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年人家出来,豪哥又带我们去了村口的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看起来不错,但是也不是很豪华,一间老式的南方瓦房,两层高。
一个老头正在门口晒小麦,一看到我们就露出笑容,道:“来啦!”
豪哥原本凶狠的脸上露出笑容,像个痞坏的大男孩,道:“龚叔,忙呢,我来弄吧!”
说着就接过老头手里的铲子,开始帮老人把小麦铺开来晒,他的力气很大,一铲下去满天都是灰尘。
“你快别干了,你这晒麦子还是造反呢!”师父被灰呛得直咳嗽。
“草,我这功夫,这肌肉,你以为白练的吗?”豪哥说着更起劲了,把小麦铲的满天飞舞。
师父受不了了,急忙拉着我进了屋子。
老人给我和师父倒了茶,又从墙角拿出一个西瓜切了,放在淘米的篮子里递给我们,一脸慈祥地说道:“吃,多吃点!”
瓜是老人自己种的,比打药的瓜可口很多,我也不客气,拿起就旋。师父比较淑女,没有吃。
“龚叔叔,上次的报告给你们了,你们考虑的怎么样?”师父问道。
老人一脸不好意思,道:“我也看不懂,但是你们说我那个小房子高度不够不能算房子,那小房子是我妈一直住的,破是破了点,咋不能算房子呢!”
师父拢了一下头发,道:“那我们再去看一下吧。”
“行!”
老人带着我们从侧门绕出去,我就看见了那个小房子,的确不大,但是结构还算完整。
这次没让师父说,我就主动跑过去打了一下,巧了,和刚才一样,米。
我连打了两次,都是同一个数据。
师父看了我一眼,走到房子旁边,道:“你怎么打的,这地上全是碎砖烂瓦,檐口高度要从地面打到屋檐,你去找个铁锹把这里清理一下。”
我看她的眼神,似乎想意会我什么,但我实在太笨,没懂她的意思。
铁锹豪哥那就有一把,正在前院扬灰,我赶忙过去,他居然把衣服都脱了,干的非常起劲。
“豪哥!豪哥!别搞了,师父说让找把铁锹把那边弄一下!”我喊道。
“什么?弄什么!”豪哥满头大汗,脸上全是灰尘。
“那个房子,边上全是碎砖,师父说清理一下。”我道。
“喔,走。”
我和他再次来到房子边,我从豪哥手里接过铁锹,开始清理那些碎砖,很快就清理干净了。
刚要再量,师父突然拉住我,训斥道:“你看你干点儿活,都没弄干净,豪哥你再去清理一下。”
我莫名其妙,我明明都弄干净了啊!地皮都看见了!
豪哥也不说话,接过我的铁锹就走到房子边,只见他猛得一用力,地皮愣是硬生生被铲下去几公分!
“看到没,这才叫干净!”豪哥得意洋洋地朝我说道。
“去吧!”师父这才把测距仪递给我。
我走过去一打,“滴!米!”
我考!神了!
师父满意地看着我,朝老人说道:“龚叔,的确是有问题,我们马上修改,你看看还有哪边有问题,我再重新弄。”
老人自己似乎都不好意思了,笑道:“哎,我都不好意思说,我觉得装修太少了。”
我一听愣了,你这破房子哪有装修啊!我刚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地面没铺地砖,墙面也就刷了大白,压根没什么装修。
师父沉默了一会儿,道:“您今天能签字吗?”
老人道:“这个嘛,主要看补偿合不合理。”
老人话音刚落,豪哥就道:“哎,章工,我正好要跟你说,上次我们讨论的那个事儿啊,就龚叔院子里那个香樟树,我问了做苗木的朋友,至少都要8000块,还有那些景观树啊,现在价格都很高,我觉得你们这个评估标准也要与时俱进了。”
“喔,是嘛,那你回头把资料给我,我看看。龚叔,这样吧,你的装修的确是没什么东西,但是那个树还值点钱,我们之前做的都比较保守,我看你数量也不少,再给你加十万,你今天就把字签了吧。”师父缓缓说道。
“这个。。。。。。”老人还在犹豫。
“哎呀,别这个那个的啦,叔,你看我都给你干活了,你那房子值多少钱你不知道嘛,都住了那么多年了!”豪哥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那,行吧,那就签吧!”老人终于松口了。
“小王,笔、协议、印泥,快!”豪哥朝我喊道。
我赶紧从包里掏出一堆东西,豪哥拉着老人就朝屋里走,生怕他反悔。
“对,这里签字,看好了啊,除了安置房,剩余的安置费用,补偿款都在这,一共二十五万三千六百,您在这签个字!”豪哥极其热情地指导着。
老人一笔一划的写着自己的名字,然后小心翼翼地按上指模。
“行,协议我带回去盖公章,明天就给你送过来,您抓紧时间搬迁,这个第一批费用一个礼拜之内就会打到您的账户上,早搬早拿奖!”
“行,那就麻烦你们了。”老人非常客气。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应该的。”
从老人家出来,豪哥心情很好,哼着小曲就回指挥部,一路上揽着我的肩膀叫我小老弟。
刚到指挥部,正好碰上一个穿着白衬衣的中年人,胸口带着党徽。
“张主任!谈下一户,已经签字了!”豪哥朝白衬衣笑道。
张主任一脸严肃,并没有像豪哥一样嬉皮笑脸,拿过豪哥手里的协议,道:“要加快进度,已经签字的住户抓紧让他们搬迁,以免他们反悔,做工作的时候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采取太激进的手段!”
“主任你放心,咱们绝对文明谈判,不使用暴力,注意谈判技巧!”
“嗯。”张主任说完看了我一眼。
豪哥立刻介绍道:“这是我们章工的徒弟小王,刚毕业的大学生,今天第一次上现场,表现得很好,基础工作做的不错。”
我心里一阵发虚,豪哥这张嘴真是吹死人不偿命,他是知道我大学的德行,不知道还敢不敢说出这些话。
“嗯,年轻人多学习,章工是很优秀的。”
“好的张主任,我一定好好学习!”我放低姿态道。
“行,我先过去,中午你安排给小王接接风,工作要做,饭也要吃!”张主任道。
“行,主任放心,我会好好招待。”
张主任点点头,走出门进了门口的一辆帕萨特。
豪哥一拍我肩膀,道:“哈哈,全拿下!走,中午带你吃点好的。”
说完拿出手机就打电话:“喂,姚记吗?我,豪哥,给安排个包厢,把我存的酒拿出来!”
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大哥的味道。说实话,对于刚毕业的我来说,这无疑是很有震撼力的。
打完电话,豪哥就带着我和师父上了停在门口的路虎,我第一次坐这么宽大的车,豪华的内饰看的我不禁咋舌。
“哥,你这得赚多少钱一年啊,能开这车。”我不禁羡慕道。
豪哥单手打着方向,一手夹着烟伸出窗外,道:“这算什么,只要你跟着哥好好干,早晚你也能开上。”
这话说得我心花怒放,试问谁不想像宋思明一样开着路虎把海藻呢?
豪哥开车比唐哥还野,如果说唐哥是技术流,那豪哥就是暴力流,完全是靠着喇叭和大嗓门开道。
车子停在镇上一家普通的小饭店门口,我知道像这种大哥一般都不屑于去大酒店吃饭,这种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往往能吃到不少好东西。
一进门,一个打扮的很贵气的老板娘就迎上来,道:“豪哥来了,楼上请。”
老板娘看起来也是那种很会社交的人,一见面就和豪哥打情骂俏,微露的胸口一朵娇艳的玫瑰纹身若隐若现。
上了二楼包厢,菜已经上了,只有三个明炉,都用炭火烧着,上面是砂锅,不知道是什么菜,但满屋飘香。
除了菜,还有两瓶未开封的剑南春。
豪哥拧开瓶盖,倒了满满三杯,我看着那高脚杯,足足有三两左右,这要是喝下去,下午就不用干活儿了。
“哥,我喝不了这么多。”我面露难色。
豪哥看都不看我,道:“喝不了你就别干拆迁,这点酒不就漱漱口么。”
我年轻气盛,一听这话心里就不服了,不就是酒么,大不了往死里喝。
看了看师父,师父没说话,我就把酒端了下来。
“来,一边吃一边喝,野生黑天鹅,野猪肉,内蒙羊羔肉,都是好东西,来!吃!”豪哥吆喝道。
那味道的确是香,我夹了一块黑天鹅肉,没啥特别的,肉很难嚼。
“来,小王你第一天来,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团队!你年纪小,本来咱们这杯应该干掉的,咱们就分三次,来我带个头!”豪哥说完,一仰脖,高脚杯就少了三分之一。
我看的心惊胆颤,但输人不输阵,闭着眼端起杯子一口灌了下去。
酒入喉的瞬间一股呛人的气味瞬间充斥整个口腔,从嘴巴到威力仿佛烧起一股烈火,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瞬间传来。
我强忍着没吐出来,赶紧嚼了两块野猪肉,把那股酒意压了下去。
脸瞬间火辣辣的,头不知不觉就晕了。
豪哥放下酒杯,慢悠悠地开始吃菜,不见任何反应。
“最近买那只股票?”豪哥夹着花生米问师父。
“我就随便买买,没豪哥你买的多。”师父谦虚地说道。
“草,谁不知道你章工是股神,快跟我说说,我最近绿的都快带绿帽子了!”
师父被豪哥逗乐了,道:“谁敢给你带绿帽子,只有你给别人带绿帽子。”
看起来文静的师父在饭桌上毫不忸怩,这是我没想到的。
“那是,我这人就这样,钱多老婆多,章工你要不要考虑下?”
“去你的,我可高攀不起你,我喜欢小帅哥,不喜欢你这种老男人。”
“我草,我哪里老了,老当益壮懂吗?”豪哥一脸的不服气。
我听他们互相吹着牛皮,脑袋晕乎乎的,坐在座位上都有点开始摇晃。
“来,小王,再喝一个,你怎么连你师父都不如,才喝了一口酒成这样了!”豪哥又举起酒杯。
这话谁受得了,我涨红了脸,端起酒杯就和他碰了一下,呱唧一口又干下去一半。
师父心疼道:“你差不多行了啊,人家还是个孩子,哪有这样灌酒的!”
“呦呦呦,还知道护犊子,我这是培养他知道不,干拆迁的哪有不喝酒的?不喝酒怎么跑业务?”豪哥故意酸溜溜的说道。
师父没理他,给我倒了一杯白开水让我漱口。我满嘴辛辣,几乎立刻就要吐出来,但是我不想当着师父的面丢人,硬生生把到喉咙的东西又咽了下去。
“烟,给我一根烟!”我道。
师父朝豪哥道:“烟!”
豪哥丢过来一包华子,师父拆开包装,拿出一根含在嘴唇上,用火机点着,递过来道:“诺。”
我猛抽两口把那股浓郁的酒气压下去,总算是缓了过来。
“吃点菜!”师父给我盘子里夹了好几块肉。
我狼吞虎咽,肉块油腻的味道盖住了酒气,总算舒服了一点。
“军工怎么样?我看马上八一了,军工应该是热门股啊!”豪哥还在聊股票。
师父见我缓过来了,松了一口气,道:“军工最近都跌成啥样了,看看白酒和科技股吧,乐视和南车都不错。”
“我看看。”豪哥拿出手机开始看,豪哥用的是苹果5S,当年的最新款,还是土豪金版本的。
我看着他用的手机,开的车,心里羡慕到极点,有钱真好,真希望早点像豪哥一样潇洒。
“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师父问我。
我摇摇头,端起酒杯,朝豪哥道:“哥,我再敬你一下。”
豪哥正在看股票,就没太搭理我,只是端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
不知道是豪哥的态度刺激到了我,还是他的苹果机和路虎车刺激到了我,总归我心里有点不平衡,一口气就把杯中酒全喝了。
师父急忙给我倒水,让我多喝白开水。师父的温柔,让我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消失了。
三口酒下肚,我已经晕的不知道天南地北了,看着师父清秀的脸庞和长长的黑发,我居然忍不住傻笑起来。
“草,你这小子怎么盯着你师父看!”豪哥发现了我的不对劲,笑着骂道。
师父没理豪哥,轻轻拍着我的背道:“难受吗?要不要去吐?”
我摇摇头,坚决不能在师父面前吐,太丢人了。
“我没.......哇!哇!”话还没说完,我瞬间就吐了出来,呕吐物喷了师父一身!本来十分漂亮的连衣裙裙摆全是我的呕吐物!
“沃日!”豪哥吓的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师父直接脸都绿了,坐在椅子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服务员!拿毛巾!那热水!”豪哥朝门口大喊道。
死了,这下死定了,师父肯定要跟我绝交了。
喝过酒的人都知道,本来不想吐的,一闻到呕吐物那个味道,瞬间就喉咙发痒,我连吐两口,就再也忍不住,直接在包厢里哇哇狂吐起来。
瞬间包厢的地板上全是一滩滩呕吐物。
师父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直奔卫生间,豪哥也开始干呕起来。
服务员跑上来,一看这情况,捂着鼻子又出去了。
“哥!我...我再敬你一杯!”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去摸桌上的剑南春。
“别!老弟!我服了,我怕了你!你别喝了!”豪哥急忙去抢酒瓶子。
我眼疾手快,直接把酒瓶子捞过来抱在怀里,拧开瓶盖就往杯子里倒,嘴里喊道:“咱们再来个三批,不是,三分之一!”
说着我举起酒杯,又灌了三分之一杯。
豪哥见我喝了,没办法只能陪着喝了。
“哥,你这个野鹅肉,不是,野猪肉,不是,哎呀,反正很好吃,感谢哥给我接风。”我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豪哥满脸尴尬,道:“老弟你开心就好。”
“哥,咱俩以后免不了还要合作,来,我再敬你一个!”
“别!哎!”他还在喊,我又喝了三分之一。
不知道为什么,吐完之后我竟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连喝两口居然没什么事。
我虽然晕乎乎的,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只是有点发飘。
难道吐了就能喝了?
我暗自窃喜,端起酒杯道:“哥咱们一股作气,一键三连,来,干了!”
说完我不由分说就把酒干了,这第三口酒刚下肚,我就感觉到不对劲。
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涌上来了,我急忙捂着嘴冲向卫生间。
要命的是这次不仅要吐,而且肚子也开始出现一股难以抑制的绞痛。
刚冲到卫生间,门一下打开,师父一脸错愕的看着我。
我看了看她,胃里再次翻江倒海,一股完全控制不住的吐意袭来,我猛地捂住嘴,师父眼看不对劲,又无处可逃,尖叫道:“不要!”
对不起,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