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夜缠绵,第二天,一如从前,叶莹起得很晚,也无人来叫她。不过临近年关,福晋也免了大家的请安,包括她的近前侍奉,只是她时常不放心,派侍女前去嘱咐,或者自己亲去。
至少,她和福晋的关系在这些日子里仍旧保持得很好。
她刚起身,就听到烟云通报,佩儿已经候了许久了。
先不提这小姑娘她本身自己也很喜欢,更何况佩儿是福晋的贴身侍女,代表的是福晋的面子,她也不曾想过要怠慢对方。
虽然这是封建王朝,但她时常心中想着自己是现代文明社会前来,她自知自己的力量不过是蚍蜉撼树、不值一提,也不曾幻想改变这个时代,却不能忘本,面上不能表现出来,却要记住她和这些侍女无甚区别,本应该是平等的。
佩儿手里拿了个纸袋,还是那副喜气洋洋的模样,着实令人喜欢。
“给格格请安。”佩儿将纸袋奉上,两只眼睛笑成了两条线,“这是福晋命奴婢给您的。”
并未用“赏”等字,证明这不是上对下的恩赏,不过是两个小姐妹间的礼物罢了。
叶莹接过,佩儿就告辞了。
她打开纸袋一看,才发现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糖炒板栗仁,不是金银财宝,不是绫罗绸缎,却是投其所好。
叶莹记得,她曾与福晋提过,她幼时常用些民间食物:糖人、糖炒板栗、糖葫芦等等,这些府邸少有,且她们这些未出阁的高门贵女,怎可能到大街上却吃用民间的东西,故而福晋是没见过也没用过的。
叶莹却没想到,福晋真的将她随口一说的事情放在心里了。
这虽是不难,可福晋在如此事务繁杂中还记得她的一点点爱好,几乎让人受宠若惊。
她尝了一颗,板栗又软又糯、绵密起痧,尤其是前世她吃得苦多了——病久了,只能尝到苦味了,这一世更是嗜甜,更是大多数人接受不了的甜腻滋味,不过她为了身体健康,未曾暴露太多。
这板栗却异常合适她的胃口,可见福晋有多么心细,能够关注到这一点。
这热板栗刚好适合冬日食用,配合早膳美美用了一顿,发了一身汗,她又简单洗了个澡,换好衣裳,准备出门。
她和黄格格约好了今日去赏雪。
黄格格院子距离她们的并不远,走几步就到了,故而她先去院子和黄格格会合。
像她们这种地位最低的格格,是不可能一个人单独住一个院子的,通常是两三位居住在一起,正如她是和钰格格同住的,黄格格也有同住的“室友”。
住过六人间大学宿舍的叶莹倒觉得无所谓,还挺宽敞的,但很多在家被娇宠惯了的通常不大适应。
叶莹是不知道与黄格格同住的是谁的,直到遇见了一个身姿高挑、肤白胜雪的女子。
那女子五官大气艳丽、颇有些异域气息,但常常垂头含胸,就像是有意将自己的优势藏起来一样,平日里也是一向寡言,基本上不被叫着名字问道,就一定不会主动开口。
叶莹还是想了一下,才终于想起来,眼前的女子正是高格格。
“高格格。”她主动上去打了个招呼。
哪怕昨夜弘历和她说了什么册封她为侧福晋的事情,她也觉得完全当不得真,她不过当做弘历的一时兴起罢了,反正弘历随口一说,她就随耳一听。
她还是觉得,这个位置是属于眼前人的。
未来弘历即位后,两位侧福晋只有一位可以封为贵妃,那位便正是高氏,而非那拉氏。
她又想到那拉侧福晋对福晋的恶意,心中吐槽,你的敌人可不是福晋,更应该是她眼前这位高格格。
高格格也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用来回复她的善意:“陈格格。”她说话,简直和蚊子哼叫一样小声。
高格格的父亲高斌,深受雍正器重,尤其是在乾隆朝——但目前也已经初见才干,尤其是乾隆年间治水时,也是有铁血手腕的人,怎么可能将女儿养得如此唯唯诺诺?
叶莹带着满腔疑虑,但她本来和高格格别说说话了,就没见过几面,高格格又实在是不善言辞,二人别说聊天了,正常对话几句都觉得难,于是只是打个照面便分开了。
叶莹一边向内走,一边很好奇,这就是弘历宠爱的女子?
后院除却福晋一直地位稳固、最受恩宠,其次就是这位高格格,再然后是那拉侧福晋,最后便是剩下的几位小格格分剩下的小手指大小的宠爱。
若是高格格内向到连正常对话都如此费劲,她真的可以如此得弘历的宠爱吗?
叶莹莫名觉得,也许高格格并不像是如今表现出来的样子。
见到黄格格后,她带着好奇,有意无意地提起了高格格。
谈起这位与自己同住的格格,黄格格本就直率的性子,竟是含着满腔怨气:“她那个人着实不好相与,妹妹你离她远点才好。”
高格格像是小透明一样,在向福晋请安时,更是能够隐藏在众人里,按理说没有什么相处门槛啊?因为完全可以不必相处。
可黄格格这带着烦躁的模样却不像是假的。
她试探着继续说道:“刚刚看她的样子,似是格外不爱说话?”
岂止是“不爱”,简直是没有正常人的交流能力。
黄格格表情看起来震惊又格外不可思议,随后忍不住笑了,刚刚的神情也软化不少:“早就听闻钰妹妹说过妹妹家中情况,说起来惭愧,我虽然一直羡慕妹妹幼时的平静,却也不大相信世上真有这么宁静的后院,没想到,钰妹妹说得竟都是真的。”
这又是在说她天真,不懂宅斗之事了。
叶莹一阵心虚,心中想着,还好有原主人尽皆知的家庭为她兜底。
“妹妹不会还真的信了她表面这副作派了吧。”
黄格格一直以来都是个性子好的,这还是叶莹第一次听到她说这么重的话,显然黄格格是真的对高格格格外的不喜。
“她在我们面前是一副不言不语的模样,可到了爷跟前,可就是另外一番模样了。”黄格格冷笑一声,“她可并非什么都不会,反倒是什么都会得很呢,身上一股子狐媚招数。”
叶莹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原来,高格格这么会啊。
果然,人不可貌相。
“罢了,不提她了,免得污了妹妹的耳朵。”黄格格在叶莹面前转了一圈,带着笑意说道,“妹妹看,额娘差人为我送来的心意,可是好看?”
是薄绿色,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刚好如同绿叶衬得黄格格像是枝头盛开的鲜花,容色鲜妍。
叶莹乖乖点头:“好看。”
……
二人来到了府中的花园,当然,已是冬日,早已剩下零落残败的景象。
眼见淡淡薄雪覆在枝头,黄格格一时起了雅兴,当即赋诗一首。
叶莹可没有这个能力,她也不想做文抄公,只得在一旁点头附和着,还好,黄格格也并未逼迫她发表什么看法。
此时,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自今日留在院中的烟云。
“跑”这个动作一向是皇室中的绝对禁忌,再要紧的事情也不能失态,最多只能小步快走,对于一向沉稳的烟云来说,这已经是最紧急的了。
叶莹眼见她过来,心中一阵打鼓。
烟云没有忘了礼数,慌忙向她和黄格格行礼,刚要开口,就是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可有要紧之事?”叶莹问道,伸出手亲自拍了拍她的背,“别着急,慢慢说。”
一旁陷进景色的黄格格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几个姐妹接触久了,彼此身边的侍女也是认识的,她自然知道烟云的性子。
“格格,黄格格,钰格格……钰格格……”烟云抿着唇,竟是有点犹豫。
涉及到钰格格,两个人一下子就淡定不起来了,叶莹急忙开口:“钰格格怎么了?”
烟云压低声音:“钰格格小产了。福晋带人已经到了院子,正是福晋差奴婢来告知两位格格,让两位心中先有点数。”
“小产”!
叶莹想到之前钰格格近乎绝望的“护不住他”,心痛不已。
她有些心疼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但更多的是心疼钰格格。
以古代的医疗条件来说,小产不亚于生了一场大病,甚至有可能撑不过去,哪怕撑过去了,也可能落下下红之症、命不久矣。
一旁的黄格格更是瞪大了双眼,维持不住表面上的平静:“你说什么?!”
愣了一会,她才出神说道:“钰妹妹……何时竟是有了身孕……”
……
二人随着烟云飞快赶回院中。
弘历不在府中,这样的突发情况,院里没有准备——因为叶莹大概可以猜到,钰格格并未将怀有身孕这件事告诉除了她的任何人,故而本应该十分混乱,还好有福晋坐镇,一切还算是井井有条。
福晋挺着显怀的肚子,脸色苍白,带着疲倦。
她们刚到,福晋还来不及去管她们,就听府医出来道:“禀福晋,格格已经醒了。”
福晋、叶莹还有黄格格急忙进去看望。
钰格格躺在床上,眼神却直直盯着走进来的福晋,她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几乎是连滚带爬下床,跪道福晋面前:“侧福晋想害我!想害我的孩子……”
她哽咽道,抬起头含着泪水,眼眶通红,眼睛暗淡无光:“还请福晋为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