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频言情连载
民国女子蒋涵睿因天生丽质加一双天足被接受过新式教育的邓家五少爷邓立轩看中,有幸成了邓家少奶奶。邓立轩有四个哥哥,没有一个生下一个男丁,邓家偌大的家产怎能没有继承人,邓老爷子那是急火攻心。肚子争气的蒋涵睿嫁过去第二年就一胎生下五个儿子,妯娌们的眼睛都绿了,从此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大嫂在邓立轩的丝绸厂放了一把大火,情急之下他抱着蒋涵睿从后窗跳下,蒋涵睿醒来后不见了夫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主角:蒋涵睿邓立轩 更新:2023-02-04 17: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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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蒋涵睿邓立轩的女频言情小说《嫁入豪门步步为营全集完整版》,由网络作家“蒋涵睿邓立轩”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民国女子蒋涵睿因天生丽质加一双天足被接受过新式教育的邓家五少爷邓立轩看中,有幸成了邓家少奶奶。邓立轩有四个哥哥,没有一个生下一个男丁,邓家偌大的家产怎能没有继承人,邓老爷子那是急火攻心。肚子争气的蒋涵睿嫁过去第二年就一胎生下五个儿子,妯娌们的眼睛都绿了,从此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大嫂在邓立轩的丝绸厂放了一把大火,情急之下他抱着蒋涵睿从后窗跳下,蒋涵睿醒来后不见了夫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民国21年6月初6。
天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天空中突然扯过几朵乌云。
“刺啦”蓝黑色的天幕被一道蓝色的闪电划破。
顷刻间,哗啦啦,轰隆隆,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天亮时分雨过天晴,洗去了星沙城连日来的燥热与灰尘,天空明净如镜,瓦蓝瓦蓝的。
清晨的骄阳洒向人间万丈金辉,微风徐徐,凉爽而惬意。
星沙城第一豪门邓氏府邸,108间雕梁画栋的青砖瓦房,在骄阳的照射下,神秘而沉闷。
一只喜鹊喳喳叫着,从房顶穿过,落在院中的大树上。
一队喜庆的迎亲队伍,走出邓家老宅,身后鞭炮齐鸣,升腾起一团蓝色的烟雾,模糊了老宅中那一群人或喜或妒或算计的脸。
晌午时分,迎亲队伍簇拥着一顶八人抬的大红花轿返回了邓家老宅。
大红花轿落地,鞭炮齐鸣,红红的纸屑落了一地,空气中青烟弥漫。圆嘟嘟的媒婆扭动肥硕的腰身撩开轿帘,伸出手臂,新娘子的芊芊素手在红袖的遮盖下搭了上来。
一只大脚从花轿中伸快出来,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了.
大脚?堂堂邓家居然娶回家一个大脚婆。
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呵,不让我们插手原来是为了娶一个大脚婆,堂堂邓家脸皮都不要了吗?轿夫,抬回去,我邓家怎么会要一个大脚婆当少奶奶。”
邓家大少奶奶刘冬香,左手背撑在肥硕的腰上,右手拿着一块手绢做着往外驱赶的动作。
新郎邓立轩一袭长衫更显长身玉立,脸上轮廓深邃,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天生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场。他冷冷地扫了当出头鸟的大嫂一眼:“大嫂,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你还是回屋去管你该管的酒宴事宜吧,这里没你的事。”
这么多人看着,刘冬香一时感觉下不了台,涨红了肥白的脸抢白道:“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我......”
邓立轩冷嗤一声:“呵呵,大嫂你怎么什么话都只学半句,知不知道这句话的前提是爹娘不在了,我爹娘尚健在,你说这样的话是对爹娘的大不敬。”
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群中响起一片哄笑声,不过几秒之后又戛然而止,黑压压的人群又一个个装得一脸端正。
只有那些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们对身边发生的变故全然不知,一个个弓着腰,眼睛探照灯一样在红纸屑中寻找着未响过的零星鞭炮
刘冬香气得一跺脚,颠着三寸金莲气冲冲转头就往堂屋走。并排坐在神龛下的邓老太爷和老太太,见大儿媳怒气冲冲走进来不由皱起了眉头。
不识风向的刘冬香哭诉道:“爹,娘,你家老五哪里把我这个大嫂放在眼里......”
邓老太爷怒道:“马上给我滚一边去,你不晓得看场合吗?”
刘冬香脚一跺哭着跑了,二少奶钱春珍眼睛一闪,悄悄退到人群后再跟了上去。四少奶李美华最爱探人家的闲事,此刻她饶有兴致的样子也抬腿跟了上去。
到了厢房的过道,钱春珍快走几步赶上刘冬香,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大嫂,老五欺人太甚了,完全不把你这个长嫂放在眼里。”
刘冬香胸膛里的怒火更甚了:“那个没家教的东西,刚才你怎么不帮我讲话,大家齐心那个大脚婆就进不了门。”
钱春珍俯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大嫂,不是我不帮你,你就不要去阻止他们成亲,对老五娶的亲,老爷子老太太越是看不上对我们越是有利。你等着看吧老五成亲后不出半年老爷子就要分家了。”
刘冬香皱眉看着钱春珍,淡黄色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似乎明白过来了。
"还是二嫂想得周到,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李美华讨好地夸了钱春珍一句。
钱春珍耷拉下眼皮,眼珠在眼皮地下轻蔑地一瞟,就你那聪明劲能想到什么。她挽起刘冬香的手臂:“大嫂,我们欢欢喜喜回去贺喜老五去。”
刘冬香没好气地道:“要去你们去,我才不去呢。”
钱春珍低声道:“去吧,大嫂,万一要是大哥他们出面反对,我们去了可以劝劝。”
两个女人窃窃私语着又往堂屋去了,被忽视的李美华跟在后面。
堂屋里三少奶孙金秋见大嫂说话不晓得说重点,蠢得死,只好带着笑脸上去“安抚”爹娘。
“爹娘不要生气,是这样的老五迎娶回来的新娘子是个大脚丫。”
“你说什么?”老太太眉宇之间皱成了川字,猛地站起,孙金秋眼疾手快立即搀扶住她往外走,得让这老太太亲眼看一下新娘子的大脚丫。
老太爷也是一惊,心里乱作了一团,看了一眼满堂的宾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邓立轩对呆立的媒婆道:“还不快扶新娘子进去拜堂。”
盖头下的新娘子蒋涵睿像没事人一样,嘴角还扯出了一丝微笑。在媒婆的扶持下她大大咧咧跟在新郎身后往堂屋走,媒婆尽量往后暗中用力拖着她,不让她走得太快。
老太太看向新娘子裙摆下移动的双脚,居然真的是大脚!她立时气得发抖。
五少邓立轩嘴角含笑走过去,“爹,娘,你们快坐好吧,要拜堂了可不能错过吉时。”
“拜什么堂,马上给我送回去,我邓家会娶一个大脚媳妇吗?”邓老太爷怒道。
“送回去,马上送回去。”老太太一叠声地喊着。
邓五少沉着地道:“爹,娘,你们先冷静,不要气糊涂了。我邓家一向是仁义之家,人家一个好好的黄花大闺女,我们家三媒六聘正式将人给抬回家了,现在再退回去,你叫人家怎么活?人家一家人的脸往哪里放?这么多人看着我们邓家做出这样不仁不义的事,以后谁还会跟我们邓家做买卖。”
老太太怒道:“那你休妻吧,休妻正常吧。”
邓五少想了想改变了策略,今天不能跟二老硬杠,不然这堂就拜不成了,先过了今天这关再说。
他走上前将他三嫂拉开,俯在老太太耳边低声道:“娘,你实在不喜欢,我日后休了她就是,今天这过场可得走好了,你看这么多亲朋好友看着,我们邓家可不能落人话柄。”
老太太凌厉的眼神看向他:“你可不许骗我?”
“我怎么敢骗您老人家呢?”
老太太不做声了,五少将她扶坐在凳子上,三少奶还想上前,邓立轩眼神凌厉地看了她一眼,她还算识趣地退开了。
他又走向老太爷低声道:“爹,今天这堂怎么样也得拜的,你看这么多亲朋好友看着呢。”
老太爷恼怒地坐下,拉长着脸一言不发。
这是默许了,邓五少用眼神向主持婚礼的本家六叔示意,可以开始拜堂了。
六叔张开嘴大声道:“一拜......"
“慢着"邓家大少爷邓立城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拍了拍五少爷的肩膀,摆出兄长的架子道:“老五,你跟我去一趟书房。”
邓立轩正色道:“大哥,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事,你不管有什么事也要等我拜完堂再说。”
“等你拜完堂就晚了。”
“你是我大哥,我大婚的日子你只能来送祝福。”邓立轩眼神冷峻地看着他的大哥。
两兄弟眼神对视,僵持着。
事情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5月的后半夜,薄雾缭绕,月朗星稀。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山村在朦胧中安静地沉睡着,万籁俱寂。
一座茅草土砖房里,蒋涵睿美梦正酣,房门被拍得山响,“睿妹子,睿妹子,起床了。”
“干嘛啊?”嘟囔一句翻个身,她将头埋进枕头里试图再会周公。
“要去卖蚕丝了,走到城里有十来里路呢,不早点起床等你赶到早市买丝的都走了。”刘何英不耐烦地大声喊着。
“晓得了,娘。”蒋涵睿眨眨弯翘的长睫毛,清醒了过来,翻身坐起,快速下床,抓起床头的一身男装穿在了身上。
“要是早市散了,你就只能将丝送到人家店里去了,送上门的生意有好难做,你不晓得吗?”刘何英还在外面唠叨。
蒋涵睿拉开门,嘟着嘴道:“都说了晓得啦,我哥整天游手好闲你怎么不喊他啊?”
手里拿着一个点着的黄花杆的刘何英转身走到门边,将黄花杆插在了墙缝里。回头又对着闺女道:“他要是喊得动,我喊你做什么? 喏,给你准备的干粮在桌上。”
蒋涵睿抓过放在桌上的蓝色褡裢往背上一甩,再背上放在桌子上的一大包丝出了门。
外面月朗星稀倒是看得见走路,她走上了宽敞的官道身轻如燕大步往前走着。清晨的空气凉爽惬意,她很享受地摔了摔头发,哼起了小曲。
一个乡下丫头有一个这样好听的名字还得益于她那做私塾先生的舅舅刘先生,她这名字是刘先生起的。
刘先生就在隔壁刘家大院的私塾里教地主刘春义家的孩子,不少本家的穷亲戚的孩子在陪读,她小时候没事也整天泡在私塾里,学东西比那些正儿八经背着双手坐着的学生还快。
一次刘先生点名刘家大少爷刘大海站起来背三字经,他站在那里脸憋得通红半天背不出一个字。
蒋涵睿从门口伸出小小的脑袋流利而清脆地背了出来。
从那以后刘先生就让她坐在了刘大海的旁边听课。她也顺理成章成了刘大海的跟班,一个丫头片子成天跟着一群男孩子上树掏鸟窝,下田抓泥鳅。
在那个女孩子普遍小脚的年代,她一双天足。她的双脚没受摧残得益于她母亲,那时她奶奶要给她裹脚,她母亲一句话否决了:“穷人家的孩子是要从小做事的,你给她裹了脚她以后怎么帮家里做事啊。”
刘何英也是天足,那时也是家里的主劳力。她父亲蒋满义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家里大事小情都是刘何英说了算。
到她八岁的时候刘何英不再准她去私塾里面玩了,早上要上山打柴,上午要采桑叶,一家人的洗衣做饭这些杂事都交给她做了。
山上有个寺庙每天早上和尚们在庙前的空地上练武,以前她跟刘大海他们就喜欢趁着上课前去偷看。
刘大海这个大少爷每天一身轻什么都不用做还有个仆人跟着,自从蒋涵睿要打柴以后,他就每天天不亮把跟他的仆人叫起来,到了山上,仆人去砍柴他跟蒋涵睿躲在树上偷学和尚的武艺。
几年下来他们居然也都有了一点功夫傍身,蒋涵睿跟男孩子打架从没输过。
12岁她就跟着她母亲赶夜路出去卖丝,母女两个每次都是女扮男装,有时遇到不怀好意的人,蒋涵睿都能三拳两腿打跑来犯之敌。
她大哥蒋德贵,跟她父亲一样懒,小小年纪就经常偷偷摸摸在外面赌钱,输了就偷家里的钱,家里的钱不管藏到哪里他都能找得到。
刘何英又舍不得打他,只舍得打骂这个女儿,这个女儿因此就被她磨练成了女超人,比一般的男孩子还能干。
等到蒋涵睿15岁,卖丝就成了她的专职任务。
同院子的人都等着看笑话,蒋三娘将女儿养得男孩子一样野,又一双大脚板将来指定嫁不出去。
蒋涵睿对那些表面担心实际看笑话的眼神倒是毫不在意,嫁不出去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姑奶奶还养不活自己吗?你们担心自家姑娘好了,将来要是嫁个不成器的男人就只能每天在家哭唧唧。
紧赶慢赶总算在天亮前到了城外,城门这个时候还没开。城外聚集了很多穿着破衣烂衫准备进城卖东西的农民,有人担着柴禾,有人挑着煤炭,有人推着红薯,有人提着鸡蛋,这些人都或蹲或坐,眼神麻木地等待着开城门。
她坐在路坎上打开褡裢,里面是一些晒得柔软粘手的红薯干。
她拿出一块咬下一大口,津津有味地吃着,那神态就是,嗯,好吃,清蜜蜜甜。听到咽口水的声音,她侧过头,一个小男孩站在她的身边,因为瘦得皮包骨显得特大的一双大眼睛在她的嘴巴跟褡裢之间游移。
咽下嘴里的红薯干,她掏出一块递给他,说道:“没有了哈,这是我的早餐呢。”男孩接过红薯干就迫不及待往嘴里塞,旁边的几个小孩子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她忙拉好褡裢背在背上不吃了。
旁边一个提着鸡蛋的妇女不好意思地笑笑:“小伙子,你不用管他的,这个馋鬼见不得人家吃东西,好像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其实早上在家里吃过干粮出来的。”
蒋涵睿眨眨大眼睛笑笑瘪瘪嘴,她知道所谓的吃过干粮了,可能是肚子的一个角落都没有填满。
城门打开了,等着进城的人都站起了身,城里出来了一辆拉粪的板车,蒋涵睿捂住了口鼻,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反应,一心往前挤,生怕落后一秒。
别看蒋涵睿进城比人慢一步,可她脚底生风快步如飞,赶到自由贸易市场时,市场里面还没几个人,她到了她选的老地方,放下了她背着的丝,又开始享受她的干粮。
她选的这个地方可是块宝地,属于游动摊贩的最好的一块地,当然真正的好地都被那些固定摊贩占着,人家可是都出了地租的。
对面包子铺的包子香味飘了过来,直入她的鼻翼,她轻轻搧了搧鼻翼,好香啊。她吃一口干红薯闻一下包子香,这包子拌红薯干的味道就分外美味。
周围热闹了起来,她的左右都有人过来占位置了,后来的占不到位置的就站在那里焦急地左顾右盼。
一个卖煤的中年男人来迟了没占到位置,就将煤炭放在一个卖绣花鞋的老太太的摊子前不肯挪窝了。
两个人对骂了起来,骂到最后,男人将老太太放鞋的包袱提起来扔到一边去了。
一直站着看戏的蒋涵睿看不过眼了,她看了一眼左右邻居,“你们帮我看着这个位置,我去替天行道。”说完将蚕丝包重新背在背上,迈着豪迈的男步走了过去。
“我说这位大哥,好男不与女斗,何况这还是一个老太太,就不要欺负人家了。”
五大三粗的汉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里溢出了明显的轻蔑,呵,长得豆芽菜一样还敢出来抱不平,他粗声道:“哪里来的吃奶黄毛小子,敢来老子面前现本事。”
蒋涵睿呵呵一笑,也不说话,走过去一手提起一箩筐煤炭,轻轻放到了一边去,脸不红气不喘。
汉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担可是160斤煤炭啊,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啊。他夹着尾巴乖乖地担着煤炭走了。
蒋涵睿扯起嘴角,转身往自己的摊位走。
诶,这个时候她的摊位居然被另一个卖蚕丝的大男人大大咧咧地占着了。她先前的左右邻居冲她苦笑了一下,“我说了这里有人的。”
“我也说了的。”
她脸上带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汉子道:“这一块的地盘都是谁先到就是谁的,你站边上等一会,等我的丝卖完了这位置我不给别人给你。”
“嗯,嗯,有道理,大哥你真好,我在这里先谢谢你。”蒋涵睿笑呵呵地朝他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掌。
汉子愣怔之下,不自觉就伸出了手,两只手紧紧相握,不过片刻之间,汉子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色,整张脸憋得通红。
终于憋不住了:“好汉饶命,原谅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我马上就走。”
妈呀这小子吃什么长大的?这么小的手掌却好像有千斤力。
蒋涵睿放下包袱,嘴角噙笑,心下暗道,这年头没点真本事还真不敢出来混啊。
一个穿中山装的超级帅哥身后跟着一个小斯,今天早早来到市场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扯起了嘴角,看不出这小子这么小的身板年龄也不大,倒是一身好功夫,还有点仗义。
他迈着悠闲的步子走过去了,先逛一圈整个市场再说。他就是星沙城最大的绸缎厂的少东家邓立轩,他家负责采购的本来是他大哥邓立城,他是听人反应他大哥在进货源头上贪污,所以特意出来探探行情的。
陆陆续续有买主进入市场了,往卖蚕丝这边来的主顾几乎个个都是衣着光鲜靓丽的,跟衣衫褴褛的卖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正所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有个50来岁的大叔走到了蒋涵睿的面前,弯腰将手插进了包袱里将里面的丝翻过来掉过去的看。
真是好丝,他压着心底的喜悦。故意皱起了眉头:“嗯,这丝不太好啊,有点暗黄。”
蒋涵睿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主顾,也不辩驳,她知道这是压价的前奏,且等他开口。
“嗯,这还有黑点,喂,小伙子,你这丝这么差怎么卖啊?”
“我这丝光泽度好韧性强,是上等好丝,6钱银子一支不议价。”
“那你这可就是漫天要价了,我经常在这里买丝的,你应该见过我,你价格合适我以后会经常关顾你的生意的,也可以直接送去我们的织染厂。”
邓立轩这个时候带着贴身小斯李铁牛逛了一圈回来了,看他们在议价就在身后看着,又看了看包袱里的丝,确实是上乘好丝。
“今天你是都要了吗?都要了我就5钱5一支给你算了。”
“把尾数去掉,我就给你买了,不然我就走了。”中年大叔说完真的做势走向了下一个摊位。
邓立轩走了过去,看都没看,爽快地道:“你这些丝我都给你买了吧。”
刚走开没几步的大哥立即退了回来:“这货是我先看上的,我要了。”
蒋涵睿道:“对不起,你已经离开了,我这些丝只能卖给先来的。”
大叔冷冷地看着她:“小伙子,你知道我是谁吗?得罪了我,只怕是你以后都不能到这个市场卖丝了。”
邓立轩微笑着开口:“小伙子,以后你家的丝可以直接送去我家,不用到市场来卖了,我们绝不会压你的价。”
“好咧,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爽快老板打交道,来点数。”蒋涵睿招呼李铁牛点数,卖丝这么久谁是办事的谁是甩手掌柜她还是看得出的。
大叔冷冷地看着邓立轩:“老板是哪家丝厂的?”
他微笑着回看着他:“你是哪家厂的买办?”看一眼他就知道这只是个买办,不是老板也不是少爷。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鸿泰丝绸厂的王志强。”
“哦,我知道你王经理,我是邓氏丝绸厂的买办。”
王经理明显一愣,下一刻脸上扯出了牵强的笑容:“对不起,邓少爷,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说完拱拱手离开了,他这几十年的买办也不是白当的岂能看不出对方是个少爷,不是买办。
李铁牛这个时候已经跟蒋涵睿点好数付了银票了,她将银票揣进兜里就准备离开。
邓立轩笑道:“小伙子,我说下次要你家的丝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跟我走一趟啊,不然你下次去哪里找我。”
蒋涵睿露齿一笑:“你们家的丝厂,我以前去过,你们要是想要丝以后还是来这市场找我买吧,我送到你们厂去的时候,你们家压价比别人家更厉害。”
说完就走,切,我又不是没去你家送过。
情急之下邓立轩伸出手臂去拦她,“稍等,等我把话说完再走。”
好巧不巧,他这一伸手居然直接触到了一团柔软,蒋涵睿红了老脸一掌拍开他的手。
“喲,好力道,”他本能地说出这句话,接着又赶忙道歉:“对不起,无意冒犯,我真不是故意的。”
蒋涵睿拔腿就走,宽大的男式衣衫下圆而翘的臀部隐约可见,纤腰的腰肢若有似无。
他立即追了上去,就这么心念一转之间他不想错过了这个女孩子。
“莫生气,生意最重要不是吗?哎!以后我这个助手直接去你家里收货怎么样?这样你就不要担心我们卡你的价了。”
也是哦,生意最重要,蒋涵睿停住了脚步。
“这样吧,我这个助手跟你去你家走一趟,以后我就派他定时去你家收货。”怕吓着她邓立轩很和蔼地说道。
“那好吧,跟我来。”说完自顾自往前走了。
邓立轩对李铁牛轻声道:“跟这个姑娘去走一趟。"
李铁牛疑惑睁大了眼:“少爷,你要我下乡干嘛啊?”
“要你去就去,快点跟上,回来告诉你为什么?”邓立轩拿出了少爷的威风。
李铁牛苦着一张脸快步追了过去。
邓少爷看着蒋涵睿离去的背影扯起了嘴角,怪道这小子这么俊俏原来是一女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几年他到了婚配的年龄,家里给他介绍了不少对象,他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对那些小脚女子本能地反感。他要找个天足,而且要能对付得了他家那四个出奇厉害的嫂嫂。
他家兄弟五人,有点家产的人家兄弟多了,家庭纷争就不断。父母还健在他的几个兄弟就在谋划着争夺父母的家业。他的父母也感到心累了,只等他成家,就要让他们分家另过了,两老想过两年清静日子了。
这个女孩子身手了得,吃苦耐劳还会谈生意,有这样的贤内助在家哪怕将来他出门在外她一个人在家也能独挡一面,感觉再找不到这么适合他的人选了。
下午李铁牛跛着脚回到了邓氏丝绸厂,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邓立轩见他那走路的姿势,憋住了嘴角的笑意道:“回来了。”
李铁牛一屁股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嗯,少爷,我回来了。”说着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咕嘟咕嘟灌下,接着又倒了第二杯。
“怎么跟到那姑娘家都没倒杯茶你喝吗?”
李铁牛用手背在嘴上一抹:“茶还是倒了,只是走了这么远回来又渴了。她那边倒都是养蚕人,见我去了都很热情邀请我以后去收他们的丝呢?少爷,以后我们真的要上门收丝吗?在家和在市场收不是更好压价吗?这些个养蚕人也不老实的,你过去收了他们就抬价。”
“不是要去收蚕丝。明天你再去跑一趟,替本少爷提亲。”
“噗嗤”李铁牛一口茶水全喷向邓五少,要不是离得远,得喷他一脸了。李铁牛张开的嘴能塞得下一颗鸡蛋了,傻呆呆合不拢了。
邓五少扯了一下嘴角:“这么大惊小怪干嘛啊?”
“不是,少爷,你是说真的吗?”
“本少爷什么时候和你开过玩笑?”
“你跟那个姑娘都还不认识?”
“今天不是认识了吗?你想想你见过的女孩子中有谁比她更适合做五少奶奶?”
李铁牛很认真地低头沉思,片刻后抬起头,“好像没有。”
“这不就对了,这女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关键是做生意还能独挡一面。”
李铁牛竖起了大拇指:“少爷好眼力,我怎么没想到呢。”
邓五少睇了他一眼:“所以说你一点都不关心你家少爷。”
李铁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呵呵,不是的,只是没敢往那方面想,那姑娘是长得挺俊俏的。好,我明天再下乡一趟,大不了再跛着脚回来。对了要不要跟老爷和夫人先说说?”
“你只管去,那边答应了我再跟我爹娘说,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他们是早就答应了的。先跟我爹娘说那就什么事都办不成的,我家的那几位嫂嫂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嗯”铁牛连连点头。
第二天,当李铁牛带着两个挑夫担着两担礼物再次出现在蒋家院子时,引起了一路围观。好奇的三姑六婆一路跟到了蒋满义家。
正是中午饭时,蒋满义一大家子人都在家。李铁牛进门就对蒋家夫妻二人作揖打拱:“恭喜,贺喜,我家少爷今天是特意派我来向二老提亲的,昨日在市场我家少爷看中了你家姑娘,不知二老意下如何?”
屋里屋外的人都傻了眼,一向大大咧咧的蒋涵睿也是呆症在当场。蒋满意夫妻在呆愣过后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刘何英连连点头:“要得,要得。”
蒋涵睿气得跺脚:“你们问都不问我就点头吗?”
刘何英第一次好脾气地拍了拍女儿的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的好人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还有什么说的。”
说完喜滋滋拉着女儿回灶屋做饭待客人去了。
蒋涵睿看着刘何英那兴高采烈的脸心里很是不舒服,她不是不同意这门亲事,那邓家少爷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她气恼的是她娘见都没见到人家就同意了。
她没好气地白了她娘一眼:“你看都没看到人就点头鸡啄米一样,人家邓少爷要是个残废你也会同意是吗?”
“那当然,就算邓少是个残废你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以后还可以帮衬着你哥哥弟弟。”
“哼,我告诉你我以后才不会管他们呢,看你把我哥惯成什么样子了,整日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还好赌,以后你们不在了他迟早得饿死。”
刘何英叹了一口气:“你哥是个那样的人我有什么办法?你会管的那是你亲哥,你不管他谁管他。”
蒋涵睿气恼地道:“娘,我就见不得你这样,给我找婆家首先想到的就是你儿子。这样的家我一刻也不想呆了,早点嫁了也好。”
刘何英今天是女儿说什么她都不会生气了,笑呵呵地打趣女儿:“一个女孩子羞不羞,这么着急要嫁人了。话又说回来,不要生娘的气,哪个做娘的不为自己儿子打算。”
“对,要为儿子打算,女儿就不是人。”说完闷头坐到灶前往灶里添加着柴禾。
外屋蒋德贵心里狂喜,长沙城的邓家少爷要做我的姐夫了,我这后半生可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他热情地倒茶招待着李铁牛三人,又从兜里掏出自卷的纸烟卷点头哈腰地递给李铁牛:“李管家请抽一根我乡下的差烟。”
李铁牛接过烟。笑道:“舅爷,我不是管家,我只是贴身跟随少爷伺候少爷的。”
“哦,哦,都一样,都一样。”
那两个是挑夫,蒋德贵一看就知道,他本不想递烟的,想着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还是顺手又递过了两支烟。
蒋满意一直呆坐在一边,有时憨憨地笑两声。
门外看热闹的人心里嫉妒得要发狂,明明是个嫁不出的大脚婆居然飞上枝头要做凤凰了,这邓家少爷怕是脑筋不清白了,万千的三寸金莲他不娶居然要娶一个大脚婆。这个妹子的命就这么好吗?
看热闹的人无趣地散开了,一路议论纷纷往回走。
“这个妹子命哪里这么好,我们蒋家这么多小脚闺女都嫁不了这么好的人家。”
“就是啊,人各有命吧。”
“唉,我说你们脑筋怎么不转弯啊,你们想想看,大户人家娶少奶奶那都是要门当户对的,这事还真就不正常,除非这个邓家少爷是个瘫子,也可能是个病壳子病得要死了,娶个媳妇回去冲洗的。”
“对,对,对,只有这种可能,天上哪里会有馅饼掉喽。
这群婶子们又开始同情起蒋涵睿来。
“唉!可怜这妹子年纪轻轻就嫁过去守活寡,刘何英这是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啊。”
到李铁牛带着人回去的时候整个蒋家大院的人都知道蒋涵睿要嫁出去给一个将死之人冲喜去了。
个个都在说蒋满意两口子为了钱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可怜的女娃子啊,以后怕是要哭一辈子了,守着一堆家产又有什么用呢,将来没有儿女那家产也守不住啊。
有年龄大的老奶奶甚至为蒋涵睿抹起了眼泪。
已经在星沙城里经营自家眼镜生意的蒋大海回老家有事,刚进院子就有人告诉他蒋涵睿要嫁出去给一个瘫子冲喜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刘大海猛然一惊,蒋涵睿活泼靓丽的样子浮现在他的眼前,一阵钝痛从心尖蔓延开来。这么可爱美丽的小妹妹这一生就要这样断送掉吗?来不及多想,他抬脚就往蒋涵睿家走。
走到蒋涵睿家门口,他在门口轻轻拍了拍门:"三娘在家吗?”正跟母亲在蚕房里忙着的蒋涵睿听出是刘大海的声音。
丢下手里的桑叶就惊喜地跑了出来,“大海哥,你回来了。”
刘何英冲着她的背影道:“你以后要做少奶奶了,走路要有走路的样子。”
看到她的那一刻刘大海的心莫名地跳乱了节奏,一年没见这个小跟班出落得亭亭玉立,娇俏动人了。
蒋涵睿提了把竹椅子放在他的面前:“大海哥,坐。”转身又倒来了一杯凉茶用托盘托着送到他面前,笑吟吟地道:“请喝茶。”
刘大海无声地笑了这个小跟班是真的长大了,懂得男女有别了,递个茶都用上了托盘,小时候还趴他背上要他背要得那样理直气壮。
不过一瞬之间笑容凝结在他的脸上,他沉吟着开口:“听说你要嫁人了。”
“对啊",她咧开嘴笑,没有一丝忸怩,又恢复了那个小跟班的本性。
“你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这次怎么这么听话?”
“呵,我在这个家里不受待见的,反正迟早要嫁人的,早点嫁了也好。”
“要嫁也要嫁个正常人啊。”
蒋涵睿瞪大了眼睛:“谁说我嫁的不是正常人了?我要嫁的人正常得很,我亲眼见过的。”
“哦,那外面怎么都说你要嫁给一个瘫子冲喜。”刘大海疑惑地挑起了浓眉,他现在也是个浓眉大眼高鼻梁的帅小生了。
“嗨,你听别人瞎说。”蒋涵睿将那天的际遇细细地说了一遍。
“哦,那我就放心了。”
李铁牛带回提亲成功的消息后,当天晚上回到家,邓立轩抽了个嫂嫂们都不在他爹娘跟前的机会,将他看上了一个女孩子的事告诉了邓老太爷和邓老太。
威严精瘦的邓老太爷撸着下巴上两三寸长的三羊胡摇头晃脑拖着长音道:“那妹子人品家世如何啊?”
“爹,你崽亲自看中的人肯定差不了,你想啊,我们这样的家庭找个女子一定要能出得厅堂入得厨房,那种深闺女子不适合我。至于家世,我娶妻不指望岳家带来多少财产,我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帮我守业的女子。”
邓老太爷沉吟着点点头:“嗯,也有道理。”
邓老太太皱眉道:“你四个嫂嫂不都是深闺女子吗?哪里差了?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那就是不一样,从小习女红懂得三从四德,笑不露齿行不动裙。。”
邓立轩不屑地嗤了一声:“是不差,个个只晓得在家里勾心斗角,女红家里的丫环就会做啊。”随后又转向他爹:“爹,你是答应过我的,我找妻子自己做主。”
邓老太怒道:“不行,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送你念了两年洋学堂你就想翻天了不成。”
“我不管,你们要是不答应我,那我就终生不娶了。”
威严的邓老爷子道:“行了,就让他自己做主吧,我答应过的。那你去找个媒人来,地上无媒不成亲。“
“媒人我已经找好了。”
那你让媒人送女方的生辰八字过来吧,我请先生帮你们合一下八字。”
老头子发声了,邓老太不敢反驳了,那年代的女人最强势在丈夫面前不敢强势,也就是能在几个深闺的媳妇面前耍耍威风。
早有准备的邓五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纸,起身双手递给他爹:“八字已经请先生合过了,我跟那为蒋家小姐的八字合得很。”
其实他压根就没去合八字,仿着八字先生的字自己亲自动手写的。
“你倒是什么都准备好了,那你让媒婆去提亲吧。”
“爹,亲也提过了。”
邓老太爷白了他一眼:“原来你就是来通知我们的呀。”
“爹,娘,我是看你们年龄大了,尽量少劳烦你们。”
邓五少得寸进尺再次提出要求:“爹,我娶亲的所有事宜就劳烦您帮我操心,我不想要大哥大嫂插手,他们当年娶亲也是您一手操办的。”
让他的哥哥嫂嫂们操心他的婚事保准里面尽是克扣和算计。
“行,那我帮你选个黄道吉日,早点成家也好。"
邓五少忙起身将手中的黄历双手奉上,邓老爷子扫了他一眼,随后耷拉下眼皮,掩藏起眼睛中的笑意。
邓老爷子在满崽的婚姻上也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四个大儿子和媳妇们个个精于算计,这个满崽年龄小,回到家族的生意里面还没有两年,确实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助他。自己年龄老了已经退出商场了,管不了他们了。
“就下个月的初六吧,这个日子不错,就这样,让媒人去女方家送日子吧。”
邓五少道:“谢谢爹,我去安排,接下来的事,你只管发话跑腿的事都交给我。"
出了爹娘的房,邓五少就安排李铁牛去蒋家送日子。
次日。
早饭前邓老太爷在餐桌上宣布邓五少下个月初六成亲。
邓家大儿媳刘冬香个子高大,五官精致,脸圆圆的。她笑呵呵地道:“怎么老五突然就要成亲了,以前都没在家里面提起过?是哪家的姑娘啊?”
老太太带着不满道:“他自己找的。”
“哦,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那我跟立城今天就要开始忙起来了。”
邓老太爷道:“这次娶满崽媳妇我跟你娘亲自操心,你们不用管。”
刘冬香立即跨下了脸,不满道:“爹,娘,这几年您二老年纪大了,家里的事不都是我跟立诚在打理吗,怎么你们的娶满崽媳妇就不让我们插手了。”
二儿媳钱春珍长得小巧玲珑,五官清秀,长条脸上颌骨清晰可见,她立即笑眯眯地看着爹娘,声音甜甜地打圆场:“哎呀,娶儿媳妇这样的大事,爹娘当然得亲力亲为啊,我们在边上帮帮忙就好了。”说完耷拉下眼皮,大眼珠子在眼眶里一转,一丝狠厉掩藏在了眼皮下。
三儿媳孙金秋中等个子瓜子脸,一双大眼睛格外灵活,一溜一溜的让人看了心生胆怯,她淡淡地等着看好戏。反正这好事怎么也不会落到她头上去,每次家里办酒宴等大事,大哥两口子不知道要从中间捞到多少油水。
她当然希望这次的好事不要再落到大哥大嫂头上去了。
四儿媳李美华中等个子,长得白白胖胖的,狭长的丹凤眼,眉梢微微上挑。她垂下眼帘,没有任何表情。心里恨得紧,她的婚事就是大哥两口子操持的,她后来听家里的老妈子说送到她娘家去的礼都被大嫂克扣下了不少,做长辈的怎么能一碗水不端平呢?
想到这她伸手狠狠地拧了一下身边的丈夫邓立明的大腿,邓立明忙并拢了双腿,这蠢婆娘家里很快就要分家了这个时候去得罪爹娘能有什么好处,再说了让爹娘交给大哥大嫂去办还不是便宜了他们两口子。
见他没动静,李美华又用眼神去暗示他,他转开了脑袋。
李美华无奈只好自己开口了:“爹,娘......"邓立明伸出脚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脚,她吃痛,皱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邓老太爷清了清嗓子:“我现在身体还好,你们几兄弟生意都忙,这点家务事就我跟你娘办了算了。你们放心,你们五个的亲事我会一碗水端平的。”四儿媳刚才的欲言又止他也看到了,“至于老四的婚事我没有亲自办,是因为那年我在经营云南那边的厂子,脱不开身,才让你大哥大嫂代办的,但是一应的花费我都是按照一样的标准给的,你们就不要计较了。”
钱春珍立即笑呵呵地附和道:“爹,娘,你们两老真的是太好了,为我们操碎了心。”
刘冬香一声冷笑:“我们两口子劳心劳力还往里贴钱,看样子是卖力不讨好,老四媳妇这意思是对我们还有意见了。”
李美华皮笑肉不笑道:“大嫂,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当然感谢你替爹娘给我们辛苦操办婚事,你要是还贴了钱进去,那哪天就跟爹好好算算,都该补给你才是。”
邓老太爷的脸垮了下来:“这是在商量办喜事,你们不要越扯越远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吃饭,谁也不许再多一句嘴。”
一家人各怀心思开始默默地吃饭。
话说放心了的刘大海回到家,又发现自己还是不放心,眼前老是晃动着蒋涵睿如花的笑颜。
当天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为什么她要嫁人了,他的心会这样难受不安。
这几年走南闯北,他也接受了不少新思想,对将来娶个走路一步三颠的小脚太太也是不能接受的。他将来的太太要找什么样子的呢?要自然的大脚丫,要健康美丽,要能帮他管家,可是这么多年他好像只遇到过一个这样的女孩,不就是蒋涵睿吗?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小跟班。
他刘大海不是个任凭命运摆布的人,他得搏一搏,一切都还来得及,对,明天就找她问清楚,如果她心里也有他那他一定要留住她。爹娘当然不会同意,但是他有把握说服他们听他的。
打定了主意他的心安定了下来,很快进入了梦乡。
清晨鸡叫头遍他就起床了,简单地洗了把脸就往山上走。到了寺庙的围墙边他在一块已经被他们坐得光滑了的石头上坐下。
朦胧的天光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轻快地往这边移动,刘大海的心跳加速了,双手无意识地抓紧又放开,抓紧又放开。
怕吓着她,他大声喊了一句:“蒋涵睿。”
“大海哥,你今天又出来偷学功夫吗?”清脆的声音里透着惊喜。
“是啊,等你一起偷学功夫。”
“可是你今天没带你家那个小五子出来给我打柴啊。”蒋涵睿笑呵呵地到了他的面前。
“我已经跟他说好了,等你回家的时候他会担着一担柴在你回家的路口等你。”
“哈哈,你是说真的吗?”蒋涵睿说着就往他们经常爬的那棵树下走去了。
“大海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刘大海走到她的面前站着,她漆黑的大眼睛在朦胧的星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
他昨晚准备好的勇气这个时候突然泄光了,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蒋涵睿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大海哥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刘大海眼睛看着远处雾蒙蒙的小河,“你跟那个邓家少爷这个时候还是没有什么感情吧?”
蒋涵睿很意外的表情看着他:“大海哥,我是第一次听说成亲要讲感情的,好多人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就成亲了,应该是成亲后就自然有了感情吧。”
“现在城里的新青年都讲究要有感情才能成亲了。”
“呵呵,那是城里人,大海哥你也可以有那样的想法,你现在是城里人。可是我们乡下人成亲前能见到真人一面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刘大海深吸一口气,吐出,“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哈,是我先去你家提亲,你也会答应吗?”
蒋涵睿愣了片刻,这个时候她终于是明白过来了。没有更多的考虑时间她只知道从小把他当成邻家哥哥没有任何杂念,还有答应了邓家的事不能出尔反尔,她要是想退婚刘何英就一定会撕了她。
她快速做出决定,既然不能改变什么就不要给他留任何念想。于是很干脆地回答:“不会,我从小就是把你当成比哥哥还好的亲人,我怎么会舍得失去一个这么好的哥哥呢?”
“嗯,嗯,对的,我也不会舍得失去一个这样好的妹妹。我也在星沙城里做买卖,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助记得来找我。我今天等你就是为了给你送上一份贺礼的,我不能去喝你的喜酒了要出远门进货。”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绢包放在他刚才坐过的石头上,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没有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她捡起石头上的手绢包,沉甸甸的,她打开里面是一个黄灿灿的金手镯。这是他昨晚就准备好的,她答应了就送给她做定情信物,拒绝了就给她做成亲贺礼。
这么贵重的礼物她可不敢收,一路飞奔过去追赶他,这么一会功夫已经不见他的影子。
去他家的小路路口放着一担柴,上面挂着一张纸,她拿过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蒋涵睿,这是小五子给你打的柴,不要追我们了,我们回城去了,有机会星沙城里再见。”
她将纸条塞进口袋里,自言自语着:“好吧,我先收着,等你以后结婚了再还你一份大礼。”
一转眼成亲的日子就到了,初六那天清晨,邓立轩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八乘大轿,十六担挂红绸的彩礼,浩浩荡荡接亲去了。
到了蒋家大院,院里男女老少都出来看热闹了,大家的眼光都只盯着挂红绸的礼担看,骑在马上的英俊新郎硬生生被大家无视了。
压根就没人把他当新郎看,大家都认为新郎是个瘫子是个将死之人,这个骑马的是代替新郎接亲的。
只有刘何英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后面去了,想不到这豪门姑爷还能长得这么帅气。蒋德贵一路点头哈腰将这多金的妹夫迎进了家门。
早饭后,凤冠霞帔盖着大红盖头的蒋涵睿被媒婆搀扶着上了花轿。一阵鞭炮过后,唢呐声响起,轿子晃晃悠悠启程了。
蒋涵睿撩开盖头,将轿子上的窗户推开一条缝隙,看着渐行渐远的家乡,两行清泪划过脸庞。这个养育她长大的地方,以后怕是很难看到了。
刚才离开亲人的时候她一直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没有掉一滴眼泪,甚至当刘何英撩起衣襟擦眼泪的时候她也没有流下一滴泪。从小她看到这个母亲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总是尽量躲着她。
三岁的时候一次跟刘何英一起坐在木脚盆前泡脚,她很认真地仰头跟刘何英商量:“娘,我想嫁掉算了。”
刘何英这次没骂她还抑制着嘴角的笑问她:“为什么要嫁掉算了。”
“因为嫁掉就不会挨骂了。”
这样的话不能触动刘何英的内心,她仅仅是觉得这个孩子好笑。
蒋涵睿生下来就开始挨骂,她那时常常是白天睡晚上哭。刚睡着的刘何英被她哭醒了就烦躁地骂:“你这个短命鬼你哭死啊,你,明天就挖个坑埋了你这个短命鬼。”
隔壁的五爷常讲十里八乡没人挨骂有这个妹子多。
在外做买卖的六爷回到蒋家大院,一天到她家闲坐,见到她就逗她:"六叔帮你做个媒嫁到城里去好不好?”
“好。”
几天后六爷要出门了,路过她家门口,她正好坐在禾场坪的边沿。六爷就笑道:“涵妹子,来啊,带你嫁城里去。”
“好”,她高兴地站起身,屁颠屁颠跟在六爷身后走。
六爷见她真跟着不放了,又哄她回去:“涵妹子那你今天还是回去吧,等你以后长大了,六爷再给你做媒。”
她嘟着嘴看着六爷走远。
六岁那年夏天,刘何英带她去集市买布,说是要给她做一件衣服,买布的时候她指着一匹碎花布想要。刘何英说那个不耐脏,最后买了黑色的。
衣服做好后,刘何英拿给她试穿,她穿上看着黑黢黢的颜色提不起穿新衣服的兴奋劲。刘何英问她:“喜欢这新衣服吗?”
“嗯”她兴致低沉地应着。
看出了她不喜欢这件衣服的刘何英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识好丑的**,我辛辛苦苦又花钱又费力帮你做衣服....."那个下午刘何英用污秽的语言骂了她一个下午,她磨磨蹭蹭蹭到门边想开溜,被她一把抓了回去。
那以后她再不敢缠着刘何英要做新衣服,她捡两个哥哥的衣服穿,一直到现在16岁。
今天她终于穿上了女装,这些嫁衣都是邓家提前送过来的,包括那些陪嫁。这个邓五少对她是用了心的,后面跟着的十几担嫁妆都是他提前送过来的。
掀开轿帘一角看着骑在马上的英挺背影,一丝温暖漫上心头,她突然有了一种依靠感。像她这种从小缺少温暖的孩子是很容易被温暖到的。
到了邓家她被牵出花轿,周围瞬间安静了,她就知道是因为她的天足。从小她就知道自己的脚与别的女孩子不一样,虽然院子里的老人都说她是个大脚婆将来嫁不出去的。她还是为自己没缠小脚骄傲,这点她在心里还是蛮感激她母亲的。
当外面”退回去”三个字传进她的耳朵里,她想起了老人说的大脚婆是嫁不出去的。不过她并没惊慌失措,她安静地等着身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做决定,就算被退回去她也不急。嫁不出去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天足她能养活自己。
这个男人沉着冷静应对的态度再一次在她心里注入了温暖。
媒婆扶着她跟在这个男人身后进了堂屋,并排坐在神龛下的公公婆婆也不能接受她是个大脚,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全世界都不能接受她的大脚都没关系,只要他能接受就好。
她静静地看着他说服了父母,现在又有兄弟喊他进书房了。他说的那句“今天他的喜事才是大事”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这个男人全程的表现都是在告诉她,他是她强有力的依靠。
两兄弟对视着僵持着,这个时候老二邓立辉,老四邓立明上来拉着邓立轩的两边胳膊,好言劝道:“老五还是先跟大哥去一趟书房吧,耽误不了多久时间的。”
邓立轩冷冷地扫了一眼左右:“兄长们,在我大喜的日子你们闹这一曲是什么意思?耽误了我的吉时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大少奶、二少奶、四少奶这个三个女人这个时候又回到了堂屋,见到这一幕纷纷走上前拉开了自家男人。
大少奶奶道:“今天是老五大喜的日子,耽误了吉时可是不吉利的,有什么事都拜了堂再说。”
三少奶扫了二少奶一眼,这么快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用说也是这个女人的主意。哼,蠢女人,以为老两口不喜欢老五的媳妇就能讨到便宜了。让他婚姻不能如意才是杀伤力最大的。
三少爷邓立志顶着一张发青的鸦片脸不阴不阳来了句:"拜完堂还要说什么,没什么说了。“
邓立轩凌厉的眼神扫向他,他立即缩了缩脖子退回人群中去了,三少奶轻蔑地白了一眼这个不争气的败家子丈夫。
其他三个少爷在太太们的拖曳下也都就坡下驴退了下去。
终于是可以拜堂了,谁拜个堂还一波三折,我大概是第一人,蒋涵睿自嘲地想。
她大大方方地配合着新郎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终于可以送回洞房了,新郎用红绸牵着她进入了洞房,媒婆扶着她在床沿坐下。
新郎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今天的事你不要介意,什么都不用想,有我呢。我出去陪客人了。”
她信任地轻轻点点头。
他的表现早就让她的心安定了下来,有夫如此,天塌下来又如何!
邓立轩在外面敬完酒,吃了点饭,借口有点事摆脱了那些热情的亲朋,就回新房去了。
蒋涵睿挺直腰身坐着,又累又饿,新娘子今天是不可以吃东西的。
突然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心里有了个凉凉的东西,她一低头见是一个红艳诱人的水蜜桃。邓五少笑道:“这会新房没人,你放心吃吧。”
“你不是在这吗?”
“好,我去外面给你望风,你放心吃吧。”说着又放了一块桂花糕到她的另一只手心里。
他转身走到外面去了,并顺手关上了门。她是真的饿了,不管了,三五口吃完了桂花糕和桃子,感觉精气神一下子又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块湿帕子回来了,拿起她的手就帮她轻柔地擦了起来。这个假小子一样的姑娘,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感动得眼泪汪汪,幸亏有红盖头盖着的不会被人看到。
看着她长满老茧的小手,他心里闪过一丝心痛。心下暗道:可怜的孩子,以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累了吧,你靠着床架休息一会。"
"嗯”累是真的累了,因为戴着凤冠她只能额头稍稍靠着床架小憩。
邓五少搬过一张太师椅放到床边,也头靠着床架休息。不一会两个人都进入了梦乡,两颗脑袋慢慢地就靠在一起了。
分配到五少奶房里的丫环小月吃完中饭过来,就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她掩着嘴无声地笑了,轻轻关上门退了出去。成亲可真累,看把少爷和少奶奶累成什么样了。
轻微的关门声还是惊醒了蒋涵睿,见自己居然靠在了邓五少的头上,她吓了一跳立即坐直了身子。
邓五少也被惊醒了,他轻声笑道:“成个亲累成这样,有床在面前都不敢睡。你坚持坚持,过了今天就好了。”
“没事,我平时还要打柴、采桑叶,今天只是坐着不动,能累到哪里去?”
外面这个时候聚在一间房里休息的邓家其他四个少奶奶,都知道了五少爷对五少奶奶那是太好了。三少奶咬牙在心里恨道:看你们能好得了几天,老娘非拆散你们不可。
三少奶成亲7年了,有一个5岁的女儿,因为三少被鸦片掏空了身子,后来三少奶就再没怀过孕。她的婚姻生活比守活寡更难熬。本就是阴险狠戾的天性,这样的婚姻让她内心更阴暗变态了。
大少奶小声嘀咕:“这个老五也真是奇怪,这么多的大家闺秀三寸金莲他不要,偏要娶个大脚的山野丫头。那陪嫁过来的嫁妆啊,肯定都是老五送过去的,难怪老太爷不让我们插手,不就是怕我们知道吗?”
二少奶钱春珍忙附和:“那个看一眼就知道是我们家送过去的,山里的穷人家庭哪里能拿得出那样的嫁妆来。这花的可是我们大家的钱,我们当初的嫁妆可都是实打实娘家置办的。老太爷跟老太太这心偏得也太过了。”
四少奶李美华更是气不平,看了今天老五成亲的一应排场就知道大嫂两口子当初在她的成亲上克扣了多少。她意有所指道:“这偏心啊,都偏到月亮上去了,我看我当初成亲的花费还不到老五的一半。”
刘冬香嚯地站了起来:“老四家的你什么意思,你今天是一再地讲你当初成亲,怎么滴,怎么滴,我还给你们垫了钱在里面,怎么就这样忘恩负义呢?这个世界上最做不得的就是好人啊!”
李美华眼睛一溜:“哎呀,大嫂你可不要误会了,对大哥大嫂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我说的是爹娘太偏心。”
钱春珍笑着打圆场:"大嫂,别误会,老四怎么会那么不识好歹呢,她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哼!“大少奶冷哼一声离开了。
钱春珍瞟了一眼她的背影低声道:“老四,我们都知道最吃亏的是你,当初你成亲爹不在家,老大两口子不知从中克扣了多少。算了,过去的事别想了,吃个哑巴亏算了。她也有报应了,大少在外头养了个戏子。她想尽办法克扣我们得的钱都被大少拿出去养别人了,她啊,到时会人才两空的,你就等着看好戏吧。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啊,我只告诉了你。”
李美华的眼睛里亮起了星星,“真的啊?”她的心情无端地好了起来。
“千真万确。”钱春珍说着话眼睛还跟随着刘冬香离开的方向,见她往后花园去了,她丢下这句话就一路寻找了过去。
刘冬香坐在秋千架上,两个丫环站在旁边推着秋千架。钱春珍人未走近先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大嫂好雅兴啊,我也来沾沾你们的喜气。”
刘冬香用眼神示意两个丫环停下,两个丫环识趣地退了下去。她下了秋千走到旁边凉亭里的石凳上坐下,钱春珍走到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俯身向前压低声音道:“大嫂,老四小肚鸡肠太不识好歹了,刚才你离开后我教训她了。她说什么她成亲的时候你不知从中克扣了多少。”
大少奶咬牙道:“这个不要脸的黑货,等过了这几天我一定要跟她到爹面前好好算一下账。"
要算账这个话她说了无数次了,真算那是不会去的。
"对,那要算什么,她两口子不识好歹,我们心里可跟明镜似的,大嫂大哥真的跟父母一样在照顾着我们。“
”老二,你是最知道好赖的人。“大少奶嘴上敷衍着二少奶,其实心里也清楚,她就是那种最会两面三刀的人。
晚上,洞房里,丫环将两根红烛点燃了,照亮了一屋子的大红色,很是喜气。
邓少轩回到洞房,媒人让他俩喝了交杯酒后就离开了,丫环和老妈子也都识趣地退出了。
邓立轩用秤勾勾下了新娘头上的大红盖头,今日着了女装的蒋涵睿娇俏妩媚,柳叶眉,大眼睛水润漆黑,高而直的鼻梁,皮肤光泽紧致偏黑,整个人透着调皮灵动。
在邓立轩的注视下本该娇羞脉脉的新娘子却是冲他调皮地眯了一下左边的大眼睛,露齿一笑,纯真而自然。
他含笑伸出手掌摸上了这张巴掌大的小脸,她冲口而出:“五哥。”
“我不是你哥,我是你夫君。”
“呵呵,我从小到大喊哥喊习惯了。”
“嗯,没事,喝了这盅燕窝吧,今天都没吃饭。”邓少轩端起床前小灯桌上的小碗,递到她面前,她接过,两口就喝完了。
他又从袋子里掏出两个肉包子递给她,眼里满是宠溺的笑,“就知道你饿坏了,快吃。”
说完转身背对着她,免得她不好意思大口吃。
蒋涵睿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包子。心下暗道:嗯,这肉包子真好吃,里面还放了香葱,咬一口里面满满的都是汤汁。以前在市场卖丝的时候,包子香味一漂过来就会忍不住咽口水,从来也舍不得买两个吃。这做少奶奶的待遇就是不一样,今天刚来就有肉包子吃。
邓立轩对着外面道:"小月,你进来一下,少奶奶要净手,簌口。”
“好的,少爷,我马上就来。"
少顷,小月用铜盆端着一盆凉水进来了,她将水盆放在木质洗脸架上。蒋涵睿起身往洗脸盆边上走,小月忙过去搀扶她,她笑道:“我是不用搀扶的,走空路还要搀扶吗?小月,以后我走路不用你管的,我比你走得还稳些。”说着大方地抬抬她的脚,也不怕别人知道她是大脚。
小月低头微笑:“那也做个样子吧,别的少奶奶走路都是要搀扶的。”
“好吧,有外人的时候我就配合你,没有外人的时候,你不用管我。”
“要得,要得。”
“现在我洗完了手,你带我去洗澡吧。"
"少奶奶在房里等着就好,等我配好洗澡水了就喊你。”
“哦”蒋涵睿退回床边坐下,她看了一眼邓立轩道:“当少奶奶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有人伺候吗?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习惯哦。”
邓立轩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是怕闲不住吗?”
“是啊”
“你放心,三天后我就会带你去丝绸厂,把你放家里我不放心,我怕我四个大嫂会把你教成她们那样的人。”
小月在房门口敲了敲房门:“少奶奶,洗澡水好了。”
“好。”
她坐到梳妆台前,小月将她头上的凤冠取下,然后是头上的金钗,金簪子取了下来放到她手里。她将这些东西都暂时放进梳妆台的抽屉里。
洗完澡她穿着一身丝绸睡衣出来,小月过来放下床幔,就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娘子,早点睡吧,今天累了。”
“嗯”
两分钟后,蒋涵睿翻身下床,大眼睛里盛满惊恐大声道:“好好的睡觉,你脱我衣服干嘛?你这个坏人。”说着就往外走。
邓立轩忙跳下床一把拉住她,笑道:“好,好,我不脱你衣服,你别跑,你放心在床上睡,我去客房睡。”
说完真的拉开门出去了。
蒋涵睿皱眉坐到床边,大眼睛茫然地看着窗外。
刘何英是农村妇女思想比较落后,她并不知道在女儿婚前是要教她一些东西的。
蒋涵睿小时候虽然男孩子一样野,对男女之事却是什么都不懂。
第二天早上邓立轩回到房间的时候表情如常,蒋涵睿早起习惯了,已经起床坐在床沿发愣。见他进来了,忙站起身,紧张地低着头。
他伸手扶住她的双肩:“不要害怕,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的。傻丫头,我有耐心等,等你懂事。”
“嗯”她茫然地点着头。
他走到床边,掏出一根针在自己的大拇指上戳了一下,挤出一滴圆圆的血珠,抹在了床上垫着的白布上,随后又挤出第二滴。
她睁大眼睛看着:“五少,你这是做什么?”
他轻轻扯了扯嘴角:“等你明白了,就不会把我赶出去睡了,还有不要叫我五少,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哦,我没有赶你,你可以在这张床上睡,人家夫妻都是睡在一张床上的。只要你规矩点不要乱摸不要想脱我的衣服就可以了。”
邓立轩星目含笑:“那我宁愿不跟你睡一张床。
“你为什么跟别人的丈夫不一样呢?”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眼睛里盛着坏笑:“傻丫头,你知道别人的丈夫是什么样吗?今天带你回门,回家问问你妈。”
蒋涵睿瘪瘪嘴。
“不要问了,我今天喊个老妈子教教你。”
“教我什么?”
“教你别人的丈夫是什么样的啊。”
“哦”蒋涵睿嘴上应着,心里不屑,别人的丈夫什么样还要问吗,外面的男人不都是别人的丈夫吗?我又不是没见过。
“等会要去给我娘请安,她对你的态度可能不会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要跟她硬顶,也不要难过。对我那些嫂子你不用理睬她们,在这个家里只要我对你好就够了,你是跟我过一辈子的,不必在乎其他人的态度。”
“好,我知道了。”
一个老妈子轻手轻脚进来了,后面跟着端着洗脸水的小月。
老妈子走到床前,将床上带血的白布折好拿在手里,就走了出去。她直接走到老太太房里,将带血的白布递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眼皮都没抬一下。
“拿开,我不要看,迟早是要休了的。”
老妈子退了出去。
这边蒋涵睿洗漱完毕,小月帮她梳好头将昨天卸下的金钗、金簪子又一一插在她的头上。然后搀扶着她到老太太的房里请安去了。
老太太冷着一张脸坐在太师椅上,四个少奶奶早蒋涵睿一步都先到了,大少奶在给老太太梳头,其他几个坐在那里陪着老太太闲聊。
蒋涵睿一进门就感觉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她的大脚上,她嘴角含笑神态自若,尽量小步走了进去。
“娘”
一个老妈子用托盘托着一盏茶送到了她的手边,她端过茶盏双手奉上:“娘,请喝茶。”
老太太看都没看一眼,二少奶奶忙双手接过茶盏放在了小柜上,笑呵呵地道:“我放这,娘等一会喝。”
“嗯”蒋涵睿知道自己在这里不受待见,略点了点头,就起身离开了。
二少奶奶走到老太太身后伸出双手轻柔地帮她捏着肩膀:“娘,您可不要为了老五娶回个这样的大脚婆气坏了身子,您也眼不见心不烦,以后不要让她到你面前来就是了。老五也是太不听话了,星沙城里有的是富家小姐,他偏偏要娶个这样的乡野丫头,我看给他做小都不配。”
“可不是吗?念几年洋学堂就把脑壳都念糊涂了,分不出好赖来了。”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
三少奶奶道:“也是爹娘太善良了,不然昨天就给她退回去了。”
老太太怒道:“行了,别说他们了,心烦。”
邓家可是星沙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做事不可能不考虑影响的。
去餐厅吃早餐的时候,蒋涵睿是跟在邓立轩身后一起过去的。
其他四个少奶奶坐在窗户边的太师椅上闲聊,蒋涵睿大方地走过去,微笑着道:“嫂嫂们好。”
二少奶奶立即起身摆出满脸热情的笑,她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她:“啧啧,瞧我这弟妹这长相,这星沙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来,我们家老五真是好眼光。弟妹啊,我是你二嫂,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嗯,谢谢二嫂。”
大少奶刘冬香只觉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她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三少奶孙金秋眼睛冷冷地一溜,下一秒脸上现出了热情的微笑,她也站起身走了过去:“五妹好,我是你三嫂,我也是一见你这可爱的小模样就喜欢得紧,我们妯娌之间也跟亲姐妹是一样的,有时间就去我房里坐坐。”
“好的,谢谢三嫂。”
蒋涵睿主动走到刘冬香面前:“您是大嫂吧,大嫂好,以后多照顾。”
“嗯”刘冬香冷冷地应了一声。
蒋涵睿笑笑,又走到四少奶奶面前,“四嫂好。”
“嗯,弟妹好。”李美华不咸不淡地应着。
这天的早饭就他们六个人一起吃,老太太老太爷心里有气,他们的早餐家里的丫头送到房里去了。至于其他四个少爷是从不在家里吃早餐的。
老大邓立诚喜欢声色犬马,在外面养有小家,很少在家里睡,家里的绸缎厂他管着,不过他都是当甩手掌柜,他只在进货的源头上捞点钱出去挥霍。因此老爷子一直没敢放手让他一个人管着,直到老五毕业回到家,他带着老五熟悉了厂里所有的事物,他才放心地退回家里养老。
老二邓立辉是个事业狂每天早上起床就直接去了家里的绸缎铺。老三孙立志是个瘾君子,不到中午不会起床。老四李立明也是个大忙人,他管理着家里的茶厂每天也是早出晚归。
吃完早餐,邓立轩两口子前脚才刚离开餐厅。
二少奶奶钱春珍嗤笑道:“你们看到老五走路了吗?老长一步地跨,男人一样粗鲁,一看就是个山里打柴的,这样的人到我们邓府做烧火丫头都不配,你看那脸黑的黑煤炭一样。老五真是好眼光!”
孙金秋冷笑道:“啧啧,你看那双脚啊,比我们的大一半还不止,老五跟个这样的女人睡一床不知道会不会做恶梦。”
老大不咸不淡道:“她那个黑是晒的,到我们家养一段时间就会白了,脸还是好看的,她那张脸我们没人比得上。”
钱春珍明显不服,她嗤笑了一声,她认为她才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老四李美华沉默着没有插言。
邓立轩两口子回房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走到院子里,准备回蒋家回门去了。
院子里的花轿已经在等着了,小月扶着蒋涵睿上了花轿。邓立轩还是骑马,李铁牛担着一担回门礼。
晌午时分到的蒋家大院,院子里的三姑六婆见到回门的姑爷还是昨天来迎亲的那个俊俏郎君时,个个瞪大着惊讶的眼睛不敢相信,一个穷人家的丫头嫁个少爷还是个特别俊俏的,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怕真是他蒋满意家的祖坟冒了青烟了。
花轿在蒋满意家的禾场坪里停下,邓立轩亲自过去将蒋涵睿牵出了花轿。蒋家院子的人这才相信这个丫头是真的行了狗屎运了。
邓立轩给每一个来看热闹的乡亲都发了一个红包。
这些乡亲离开的时候又有了一个新的传言,蒋涵睿是嫁到城里给人家做姨太太去了,据说现在的城里人娶姨太太不嫌弃大脚,不嫌弃门第,大户人家娶正室还是讲究门当户对的。
当然,蒋涵睿并不知道这些传言。
当天晚饭前他们又回到了邓家。
晚饭后一个老妈子将蒋涵睿叫到一边,教她一些新婚事宜,把个假小子一样的蒋涵睿也说得面红耳赤了。
回到新房的时候,她看到站在房中等她的邓立轩,羞得不敢抬头看他。他走到她身边,双手扶着她的肩,在她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
“早点休息,我回客房去了,明天就带你回丝绸厂去住。”
她惊喜地抬头:“真的啊?"
"真的。”说完他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他才不会把他的新娘留在这所老宅子里呢,到时会变得跟他四个嫂嫂一样俗不可耐。
离开新房他先去了老太爷房里,老太爷正坐在太师椅上半眯着眼睛养神,见他来了抬了一下眼皮随即又放下。
他轻声道:“爹,明天我就带着她去厂里帮我做事了。”
“嗯,随便你。只是我交给你们的厂一定要给我经营好。”
“爹,你放一万个心,我的婚姻你让我自己做主了,其他事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老太爷抬眼看着儿子眼里有了欣慰的光,他放柔了声音:"嗯,好好干。“
”爹,那我走了,只要有空我就会回家看望你们的。”
邓立轩出了老太爷的房间又去了老太太的房间。
看到儿子进来了,老太太心下一喜,脸上却是冷冰冰的。
“娘,明天我就带您满崽媳妇到厂里去帮我做事了。”
“带走吧,眼不见心不烦。”老太太满脸不耐烦的样子。
“那我明天就不来跟您辞行了,免得您老看见她生气。”邓立轩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滚吧,滚吧,”
这晚蒋涵睿一个人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了,一个人睡在这黑漆漆的大房间里,好空啊。
突然想到,明天要离开这所老宅子了,那些金首饰就不用戴了,收拾好锁起来算了。她翻身下床,在枕头底下摸出钥匙。点燃蜡烛,她走到梳妆台前将耳朵上的金耳环,手上的金手镯都卸了下来用首饰盒装好。
哦,还有刘大海送的那个金手镯,她怕娘家人看见了眼浅,出嫁前就放在了裤袋里,到了这里后她藏在了席子下面,她走到床前揭开席子,捡起那只金手镯也放进了首饰盒里。
拿着首饰盒走到拢箱前,用钥匙打开箱子,将手里的首饰盒放好,又顺手拿起里面的一个首饰盒打开。
她的眼睛瞬间看直了,这是怎么回事?她急忙打开一个又一个首饰盒,里面放的都是石头。
她气得直喘粗气,邓家送过去的这些是给她做陪嫁的,对外说是娘家置办的,当时都是交到刘何英手里的,她看过之后,刘何英就都锁了起来,直到她上花轿的那一刻刘何英才将钥匙交给她。
这可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啊,她怎么能这样做呢?要是邓家人知道了,我哪有脸见人啊?用石头调包金子亏她想得出来,这是想钱想疯了吗?
回到床上她一头扎进被子里面失声痛哭,万一我婆婆将来问起我那些首饰怎么都不戴了,我可怎么回答啊?
她不知道那些首饰都是邓五少一手置办的,她婆婆并不知道。
一直到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哭着进入了梦乡。
早上邓立轩走进新房,撩开帐幔,见她还在酣睡中,他弯起两根手指轻轻夹住她秀气高挺的鼻梁。
“起床了懒虫,带你去星沙城的百年老店里面吃早餐去。“
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大眼睛睁开了,邓立轩在她那还带着点迷糊的漆黑瞳孔里看到了自己放大的脸。再看时发现她的眼睛是红肿的,这是刚离开娘的孩子想家了吗?
“哦,我马上起来了。”蒋涵睿用又手背揉了揉有些发干的眼睛,翻身下床。
脚刚落地小雪就倒来了洗脸水,洗漱完,她看了一眼邓立轩轻声道:“我先去给娘请安。"
邓立轩道:“不用去了,我昨天已经跟爹娘说好了,今天我们可以直接离开了。”
她的大眼睛里闪耀着喜悦的光:“那太好了,娘不喜欢我,我都不大敢去。那我现在可以收拾东西了,收拾好我们就出发。”
“小月早就把东西收拾好提到外面去等我们了,她也过去给我们洗衣做饭。”
“我健健康康的干嘛要别人洗衣做饭啊,那些我都可以做的,把小月留在这里吧。”
“到了厂里,你有很多事要忙的,还有以后你迟早还要回这所老宅子的,你带小月一段时间她就是你的心腹,我不可能时刻守护在你身边的,在这里你需要一个衷心的人。”
“哦,那就带上吧。”
“真乖。”邓立轩笑着拉着她的小手往外走。
出了老宅子的大门,一辆马车在大门口等着他们,小月和李铁牛都在马车旁站着。
邓立轩扶着蒋涵睿上了马车。
一离开老宅子,蒋涵睿就开心了起来,感觉外面的空气都是自由的,再不用担心人家时刻拿她的大脚说事了,再不用看人脸色了。
要是经常在老宅子生活她都会后悔做这个少奶奶,嫁入豪门有什么好的,一点也不自由。
马车在一酒家门口停住了,跟赶车的李铁牛并排坐在前面的邓立轩跳下车,走到后车厢旁。
他伸出双手正准备抱蒋涵睿下马车,她立即敏捷地跳下了地。他笑道:“你这女子怎么不晓得装柔弱呢?”
“我一点也不柔弱干嘛要装柔弱呢?”她疑惑的大眼睛扑闪着看着他,里面一片纯净。
“呵呵,不要装,不要装,逗你玩呢。"
邓立轩带头往酒家里面走,走到一张靠后窗的桌前,他拉着她坐下了,又对站着的小月和李铁牛道:“你们两个也坐,到了外面我们都是兄弟姐妹,我们是平等的。”
小月忙摇头:"少爷,你们吃吧,我们等会再吃。”
李铁牛倒是大大方方坐下了,他经常跟着五少爷出门的,每次到了外面都是同桌吃饭的。
邓立轩故意拉下了脸:“你不坐是吧,不坐马上送你回去。"
"我想跟着少爷和少奶奶在外面,不要送我回去,我坐就是了。”小月只好大着胆子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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