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驿之屋中。
残破不堪的墙壁上溅满鲜血。
空气中始终飘浮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息。
家具碎裂后凌乱的翻倒在四周。
眼前恐怖的景象能够让人一眼看出这里曾发生过惨烈的战斗和死亡。
陈不恶被血腥味呛的直皱眉头。
希娜更是不愿意踏足这里半步,徘徊在门前,迟迟不肯进去。
“你盯着这两个小兔崽子,别让他们跑了,我去外面清理一下尸体。”
你才小兔崽子...你全家都是小兔崽子。
望着大步走出门外的亚瑟,希娜心里恶狠狠骂了半天...
阿瑶拽着兄妹两人在屋子里找了一片较为干净的地方坐下。
尽量离那些血腥的尸体远一些。
随后她从包裹中拿两只铁盒子,将其中一个扔过来,拆开道:“吃点东西吧,这是经过处理的牛肉,很新鲜,而且营养丰富。”
陈不恶用绑住的双手接过来,和希娜分着吃了起来。
希娜确实饿坏了,专挑大块的肉吃。
陈不恶也不跟抢她,很自觉去吃小的。
望着兄妹兄弟,一旁默默吃东西的阿瑶,始终没说话。
只是她的眼神变得很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天后,她平静道:“你很心疼她啊,有你这样的哥哥,肯定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心疼她?
陈不恶倒没觉得自己没有多心疼希娜。
不过倒也不仇恨。
他只是做了一个,自己现在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
你想啊,陈不恶是穿越过来的人,强行成了别人的哥哥,总不能占用着别人哥哥的身份,反手再把人给掐死。
他还不至于那么坏。
至少在希娜的眼中,他还只是恩佐,而不是陈不恶。
在这里,没人知道陈不恶是谁。
“我只做了一个做哥哥可能会做的事。”
或者说是扮演了一个哥哥该做的事情。
陈不恶淡淡的吃着肉,同时想起了尸坑里的那一幕,进而补充道:“在父母尸体的面前发过誓的。”
“说到做到?”
阿瑶轻笑着问。
“那当然,不能对去世的人扯谎,否则活着的人灵魂也无法安宁。”
听到这话,阿瑶笑了笑,看向只顾着吃东西的希娜,“希望你妹妹以后能理解。”
陈不恶看了一眼希娜的背影,没有说话。
然而在这一刻,像是被击中了一样,脑海中忽然有凌乱的画面开始急速闪现。
如同画面,急速拼凑。
是一段段来自恩佐的零碎记忆。
那是在村子的家门前,恩佐手里拿着一件织好的围巾,送给了姐姐。
他对姐姐的特殊情感让他像个恋爱中的少年一样。
而希娜,只是站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一切。
她以为哥哥送完姐姐一个围巾后,会给自己一份。
然而到最后,哥哥什么也没给自己。
希娜只是孤零零站在那,像是受了委屈一样。
过往的恩佐注意力总在姐姐身上,时常忽略妹妹的情绪。
以至于后来姐姐说,你忘记给希娜了,当重新他拿着围脖过去的时候,希娜起先生气的把东西摔在地上。
但后来又哭着说。
“哥哥心里根本没我……总是把我忘了……我才不要补的东西……”
从那以后,妹妹总是躲着他。也不爱和他说话了,也不再追在后面叫哥哥了。
这一年恩佐,只有十二岁。
实际上,在不久前刚刚得知自己是被捡回来孩子,并非眼前父母所亲生。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远离任何人,也没有去追问自己的亲生父母。
反而内心里,更想融入眼前这个唯一能够被称作“家”的地方。
之所以织东西,也是为了这样,只是没想到,事情办砸了。
尽管最后他还为爸爸和妈妈织了双手套。
可惜的是,妹妹依旧没有收下那个围脖。
爸爸和妈妈倒是收了,只是不到三天的时间,就不小心弄丢了。
可恩佐知道,爸爸妈妈一向把姐姐或妹妹送的礼物保存的很好,甚至会夸赞很久。
唯独他的礼物,不到三天就会丢了。
可能自己并不是那么重要。
但幸运的是,姐姐瑟琳娜把毛衣认真的收下了。
还夸他手艺好。
瑟琳娜甚至经常会穿着那条毛衣,在众人的面前炫耀说,这是我弟弟送的。
恩佐在家里唯一的温暖,仿佛都来自姐姐。
她似乎永远都会将自己从不安与孤独中解救出来...
零碎的记忆一闪而过。
陈不恶来不及回想更多,已经回到了眼前。
恩佐的记忆像是电影片段一样,在不同的场合,一点一点播送出来。
他还不知道,关于恩佐家庭的事情是如此复杂...
怪不得希娜有时候对自己,会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话说,你们刚才提到的尸修者是什么?”
“是人,但是他们吃人的尸体。”
阿瑶吃着东西解释道:“准确来说,是一群极端的人。他们认为利用人体修炼,能够达到上知天命、脱凡成仙的地步,不过,说白了就是一群疯子。”
“还有这种人存在?”
“当然有。”
她摆了摆手,“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尸修者的基数很庞大,而且还成立了单独的教社,虽然都是野生教社,但不容小觑,他们自取名为仙火社。”
“其中有绝大部分尸修者因不被城市接纳,最后游荡在野外,这些被猪头人杀死的尸体对他们来说,就是用来修仙的天降馈赠。”
听到这话,陈不恶忽然感觉嘴里的肉有点恶心。
“尸修者是东方国度的一大祸害,就跟你们西方国度的极乐徒一样。”
阿瑶很自然将他当成了西方人。
毕竟恩佐的长相明显属于西方。
陈不恶跟着点点头,没有接话,虽然他并不知道极乐徒是什么。
“那你们两个呢?又是做什么的?专门猎杀猪头人?”
“当然不是,猪头人只是最近能够挣点钱的悬赏而已。”
阿瑶平静道,“教社你总该知道,亚瑟原先的职业是一名枪者,但不久前刚成功转职,现在是一名猎枪师,至于我...我是一名灵者。”
说到自己的时候,阿瑶眼睛下意识眨了几下,语气也有些随便,似乎不愿意多说。
陈不恶以前看到过,这是说谎的表现。
“你说的这个职业和转职...我能加入吗?”
“你多大了?”
“19。”
“机会渺茫了。”
“为什么?”
“想要拥有职业,必须要加入教社才行,而且需要考取资格,但大部分的人从14岁,甚至有些人从12岁就已经开始申请了,你现在19岁,除非有过人的天赋,否则很难再加入。”
“...”
陈不恶瞬间感觉头顶一片乌云飘过。
他张了张嘴巴,似乎有些不甘心:“你们这要求也太苛刻了吧,我们那边四十岁都还允许参加高考呢...”
“考什么?”
“没事...”
看到他一副失落的模样,阿瑶拍了拍肩膀,安慰道。
“但你不必气馁,正统的教社虽然没机会了,但可以加入野生教社,别说是19岁,就是91岁,他们也会收你,成不了正途,但混一个饱饭吃还是没问题的。只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加入那些邪教。”
“野生教社又是什么?”
陈不恶闻言,追问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终于,阿瑶的脸上开始露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她放下手中的盒子,叹气道:“明天再说吧,我现在有点累了。”
随后依靠着墙壁,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陈不恶识趣的没有多问。
独自开始消化听到的内容。
不知不觉间,他开始渐渐感到困倦。
另一边希娜吃完之后,很快也靠着墙壁进入梦乡。
只是没过一会,小丫头的嘴里就开始嘀嘀咕咕,说起了含糊不清的梦话。
“哥...你怎么变成一头猪了?”
“哥...我想吃猪肉了...”
听着来自妹妹梦中的呓语,陈不恶脸色有些发黑。
他举起手,打算教训她一下。
然而希娜却翻了一个身子,脑袋不偏不倚,正巧靠在了他的胳膊上。
陈不恶一下愣住了。
希娜嘴里仍旧说着含糊不清的梦话。
“哥...虽然咱俩不是亲兄妹...但你也要履行好身为哥哥的责任,努力保护好我呀...”
“因为那个大叔说得对...我在这世上,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这一刻,陈不恶举起的手僵硬在了半空。
他内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触碰到了。
屋子外十分安静,有冷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呼呼作响。
陈不恶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还有那个失踪多年的亲弟弟。
小的时候,他很疼爱弟弟。
可弟弟却总是十分叛逆,不服管教,而且不管做什么时候,都爱经常和自己反着来,甚至动手。
但即便如此,弟弟每次在外和别人打架后,也都会说:“你敢打我,我就让我哥来揍你!”
不管有多么讨厌哥哥,可他遇到危险,总还是会搬出自己的哥哥。
内心实际上,是相信自己的。
只可惜,他对弟弟的记忆,永远停在了十二岁那年。
此刻看着熟睡的希娜,陈不恶无声笑了笑。
他放下原本准备打人的手,换做轻轻摸了一下希娜的脑袋,轻声道。
“就当我是你哥哥吧...我会尽可能履行一个哥哥的职责,就像我曾经有一个弟弟一样...晚安。”
摸着她的脑袋上,陈不恶闭上眼,在不知不觉中沉入梦乡。
....
陈不恶再次睁开眼时,他又一次看到了出租屋内熟悉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