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遍地飘“零”、“攻”不应求的残酷世界里。
唐迎乐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只想做个佛系的小透明。
将梦想寄托于二次元世界,跟纸片人在颅内小剧场里,来几部无脑甜的爱情动作片就很满足了。
毕竟没有希望就没有伤害嘛。
But!
为何他只是看个小说也能见鬼?
见鬼也就算了,他居然还被鬼抓进小说里。
他悲怆地仰起头,像要穿透次元壁找出悄然窥视的女鬼。
吼出发自灵魂深处的质问:“你这是哪来的智障穿越法?”
就在这时,一道灵光闪过,他又差点哭出向声。
夭寿喔,他想起来了,《回生境》就是把个尸基推荐的!
向推荐者抱怨对方介绍的作品超级雷,他到底是跟谁借来的勇气这么做的。
而且.....
他打了个寒颤,持续发散思维。
把个尸基该不会就是作者,同时也是隐藏在网络中的女鬼,被他的黑评激起怨气,就把他抓进来以示惩戒吧?
不然他哪个文不穿、哪个角色不当,偏偏就穿成了钟正,系统还出错绑定失败。
早知道就不要逞一时之快嘴贱了!
他越想越后悔,恨不得一头撞向镜子,看能不能把自己掉落的智商撞回来。
也不知他在现实世界里的身体怎么了。
以当时手机爆出来的火花,恐怕是不死也得残。
加上他一个人住,就算还有一口气苟延残喘,等到隔天被人发现时也应该晚了。
可恶,明明还差三个月就能毕业的说。
想到即将到手的大学文凭就这么飞了,他心痛地哀悼一秒。
随即收拾心情重整旗鼓,毕竟他还有更大的危机要操心。
就是即将被鬼畜攻连啪十几万字啪到死的猎奇结局……
他忧心忡忡地脱下沾了呕吐物的衣服,打开莲蓬头试探水温。
想起自己两年前差点猝死后,怀疑是原本的名字太带衰,就跑去户政事务所将名字改成唐迎乐。
期许自己能实现“躺赢乐”的耍废人生。
但谁知如今竟会变成“躺淫死”,就很不甘心。
虽然莫笙真的很帅很可以...... 啊闭脑啊!
紧急压下弯起的嘴角,他怒地一脚跨进水柱里,试图净化肮脏的心灵。
就瞥见胸前还挂着一条用红线系着的翡翠玉石。
那玉石的质地细腻光润,外型状似莲花,由深至浅的色泽与精致的纹路令花瓣层层分明。
底下的莲座处还刻着以一条横线相连的两个符号,感觉像是制作者潦草的签名。
不过玉再好看,他也不懂得欣赏,便将它拿下来放到一旁。
快速地冲了个澡,他翻箱倒柜地找出内裤换上睡衣,才躺上比他原来那张二手旧床还舒适柔软的双人大床,幽幽地叹了口气。
虽然还是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也不得不为未来做打算。
穷宅如他,每天的生活不是忙学业就是忙打工。
唯一能充实超现实与非科学相关知识的地方就是网络小说。
因此对于“穿越”也稍微有一点概念。
依据各大网文,一般穿越可分两种。
一是连人带身体一起穿过去,最经典的案例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寻秦记。
二是灵魂穿越,附着在某个人身上,简称“魂穿”。
穿越的目的不外乎是维持历史原貌,或是改变结局、修正漏洞。
而在部份设定中,则还会有负责协助穿越者完成使命的监督者,即为系统。
以唐迎乐的状况来说,他显然就是魂穿,又穿成了主角。
结局还是虐上加虐、同归于尽的大BE。
就应当不会是要他维持原样剧情吧?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他认真地思考了下《回生境》这部小说。
发现该文不仅槽点满满,还有各种漏洞。
作者明明弄了个刑侦剧的开头,还依稀埋了些伏笔,却完全没用到后续剧情上。
他怀疑这中间有什么是作者漏掉没提,或者是作者原本想写。
却碍于读者们丧心病狂的要求,才匆匆改为无脑纯肉文。
但既然莫笙的黑化是为了替哥哥报仇,就表示一切都是因连环凶杀案而起。
那么他既然要改变结局,就应该要对症下药,努力调查真相。
以正确的手法表达钟正的悔过之心,并纠正莫笙无视法律私刑报复的错误观念。
才能完成穿越使命,摆脱这个世界,回到他躺赢乐的美好宅生。
唉,工程浩大,任务艰难,今晚肯定要失眠。
唐迎乐翻了个身,心情万分沉重,非常值得闭目沉思一番,好布一个绝妙的局。
几秒后,浅浅的鼾声响起。
这时,搁在床边的手机震动了下,屏幕亮起,微光轻轻照在他安祥的睡脸上。
两封讯息通知也陆续跳出,挂在通知栏的上方。
“莫笙已加你为好友,快来聊天吧。”
“莫笙:晚安,今晚我很开心(笑脸)”
————
密闭的房间里,“他”坐在一张铁灰色的桌子边,目光微垂地看着手中的笔录。
上头白纸黑字,俱是不得其解的疑问,而受询问人的姓名栏里则写着“何箫”二字。
负责主审的老张坐在“他”身边,在一连丢出几个问题都毫无结果后,就不耐烦地摆弄了下桌灯,昏黄的光线便顿时洒向对面的人身上。
何箫不安地皱起脸,将高大的身躯佝偻在一张小椅子上,一句话都不敢吭。
他的五官颇为英挺,却被划破嘴角的一道疤痕破坏了协调感。
皮肤也因长年在外劳动晒得粗糙黝黑,加上一双做过粗工长满厚茧的大手和洗到脱线褪色的T恤。
整个人看起来竟有几分沧桑,与他才二十三岁理应风光明媚的年纪相当不符。
沉闷的氛围越渐压抑。
终于,何箫承受不住压力,目光游移地支吾道:“警察先生,我...... 我那个...... 不行......”
男人最忌讳说不行。
“他”诧异地空白一秒,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
老张也脸一抽,扬声提问:“你什么?
“我......”
小麦色的肌肤因羞耻涨成了猪肝色,何箫慌张地抬起头。
看了眼藏有窥视目光的单向玻璃,豁出去地大声说:“我是同性恋!”
同...... 同性恋?
“他”和老张都傻了。
四个月前,在一场大雨的冲刷下,六具被掩埋的女尸曝光。
经法医鉴识后,确定死者生前受过极为残暴的虐待。
但凶手相当谨慎,没有留下任何体液或毛发皮屑,死者之间也毫无交集,大大地阻碍了侦办方向。
此案轰轰烈烈地闹了许久,负责侦办的北市局侦二队迟迟毫无进展。
不仅被社会大众骂到臭头,也被局长和大队长催到秃头。
直到昨天出现新的受害者,才终于抓到一个嫌犯。
但对方竟然是同性恋。
别说在隔壁监督的侦二队队长差点撞墙,老张也气得把本子一摔。
拍桌大骂:“已经有人指认你了,你还敢撒这种谎?
也不先照一下镜子,看看你自己哪里长得像个娘炮,装零还不如说你有精神病!”
“他”脸色一白,被那当头砸下的“娘炮”二字堵得胸口发闷。
又怕死守多年的秘密会被瞧出端倪,便迅速抹去那一闪而过的尴尬,努力保持面上的镇定,专注眼前的案情。
“他”抿紧嘴唇,暗自深吸口气,就抬起双眼谨慎地打量嫌犯。
“我没说谎,真的没有! 我真的是同性恋,我没办法碰女人,我没有杀人!”
此时的何箫神情焦虑,眼角闪烁着委屈的泪光,神情逼真得教人抓不出一丝伪装。
而“他”也怔愣地瞪大双眼,耳边尽是老张紧迫盯人的追问,却已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觉得心底正被一阵恐慌占据。
眼见为凭,何箫的罪证是“他”亲眼目睹的,证人也是“他”一再确认无误的,一切都应当是不容置疑。
“他”怎么可能会抓错人?
然而,嫌犯矢口否认,警方也拿不出最具关键的铁证,最终只得放人。
“他”若有所思地站在走廊窗边,似要看穿何箫的真面目,紧咬对方离去的身影不放。
忽然,“他”瞳孔一颤,强烈的不安窜上心头,将仅剩的那点自信彻底淹没。
“我真的错了?”
三天后,新证据出炉,检察官立即判定何箫罪证确凿。
何箫不甘被捕,竟试图逃跑,最后不慎在逃亡途中坠崖身亡。
人犯惨死,众人拍手称快直呼报应,轰动四个月的案子便就此落幕,网上也大肆表扬警方智斗恶徒的英雄事迹。
初入侦二队的新人初战告捷,在同僚的掌声中接受长官的褒奖。
相机的闪光亮起,“他”扬着礼貌的微笑,穿着警服英姿笔挺,俊秀的脸庞却挂着淡淡的眼圈。
因为“他”的手上沾了一条人命。
————
叮铃——
清脆的铃声打碎凌乱的梦境。
唐迎乐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机一划就倒回床上。
片刻后,他一个弹跳坐起,匆匆地跳下床往浴室跑,边在心里有条不紊地想着今日行程。
先去图书馆还书,然后跟教授开会讨论毕业成果展的进度,十点赶去餐厅打工,下午三点有课,六点还要去上夜班……
直到咚地一声,冷冷的墙壁胡乱地往脸上撞,他才猛然惊醒。
我穿越了,不用上课也不用打工了!
他抓了抓一头乱发,就傻着一张没睡饱的脸往回走,试图享受睡回笼觉到自然醒的乐趣。
但也不知他是否天生劳碌命,明明趴回床上了,脑子却反而活跃了起来。
想起方才似乎做了个梦,梦里他变成警察在审问一个犯人,便眯着眼回忆半天,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那不是《回生境》一开头的剧情吗?
而且比起随文字描绘而脑补出来的内容,梦里的画面更加真实,情绪也更加饱满。
仿佛他自己就是钟正,能体会对方所经历的震惊、不安、怀疑与愧疚。
他皱眉想了想,依据穿越文的套路,这大概就是原主身体残留的记忆吧。
话说回来,系统勒? 管理员还没修好漏洞吗?
他翻了个身,目光放空地盯着天花板,开始在内心发出深沉的呼唤。
“系统,你在哪儿呀? 系——统——系系——统统——你快回来唷,风里雨里我在等你——”
然而,系统始终没有回应,他仿佛是喊了个寂寞。
反正也睡不着了,他索性再跳下床,摸索不熟悉的环境将自己打理好。
按掉再次响起的手机闹铃后,想起可以上网查一下这个世界的信息。
便又一番研究。
待他成功用指纹解开了屏幕锁,就发现莫笙几小时前传来的讯息,顿时一震。
哇靠,才第一次见面就加微信,还把人带回家乱撩拨。
钟正作为一个警察,难道不知道在酒吧找男友不可靠吗?
就算是要找友炮,也别找自己楼上的窝边草啊!
他痛心疾首地摇摇头,边点开讯息一看,就盯着莫笙的笑脸表情久久无法言语。
明明只是系统自带的表情图,他却莫名背脊一阵寒意。
也不知莫笙的开心是哪种开心法,反正应该不会是“哈哈你害死我哥好棒棒”的开心笑。
而且一想起对方头上那根粗长狰狞的进度条,感觉一旦跑满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就不由生起逃跑的冲动。
“欸,对啊!” 他眼睛一亮。
谁说穿越就一定要走复仇或解密路线?
明明也有种田流的啊!
与其叫他正面接触反派大反派,还不如隐姓埋名远走他乡,远离即将黑化的反派男主也是一个好方法。
于是一个小时后,唐迎乐提着随意收拾的行李,就“硄啷”一声夺门而出。
空无一人的公寓还回荡着他踏步下楼的声响。
直到一楼的大门开了又关,才终于恢复平静。
过了片刻,一片浅灰色的羽毛悄然飘落。
客厅昏暗的一角,默然睁开一双眼,闪烁着冰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