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庆听了先是一愣,随即没有忍住,嗤嗤地笑了出来。
“我说——顾三郎!你是不知道!就这泼韩五当年在西军时候,面对汴梁来的天使,可没少搞这些装神弄鬼的勾当作弄他们!那些一辈子连刀都没碰过的文臣哪里懂这些,被他糊弄得一愣一愣的,什么仗打得多了自然识得……这套东西,也就是你们这些没上过战场的文臣才会信!”
他说着收起了笑,朝着韩世忠颇为不屑地看了一眼,似乎是铁了心地要给这位韩大统领拆台到底:“这汴京几十里的雄城,大雪之中虽然看不见战况,可听那些声也知道女真人正在扑城的声势,又怎么可能是一路强攻?三郎你再看看远处,是不是隐隐约约有多处烽火燃起——那可是城墙守军在告急的烽火!”
“告急……了么?”顾渊回望着落雪之中的汴京,只看见北方已经隐隐有橘色的火光在阴霾下游荡。
拜那些神兵所赐,女真人轻而易举地便冲入了瓮城、登上城头,与匆忙登城的守军战做一团。
而他们这支刚刚在汴京城下覆军杀将,闯出条生路的溃军,却几乎是亲眼目睹了这荒谬的一切!
此时此刻,如果从汴京平原的上空俯瞰下去,金兵无论东西哪路大军,都像是刚刚被唤醒的猛兽,睡眼惺忪。
西路军是看见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转而发起一场豪赌。
至于东路军,他们说到底,只是不想让西路军独吞攻克汴京的全功,而被迫卷入到这场声势浩大的总攻之中。黑压压的金兵正驱赶着密密麻麻的渤海和北地汉人辅军向宣化门前涌去。无论哪一路却都已经顾不上稍早些时候,那些在汴京城下被他们击溃的勤王兵马了。
“顾三郎,你料得倒是真不错,女真鞑子如此扑城!煌煌大宋、这天顷之祸看来已近在眼前。”刘国庆说到这里忽然停下,看了看面前二人,又看了看远方那似乎被风雪和喊杀声浪淹没的繁华汴京,还想再说什么,却终究是摇摇头,沉重地叹息一声。
听他这样一说,原本有心与他说一番阴阳话的韩世忠也是兴致恹恹。
他骑在那匹枣红的大马上,提着刀往回走了两步,指着那城池的方向:“守城的倒也不全是废物,你们听,那喊杀声纷还乱得很,汴京——或许扛得过这一次……小顾参议,如今女真大军都在前压,我们若是现在突围,还真是时候。”
可是顾渊听着,却只端坐在马背上,愣愣地听着这跨越千年的厮杀。
斑斑史书上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在这一刻化作两个帝国、两种文明的生死相搏!
——那是用成千上万的鲜血与尸骨堆砌起来的战争!
是风中挥不去的血腥与喊杀!
他一只手紧攥着缰绳,一只手握着刀,只觉得手心满是冷汗。
冷风呼啸,和着浓重的血腥气,将他那纷乱的记忆也跟着带回来一些!
——青灯古佛之下,穿着黑色西装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们手中提着染血的短刀,像是群鸦,在盘旋围攻重围中的孤狼。
记忆里他拼了命地挥着刀,向前冲杀,他的兄弟跟在身后,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死去。
青梅竹马的女人挡在他的身后,她的刀已经断了,身上的血也几乎流干,却还在绝望地呼喊着,让他离开——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