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了行宴的时间,郑浔这头就忙得不可开交,王清惠和徐沅此时想躲懒也是不行的。
虽说南苑里洒扫归置这些事不用郑浔操心,太子自会着人去弄。
但头一件,东宫这边就得拟好菜单与宾客名单,如此光禄寺才好出去采买,门房也能到各府下帖。
幸亏郑浔跟着皇后学了几年,宫里宫外的门道都烂熟于心。
她又明白了圣人的意图,一心只把这春宴往大阵仗里办,恨不得把上京的王孙公卿都请来。
因此在写单子时,不仅把一些异姓的国公郡王添在了宾客名单里,还往腊八龙凤宴的菜单上又多加了六道传统云林菜和八道时兴孔府菜,光前菜就预备了十二道。
昭阳殿专门派人来请王清惠和徐沅,这两个人也无法推辞,只得到郑浔殿里陪坐一会儿,遇上拿不准的,三个人也有磋商的余地。
昨儿成王妃她们一走,太子妃就动了胎气,春宴的事问都没问一句,竟是连面子功夫也不做了。
徐沅看了宾客名单和菜单,不由地深吸一口气:“这,这比内宫的规制还有余了。”
王清惠接过单子去,也跟着叹:“这也未免太豪奢了。”
郑浔听这两个女人说话的口气,就能分辨出她们的性格。徐沅谨慎,心里在意的是大办春宴会不会违制,会不会触怒圣人。而王清惠出尘,在她眼里事情就只有雅俗之分。
“你们俩且替我看看,还有哪位王公贵子没有在这单子上,不好有疏漏的。”
郑浔指着那份宾客名单说道。
连刚刚下葬,骨灰冷了半截的魏国公府都写上了,还有什么不齐全的?
但若鸡蛋里挑骨头也能指出毛病来,徐沅指了指魏国公世子的名儿:“怎地连他家也算上了?只怕还没除服呢。”
徐沅说没除服都是抬举魏国公世子。他们家的爵位原就是降级世袭,魏国公世子如今最多也就袭个公侯之位,身份上可差了十万八千里,哪里够得上这种皇家宴会。
王清惠也发现了端倪:“魏国公不是腊月里出殡的?这时候不正是热孝,还能到处走动吗?”
徐沅和王清惠能看出来的,郑浔自然也能看明白,她只淡笑吟吟:“本就是借着他父亲的身份才能来,这种规格的宴,还不得巴巴上赶着?”
郑浔话里有话,徐沅和王清惠自然听得明白,但两个人还是觉得有些荒唐:“既是圣人起得头,只怕那日他和皇后娘娘也会驾临。去年空智大师不还说,不许圣人跟家中有婚丧之事的人同席,只怕这……”
“哼,空智大师说着玩玩,你们还当真?去年不过是文贵妃联合他一起来给我们下套罢了,只可怜了小沅,生生被那起子小人拖累。”
纵然那时候有皇后的懿旨在,徐沅父亲去世之后,她也不是没有怨过太子和太子妃。只想不到,这里面的水这么深,还扯到圣人身上去了。
徐沅立马听懂了郑浔的弦外之音:“阿浔,你的意思是,这些人是圣人让请的?”
郑浔见东宫还有个明白人,恨不得把心里的不平一股脑全倒出来,但最后也只憋出来一句:“你们且看着吧,不仅是这些皇亲国戚。照圣人的意思,只怕全天下的人都来宴上山呼万岁才好。”
王清惠也反应过来,说出来的话隐隐透出些凄凉的味道:“若是要借这宴耍皇帝派头,又何苦要扯上成王他们来叫我们难堪!”
徐沅在心里默默思索,明白这事不扯上成王怎么行?圣人要的是万民敬仰,天下归心,光自家说的当然不算。
郑浔把单子拿回去,吩咐内监拿给太子过目,确定没问题就派人去各府下帖子,而后说了一句:“殿下不愿意作圣人愚弄天下的帮凶,这不,放着一个上好的成王不用,岂不是可惜了。”
只是兜兜转转,圣人的帮凶还是太子。
孟旭下了朝就看到书案上放着郑浔派人送来的宾客名单,瞄了一眼就在心里感叹郑浔确是个肯上道的人。
若她是男儿,再读得几年书,就是为官做宰也不在话下。
既然圣人的意思是大办春宴,那就干脆在上京闹出点大动静来,最好能打杀一些人的风头,再推一些人出来才行。
为着郑浔差事办得好,太子还特意命赵德胜往昭阳殿送了一只金丝八宝攒凤钗。
昭阳殿里,顾嬷嬷接了凤钗,倒不禁有些得意:“凭她们使多少力气,都不如咱们贵人轻抬抬手。”太子鲜少私下给妃妾体己,论恩宠,郑浔这儿也算是头一份。
当天晚膳时分,太子又将自己例菜里的一道五香仔鸽赐给了王清惠。与昭阳殿的理所当然不同,王清惠对于太子赏菜的行为颇有些不解。
知春和袭夏两个人恭恭敬敬给传膳的小中人给了赏银,转头看自家主子呆愣着,开口道:“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殿下赏菜过来还不高兴?”
孟旭很少私底下行赏,王清惠搞不懂他这是真的恩赏,还是因之前她怂恿徐沅闯宫,而自家龟缩的事,继续对她明褒暗贬,又或者单纯提醒她安分守己。
太子昭仪的神色,知春再看不懂,袭夏倒还能猜着一二分:“刚刚赵大监往昭阳殿送了一只凤钗,您只是得了一碟子菜,慌什么?许是殿下看您和昭容一起从旁协助良娣,感念你们的辛苦。”
王清惠听了袭夏的解释,稍微安心了一点。
转头又惦记起徐沅是不是跟她一齐得了恩赏。
自从太子妃昏迷之事以来,太子待王清惠跟刚开始到底还是有分别。虽然嘴上夸她不住,她管家那段日子也经常召她随侍左右。
但孟旭行动说话总有些含沙射影的味道,每每四目相对,王清惠又免不了一番提心吊胆。
谁叫太子昭仪了解太子的为人,知道他眼高于顶,也看得出来他内心对于强推徐沅出头的行为到底不满。
当时就算是跟徐沅一块儿去寻皇后,王清惠也不会立时就在太子心里刻下个懦弱无能、没有担当的影子。
但是清凉殿的奴才却看不透这些,原来王清惠管家的时候,她们还只觉得是自家主子得宠。
此时她们依然看不懂宫里的暗流涌动,只一个劲儿安慰王清惠:“您担心什么?再不济咱们也应该比常宁殿强些。”
这些话听得王清惠心头一紧,刚拿上的筷子又搁置了:“胡说什么混账话!主子也是你能编排的?”
尽管袭夏一直给知春递眼色,但知春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咱们宫里除了太子妃和太子良娣,殿下到底跟您亲近些。”
亲近吗?王清惠冷笑,她侍寝从来都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太子能跟她亲近起来才怪。
“这样的话以后别再说了,揣度上意是个什么罪名不用我告诉你吧?”
王清惠被孟旭的一盘菜弄得五味杂陈,她倒宁愿太子此后都一直冷着她,也好过这样时时敲打。
知春虽然嘴上逞能,但却乖觉,见王清惠有动怒的苗头,口头上请了罪,再不多说什么。
还是袭夏见气氛僵持,充脸起了话头:“要奴婢说,昭仪您也太谨慎了。虽说为着您的谨慎,殿下还高看您一眼,但哪个男人不喜欢自家女人温柔小意?您且看常宁殿那位,殿下找她不就图个柔情似水?”
王清惠被弄得彻底没了用膳的念头,用手示意两个大宫女撤了菜碟,又由宫人们伺候着洗手漱口。
等一切停当,她才开口道:“你们觉着次次让殿下见了舒心很简单?”
孟旭那个人,十成心思有九成九都不显在脸上。任凭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再看不出来一二。
刚侍寝的时候,王清惠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位爷兴致不高,还只当是他觉着自家得趣。
日子久了才咂摸出味儿来,他一般都是心里不对付才会召人到含章殿。说白了,就是去给他泄火的。东宫就这么几个女人,不就是王清惠、徐沅身份低一些,好作践?
这样的恩宠要来又有个甚意思?
等看明白了自家并不得太子的青眼,王清惠心里反而平静很多。私底下却免不了感叹徐沅好性,连太子那样一位带着烟火气的阎王爷也能伺候得舒舒服服。
“你们眼睛只盯着太子今儿去哪歇了,召了谁侍寝,却看不懂这内里的文章。我若说咱们这位殿下大半时候都心气不畅,召人侍寝只是为了排遣悲怀,你们只怕还觉得是我在推诿。”
知春和袭夏听了这样的话,半信半疑,替她扶了扶腰间的靠枕,谨慎着开口:“奴婢们瞧着,咱们这位爷平日里都是极为可亲的。昭仪这番言辞,说不过去吧?”
见丫头们不懂,王清惠也不肯多言,只半眯了眼睛,喃喃自语:“因着圣人,殿下就生了好些气。不过跟我们一样,日日煎熬着罢了。”
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王清惠看着游廊上那只通体雪白的鸟,最终阖上了双眼。
清凉殿这头多思多虑,孟旭在含章殿也冷了一张脸。
他今晚本没有召人侍寝的打算,给王清惠赏菜,却不是为了敲打她,反而是有一番重修旧好的意味在里面。
奈何王清惠不肯俯就。
虽说太子妃昏迷时,王清惠自私地将无宠年幼的徐沅推到风口浪尖之举实有不妥,但太子也知道当时东宫的确无人可用,心里早就释怀。
想着这些日子对太子昭仪的连敲带打,倒有补偿一二的心思。本打算往清凉殿歇一晚,但一想到王清惠那寡淡的眉眼,比哭还别扭的笑影,心里又忍不住犯怵。
太子不是爱自讨没趣的人,王清惠对他的态度,他更是看在眼里。
头几次孟旭还当她是害羞,见得多了才明白这个女人对自己根本不上心。行房的时候僵直的身子,听在孟旭眼里,更像是嘲讽。
他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任他平日里再怎么装相,也不可能真的一点皇族傲气都没有的。
每当他看着王清惠勉强迎合自己的模样,都只会再次惊觉自家这个太子当得有多失败。
孟旭敲了敲书案,放下手中恭维圣人丰功伟绩的折子,反而提起笔,吆喝明月进来研墨。
也不像是要往哪位娘娘殿里去的意思。
赵德胜伺候太子二十余年,自认也算得上得力,可近一两年也觉着有些摸不准这位爷的心思。
往太子良娣那送东西,赵德胜自然看得出那是因为良娣差事办到太子心坎里去了。
但给太子昭仪那一盘鸽子,赵德胜却怎么都看不懂。
太子昭仪原来在太子心里还有几分贴心,却不知怎么地,管了一段日子的家,反而把与太子的贴心都给管没了。
含章殿既赏了菜,清凉殿那头不仅一点表示都没有,反而端起架子来。
王太子昭仪木然地谢了恩典,自顾自又用起膳来,脸上一丝喜色也无。听了小中人传的这些话,倒把太子想去清凉殿的心又浇灭了。
就是太子良娣,每次得了太子的体己都是眉开眼笑的,再看不出不虞。
王清惠不上道,赵德胜却不敢胡来,只得朝明月摆了摆手,自家接过她手里的墨条,笑道:“残月中悬,奴才听说郑娘娘的昭阳殿有一处赏月胜地,太子爷何不领着奴才去开开眼?”
没办法,王清惠对太子的心意装聋作哑,赵德胜只能搬别的救兵。
孟旭听着赵德胜的试探,从鼻子里哼出气:“初春时节,夜凉如水,你个刁奴是想冻死本宫?”
这就是不想去昭阳殿了,赵德胜想着这一段日子徐娘娘好像也没有多得宠,怎么太子又记起这号人物了。
赵德胜明白了太子的心意,立马借坡下驴:“徐娘娘那儿素日都备着爷爱吃的芸豆卷,不如去尝尝?”
宫里就这么几个女人,太子先碰了王清惠的软钉子,又不想去昭阳殿,不就剩下个徐沅。
孟旭一时间倒觉得东宫里人太少了,堂堂一个太子还找不到人侍寝。
赵德胜看着太子阴晴不定的神色,叹了口气:“太子爷要是也不愿见徐娘娘,不如去看看太子妃,她孕中疲累,也好安慰一二。”
太子妃吗?夜间去了宫人们又是一顿折腾,还不如让她将养着,这一胎必得平安才行。
孟旭不是不愿意见徐沅,只是回回自己不顺心都叫这丫头碰上了,到底可怜,反而问一句:“赵德胜,咱们宫里还差几个人?”
啊?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赵德胜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爷您说甚?奴才老了,一时没有听清。”
太子悠悠叹了一口气,算了,好不容易稳下来的后院。现如今四面楚歌,再往东宫进新人,岂不是自乱阵脚。
赵德胜看了一眼太子的神色,这会儿明白了他刚才那话的意思,回道:“咱们宫里原可纳九嫔十二妃,现九嫔里才占三个,封号也都是现成的。”
太子听了不置可否,就算要纳新人,也得从民间遴选良家子,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赵德胜也知道太子就是随口一问,并不多言,只是不知道这位爷今晚上属意谁侍寝。
等了半晌,清风又进来挑了一回灯花,换了一盏敬亭绿雪。
孟旭写好了一副字,才缓缓道:“不用通传,去常宁殿。”
太子心绪不佳,只带了赵德胜往常宁殿踱步,一路上都是静悄悄的,他甚至能听到赵德胜手上那盏仙鹤宫灯灯花爆开的声音。
常宁殿里来来往往的宫人们也都轻手轻脚的,看见太子来了俱都敛了神色,欲往内殿通传。
赵德胜一打手势,外间的几个小中人立马噤声,忙着进殿的那个也驻了腿儿。
孟旭自顾自往里走,停在院里一株六月雪前面看了一会儿,神色寂寂,不知在想什么。
冠梨花白,但香味浓郁,太子一向不喜欢香味重的东西,今儿倒奇了怪了。
赵德胜一瞧都月上中天,只得出声催促:“太子爷,徐娘娘只怕在里间呢。”
他不好说出口,来的时候常宁殿都要下钥了,再等一会儿只怕徐昭容就见周公去了。
内间的徐沅都洗漱好了,正由别枝和惊雀用去年存的芙蓉花包烘头发,幸亏惊雀眼尖,望院里一瞟模糊看着个人影。
她忍不住出声提醒闭着眼睛的徐沅:“昭容,那院里,好像是太子殿下。”
别枝随着惊雀的视线望出去,虽看不大真切,倒真有个模糊的身影像是太子。
两位嬷嬷已歇下来了,此刻只能徐沅自己拿主意,别枝摇了摇徐沅的肩:“昭容,奴婢看着外面那个也像是那位爷。”
近日风大,内院那树六月雪开得绚烂,估摸是哪个洒扫的宫人与孟旭身形相仿,徐沅按按脑袋:“今儿殿下不会来,他晚间不是给王姐姐赏了一道菜?”
既赏了菜,一般都是侍寝的意思。别枝和惊雀也明白这个道理,但院里那个身形跟太子却有九分相似了。
“昭容,奴婢瞧着那个怕就是太子殿下。”
惊雀朝别枝点点头,顺带把徐沅的头发攒在头顶,再拿一只赤金松鹤长簪固定住,催促她起身接驾:“您快起来,太子殿下都到门口了。”
说完两个大宫女就恭敬地在门口给孟旭行了礼,徐沅跟在她们后面,望着脸上带着初春风露的孟旭,还有些不知所措。
宫人们紧赶着伺候孟旭在内间落座,又是上茶又是要点心,怕他冷还特意重新点燃了熏笼。
赵德胜替太子解了披风,就着宫灯仔细一瞧,才确定还真破了个洞,嘴里止不住嚷嚷:“这可是坤宁宫娘娘亲手缝的,奴才疏忽了。”
应该是被梨树的枝丫剐蹭到了,徐沅站在太子面前,满含歉意:“想是殿下看六月雪太入神了些,披风刮了也不曾在意。”
孟旭看着忙着缝补的宫人,觉得有些吵闹:“你们且下去吧,本宫与你们昭容单独待会儿。”
寝殿里的人全作鸟兽退散,只剩下炉子里白檀香燃尽之后的青烟在半空中袅袅氤氲。
屋子静了下来,孟旭的心里却有说不出的烦躁。一开始为着王清惠,现在那会儿的气已经疏散了,只有说不出来由的憋闷。
他在这宫里,虽无一日舒心,却从没有跟今天这般焦心。
徐沅看出来孟旭肯定是在哪儿吃了不痛快,也不戳破,从碟子里拣了一块苜蓿糕:“殿下尝尝,这个味儿倒爽口。”
孟旭没有接那块糕,只是把徐沅拉到他身侧坐下,说:“晚膳用得多,不想吃这个。”
是晚膳气得饱才对吧,徐沅把糕放进自己嘴里小口小口吃起来:“您真不吃?那我自己吃了。”
徐沅吃东西的仪态倒是挺好的,慢条斯理,乐在其中。只不过,孟旭看她这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就要发火:“徐沅你还不来伺候我!在那吃什么破糕!”
徐沅不解太子的意思,反问他一句:“我刚伺候殿下用点心,殿下不是不要吗?”
不要就不知道再劝一下吗?孟旭一脚蹬了靴,盘腿坐在榻上,将头侧到一边,不肯正视徐沅,显然在生闷气。
徐沅跟孟旭相处久了,知道他脾气不算大,只麻烦在心思得靠身边的人自己猜出来。任凭他心里怎么千回百转,也绝不会跟人说个只言片语。
于是徐沅只是从太子身后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后背上,娓娓道来:“今儿晚膳不是见您给王姐姐赏了菜,因着这个,我就以为您会歇在清凉殿,不是诚心怠慢您。”
太子虽然不是为了徐沅对待他的态度憋闷,但听到她这样温柔的解释,还是缓和了很多,只不肯转身:“不是为着这个,是为你王姐姐糟践我的心意!”
太子对王清惠的态度,或许底下的人看不明白,但徐沅日日从王清惠的口里却能听出一些不寻常来。
听到太子这样倒打一耙,徐沅反而有些替王清惠打抱不平:“您说王姐姐不懂您的心,那您又何曾想过她的心?您总是没来由的对她百般挑剔,多番为难,难道她就不伤心不害怕吗?”
孟旭自诩对王清惠的敲打还算隐秘,却不料连徐沅都看了个一清二楚,当即转过头来逼问:“谁告诉你这些的!”
徐沅得了这话,当即松开了抱太子的手,正对上太子那双雷霆之眼:“您不必觉着我时刻都在探听您的心意,难道我日日跟王姐姐在一处,她不明言,我就体察不到她对您的畏惧吗?”
孟旭也发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于是试图想把徐沅搂进怀里,却不料被她挣脱了。
徐沅的话虽有些火气,但胜在中肯:“也是,我和王姐姐这样的,在您眼里原就是个消遣的玩意儿。您觉着那一碟菜是恩赏,但在王姐姐看来却不一定。您看着是她辜负了您,却不成想是您不懂她。”
这一番话如疾风骤雨,太子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但他还是抓住了重点:“小沅,你是说昭仪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
徐沅接下来的话就带了些悲凉:“您仔细想想前些日子是怎么对她的?您处处限制着她,叫她怎么还会觉得您给她的是恩赏而不是君威!”
孟旭听了这些话,哑口无言。
他不是一个细腻的人,会出手弹压王清惠也只是不想东宫里形成为求自保、互相戕害的风气。他要的是一个相安无事的后院,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王清惠的所思所想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孟旭以前只见着徐沅娇媚多姿,倒不成想她说话也能这么厉害,语气中反而带上几许物是人非的惘然:“小沅,你对我说话何时都这么凶了?”
徐沅不好说自己物伤其类,只将脸慢慢躲到孟旭后背宽大的衣袍之中,轻轻摩挲两下,再不肯出声。
夜静春山空,常宁殿像空无一物般死寂。
经了这些时间,孟旭似乎也感受到了徐沅心绪凄迷。他背过身去,双手轻轻捧起徐沅的脸,就又看到她那双迷雾一样的眼睛,带着澹澹水汽,借得三分春寒料峭。
我见犹怜,不外如是。
孟旭彻底哑了火,他有些把持不住。徐沅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别样风情,她不是最漂亮的,平日里甚至有几分迂腐。
但就是勾人。
羞从面色起,娇逐语声来。见了这一幕的太子还有什么好装怪的,只得又把美人揽进怀里,哄她:“小沅,是我不好,我该打。”
徐沅也有点懊恼自己嘴快,前面那些话到底不是她一个侍妾该说的:“不怪殿下,我也不好,不该为着这个与您争闲气。”
等了等,徐沅又补充一句:“我不该仗着自己明白您几分心意就胡言乱语。”
孟旭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徐沅,终于出手取下了她头上那只碍眼的发簪。
一时间青丝如瀑,长发及腰,还带着菡萏香味,孟旭看得口干舌燥还不忘评一句:“好香。”
徐沅把散落在面庞的头发别到耳后,回一句:“您来之前,我正用花苞烘头发呢。”
若共那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
孟旭是第一次体悟出这话的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