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亮着“手术中”的灯终于灭了,可带来的并不是手术成功的好消息。
“陈素梅,2010年7月31日凌晨四点五十一分抢救无效去世,请节哀。”
“不,不,医生,不可以,你们再救救她吧,你们再救救我妈,救救她吧,妈!妈!”
两个女孩死死抓住医生袖口,大概是因为伤心过度,逐渐站不稳,依偎着瘫坐在地上。
手术室外,黎明的第一束阳光伴着女人们的哭声从窗缝扫进楼道,而她们的妈妈却在每个都该醒来的黎明永远地睡了下去。
“跟我们走一趟吧。”
陆银湾看着哥哥被两个警察带走,不知是那双银白的手铐还是医院白得刺眼的走廊,陆银湾被晃得几乎睁不开眼。
她站起身踉跄地追去,喊着哥哥,可那条走廊似乎是没有尽头一样,哥哥永远也不会回头。
“铃铃铃!”
陆银湾被一阵铃声惊醒,不知道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梦,去世的母亲,离开的哥哥,哭泣的妹妹,每次都真实得令人胆战心惊。
“喂。”
“我知道了。”
不知道多少次这样被向景的一个电话叫来。
她拿着手机导航左顾右盼,还在纠结是不是从这个门进去。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姑娘,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来找人,他住在鹿鸣公馆。”陆银湾有些警惕地看了看他,这人一身黑衣,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看不出什么身份。
“我是这的安保人员,您叫什么名字,我看有没有登记。或者您不愿告诉我名字的话,也可以打个电话给他,让他联系我们,我带您进去。”
安保,看起来竟一点不像,模特身材倒是惹眼的很。
“陆银湾,陆地的陆,金银的银,海湾的湾。”
那人在手机上试着输入了一下陆银湾的名字。
“抱歉陆小姐,我这里没有登记您的名字,您看您是不是联系他一下?”
“没有吗?”
陆银湾自嘲道:“我知道了。”
她拿出手机打算联系一下向景助理。
“不好意思小姐,可以请您到旁边等候吗。”
那位安保处理事情仍旧是礼貌得体,但陆银湾也能听出来话里的意思,这是在赶她。
她也不多说什么冲他点了下头:“抱歉。”
小区内正对大门的人工湖中间有座玻璃房,房子内的人将门口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看着手中打来的电话,轻蔑地笑了笑,没有她,陆银湾连鹿鸣公馆的大门都没法靠近,看来他们老板也并没有多么重视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她当向景助理五年,经常会处理一些向景的私事,虽然算不上多么被看重,但她觉得自己至少是比陆银湾更重要的。
不过陆银湾在向景身边有些时间了,倒是没见过几面。
她没接陆银湾的电话,挂断不紧不慢地往门外走去。
“陆小姐,您来了,我带您过去。”
陆银湾盯着手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就听到许留昕在叫她。
抬头对上她的视线,许留昕正上下打量着她,她今天是简单的衬衫牛仔裤,和平时上班一样,并没有因为来见向景而特意打扮,反而面前的许留昕妆容精致,面容姣好,衣服的质感一看就价格不菲。
她并不是那种对比下会产生自卑感的人,但许留昕这样的目光还是会让她有些不自在,不禁皱了下眉。
“麻烦了。”
许留昕再没多说一句话,转身带她进去,倒是很顺利,再没人拦她们。
走进小区,在路边停着辆迈巴赫,司机站在车旁,其实门口的路上是并不允许停车的,但似乎这些条条框框在与向景有关的任何事上都不成规矩。
许留昕打开车后门自顾坐进去,那司机看许留昕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他也没多想,快速整理了一下西装,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
“谢谢。”陆银湾道谢,弯腰坐进车里。
小区大归大,但车似乎并没有行驶多久。
向家的房子倒是高调得很,中式建筑,青瓦白墙,水墨样的院子里池塘花园更显得画一样好看,池塘上有凉亭和一座拱桥,该有的倒是都不差,车继续往里开,在院子里最大的一栋建筑前停下。
房门是两开的,门没关,许留昕带着她径直走进去。
“向先生,陆小姐到了。”
向景正在一楼客厅内喝着茶,没理会来的人,像是白瓷又像是羊脂玉的茶具在他的手中碰撞出叮当清脆的声响。
向景示意陆银湾:“过来坐,坐到我身边。”
陆银湾脸上闪过一丝抵触的神情,但只一瞬,她便乖顺的走到向景身边坐下。
“靠近一点。”
陆银湾又往他那边挪了一下。
向景抬眼终于给了站在一边的许留昕一个眼神,许留昕是很会看眼色的,她也不便多待,转身离开。
在客厅转角的那一瞬,她的眼睛往向景和陆银湾那边瞥了一眼,陆银湾眉眼低垂,看不清表情,向景抬起手轻抚她的头,倒真像是一对恩爱的情侣。
许留昕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觉,倒也不是嫉妒,但现在她的确有些后悔对陆银湾的态度了。
向景的手慢慢滑向她的脑后,摸索着她的头发,随即手忽的一用力,把她带向自己面前,迫使她看着他。
“你怎么不笑笑呢?每次看到你都是这副表情,很让人倒胃口的。”
陆银湾看着他,眼睛里不再是毫无波澜,取而代之的是带有惊恐的无措,却又充满着倔强。
向景一点一点向她靠近,他周身充斥着强大的压迫感,眼看就要覆上她的唇,这让陆银湾没了底气,她赶忙侧脸躲开。
“不是说今天的事很重要,难道在向先生的眼里就是这档子事吗?”
嘴上倒是一点不认输,看着她这副小鹿受惊的模样,向景不禁轻笑出声。
“其实我更喜欢你这个样子。”
向景放开她,食指轻挑了一下她的下巴,随后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拿过一个茶杯给她倒了杯茶。
“来了。”
的确又听到了许留昕高跟鞋的声音,不过这个“来了”说的一定另有其人。
陆银湾端起茶杯,往旁边坐了坐,跟向景间隔开一点距离。
许留昕这次没走进客厅,只在门口比了个请的手势,随后马上离开了。
陆银湾往门口看去,只见进来一个穿校服的男孩,看起来高中生模样。
那男生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惊讶,好像又有些惊喜,脚下的步子顿了顿。
陆银湾不免疑惑,这人认识她,她肯定他们没见过面,但他的这个反应,她觉得他认识她,或者至少知道她是谁。
那男生走到向景身边:“哥,你今天怎么会过来。”
过来?这不是向景家?陆银湾平时一直都是去向景的公寓,她以为这样的顶奢小区会是他家,毕竟向景从她一进门就一副房子主人的做派。
“来给你介绍个人,坐。”
“这是?”那男孩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陆银湾的身上。
“你未来的嫂子。”向景端起茶杯放到嘴边,语气平缓,但在陆银湾的耳朵里却震耳欲聋。
嫂子?什么时候她的身份在向景的眼里已经到了可以介绍给家人的地步了,在别人面前道貌岸然的样子,真是好演技。
但讽刺的是明明那个别人,那个不重要的人应该是她陆银湾,只是向景似乎并不在乎在她面前展现自己阴暗不堪的一面。
“你好,我叫向朝曦,是我哥的堂弟,姐姐。”那男孩站起来伸出右手举到她的面前。
陆银湾一时在向景的话里反应不过来,死死地盯着他,既是不解又有愤怒,向景仍旧是摆弄着茶盏,眼里闪过一丝戏谑。
“姐姐?”向朝曦又叫了她一遍。
陆银湾收回目光,眼神飘忽,站起身来,跟他轻轻握了下手。
“姐姐,其实我们之前见过的。”
“见过?”向朝曦的话一下印证了陆银湾刚刚的猜想,他的确认识她,按说向朝曦长着一张让人不会轻易忘记的脸,要是他们见过面她不致于没什么印象。
“哦?你们什么时候见过?”
向景把一杯茶放到向朝曦面前。
“谢谢。”向朝曦接过茶杯。
“姐姐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大概也是这个季节,在公交车上你有帮助过一个学生?”
陆银湾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有这样的事,那年她大四正准备实习,只不过过去这么久了,没想到向朝曦竟然记得这么清楚,只一眼就认出了她。
“是吗?我都不记得有这样的事了。”
“不记得了吗?”向景的语气冰冷,看不出什么情绪。
果然向景对这样的事还是很在意,他绝对不允许陆银湾私下和他的家人有什么往来,但两年前的事应该也不至于让他放在心上。
“你们两个人还挺有缘分。”
“我记性好,所以一下就认出了姐姐。”
“也是,你人也聪明呢。”
“跟哥比起来肯定差远了。”
不知怎么的,明明是很平常的对话,但在向家兄弟之间竟能看出些对抗的意味。
“不说这个了,今天我带了厨师过来,一起吃顿饭。”
向景率先转移话题。
“我在学校吃过了,我还有作业,哥哥姐姐要是吃饭的话,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向朝曦站起身来。
“吃过了,那就算了,今天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既然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向景拆下衬衫上别着的尚美巴黎高级定制领针,随手扔进茶杯里,溅起的水花在红木桌子上绽开,他接着松了松西装领带,看上去有些不悦,不再给剩下的两人一个眼神,起身离开。
定制的郎丹泽皮鞋踩在地板上那样优雅随性,蟒蛇的皮质在客厅水晶灯的映衬下反射出幽幽光泽,像他这样将蟒蛇踩在脚下的人,在这副皮囊之下隐藏的,是华丽而神秘的危险。
看着向景离开,陆银湾内心的压迫感也随他离去,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终于平复了自己内心的不安,也终于尝出了些茶香,初入口有些苦涩,茶水顺着喉咙咽下,口感顺滑,再品回甘,竟能尝出一丝鲜甜,果然是好茶。
“那我也该走了,再见。”她也起身道别,向朝曦也跟着站起身礼貌地点了下头。
“你跟我哥吵架了吗?”
她刚要迈腿就听到向朝曦这样一句话,倒真是有些学生的单纯,不免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可爱。
但是在这段关系里她是连吵架的资格都没有的,应该说这是向景对她设置的权限,很可笑的形容,但又很真实。
陆银湾转身看向他:“没有,我们不会吵架的。”
“但你似乎并不开心。”
向朝曦似乎总想留一留她,想再跟这个久别重逢的姐姐多说几句话,可是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想法很反常。
“大人们也会有一些无法掩饰的烦恼。”这话像是对向朝曦说又像是对她自己说。
“我真的该走了,公交站离这里挺远的。”
向朝曦没再留她,她走出别墅,向景的车已经不在了,似乎是真的离开了。
她打开手机导航,来的时候坐车没感觉到大门口有多远,现在走着竟有多半个小时。
还好时间还早,到公交站应该刚好错过晚高峰,能坐着回家也算是件值得安慰的事了。
陆银湾刚走到大门就看见一个穿着跟来时那个安保一样的人在向她招手,她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周边,的确就她一个人。
那人小跑着往她这边过来。
她问:“怎么了吗?”
“陆小姐,向小少爷嘱咐我们为您打了车,请随我来。”
那人说明来意。
向小少爷?
“是向朝曦吗?”陆银湾接着问他。
“是的。”
那人伸出左手比了个“请”但手势,陆银湾不好拒绝,不过有专车总比挤公交要好。
“那麻烦你了。”
“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