殊,我没有能力保护好她,想让你帮忙收留。”
秋山抚子轻轻抿了一口茶,举止端庄不紧不慢。
“我拒绝。”
杯子倒在了桌面上,茶水全都撒了出来,秋山抚子默默把杜兴的杯子扶正,重新倒满了茶水。
“没人可以逼迫她做什么,也没人可以对她做什么,不了解的人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没有兴趣,而那些极少数了解的家伙,只会被恐惧驱赶到世界的另一边。”
秋山抚子站了起来,从墙壁上摘下一把像是旧时代的挂饰太刀,放在了杜兴面前的茶几上。
“当年我不在现场,所以很多事情也一无所知,但我唯一知道的是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看管她,不是吗?”
泛起波纹的茶水里,照出了杜兴消瘦的脸颊,依稀还能看到那个“小屁孩”的影子。
“大概是……但那是以前。”
离开的时候秋山抚子把那把佩刀送给了杜兴,杜兴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最后还是收了下来。
两人的对话就此终止,有些突兀却又意料之中,杜兴安静的坐着喝完了杯里的茶水,然后站起来鞠了一躬。
来的很突然,走的也很突然,就好像杜兴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门被关上了,秋山抚子没有撤掉茶具,而是换了一副新的出来重新沏好,过了不到一分钟,办公室的大门重新被推开。
进来的人,是河洛。
秋山抚子摇了摇头:“他好像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把那个小姑娘送到这里的原因,或者他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吧。”
河洛抿了一口茶,微微叹息:“等到他的能力找回来之后再去研究这个问题,现在说什么都是空话。”
秋山抚子长叹了一口气,轻饮了一口茶水:“希望我们能成功。”
河洛点了点头,一口气喝完了那杯滚烫的茶水,脸色有些凝重。
另一边。
出租车上,杜兴抱着和瑶月差不多高的长刀,看着窗外愣愣出神,虽然面色依然平静,但如果熟悉他的人就会发现这张脸上的茫然。
他记起了一些事情,或者说秋山抚子的话让他不得不去面对那些被自己假装忘记的秘密。
十二年前,自己真的太累了,于是暂时放下了所有,是其他人帮他承担了这份责任。十二年后,自己潜意识里甚至都逃避着找回能力这件事,幻想着可以抽身而出,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回想当初发生的一切。
当瑶月出现时,杜兴知道自己的长假结束了。
抚摸着磨砂纹路的刀柄,杜兴有些吃力的把它从刀鞘里拔了出来,如自己记忆中的一样,雪亮的刀身只剩下了一节,剩下的部分也满是大大小小的裂缝,很难想象长刀的主人那时经历了怎样理解的战斗,才能让一把最高级的“匙”造物毁坏成这个样子。
这把长刀的主人叫秋山雷,秋山抚子的亲弟弟,那一夜杜兴战死的队友之一。
雾岛的司机师傅对于各种武器基本上早就免疫了,更何况杜兴是从蜂巢出来的,手上拿着的长刀更像是工艺品而不是作案工具,所以也没怎么关注。“火并”在雾岛可以说是家常便饭,哪怕是最安稳的西城也时不时会蹦出一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刺头,虽然存在的时间都不长,但每次都会弄的西城乌烟瘴气。
一路无话,杜兴回到小区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单手提着长刀走进了小区,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着一些东西,不知不觉他就已经站在了家门口,下意识的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但当他准备去开门的时候,瞳孔却骤然收缩了起来,右手僵在了半空。
“很敏锐的感觉,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一道充满磁性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杜兴依然没有动作,连头都没有回,就保持着即将开门的姿势。
“不管我以前是做什么的,现在都和你看到的一样,我只是个普通人,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女子轻笑一声,忽然整个人都贴到了杜兴的背后,柔软的小手不经意间已经覆到了杜兴提刀的右手上,后者也很明白,任由女子把长刀拿了过去,身体依然保持着静止,但大脑却飞快的动了起来。
“需要我做什么?”
没有杀死自己,说明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女人近身时那股熟悉的劣质香水味道也说明了她就是中午在小区门口遇到的那个女人。
“我掉了件东西“不小心”被你家的小朋友捡到了,但是小姑娘有点怕生,不愿意开门,你能不能帮我要回来呢?”
杜兴虽然失去了大部分感知手段,但女人身上散发的气息他绝对不会认错,那是和他曾经一样生活在暗影中的气息。自己这扇门最多只能挡住小偷,对她来说和废纸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女人一定和瑶月接触过。
杜兴倒是有些感慨瑶月的粗神经,发生过这种事情连说都没和自己说过,不过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因为他大致也能猜到当时的场景,对不知情的双方来说肯定都很诡异。
“怎么了,我可是等了你一个下午啊,都不让我进去坐坐嘛?”
杜兴的双眼微飞快的分析了起来,从这个女人的话中,她一来开始并不知道自己和瑶月住在一起,只是单纯的在等待房间里有人出来或者进入而已,否则中午就对自己动手了,这说明她并没有计划这件事多久,但瑶月身上的东西又对她很重要,而且很急切的想要拿回来,所以直接选择了硬来。再联想到她精心伪装的样子,恐怕这件东西的来源不会太干净。
“别紧张,东西我会让她还给你,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
杜兴慢慢扭动着门把手,心思却飞快的转动了起来,不管是不是瑶月捡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她都不会放过自己,但他更清楚的是只要见到了瑶月,那么自己必然会没有危险。
门被打开,杜兴一眼就看到了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瑶月,和往常一样说了声“我回来了”,然后就坐回了沙发上,样子完全不像是被人威胁。
赛琳娜自然也看见那个诡异的小女孩,说实话她真的有些害怕,那双诡异的眼睛给她留下了非常不好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但一定和危险有关。
瑶月没想到今天居然会有客人来家里,有些害羞的把身体都往睡袍里藏了藏,但她越看赛琳娜越觉得眼熟,突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
“啊!你是那天在工厂里睡觉的漂亮姐姐!你是大叔的朋友吗?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瑶月!”
赛琳娜到底是没敢握住面前的“兔爪子”,只是尴尬的笑了笑,然后用尽量“和善”的语气说道:“你上次捡到的东西对姐姐很重要,能不能还给姐姐?”
瑶月想了一会,随后惊叫了一声,转身跑向自己的房间,咋咋呼呼的样子吓了赛琳娜一大跳,异能几乎就要下意识浮现出来。
杜兴喝着啤酒,似乎都已经忘了自己是个俘虏,赛琳娜抢过杜兴喝过一口的啤酒,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恐惧就好像爆裂的气泡,不停的在心里炸响,怎么都止不住。
杜兴重新打开了一罐啤酒:“你应该也感觉到了这个小女孩不是你能惹的,所以拿了东西就快走吧,和我刚才说的一样,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你就此消失我们也会搬走,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赛琳娜慢慢冷静了下来,转头盯着杜兴,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虽然很淡,但我从你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你不怕我灭口嘛。”
杜兴点上了一支烟,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神情:“跟她相比,你又算什么呢?”
赛琳娜的脸上阴晴不定,似乎在考虑着杜兴话语的含义,但没等她想明白瑶月就跑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块红色的三角形薄片,正是那天捡到的东西。
赛琳娜都有些不敢相信,居然这么容易就把它找了回来,失而复得的喜悦甚至暂时压过了心头的恐惧,伸手就要去接,但就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红色薄片却被一只干瘦的大手握住了,连同她不敢触碰的“兔爪子”一起。
“回答我,为什么你会有这种东西。”
杜兴握着瑶月的小手,另一只手紧紧的攥着那块红色的薄片,语气很平淡,却如同从阴影的最深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