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
骄阳快步走到轮椅前,禀报:“贵妃和学士夫人将太子妃在殿门口晾了半个时辰,似乎是有意刁难。”
顾迟处理奏折的动作没有迟缓,只是嗯了声。
沈贵妃和沈夫人本就是亲姑嫂,沈玉容养在沈夫人的名下,二人最初的想法便是让沈玉容入东宫做太子妃的。
半道杀出来一个薛执春,她们不甘心,自然是要为难薛执春的。
顾迟并不惊讶,淡然地将处理过的奏折递给骄阳,“送下去吧。”
“这……”骄阳皱眉,看向顾迟,“主子,您不去救救太子妃?”
“为何要去?”顾迟靠在椅背上,窗户半开,外头吹进几缕柔暖的春风,令他想起薛执春身上的清甜香气。
替她擦试过口脂的手帕还方方正正摆在桌案边。
他捏了起来,撩人芳香不用细嗅便钻进他的鼻腔。
“……”
薛执春忍住膝盖酸痛,面对沈夫人的刁难,镇定笑道:“其实今日,本宫本早该来的,只是太子身上的伤没好,本宫不放心他,出门前先去瞧了瞧。”
沈夫人眯起眼,只听薛执春继续笑道:“太子还说呢,母妃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好相处,让我不必担忧,只管当成自己家就是了。”
薛执春将顾迟搬了出来,沈夫人就算准备了一万句批评的说辞,这会子都说不得了。
沈贵妃闻言,笑着抬手道:“快坐吧孩子,都站了半天了,你和迟儿是夫妇,本宫也把你当亲女儿一般看待,在本宫这儿可别拘着。”
薛执春抬眉,“真的假的?”
沈贵妃愣了下,“自然是真的。”
薛执春微微一笑,坐在了沈夫人对面,回眼便严声吩咐宫人:“没看见本宫方才在外头站了许久吗?连杯茶都没上,平日里怎么学规矩的?”
沈贵妃面上的笑意一顿。
宫人瞧了眼高位上坐的沈贵妃,不知道该不该动。
“怎么?”薛执春眼神上下打量对方,“方才母妃还说将本宫当亲女儿一般,你是聋了还是不拿母妃说的话当回事。”
沈夫人皱眉,不悦道:“太子妃未免对下人过于苛责了?”
“舅母,你心地过于慈善。”
她整理自己的衣襟,“下人的本分就是伺候好主子,连谁是主子谁是奴才都看不明白,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便是玩忽职守,在薛家,敢玩忽职守的下人,责罚可不会轻。”
沈贵妃抚养顾迟长大,薛执春本也该恭恭敬敬将她看作母亲一般,倒不成想,入了殿这么久,沈贵妃连问都没有过问一下顾迟的身体,可想而知,这人对顾迟也并非如外界所说上心。
她们本是因为顾迟才会牵连在一起,既然沈贵妃连最基本的关怀都没有,薛执春又何必同她假客气。
沈贵妃嘴角笑意收敛了起来,瞧了眼宫人,对方吓得连忙转身去备茶水。
沈夫人心道好一个指桑骂槐!
于是也忍不住了,阴阳怪气道:“素来听闻薛丞相教女有方,今日我倒是见识到了。”
“不过是一点寻常人家都懂得的规矩罢了,还说不上什么教女有方。”薛执春这话就是直戳沈贵妃和沈夫人后脊梁了。
寻常人家的下人都懂的规矩,堂堂贵妃和学士夫人反倒不懂。
“对了,顺便拿些糕点过来,本宫今日早饭还未用,母妃如此疼爱儿臣,定也不会责怪吧。”
方才顾迟给她的牛乳羹也就是些汤汤水水,她站了半个时辰,早都消得一干二净,确实也饥肠辘辘了。
薛执春如此理直气壮,纵然是沈贵妃都无法反击,只笑道:“自然是行的,你没用早饭就过来了,在母妃这儿吃好了再回去吧。”
宫人很快将糕点和茶水端了上来,薛执春捻起糕点放嘴里,只听沈贵妃提起道:“玉容在家如何了?”
她咀嚼一停。
玉容?
沈玉容?
沈夫人的语气意味深长:“还不就是在家里弹弹琴、写写诗,和从前一样,只是近来心情不太好。”
沈贵妃瞧了眼表情平淡的薛执春,叹了口气:“这事情是本宫的不好,违背了两个孩子的心意。”
薛执春喝了口茶,面上风平浪静,耳朵早就往二人那边伸了。
沈玉容这个人,她多少知道点。
犹记得是一场赏花宴,薛执春赴宴,在花园里晒太阳赏花。
隐约听见一堆贵女们在假山后头讨论沈玉容。
那是薛执春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又懒得听别人背后议论,准备先走。
哪知道忽然有人道:沈玉容和太子关系这么好,日后肯定会入东宫吧?
有人接:太子鲜少与别家姑娘有牵扯,上一回我在宫宴上,还瞧见太子同那沈姑娘说说笑笑,一看便是有情人。
薛执春听得心里漏了一拍。
有情人?
“执春?执春?”
沈贵妃的声音将薛执春的神绪重新叫了回来,看她心不在焉,笑道:“在想什么呢?方才本宫喊了你几声都听不见。”
“没什么,只是在想母妃您宫里这糕点是如何做的,回头也想让儿臣的侍女学着做。”薛执春微笑。
沈贵妃噢了声,神情关切,“本宫还以为是自己方才与嫂子说起玉容的事情,忽略了你,让你不开心了。”
“玉容?”
薛执春不解,“方才儿臣吃糕点走神了,没听见母妃和舅母在说什么,玉容是……”
沈夫人挑了下唇,“是我家女儿,与太子青梅竹马。”
“原来是表妹。”薛执春笑了笑,“今日表妹怎的没过来?也好让本宫见见。”
沈夫人看了眼沈贵妃,叹息:“那孩子啊,想是心里头不如意,伤了心了,故而这些日子都躲在家里头。”
薛执春并未继续询问,只道:“老话说得好,不如意事常八九,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如意,表妹年纪小,不明白其中道理情有可原,舅母可得同表妹好好说道一番。”
沈夫人攥住了桌角,表情沉了些,沈贵妃伸手拍了拍她,暗示性地笑了笑。
“你表妹心思重,我这个做母亲的,现在也是难同她说几句话了,从前有太子在,她倒不会如此郁郁寡欢,如今你入了东宫,太子和玉容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情谊深厚了不是?”
这话直接点明了是薛执春入了东宫,阻碍了顾迟和沈玉容。
薛执春毫不生气,不紧不慢道:“方才本宫的话没说完,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就连睡在一张床上的夫妻都会同床异梦,更何况太子与玉容只是表兄妹。”
沈夫人表情一僵。
“不过本宫与玉容应该年纪相仿,若表妹有想要说的,找本宫也是无妨的。”
薛执春拍了拍手掌,将指缝间的糕点渣子拍干净,笑道:“早饭儿臣也吃完了,舅母与母妃想来还有私房话要聊,儿臣就不打扰了。”
沈贵妃颔首,“你且去吧。”
薛执春走后,沈夫人手里的茶杯才猛地砸了下去。
“这个小丫头,嘴还真是利。”
“嫂嫂莫气。”沈贵妃握住沈夫人的手,“你以为薛执春方才真什么都没听见,这么急匆匆回去,估摸着是要去质问顾迟了。”
沈夫人被薛执春那番话堵得胸口一团气焰不上不下,“这小丫头还真是个厉害角色,我说什么她堵什么,我倒要看看,她回去要如何与太子说话。”
“她知道了玉容的事情,如何能快活。”沈贵妃重新倒了一杯茶,送到沈夫人手里,“玉容的事情,你放心,我来想想法子。”
沈夫人叹了口气:“她也到了适婚年纪,这孩子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自小被我养大,我若不上心,又有谁会上心。”
“我明白的嫂嫂。”沈贵妃瞧着薛执春离开的方向,眸色渐沉,“我会让她知道,什么人才是宫中最难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