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嘎......
寂静的乱葬岗上,一群乌鸦正在发出摄人心魂的悲鸣声。
那声音听在半山腰的许罗锅耳中,让他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他是林家村的义庄守尸人,每个月都会送几具无人认领的尸首来乱葬岗。
以往每次来这里,乌鸦们都会嘎嘎乱叫,因为它们都在等着吃肉。
在林家村,人们管这叫升天,因此许罗锅算是在做好人好事。
所以许罗锅从来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甚至还会沾沾自喜。
因为自从他做了义庄守尸人后,运气就变得越来越好。
一个罗锅,还是义庄守尸人,不但能娶老婆,而且还能盖上三间大瓦房。
村里有许多人羡慕他,甚至还有人求着他拜师学艺。
然而今天,乱葬岗上的乌鸦们,似乎很不待见他这个常客。
“娘的,再给老子乱叫,小心老子把这小子背回去!”
色厉内荏的喊了一句后,许罗锅心里这才稍稍镇定了一些。
说来也奇怪,自从许罗锅喊完之后,乱葬岗上的乌鸦竟然集体闭嘴了,仿佛真的怕他原路返回。
半炷香后,许罗锅来到了乱葬岗山顶。
他下意识的想要找个合适的位置,挖坑将背上的尸体埋了。
因为再怎么说,这个死去的少年,也算是他半个弟子。
可是当许罗锅扫了一眼四周后,顿时吓得两腿发软,裤裆里甚至流下了一滩液体。
乱葬岗上满地都是乌鸦,而且全都直勾勾的盯着许罗锅。
后者愣了数息后,才缓缓回过神来,尔后嘴里神神叨叨的念着一些祈祷话语。
“乌鸦老爷,山神老爷,神仙老爷,要乖莫怪!
小人许二德,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也没有害死林二狗!
害死他的是林家三爷,跟小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求各路神仙放过小人,日后小人每月初一十五都来孝敬各路大仙!
各路大仙行行好,各路大仙行行好......”
许罗锅一边碎碎念,一边转身往山下走。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裤裆里越来越湿,冷汗已经浸湿浑身衣衫,可他却浑然不觉。
当脑海里一片空白的许罗锅,回到山下义庄时,整个人已经变得神情恍惚,仿佛丢了魂一般。
紧接着,便是一头栽倒在义庄院子里,而后呼吸越来越微弱。
“当家的,当家的,发生什么事了?”
许罗锅那个独眼婆娘,见到许罗锅这般模样,立即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
她那尖锐的叫声,立即引来村里人的围观,可谁也不敢靠得太近。
有的趴在自家院子的墙头上,有的打开自家阁楼的窗户,还有些躲在巷子口偷偷观望。
谁也没说话,谁也没有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仿佛与许罗锅两口子不熟。
半盏茶后,村里唯一的大夫背着药箱出门了,看上去很是匆忙。
可他行进的方向却是林城,而并非村尾的义庄。
那是林氏嫡系族人居住的城池,也是林家村所有人的生活来源之处。
一刻钟后,许罗锅家的独眼婆娘来了,她一来便死命的捶打华大夫家的大门,仿佛火烧眉毛一般。
吱呀~
片刻之后,华大夫家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可探出脑袋的却是个风韵妇人。
咚咚咚......
不等风韵妇人开口,许罗锅家的独眼婆娘,立即跪在地上磕头。
“求华大夫救命,求华大夫救命,求华大夫救命......”
风韵妇人见状,赶紧上前扶起只有一只眼睛的许罗锅婆娘。
“华大夫刚刚去城里出诊了,估计得晚上才能回来!”
听见风韵妇人的话,许罗锅婆娘顿时如遭雷击。
好片刻后,她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华大夫家门口,看上去无比凄凉。
村里人谁都知道,城里有不少大夫,因此城里人看病从不找华大夫。
许罗锅前脚刚出事,华大夫便去了城里,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林家村本就是林氏设立的劳工村,低等家丁、年迈丫鬟、苦力都住在这里。
可他们一年四季累得半死,也只能勉强糊口而已。
而许罗锅夫妇仅仅只是看守义庄而已,却能活得逍遥自在。
因此眼红那个岗位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像今天这样见死不救的事,以往也曾发生过许多回。
即便许罗锅夫妇,也曾将吃不完的粮食分给那些邻居,可谁也没有记他们的好,反而变本加厉的挤兑他们夫妇。
当许罗锅家的独眼婆娘回到义庄时,许罗锅已经断了气。
嘤......嘤......
独眼婆娘再次发出尖锐的哭泣声,听得全村老少心中不寒而栗。
再看义庄侧面的乱葬岗上,一群乌鸦在许罗锅走后,死死盯着乱坟堆中的干瘦少年。
这一盯就是足足两个时辰,仿佛在观看怪物一般。
黄昏时分。
咳咳咳......
随着一阵咳嗽声响起,原本已经死透的干瘦少年,猛的坐了起来。
嘎......嘎......
这一幕,吓得原本寂静无声的乌鸦们,当场四散奔逃。
醒来后的干瘦少年,茫然的望着四周,好片刻后才发现这里是一处乱葬岗。
“尼玛,太吓人了!
谁特么把老子扔在这里,这也太不讲究了!”
干瘦少年回过神来后,认准一条小道,便疯狂的奔跑起来。
可是跑着跑着,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脚上没穿鞋。
难怪跑起来那么疼,感情是被树枝扎到了。
不仅如此,上衣也没有,裤子上满是补丁,甚至没有内裤。
再看自己这细胳膊细腿,完全就是个非洲饥饿少年,都瘦的皮包骨头了。
“老子怎么变成这样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当时好像在跟大虾他们喝酒,之后为了一个啤酒妹,跟另一桌的傻缺们打了起来!
嘶......
后来怎么着来着,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拔下脚底板上的木刺后,林浪也不跑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山坡上。
他在仔细回忆昏迷前的事,跟人打了一场架后,自己的身体好像被调换了。
然而想了半天,林浪根本想不起具体发生过什么事。
他只记得离开大排档时,与邻桌那帮孙子相约,在城郊干一场大的,谁输了谁就磕头认错。
夜幕降临。
脑袋昏昏沉沉的林浪,下意识的往山下走,因为山下有灯火。
半炷香后,林浪进了村尾的义庄院子,因为这是下山后遇见的第一栋房子。
林浪看房子挺大,而且灯火通明,想来讨要一口水喝应该不是问题。
“有人吗?”
林浪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可是话一出口,他便感觉哪里怪怪的。
仔细一琢磨,这特么根本不是普通话,有点像是南方的乡村方言。
“难道老子这是死后重生了?”
林浪皱着眉头甩甩脑袋,尔后继续往瓦房方向走。
周围太安静了,林浪下意识的警惕起来,这是一个人的本能。
瓦房大门虚掩,里面似有火光在摇曳。
林浪下意识的凑近了一些,想要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突然。
一张惨白的女人脸出现在门缝里,而且一只眼睛深陷进去,看上去很是可怕。
林浪下一跳,因此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三步。
不对,那只眼睛不是深陷进去,而是没有眼球。
吱呀~
屋门被打开了,可独眼婆娘却没有踏出门槛。
她脸上的惊恐之色,比起林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就这样,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相互对视了足足一分钟。
最后还是林浪率先开口:“那个,小姐姐,请问......能给口吃的吗?”
此言一出,独眼婆娘明显皱起了眉头。
只见她伸手指着林浪,尔后厉声喝问道:“你是谁?”
林浪闻言,心说你特么有病吧!
老子就是路过讨口饭吃而已,你有必要这样凶巴巴的说话吗?
这要是搁以前,老子直接大耳瓜子招呼你,然后每天来你家收保护费。
忽然,林浪想起了自己前世的职业—夜总会保安。
念及此处,林浪贼兮兮的朝四周看了看,随后才摆出一张贱兮兮的笑脸说道:
“我是林浪,不是坏人,小姐姐你放心好了!”
独眼婆娘见状,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了一些。
“你......你不是二狗子!”
独眼婆娘说完两眼一翻,直接向后倒了下去。
哐当!
林浪吓一跳,尔后大咧咧的喝道:“诶,我说你可别碰瓷啊!
也不打听打听你浪哥是混哪里的,再装死挑了你丫筋信不信!”
他说完后,小心翼翼的上前踢了独眼婆娘一脚。
力道不大,而且以他现在这副干巴巴的肉身,也使不出多大力气。
独眼婆娘似乎真的晕过去了,而且好像还磕到了脑袋。
林浪叹了口气,尔后大摇大摆的进了门。
噢哟!
刚进门,林浪便吓一跳,因为耳房里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侧着身,而且眼睛睁得老大,仿佛在怒视林浪。
再看面前的火盆,原来先前看见的火光,是独眼婆娘在烧纸钱。
林浪心说,原来你家死了人,难怪刚才凶巴巴的。
咕噜噜......
刚想将独眼婆娘拖到椅子上,肚子里便传来一道抗议声。
太饿了,先找点吃的吧,否则还真搬不动这个女人。
四处扫视了一番,屋内除了纸钱蜡烛外,就只有一碗祭奠死者的大饼。
林浪太饿了,根本顾不得吉利不吉利,抓起一块大饼直接啃起来。
还别说,那个独眼婆娘做的野葱煎饼,味道还真不错。
林浪一口气吃完所有煎饼后,伸手往嘴上抹了一把,这才起身准备扶独眼婆娘。
啊......啊......
然而林浪刚凑过去,独眼婆娘便醒了过来。
那尖锐的叫声,让林浪感觉耳朵眼里发痒,甚至还有一点刺痛感。
飞速堵住耳朵,尔后纵身跳到门外,接着一阵风似的跑出院子。
在林浪看来,那个女人尖叫后,待会儿一定有村民来打自己,甚至还会报警抓自己。
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跑那是傻子。
林浪一路跑,一路琢磨独眼婆娘之前的那句话。
“你不是二狗子!”
换句话说,自己重生的这具肉身,本名叫二狗子。
因为自己说话的语气,以及对独眼婆娘的称呼不对劲,所以才吓晕她的。
难道说,耳房里那个男人的死与自己有关?
林浪一路小跑,一路想着刚才的事,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林家村的另一头。
抬头一看,前面一户人家的大门开着,而且还有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在门口东张西望。
看年纪,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如果放在夜总会的话......
且慢,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龌龊的想法?
罪过,罪过!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劲!
那个风韵妇人的服侍,为什么那么怪异呢?
心里想着这个问题,林浪下意识的朝女人走去。
与此同时,风韵妇人也看见了走过来的林浪。
她下意识的低头弯腰行礼,给林浪的感觉像是在打招呼。
林浪见状,也照猫画虎行了一礼。
风韵妇人掩嘴笑了笑,尔后指了指林浪的裤子。
林浪下意识的低头一看,原来身上那条满是补丁的裤子,前前后后都是破洞,就差露点了。
尴尬一笑后,林浪上前问道:“小姐姐,请问你方不方便借几件衣服给我穿?”
风韵妇人闻言,刚要回答林浪,怎料墙脚的阴影中,突然传出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借你一条扁担要不要?”
风韵妇人与林浪闻言,同时吓一跳。
一息之后,只见一道瘦骨嶙峋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此人年约五十,长得尖嘴猴腮,身上也没有几两肉,看着很像得了肌肉萎缩症。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肌肉萎缩症老者见林浪不走,立即叉着腰怒喝一声。
后者前世身为灰色职业人员,哪里受得了这种窝囊气。
只见他随手抄起一块石头,甩手便扔了过去。
砰!
“啊......小畜生,你敢揍你爷爷!你死定了......等着瞧好了!”
肌肉萎缩症老者捂着满是血迹的额头,骂骂咧咧的退回阴影中。
那边似乎是个巷子,林浪甚至听见了木门关闭的声响。
也就是说,肌肉萎缩症老者的家就在那边。
林浪又抄起一块石头,打算追上去教对方好好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