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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夜赶论文的江蓠穿越到北宋末年无意中遇见龙虎山第三十任天师张嘉闻成功抱住金大腿的她,从此开启北宋捉妖日常:打BOSS,刷副本,开地图……黑鱼精、蜘蛛精、无支祁等大小BOSS轮番登场,借尸还魂、冤魂索命、义妖灭门等剧情激情上演;就连NPC们也不消停:黑白无常是对相爱相杀老冤家,妖道林灵素其实是大宋BBKING。江蓠:……三观粉碎求一双没有见过妖魔鬼怪的眼睛…………终于有一天,江蓠又捡起了她的论文,《论如何把金大腿变成男朋友》《男友一心想拯救苍生怎么破?》
主角:张嘉闻,江蓠 更新:2023-02-06 12: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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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张嘉闻,江蓠的其他类型小说《北宋捉妖地图》,由网络作家“木易的火车”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熬夜赶论文的江蓠穿越到北宋末年无意中遇见龙虎山第三十任天师张嘉闻成功抱住金大腿的她,从此开启北宋捉妖日常:打BOSS,刷副本,开地图……黑鱼精、蜘蛛精、无支祁等大小BOSS轮番登场,借尸还魂、冤魂索命、义妖灭门等剧情激情上演;就连NPC们也不消停:黑白无常是对相爱相杀老冤家,妖道林灵素其实是大宋BBKING。江蓠:……三观粉碎求一双没有见过妖魔鬼怪的眼睛…………终于有一天,江蓠又捡起了她的论文,《论如何把金大腿变成男朋友》《男友一心想拯救苍生怎么破?》
正是阳春三月,东京汴梁城的贵人们还穿着夹衣,但南方已是杨柳吐绿,草长莺飞。江南东路饶州府安仁县便是如此,今日正是十五,赶上一月两次的大集。这安仁县虽不似那一等繁华热闹的大州府,却也人口繁茂,百业昌隆。
西街林立着书斋画铺,卖的也是琴棋书画,笔墨纸砚这些文雅物事,出入的多是穿着青衫,裹着璞巾的读书人,满街的书香墨香。东街则一水的胭脂铺首饰坊珍宝斋,是城中富人太太及小娘子们最爱的去处,小娘子们穿着天水碧胭脂红藤萝紫的春装,如那屋檐下叽叽喳喳的乳燕一般,穿梭在各个店铺里,街边的树木似乎都染上了脂粉香;而北市则是寻常的菜市场,清早进城的菜贩小商贩们吆喝着,叫卖着,布衣褐衫的小百姓们挑挑拣拣讨价还价,虽是吵嚷地沸反盈天,但也自有一股尘世烟火气;而南市则做的是茶馆酒楼的生意,太阳已升的老高,这地界却刚刚开门迎客。裹着绫罗绸缎的员外爷,大官人们吃罢早饭,或坐轿或乘车,呼朋唤友地来南市找些消遣,喝酒赏曲品茶听书,半日就消磨过去了。
这南市最大的一座茶楼名唤明月楼,高三层,一楼是散客们坐的大堂,十几张桌子围着中间一个小戏台,上面是说书先生的书台。二楼是雅座,客人不多,茶博士们瓜果点心,茶水毛巾伺候地殷勤。
三楼是专门的包厢,只有四个,如今东边视野最好的那间已经让人占了。茶博士小东奉承完二楼的客人,正拎着茶壶准备去续水,一抬头看看三楼紧闭的房门,心里犯嘀咕,今天三楼只来了一桌客人,还是掌柜的亲自招待,还特意嘱咐不让任何人上三楼,也不知是什么尊贵的大人物。
不过这一会工夫,又来了几桌客人,小东忙得脚打后脑勺,便把这点子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就这会子,一楼大堂已经快坐满了,只见那书台边上,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瘦金体写着今天准备开说的书目,有客人凑过来,一边看一边念:“张天师奉命平水患,关二爷显圣擒妖蛟”
“哟,这回书不是好几年前就讲过了吗?”
“唉,这不是官家又遣天使来咱们安仁了。”
“哦,真的?是不是又来召天师入京的?”
“可不是,崇宁年间天师四次入京,听说官家极倚重他,在东京修了崇道院,要不是先生坚辞回山,哪有那陈泥丸、刘混康什么事。”
“我家亲戚是县衙的文书,听说先生以病推辞,只派了一名弟子与天使一道回去面圣。”
“天师不肯去也不奇怪,如今东京城内豺狼当道啊。”
“蔡相公又起复了,知道如今京城最流行的童谣么,‘推倒桶(童),泼掉菜(蔡),才是清明好世界’。”
“咳、咳,莫谈国事。”说书先生一拍醒木,打断看客们的闲言碎语,接着说道:“当今这位张天师,字嘉闻,道号翛然子,乃是天师道第三十位传人,他九岁嗣位,十三岁就奉诏进宫面驾,官家赐号“虚靖先生”,又特赐缗钱在龙虎山修建天师府上清宫,不仅父、祖都被赐号,其祖母、母亲、妹妹都得朝廷修道观供养之,可谓一人得道,惠及全族。只是先生性好清高,倦于迎送,自向龙虎山顶结一茅庵,一意修道,修真养性。”
“天师一脉自汉代起源远流长,自是神通广大,但虚靖先生以少年之身,能得官家如此隆恩厚待,还得从他第一次入京说起,那是崇宁二年,江西懈州盐池水溢……”
楼下说书先生正说的口沫横飞,热火朝天。三楼的包厢里,一个少年郎笑得直打跌:“师父,你快听听,这段书这小老儿说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回,我看这安仁城里的说书先生都靠着师父吃饭。“
包厢里摆着一张小圆桌,桌上摆着鹿鸣饼、碧涧豆儿糕、樱桃煎,桃花果子等四色茶点。与这少年同桌而坐的还有两位年轻人,左边的那位脸庞略方,目光清正,正端坐在一侧点茶。他左手拿着茶盏,右手持筅击拂,动作既快又稳,茶面开始泛起一层一层的细泡。
“击拂既力,珠玑磊落,真阳,你的点茶技艺又精进了。“这时,坐在中间的青年也说话了,他看着不过弱冠左右,声音似冰击玉,一双丹凤眼中点点霜雪寒星,容貌极是出色。周身更有一股渊停岳峙的气势,莫名让人心中凛然,不敢放肆。
这位矜贵冷淡的青年就是说书先生口中的翛然子张嘉闻,刚刚那位笑骂的少年郎是他的大弟子祝永祐,而点茶的这位是小弟子吴真阳。
“师父过奖。大师兄,莫看了,过来尝尝我的手艺。”说话间,方脸青年的茶汤已是得了,只见那黑釉兔毫盏中,茶面纯白,茶香四溢,一口入喉,甘重香滑,舌尖回味无穷。
“好,这雀舌茶好,师弟的茶艺更好。“祝永祐一口饮尽,大声赞道。接着他话音一转:“师父,今天道坚代您奉诏进京了,如今东京城可是蔡京、童贯的天下,他不会有事吧。”
张嘉闻缓缓饮了一口茶汤, “不必担心,道坚执意要进京,那里自有他的因果,若有事,我自会去救他。”
这时,吴真阳也放下茶盏,面色郑重:“师父昨夜起卦,一夜未眠,今早就决定带大师兄下山,可是卦象不祥?”
张嘉闻闭上眼,彷佛在回想昨夜的卦象,沉吟道:“大宋承平百年,如今天下妖魔之气四起,看来大乱之世迫在眼前了。”
两人闻听,都神色凝重,连祝永祐也收了嬉笑之态,默然不语。
“我等修道之人,除魔卫道乃是天职,不必多思多虑,真阳,我走后,天师府就先托付给你了,你带领门下弟子闭门修道,待为师归来。”
“是,师父。”吴真阳强打精神。
“师弟,你就记住防着点那父子俩,别让他们搞乱天师府。”祝永祐凑在他跟前咬耳朵。
“阿祐。”张嘉闻出声提醒。
“弟子在,师父,咱们这回往哪去?”
“先往蜀地去,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张嘉闻看向窗外,目光悠远,一字一顿:“白泽图。”不顾两位弟子面面相觑,他想起前任天师,也是过继他的父亲在死前为他卜的最后一卦,今年正是政和二年,他会遇上的,是机缘,或是劫难?
一月后,巴陵城郊。
一辆骡车停在一家脚店前,这骡车有些奇怪,大小像是运货的太平车,但却有车盖,要说是载人的,可那窗户都封的死死的,连车帘都盖的严严实实,一丝不露。
此时车辕上跳下一个穿着短褐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
“店家,来二十个炊饼,六个胡饼,半斤老酒,且快着些。”
“好嘞,您稍等。”
店家手脚麻利地把吃食拿油纸包好,男子状若无意地四处看看,脚店只有一桌客人,背对着他坐着的是两个穿着淡青道袍的年轻人,当今崇信道教,不论士庶官民都喜穿道袍,男子淡淡扫过一眼,看这身形应是两个读书人。门口的马车上,另一名车夫还攥着缰绳等着,没有下来歇歇脚的意思。
少顷,酒食都准备好了,男子丢下银钱,拿上吃食,立刻回到车上,车夫一甩缰绳,徒留了一地烟尘。
他们都没发现,烟尘散去时,地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布团。
过了一刻,一只冷白如玉的手捡起了那个布团,展开,上面是草草写就的几个字:“子时,洞庭湖,救命。”字迹是红褐色的,泛着淡淡的血腥味。
而那辆疾驰的马车终停在一个偏僻的树林旁,此时已近戌时,落日正绽放着最后那点余晖。
刚刚下车买炊饼的男子说:“柱子,我去那边树林方便一下,你等会给这些炊饼加上料,让她们吃了。”他一边说一边偏头示意了一下马车里。
“放心吧,五哥,你快去吧。”叫柱子的车夫应道。
待牛五走后,柱子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小四方的纸包袋,打开包着食物的包袱,看到里面装酒的葫芦,咽了咽口水。正打算偷喝一口再干正事,马车里突然传来一阵呻吟:“我肚子好痛啊。”柱子一皱眉,把炊饼和纸袋放在一边,一把把车帘掀开,即将落山的红日余晖通过茂密的树荫,映照出了车内的景象,只见车里大概有十来个女子,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各个荆钗布裙,手脚都被绑住了,长日的奔波更难掩形容憔悴,每个都恹恹地,看着有气无力。
呼痛的是其中一个尤为秀丽的女子,名叫阿香,她红着脸低声哭求道:“大哥,我肚子好疼,我想如厕。”另外几个听了,也一叠声地要求如厕。
如厕?可是五哥还没回来呢。“大哥,求你了,我真的忍不住了。你带我下去,我很快就好。”柱子年纪不大,被这么多少女软语哀求,他也有些不落忍,于是说:“好了,好了,都下来吧,正好这边有树林。”
说着,解开她们手脚上绑着的软布,然后从包袱里拿出一根长绳子,给她们每人的左手上都绑一个结,一个挨一个,他拎着绳子的一头,像拉牲口一样把这串女子从车上赶下来。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阿香回头与一个缩在角落里的姑娘对视了一眼,后者向她点了点头。待所有人下去后,车帘还在微微晃动,这个姑娘便动作极快地扑到车门口的包袱前面,她拔出酒葫芦的塞子,然后拿起小纸包打开,里面是如同白面一般的粉末,她小心翼翼地对准酒葫芦的壶口,倒了半袋进去。然后仔细地把纸包叠成先前的样子,再把酒葫芦的瓶盖盖上,拿起来晃了晃。
旁边的少女看着胆战心惊,低声喊:“阿蓠,快些,他们快回来了。”
阿蓠把酒葫芦放下,把物品都恢复成了原状,才回过头来,她面容只是清秀,但一双眼睛极亮,“好了,只要等他们喝了酒,也就中了蒙汗药,我们到时就有机会逃了。”
“他们要是不喝呢?”
“不会的,你想,昨天夜里他们两人说了要子时到洞庭湖交货,夜里湖边得多冷,他们今日买酒估计就是为了晚上用。“
“可我们还绑着呢。”另一个绿色衣裙的少女说道。
阿蓠在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银簪来,说:“用这个,待会等阿香姐姐他们回来,他们定会把加了料的炊饼给我们吃,大家记住都藏起来别吃,然后我们偷偷拿簪子把布磨断,其他的都按我们之前商量的来。”
“可是我好怕,阿蓠,之前你丢的那个布团能被人发现吗?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我也不知道。” 阿蓠默了默,这一路上,这两个车夫都尽量避免路过大的城镇,每晚都在野外宿营,她只有趁他们下车补给的时候想法设法地留下求救信号,但每次都是失望。
“即使只有我们,也不要怕,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一定能逃出去,一定能活下来。”消沉了一会,阿蓠重新打起精神说。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原来,刚刚去方便的牛五回来了,看到柱子把女孩们带下来,正教训他呢。
众女孩顿时都噤了声,阿香她们也被赶上来,阿香默不作声地坐到阿蓠身边,在衣袖下将一包沉甸甸的东西交给了她,阿蓠收到袖子里,靠在车壁上假寐,她的大拇指抚摸着那银簪粗糙的纹路,想起自己这三个月的遭遇。
三个月前,她明明是一个熬夜肝论文的毕业党,在又熬了一个大夜之后,她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
这里她的名字也叫江蓠,是一个农户家的小女儿,花了一个多月刚搞清楚她穿到了大宋朝的政和年间,让她又喜又忧,喜的是她穿的是历史上真实的宋朝,她这个历史系的研究生好歹有点先知优势,忧的是她好死不死穿到了宋徽宗年间,按时间推算,还有十来年就是靖康之变,还好她身在南方,战火应该波及不到。
就在她本以为这是个穿越种田流的时候,现实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她的父母要卖了她,为了给六岁的弟弟凑私塾的束修,她这时才知道,她上面两个姐姐不是出嫁了,而是为了给大哥娶媳妇,一个卖做童养媳,一个卖去镇上做丫鬟。
她麻木地看着这对重男轻女的父母左挑右拣,因为她还未及笄,人也没长开,根本卖不出价钱,最后卖给了一对外地男子,就是牛五和柱子,他们自称是为主家采买女使。她想,外地就外地吧,离了这糟心的原生家庭也好。就在她走的那一日,二姐听到消息,向主家请假赶回来了,二姐紧紧攥着她的手,红着眼嘱咐她好好活下去,却背着所有人往她手里塞了这个银簪子,这个簪子做工粗糙,颜色也发暗,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但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收到的第一份善意。
只是她没想到,这种坏运气居然还没有到头,祭品……想到昨夜偷听到的对话,她手指微微用力,大不了,以命相搏罢了。
今夜星月黯淡,临近子时,白日里烟波浩渺的洞庭湖在惨淡星光下,也彷佛有了些波诡云谲之态。
如此万籁寂静的深夜,却有一辆马车停在湖边许久,也无人下车。
“五哥,我怎么觉得有点冷啊,大晚上的这湖边还挺瘆得慌。”柱子说着,看了看身后的车厢,“你说,等这半天了,她们不会醒了吧?”
牛五喝了口酒,“没事,今天晚上那顿,料加得够多,醒不过来。来,你刚不是喊冷吗?这老酒够劲,你也喝一口暖暖身子。”
柱子接过酒葫芦,灌了两大口,长长地出了口气:“希望咱们今天早点交差,等会找个客店好生歇息,这一个多月赶车赶得人都散架了。”
两人闲话间,又过了两刻,远远地有脚步声传来。
在沉沉的夜色中,亮起了零星几只火把,随着火光走近的,是一群大概十来个村民,打头的那位,五六十岁年纪,穿着一身缁衣暗花直缀,看着像是德高望重的乡绅之流。
牛五与柱子从车上跳下来,向为首的老者作揖行礼,口称“里正,货带到了。一共十二个,咱们说好了,我们兄弟先挑四个回去复命,剩下的八个才是你们的。”
对方点点头,似有些犹豫,最后说:“牛五,辛苦你了,先让我们看看。”
牛五走到车前,撩开了车帘,里正正打算近前详查,突然,有一团黑影被扔了出来,牛五被迷了眼,又酸又疼根本睁不开,是灰土!他正抬起衣袖揉眼,一个人影跃出,正是江蓠,她手里拿着一根闪着微光的银簪刺了上来,牛五抬手欲挡,却忽觉身上软绵绵地使不上劲,他心中大骇,迟疑间那根银簪正刺中他的左眼,他疼得大喊一声,滚倒在地。江蓠上前压制住他,大喊一声:“快,跑!”
那车里呼啦啦跑出来十多个人,看着都是十来岁的妙龄女子,她们一下车就四散奔逃,跑进了湖边的密林里,只剩江蓠还发着狠咬着牙又刺了牛五几下,她被这些天的遭遇逼得快原地爆炸了,她就熬夜赶个论文,就莫名其妙到了这里,只能被动地接受落在她头上的命运,这天杀的穿越,这操蛋的古代!柱子想上来帮忙,却跑了两步就腿软地站不起来。于是,转过头对着那帮村民喊道:“快来帮忙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在场的村民都吓呆了,直到被吼了一声,才扎手扎脚地上来准备抓那位行凶女子。只见江蓠松开了牛五,转头对着人群大喊:“不许过来!”接着,手持簪子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厉声说道:“谁敢过来我就自尽,那些姐妹已经跑了,那么多人你们抓不住,不到天明官府之人就会过来,到时候看你们担不担得起拐卖良民,逼死人命的罪名。”
村民们一听,又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牛五一边捂着眼睛,一边恨恨喊道:“别被她吓住了,咱们现在可是一艘船上的人,赶紧把她抓了,里正,你快说句话。”
里正平时都跟老实巴交的村民打交道,哪里见过这等捅人不眨眼的彪悍女子,加上今日这事实是见不得人,一时心中也有些胆怯。
“我看你们都是老实人,一定是被人诱骗胁迫了,如今事发,你们想脱清干系,只有把这两个拍花子绑了去衙门,我作为人证自会证明这一切与你们无关。”江蓠循循善诱。
见村民犹豫,牛五恨铁不成钢:“你们别忘了,拐她们过来是干嘛的,要听了她的,你们拿什么给洞庭王爷?”
洞庭王爷?握簪的女子一愣,却见村民们的脸色瞬间变了,都向她扑了过来。
江蓠一咬牙,转身欲跑,却被赶上来的村民扭住了手臂,眼看就要束手就擒。
“无量天尊”
就在这时,一声清越的道号响起,在场众人一呆,循声望去。
只见湖滨树林里走出了两个身着道袍的年轻人,两人都衣袂飘飘,容色清俊,其中年纪稍长的那位更是仙风道骨,不似世间人,倒如天上仙。
这两人便是张嘉闻和弟子祝永祐,他们自一月前离开龙虎山,一路马不停蹄,傍晚时刚来到巴陵城外歇脚,就捡到了那张求救血书,因此一路跟了过来。
村民们哪见过这样的神仙人物,一时间,动作都停了下来,江蓠赶紧挣脱了他们,跑到张、祝二人身后。
“你们是谁?”震惊之余,牛五大声问道,其实色厉内荏,心中不住地叫苦:早知道这桩差事这么难办,就不该贪那几贯钱。
祝永祐哧地一声笑道:“怎么?问清楚了打算杀我们灭口吗?”
“我奉劝你们别管闲事,这里是八百里洞庭湖,这女子是献给洞庭王爷的。“
“哦,你说的是洞庭水君柳毅?那好,便请他出来亲自分说明白。 “
张嘉闻轻飘飘一番话落下,在场众人全都大惊失色。
柳毅何许人也,乃是掌管这八百里洞庭湖的水神大人,湖边各州县的渔民百姓为他建庙立祠,年年拜祭,平日里只敢尊称一声洞庭王爷,这位道长不但直呼其名,言语间似乎还有请他出来对质的意味,这是何等样的人物?
众人被震慑之下,都不敢言语,唯有躲在张嘉闻身后的江蓠,却自言自语地嘀咕:“洞庭王爷是什么鬼啊?封建迷信害死人。”
张嘉闻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察觉到后,退后了半步,讨好地露齿一笑。祝永祐见缝插针问道:“小娘子不必惊慌,我叫祝永祐,这位是我师父,不知娘子姓名?”
“两位道长好,我叫江蓠。”
“江娘子,幸会幸会。”
“祝道长,久仰久仰。你叫我阿蓠就好。”
“那你唤我阿祐吧。”
张嘉闻看着眼前两个半大少年像过家家一样互相寒暄,静了一会,眼看他们还有继续胡扯的趋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熟悉的布团,问道:“这是你的?”
江蓠愣住,原来是他捡到了,所以他是特意来救他们的?她蓦地抬起眼眉,大大的杏眼目似点漆,神情也变得无比认真,冲着张嘉闻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福礼,真心实意地道谢:“道长,救命之恩,江蓠在此谢过。”
张嘉闻看着她,形容瘦小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灰扑扑不太合身的衣裙,但一双眼却光华灿烂,一时怔了怔,神色莫名,随后开口:“不必多礼,举手之劳。”江蓠直起身,她生得娇小,笑得一脸无害,仿佛刚刚那个凭着一腔血勇捅人的彪悍姑娘不是她。
这时,祝永祐喊了一声:“师父,您看。“
只见原本静谧的湖面泛起了一层薄雾,渐渐地雾越来越浓,从浓雾中晃晃悠悠地驶出一叶扁舟,舟上空无一人,可在半空中却影影绰绰显现出一个黑色的影子,那黑影高约两丈有余,就这么凭空出现在深夜的湖面上,让人心中悚然,紧接着从半空中传来一声厉喝:“本君已到,贡品何在?”
那群村民见状,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磕头:“洞庭王爷恕罪,我等乃是沿湖几个村子的村民,那些贡品,贡品,都被人放跑了”
那浑浊厚重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多了几分怒气:“哦?是谁胆敢扰乱祭祀?”
“这……”村民们语塞,然后,齐刷刷扭头看了过来。
江蓠看着眼前的超自然现象一脸懵,被村民集体行注目礼后才反应过来,把身子缩了又缩,整个人都躲在张嘉闻身后,对上恶人她不怕,但是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张嘉闻上前一步:“可是柳毅柳水君?在下龙虎山翛然子张嘉闻,请现身一见。”
那黑影顿了一顿,渐渐浓雾散开,现出真身,只见那洞庭王爷全身裹在一张漆黑的大氅里,脸的位置盖了一张极恐怖扭曲的面具,随着他现身的同时,还有一股浓烈的腥臭浑浊的味道弥漫开来。他高高地从半空着俯视着地上一干人等,威势如山岳般压了下来,众人皆低眉俯首,江蓠感觉全身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经受不住只得跪在地上。
只有张嘉闻两人不卑不亢得站着,待黑影对上天师那高山白雪般清冷的眼神,他心中一凛,面上却似漫不经心:“原来是龙虎山的张天师,久仰,既然天师要保下这女子,那本座就卖天师个面子。”
张天师?江蓠一愣,看他的年龄形容,她还以为这是个酷好修道的世家郎君,原来,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龙虎山天师吗?
张嘉闻细细打量着半空中的洞庭君,半响才开口:“多年不见,柳水君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洞庭王爷一愣,随即大怒:“放肆!本座可从未见过你,不过看在你天师的名号上行个方便,你竟敢得寸进尺!”说完,他的身影又隐入了浓雾中,同时湖面上刮起了一阵怪风,卷起了湖边一行村民并江蓠和张天师师徒往湖中央飞去。
不说村民们如何哭爹喊娘,江蓠也吓得赶紧一把抱住身边最近的人,大喊:“卧槽,龙卷风,救命啊!”张嘉闻顿了一下,直接被卷上半空,这时湖面陡生波澜,湖面竖起一面三尺高的水墙,排山倒海般向众人扑来。
张嘉闻的头发在夜风中猎猎飘起,只见他左手捏诀,右手抛出一张符篆,大声喊道:“疾!”
瞬间,符篆化作一道金光闪过,以他为中心,湖面上爆开了一个金色半圆形的结界,把将将要落入湖中的所有人都包裹了进来,远远看去,一行人像是坐着舢板漂在湖面上,可脚下明明是凌空的,透过金色透明结界,还能看见底下漆黑的湖水。而刚刚汹涌的湖水拍打在结界上瞬间就消弭无形。
所有人都傻了,除了祝永祐还在嬉皮笑脸地调侃:“这是分水诀,阿蓠姑娘,你没事吧”
“啊?”江蓠一脸劫后余生的茫然。
“现在可以放开我师父了吗?”江蓠低头一看,自己正死抱着张天师的大腿,道袍都被她捏皱了,犹是她自认厚脸皮也不由脸如火烧,赶紧放开,还抻了抻天师的袍角,妄图抹灭罪证。
“咳。”张嘉闻刚咳了一声,江蓠就放开了可怜的衣摆,赶紧站起来,尴尬地道谢:“多谢天师又救我一次。”
这时,惊魂未定的村民们也对其顶礼膜拜:“多谢天师大人的救命之恩啊!”就连之前态度嚣张的牛五两人也一脸虔诚,“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龙虎山的天师大人”。
“不必多礼。”张嘉闻说完,袍袖一展,众人从湖面回到了岸边,结界撤去,直到踏上脚下的土地,江蓠才觉得两腿一软,好悬没跪下。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身后的湖水里伸出一只黑色的触角,卷住江蓠的一条腿就往湖里拖,千钧一发之际,江蓠本能之下扯住前面人的袖子,“刺啦”、“砰”两声同时响起。
原来,张嘉闻第一时间发现险情,捏决施法,变作一个火球砸在那触手上,对方吃痛,松开江蓠缩回了湖里。江蓠一个平地摔,摔得呲牙咧嘴,昏头胀脑地爬起来一看,手里正捏着半截袖子。
夜风吹过,现场有一瞬诡异的安静,“额……”江蓠现在简直想学鸵鸟把头埋进地里去。
“师父的衣裳今日真是多灾多难。”祝永祐首先开口,还是那副欠扁的调笑语气。
“洞庭王爷大怒了,这可如何是好?”村民们惶恐道。
“那位并不是洞庭水君柳毅。“
张嘉闻一句话如一石激起千重浪,村民们今番连受惊吓,这回,既然连年年祭拜的洞庭王爷都是假的?
“天师,这不可能啊,那就是洞庭王爷啊,他与我们洞庭庙里的神像一模一样。“
“可他根本没露脸啊?“江蓠疑惑,“你们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反驳:
“有面具啊!“
“面具,对,就是面具,他戴的面具就是这样的。“
“所以说,你们没有人见过洞庭王爷的真面目,就是通过面具识人?“祝永祐不可置信地问道。
众人当中一位老者站出来说:“是啊,诸位不是当地人,可能不知道,这洞庭王爷啊……“
原来,前朝时的洞庭湖水神是老龙王,柳毅那时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有一年赶考时路过泾水,遇到一个牧羊女,没想到那竟是受到婚后虐待的洞庭三公主。柳毅为其放弃赶考,千里迢迢赶到洞庭传信从而救她于水火,也因此得了洞庭老龙王的青睐,认为他嫉恶如仇,端正忠直,召他当了女婿,后来还将水君之位传给了他,因他本人生的清秀文弱,怕他难以服众,因此传给他一个丑陋如恶鬼的面具,让他日日戴着,在属下面前立威。
话说这八百里洞庭湖,跨越周围数个州,几十个县,福泽数十万百姓。在这七水二山一分田的地界,百姓们靠水吃水,丰水期捕鱼,枯水期挖藕,有些家底的置下一二小舟,或是渡人过湖,或是赁给富户文人们游湖赏春,每年都能有不少的进项,比种田可强多了。上百年来,洞庭湖虽偶有灾殃,但尚算风平浪静,百姓们崇敬水神,洞庭沿岸十来个县都建了洞庭神庙,年年祭祀,庙中的神像就是柳毅戴着这鬼面面具,端坐在水波之上。
只是从七八年前,湖面就不太平了,无端端就兴风起浪,翻船覆舟,附近的州县渐渐就开始起了流言,说是洞庭王爷发怒了,至于为何发怒,就在那丑陋的面具上。
传说因为戴的日子久了,那面具就和脸长在一起了,摘不下来。洞庭王爷因此心中不悦,因此,此地从此开始流传一个规矩,在湖中泛舟乘船时,千万不能用手指着湖面,不然会让洞庭王爷以为时在指点嘲笑他。
但这也没什么用处,湖面依旧不太平,七年前,洞庭湖区发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洪灾,许多低处的耕地都被淹了,船只也被卷进了湖里,老百姓一下子没了进项,于是,沿湖的百姓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祭祀活动,以平息水神之怒,这次得到了回应,老百姓虔诚祈祷参拜后,散落的香灰在地面上组成了一行字迹:
“每岁投八女以湖,不予,必得大咎。”
“所以,你们便开始以人牲祭祀?”张嘉闻说道。
老者重重叹口气,向他作了个深揖:“回天师,当时沿湖上百个村子经过商议后,决定以八个村子为一组,每年轮流向洞庭王爷进贡,每村出一个人。自从三年前开始祭祀以后,这洞庭王爷就没再作乱,今年,轮到我们几个村了。”
可是,自从定下这人牲献祭的规矩后,沿湖凡是有女儿的人家这两年都赶着嫁女,哪怕是远嫁他乡也行,年纪小的好些也被送到了外地的亲戚家。今年轮到他们,上百户人家居然凑不齐八个少女。哪怕是家里有女孩的,也不愿意送自己女儿去死,于是,他们几个村长就商量决定,既然大家不愿意出人,那就每户都拿钱,凑一凑从外面买替身。
“所以你们就去拐卖良家民女,让别人去替你们送死?”江蓠愤愤不平。
老者看看她,捋了捋长髯,“小娘子莫怪,我等也是迫于无奈。古语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虽然活人献祭有伤天和,但以几人之命,却可救我们沿湖数十万老百姓,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江蓠简直要被气笑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们这么无耻的,你们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是草吗?你有什么权力决定他人的生死?”
一边的祝永祐脾气爆炭一般,此时也嚷开了:“说的不错,那些女子与你们一样,都是受苦受难的百姓,你们怎么忍心为解自己危难,就陷他人于水火?”
村民们被连番质问,其中一个年纪轻些的也有些压不住脾气:“小娘子莫要得理不饶人,我等也是良民,非是那些伤天害理的绿林强盗,这是洞庭王爷要的人,有本事你们找他去啊。”
张嘉闻打断他:“无论如何,活人献祭与法不容,与理不合,与情不忍。”
天师开口,村民们也都沉默下来,讷讷不敢言。
张嘉闻继续说道:“况且此事处处透着蹊跷,传说柳毅以凡人之躯,能得龙王下嫁公主,是因为其人品果毅刚直,据你们方才所言,洞庭湖这百年来都太平无事,百姓丰衣足食,这表示柳毅的水君之位做得很称职。”
众人点点头,张嘉闻继续说道:“那这七八年来的乱象不就很奇怪吗?如今这个洞庭王爷分明是一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暴虐无道的人,但同一个人怎么会在短短几年里性情大变?何况,柳毅身为一湖水君,职责就是守护领地里的生灵百姓,如此草菅人命,与他自身的修行也是无益的。”
江蓠喃喃道:“一个人不可能短时间内变化这么大,要么之前就是装的,但之前装了上百年,现在装不下去了?要么……”她恍然大悟“所以,您刚刚才会说,那不是柳毅?”
“崇宁二年,我奉诏入京时,曾路过洞庭,当时机缘巧合下曾见过柳水君一面,当时也未见到真容,但其人光风霁月,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与今日所见所闻,大相径庭,所以……”
“所以,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哪怕再不可置信,那就是事实。”江蓠接着说道。
张嘉闻一顿,眼神里多了一丝意外, “江娘子敏锐,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不敢当不敢当,天师才是观察入微,一眼就看出这洞庭王爷是个冒牌货。”江蓠摆摆手,她这不过是搬运了福尔摩斯的名言罢了。不过,今日这番见闻,倒让她对这位少年天师刮目相看,这位是真高人,与现代那些帮人看风水骗钱财的“大师”们可不一样,江蓠恍然,难道她这次穿越其实是灵异打怪流?
在她发呆的时候,张嘉闻移开视线,点了点地上的牛五两人,问道:“那这两个人,是怎么一回事?”
里正还没从“拜了这么久的洞庭王爷居然是个假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听到问话,赶紧拱手解释:“回天师,我们商量好后准备买人,正悄悄往牙行里打听,这个牛五就找上门来,不知从哪得知了献祭的事情,据他所说,他自青州来,是当地大族赵家的仆役,正巧奉主人之命来南边采买女使,愿意帮我们把人一起买了,免得我们走漏消息,惹得官府上门。”
“这是帮你们,还是在要挟你们啊?”祝永祐一语点破。
“道长睿智,我等也猜测这牛五别有目的,后来他说,他帮我们买人,我们出钱,顺便把他采买女使的钱也一并给了,就当他们两人的辛苦费。我等无奈,也怕他在外面将事情叫破,于是就答应了。”里正也是无奈。
“青州人,赵家?”张嘉闻若有所思。
江蓠在一旁告状:“可据我所知,我们一行十二人,有些是被这牛五买来的,有些却是被拐骗而来,比如那阿香姐姐就是。也正因此,牛五一直给我们的饮食里加蒙汗药,让我们不能反抗逃走,直到昨夜偷听到他们谈话,知道他们不只是买女使,大部分人是要送去洞庭湖祭祀龙王,所以我们才下决心逃跑。”
“途中,我们趁他们不注意将药下到酒里,这二人喝了酒以后手软脚软,这才让我得了手。”说到这里,江蓠略得意。
“阿蓠,你小小年纪可真是有勇有谋啊。”祝永祐还真欣赏这个小姑娘,外表看着瘦小柔弱,内里倒是果断决然的性子。“师父,这两人拐卖妇女,还有他们,咱们怎么办?”
“幸好今次事情未成,村民们都各自先回家去,这牛五二人非是善类,阿祐,你先将他们两人带去官府。”说着,解下腰带上系的荷包,扔给祝永祐。后者慌忙接过, “使不得师父,这是官家给您铸的宝印,这么点小事用不着吧。”
“你先拿着,若事有紧急,可便宜处置。”接着,张嘉闻转过头询问江蓠:“江娘子,刚刚跑掉的那些女子可是去报官了?你要不要也跟着一起去官府,等事情处理完,官府应该会出面,送你们回乡。”
回去?回去让他们再卖一回吗?
江蓠连连摆手,“我不回去了,既卖了我,我也不认他们是家人,况且我还有些事情想拜托天师。对了,那牛五身上,还有我们的卖身契。”祝永祐一听,过去提起软在地上的牛五,从怀里搜出一叠牛皮包裹的纸张,扔在地上,然后不知从哪掏出一张符来,捏在两指间念了几句口诀,只见一簇火苗从他指尖的符纸燃起,顷刻落在那些卖身契上,不过几息间,纸张俱就化作了飞灰,见此情景,牛五两人哪敢言语,恨不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祝永祐得意地走回来,向阿蓠一挑眉:“这是炎火诀,怎么样,厉不厉害?”
江蓠海豹鼓掌:“厉害厉害,省的带火折子了。”
祝永祐一听,脸一垮:“你夸我呢还是贬我呢?”
“好了,阿祐。”张嘉闻转身面向这些村民,接着说道:“诸位随我这弟子去吧,今日之事,我会去找出真假水君的真相,你等回去后告诉周围的村民,人牲祭祀到此为止,待此间事了,定会还你们一个平静祥和的洞庭湖。”
众人大喜,纷纷拜倒:“多谢天师。”
之前停在湖边的马车派上了用场,祝永祐一手一个拎起牛五柱子,砰砰两声扔上了车,里正作为村民代表,要跟着去衙门作证,他一把老骨头,可不敢领教这小道长的扔人大法,自动自发上了车。来时拉了一车人,走时只有四个,拉车的两头青骡如释重负,祝永祐甩了两鞭子,便欢快地拉着车跑了。
江蓠看着,心中不禁感佩,这位祝道长年纪不大,技能挺全,生得了火,打得了人,驾得了车,捧得了哽。
“江娘子有何事要拜托在下?”
冷不防,一句金石相击般的嗓音传入耳中,江蓠不由揉了揉耳朵,转头看着身边的张嘉闻,哪怕袍角被她捏皱了,袖子也被她扯破了,但在月华之下,仍像白昙一般圣洁高贵。心想,这位更不得了,长得像天仙也就罢了,本事大也算了,居然声音都这么好听。
她想了想,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言辞,试探地开了口:
“天师您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借尸还魂?”
张嘉闻打量了她一眼,淡淡开口:“你是说夺舍?”
“是也不是,这个……”江蓠一咬牙一闭眼,决定拼一把。“实话跟您说吧,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准确来说是九百年后的未来,三个月前我突然到了这里,成为一个普通农家女,巧合的是我们都叫江蓠,但我并没有想恶意占据她的身体,我也不知道她的灵魂去了哪里,在我们那儿,管这种情况叫做穿越,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蓠像被鬼追一样,一个磕巴不打就一口气把底都抖搂干净了,却看张嘉闻只是挑了挑眉,脸上毫无意外之色,这下轮到她吃惊了:“您不惊讶吗?不意外吗?”太淡定了吧这位大哥。
张嘉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你第一眼,我便察觉到,你魂魄有异,只是你身上并无妖邪之气,方才才知,原来你来自未来。”
原来大哥您有一双X光透视眼。
“您相信我?不考考我吗?“
“考你什么?”
“比如徽宗什么时候退位,下一任皇帝是谁?还有您的未来如何?”阿蓠其实也有些不安,要是张嘉闻真的问起自己,难道要说他一生无妻无子,30多岁英年早逝?
张嘉闻抿了抿唇,刚刚江蓠无意中说了徽宗退位,徽宗?想必是当今身后的庙号,她脱口而出,可见不是撒谎。还有退位?一朝天子活着时退位让贤,难道真的是国遭大难?
他稳了稳心神,沉声道:“不必了,先解决今日的事,其他的,以后再慢慢问吧,江娘子,以后你便跟着我们吧。”
江蓠刚刚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又得到了许诺,如今一身轻松。她知道自己身无长物,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无枝可依,如果不找一个靠山,那只能重复之前随意被卖被支配的命运。所以她才会在认识几个小时后就将自己底牌完全掀开,把所有的筹码都摆出来,一把梭哈,一是因为张嘉闻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金大腿,二则是因为之前他表现出的善意和慈悲。
所以,她赌了,并且准备趁热打铁:“那咱们说定了,您神通广大,能给我庇佑,但我也并不是毫无用处,我是学历史的,我说的历史便是此间的未来,若有什么想知道的,您尽管问就是,咱们互帮互助。”
穿越这几个月,江蓠第一次觉得踏实:“我暂时还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去,所以,这段时间请您多关照,天师大人?”
“不用如此唤我。”
“嗯?”江蓠歪了歪头。
“既然以后结伴而行,长久相处,那便是伙伴,不必唤我天师,叫我先生即可。”
“先生?对了,您是御封的虚靖先生嘛,先生好!那先生便也唤我阿蓠,你说的,我们是伙伴。”
张嘉闻点点头,默了片刻,才唤道:“阿蓠。”
“在!”江蓠在心里给自己点个赞,抱大腿原则第一条,想尽一切办法拉近距离,get!
少女声音清脆又充满活力,张嘉闻心情也轻松起来:“我们走吧。”
“去哪,先生?”
“去找真正的柳毅水君。”
说完,张嘉闻走到湖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篆,江蓠一看眼睛都亮了,呦,这回是什么?辟水诀?还是御风符?
然后就看见张嘉闻,张天师,张先生,正在折纸……折纸?
他折了一艘纸船。
把纸船往湖面一抛,他捏诀默念符咒,只见轻飘飘的纸船落到湖面上时却“嘭”地一下变大了,变成长约四尺,宽约一两尺的小渡船。
张嘉闻先行踏上船,一回头,正要出声,就看见了江·不可置信·呆若木鸡·蓠。
…………
阿蓠内心有两个黑白小人在吵架:“这不可能!这又是什么法术!大变活船!”
“江蓠,你是一个成熟的无产阶级无神论者,要坚定信念。”
“他怎么什么都会?我穿个越什么金手指都没有?”咬手绢嘤嘤嘤
“你有信仰!”
“不,我没有!”
阿蓠内心的小人一时尖叫鸡,一时嘤嘤怪,一时理智党,脸上表情也变幻莫测,张嘉闻站在船上看了半天,轻轻叹口气,本来以为阿祐已经够情感丰沛了,没想到,这位阿蓠姑娘有过之无不及。
他伸出手,喊道:“阿蓠。”
“啊?”
“抓着我的袖子上船。”
“哦。”阿蓠呆头呆脑,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张嘉闻不由好笑:“别把这边也撕破了。”
“嗯?”阿蓠终于回过神来,有点生气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自惭形秽,上了船把袖子一甩,“才没有!”
张嘉闻没想到自己也会开这种促狭的玩笑,眼神敛了敛,使了一个行风诀,小舟随风而动,载着他们两人向湖面深处而去。
好嘛,还能自动驾驶。
小船晃晃悠悠,行了不知多久,看着面前头一点一点如小鸡啄米般的小姑娘,张嘉闻不由放轻了声音:“到了。”
“嗯?”阿蓠一激灵,立刻清醒了大半,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本来如黑丝绒一般的天幕如今微微发白,头顶的天空上启明星正闪闪发亮,而在微晞的天光下,张嘉闻负手而立,晨风吹拂过衣摆,斯人遗世独立,如谪仙一般。
“咚”地一声,船靠岸了,阿蓠收回惊艳的目光往岸边眺望,第一眼就看到一棵大树,大树枝叶繁盛,亭亭如盖,看着像是有年头的古树了,树下则有一口井。
两人从小船上下来,张嘉闻径直走到井边,在井沿上拍了三下。阿蓠则直奔大树而去,摸着粗糙的树干,看着层层叠叠的枝叶下,那一个个青黄相间的小橘子在风中晃悠,果实累累,青涩可爱。
“先生,这是一颗橘子树?”
“嗯,这颗大橘树已经数百年了。”
“橘子树好,我最喜欢吃橘子了。”阿蓠口舌生津,忍不住摘了一个,开心的回头,却看见井口出现一个女人的头。
笑容一秒消失。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贞子!!”
阿蓠指着井口,下意识将手中的橘子扔了过去,要是她是只猫,现在全身的毛都已经炸开了。
本来已经露出井口的女子,正面带微笑,微启檀口:“天师……”,突然被魔音贯脑,接着又遭“暗器”偷袭,“哎呦”一声差点没掉下去,张嘉闻眼疾手快,伸手往她后脖颈的衣领一提,她就被提溜出了井口,女子大惊失色:“天师大人,我可不是什么鬼怪,我是三公主的侍女。”
张嘉闻闻言松了手,女子落地后理了理衣饰,她穿着茜红色的短襦和光鲜的石榴裙,配着玳瑁的簪环,本是光鲜亮丽,可惜经此一遭气势荡然无存,只得佯装无事地行礼道:“天师,还有,这位姑娘。”向着阿蓠的方向僵硬地福了福:“奴乃三公主的贴身侍女,名画眉,三公主知晓天师大人大驾光临,特派奴来迎接。”
“公主现在何处?柳毅水君呢?”张嘉闻问道。
“回天师,公主现在洞庭水君府,柳水君身体不适,公主正陪伴在侧。”画眉恭敬答道。
“那我们怎么去?”阿蓠惊魂初定,也觉得不好意思,谁能知道小姐姐的出场方式这么特别。
画眉拿出两枚发出幽蓝色光芒的珠子。“这是避水珠,两位放在身上,可避水分波。不论身处江河湖海,都可如在陆地上一般呼吸行走。” 然后看了看井口,意思不言而喻。
也就是说,要跳井?
片刻后,阿蓠站在井沿上,看着底下黑黢黢的井口,实话说,她腿有点软。
“其实阿蓠可以在树下等我。”张嘉闻见状,劝道。
“不,我要去的。”虽然决定抱金大腿,但也不想当依附别人的菟丝花,“先生不是说过,我们是结伴同行的伙伴,既然是伙伴,当然不能事事都让先生一人面对。”
张嘉闻一愣,这样的话似乎没人对他说过,他九岁嗣教,大事小事都是自己一肩抗下,如今多个伙伴,似乎也不错。
张嘉闻握了握她的手腕, “等会你若害怕便抓住我。”
“嗯,那我们数一二三,一起跳。”阿蓠手心有些冒汗,“一、二”
三还没出口,阿蓠只觉身子一坠,就被张嘉闻拉着跳了下去。
在即将碰到下面的井水时,避水珠中爆出淡蓝色的光圈,将二人一起笼罩,缓缓地沉下水去。
在漆黑的井水里,他们两人仿佛身处在一个大水泡里,发出淡淡的光晕,恍惚间,江蓠觉得彷佛天地万籁寂静,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一般。
不过片刻间,两人的脚就触到了地面,此时阿蓠才发现井底别有洞天,侧面连有一条长长的通道。
“这井底连着洞庭湖底。”张嘉闻解释道。
原来如此。此时,之前便跳下来的画眉正守在通道口,见二人下来,便福了福身,走进通道领路,两人跟了进去,通道很长,但越走感觉越是宽阔,江蓠依靠着避水珠发出的微弱光芒打量四周,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原本一片漆黑的前方突然光芒大盛,画眉说:“到了。”
走出通道,江蓠看着眼前堆珠砌玉,华彩熠熠的宫殿,默默地合上了下巴,心想,西游记还是保守了。
画眉是公主贴身侍女,带着二人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宫殿里更是美轮美奂,琉璃作瓦,贝母铺地、白玉为柱、青玉砌阶、珊瑚造椅、水晶穿帘,这一路行来,画眉司空见惯,张嘉闻目不斜视,只有江蓠,外表稳如老狗,内心土拨鼠尖叫,这就是土豪的快乐吗?真是壕无人性。
终于,到了内殿门口,只见连殿上的匾额都是碧玺制成,上面以琥珀镶嵌成三个大字:凝碧宫。画眉止步,垂首行礼:“公主,天师到了。”在重重帷幔之下,由远及近地响起了脚步声,伴随着行走间钗环碰撞的琳琅之声,帷幔被一只洁白如玉的素手挑开,紧接着一声音色轻柔却难掩急切地话语响起:“可是张天师?”
阿蓠一抬头,正面遭到美貌暴击,只见一个蛾眉螓首,云鬓花颜的美人正满眼担忧与期待地看着他们,美人衣装素雅,浅碧色的褙子里是月白短襦,下着鹅黄的百褶裙,衣摆和裙角都绣有水草纹样,整个人秀美有度,清新雅致,头上没有华丽繁复的头面和花冠,满头乌发以一根珍珠簪挽起,越发显得弱不胜衣。
身边的张嘉闻一如既往地客气守礼:“公主有礼,在下正是张嘉闻。”
三公主一听,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太好了,夫君有救了。”紧接着她紧走两步,郑重地福身下去,裙摆委地,如水波般泛起细微褶皱,姿态端庄优美:“久仰天师大名,吾乃柳毅之妻,敖氏碧君。”礼毕,公主直起身子,急切道:“天师快来救救柳郎。”
张嘉闻长眉拧起,追问:“柳毅水君何在?”
“天师随我来,这位是……”三公主正待转身,却看见一旁的江蓠。
“这是我的,”张嘉闻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是我的小友,江蓠。”
“原来是江小娘子,那便请一道进来吧。”公主领着两人穿过重重帷幔,来到一张造型奇特的大床前,这床是由一人多高的大珠蚌改造而成的,两片蚌壳张开,中间就躺着一个清秀颀长的男人。他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呼吸浅淡。
张嘉闻上前细细检查“柳水君病了?何时开始的?有何症状?”
“大概七八年前,夫君有一日突然腹痛如绞,然后就一病不起,我想尽办法寻医问药,但他始终没法醒来。”说着病情,三公主眼圈泛红,愁眉不展。
“那这些年来,洞庭水君府的事务由谁打理?”
“父王当年逊位时,曾留下一个得力干将,是条黑鱼精,名玄幽,数百年来他辅佐我们兢兢业业,因此自水君病倒后,为稳定人心,我便让他暂代水君职责。”
原来之前湖面的黑影就是这条黑鱼精, “可您是水君夫人,又是老龙王的公主,由您出面不是更合情合理吗?”阿蓠疑惑地问道。
三公主红了脸,有些羞惭,“不瞒二位,我虽为公主,但并不擅长处理这些事务,而且夫君病倒,我一心扑在他的病情上,根本无心他顾。”
“这几年我带着夫君四处求医问药,近日才回到洞庭,这才知道玄幽这些年在洞庭湖搅风搅雨,闹得百姓不得安生,还闹出了活人献祭的惨剧。”
三公主低了头,泫然欲泣。“是我无能,法力低微,不仅没能清理门户,还被他软禁在此。”
噢,仙女落泪。本来略有微词的阿蓠,此时也不由得怜香惜玉起来。
旁边一个柳叶眉鹅蛋脸的侍女看不过去:“公主,水君一直昏迷不醒,你这几年跑遍四海为他求医,最后为保水君性命,每两旬引自己法力入体护他心脉,要不是法力消耗过甚,怎会让玄幽趁机坐大?”
“织成,别说了,也许我做到了妻子的义务,但确实未尽公主的职责。”
此时,本在一旁把脉的张嘉闻抬起头来,神色有些凝重:“柳水君不是生病,而是中了蛊。”
“中蛊?”
两道女声响起,阿蓠和三公主俱是惊讶不已,三公主追问道:“可夫君位居水君,已是半神之体,怎会遭蛊虫毒害,是谁对他用蛊?”
“柳毅水君以前是凡人之体,老龙王逊位前将一半修为传给了他,才让他坐稳水君之位,但他一无修炼得道,二未经天雷淬炼,天道并未完全认可。况且这并不是一般的蛊虫,此蛊名金蚕蛊,乃万蛊之王,它无形无色,又可变化万端,极难提防。况且,这蛊虫之上还下了咒术禁制,不仅会损伤水君身体,还要夺取他的机缘、修为和气运,十分歹毒。”
“至于是谁下蛊,一看能力,起码是身边亲信才能做到。二看动机,水君病倒于谁得益,符合这两项者,便有嫌疑。”
阿蓠心想,一定是那黑鱼精玄幽做的,水君一病倒,公主不管事,他不就乘机做大了吗?
三公主显然也想到这点,神情越发自责,她抬头看着张嘉闻,眼神哀戚。“天师,此蛊可能解?”
张嘉闻正凝神思索,这蛊虫上的咒术乃是道门禁术,这黑鱼精从哪学会的。直到阿蓠推了推他,他看着因他的沉默面色雪白,摇摇欲坠的三公主,才点了点头。
“我龙虎山除了降妖、炼丹之外,自祖上起便医道双修,家中藏书中对各类蛊毒亦有记载,公主放心,此蛊可解。只是颇费些功夫。”
三公主大悲大喜之下,情绪激动得哭了出来,又赶紧擦干眼泪,重行一礼。
“那烦请天师援手,若能救得夫君,我夫妻二人必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炼制此蛊要十二种毒虫,解此蛊也需要十二种相克制的药材,我先写下清单,公主派人去准备。还有,解蛊需要七天,这几天我等要叨扰公主了。”
“天师不必客气,您愿意留下救治夫君,乃是我二人的大幸。这凝碧宫旁边是太虚殿和云水阁,两位就住那儿可好?”
作为天师的拖油瓶,阿蓠也享受到了贵宾的待遇,一进云水阁,便已准备好香汤沐浴,挥退了女使,阿蓠自己一个人泡在大大的浴池里,舒适得想要叹气,之前那半个月挤在骡车里都快腌成咸鱼了,终于能好好清洗一下,果然,抱金大腿这个决定太英明了,你看这生活水平立刻就上来了。
沐浴后女使们又送来了好几套配套的衣饰鞋履,阿蓠更衣后,便立刻前往隔壁的太虚殿,抱金大腿原则第二条,随时联络,加深好感。
太虚殿里,张嘉闻也刚刚沐浴更衣完,正端坐在小塌上准备入定静思,就见阿蓠提裙跑进来。她换了一套浅粉色的襦裙,襟口、衣袖和裙摆上都绣了连枝蔓叶的桃花,头发上也簪了配套的桃花玉簪。本就是豆蔻年纪,这一身衬得阿蓠也像枝头含苞的桃花。
等跑到跟前,阿蓠才像刚想起来一样,匆匆行了个礼:“先生,我刚才想起来,你现在留在这救治柳毅水君,那黑鱼精怎么办?他不会趁乱跑了吧?
“跑不了。”张嘉闻掏出三枚铜钱,看似随意地一抛,铜钱落到地上,他只看了一眼,就下了断语:“那妖精还藏在洞庭,西南方向,等此间事了,我自会去了结他。”
阿蓠黑人问号脸。
“这就看出来了,就扔几枚铜钱就能算出来?”
“这是卦演之术。”
“那只能用铜钱吗?不需要用龟甲吗?”
“铜钱,稻谷、路边的石子都可以,龟甲演卦,一般用于占卜国家大事。”
“哦……”阿蓠不明觉厉。
“对了,阿祐道长还在上面呢,他到时回来找不到咱们怎么办?”
“我刚才和公主已提起此事,稍后她会派人去湖边等候,见到阿祐就带下来与我们会合。”
“你什么时候说的?”
“在你刚刚赏玩内殿里那架珍珠屏风的时候。”
“呵呵,是吗?”这么说她刚刚趴在那屏风上,又看又摸的样子都被看见了,好气哦,但还是要微笑。
入夜时分
在湖中虽不见天光,不辨昼夜,但宫殿内外都有夜明珠照明,拳头大的夜明珠摆在红艳似火的珊瑚灯架上,散发着朦胧又温柔地珠光。
祝永祐已被接来了水君府,三人第一次同桌用饭,桌上,全是海鲜。
阿蓠看着满桌的菜,心中纳闷:水君府里的虾兵蟹将也每日都吃这些吗?同类相食没关系吗?
那边张嘉闻闲话一般开了口:“阿祐,为师刚刚决定,阿蓠今后跟我们一起上路,日后你要多多关照她,两人好好相处。”
祝永祐本就对阿蓠颇有好感,闻言惊喜交加:“真的,那太好了。师父放心,我会把阿蓠当妹妹对待的。” 阿蓠心中撇嘴,叫谁妹妹呢,她在现代都快25 了,你师父都得叫我姐姐。突然想到一事,忙问道:“对了,你此去事情办得怎么样?那些姐妹呢,找到了吗?”
“都挺顺利,我直接去的知州衙门,亮了师父给我的宝印,知州不敢怠慢,派衙役把那些小娘子们都找到了,说是案件了了就送他们回家,牛五也认罪画押了。对了,说到这牛五,师父,你猜他是哪家人?”
张嘉闻咽下口中的食物,慢条斯理地说:“他之前说过主家姓赵,又是青州大族,不会是赵挺之赵相公家吧?”
“师父,你怎么知道?就是那个赵家,不过,他家老爷只是赵家旁支,名叫赵与之。之前,赵相公做右仆射时,这赵与之因为是他的族弟也捞了个吏部主事的差事。后来赵相公罢相病逝,蔡京起复,赵家败落,族人都被赶回青州原籍,这赵与之不甘清贫,竟起了要讨好蔡京的主意,那牛五本是江湖人,被他招徕过来,每年去江南两湖等地采买女子,调教好后待蔡京寿辰时便送往汴京,这已是第三回了。”
“贿以美色,意图东山再起?可赵相公生前便与蔡太师水火不容,他既姓赵,便该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会有如此愚蠢的念头?”
“听说赵家后辈除了一个赵明诚,也无甚出彩的后辈,如今全家都被罢了官,在原籍也是坐吃山空罢了。”
祝永祐正在感慨,旁听的阿蓠插话道:“你刚说到赵明诚,可是那个娶了李清照的赵明诚?”
张嘉闻看了她一眼,“不错,建中靖国元年,赵仆射第三子赵明诚娶妻礼部员外郎之女李清照。此女闺中时便有才名传出,崇宁二年我初次入京时,坊间也曾流传过她的诗词。你也听说过她?”
阿蓠点点头,名流千古的大才女啊。
“先生可曾见过她?”
“未曾,她父亲在崇宁初年被打成元祐党人,不得在京中任职,她的婚姻也受此影响,赵家虽出了个宰相,但也不曾为亲家说情,后来听说她只身回原籍侍奉父母,崇宁五年朝廷大赦天下,解除党人之禁,我回山时曾听到李家、晏家等回京的消息,想必她也与丈夫团聚了。”
阿蓠点点头,按时间推算,如今李清照和赵明诚已经回了原籍青州隐居,若有机会能见一面就好了。
三人正说着话,只见画眉进来回话说,所有药材都已备好,说着便把一个个箱子都抬了上来,张嘉闻一一看去,点头说:“不错,我今晚处理一下,明天就可以开始解蛊了。”
画眉大喜过望,赶紧回去向公主报告喜讯,江蓠看见那一堆箱子中还有一个用布盖着的玉篓,一时好奇,“这是什么?”掀开一看,就见里面挤挤挨挨地窝着好几只小刺猬。
“咦?先生,刺猬也能入药?”
张嘉闻也走了过来
“金蚕蛊乃至阴至邪之物,却无形无色,刺猬畏光喜静,最喜夜行,其血也属阴物,用作药引,才能引得金蚕现身。”
阿蓠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些小生灵,它们似乎是受到惊吓,把自己团成了一个个刺球,挤成一团,只有一个小刺猬,全身都是雪白的,自己窝在笼子的一角,两颗黑豆大的眼睛和阿蓠的对上,顿时瑟瑟发抖,但又忍着没有把自己团起来。
阿蓠看着,心里忽然有些触动,一时觉得它可怜又可爱。
“先生,取血时要伤及他们的性命吗?” 话音刚落,那只刺猬仿佛听的懂一样,浑身抖得犹如帕金森。
“倒是不必,虽然这七日要日日取血,但这里这么多只刺猬,每只分担的量不大,应该不会伤及性命,等解了蛊,再把它们放生就是,万物有灵,也是一份功德。”
张嘉闻说着,直接伸手把角落那只小刺猬提溜了出来,拎在半空中,与它四目相对,蓦地他眉头微微皱起,凝神看去,小刺猬吓得眼睛紧紧闭上,全身抖个不停。
“先生,你小心别把它摔了。”
张嘉闻这才收回目光,“你喜欢?”
“嗯,它好小好可爱,我可以养它吗?”阿蓠眼巴巴地看着它。
看着眼前的少女眼中明显得快溢出来的喜爱和期待,张嘉闻心里莫名一软。眼前这小娘子看着坚强,其实就如这小刺猬一样,初来乍到,面对这陌生的一切,本能地竖起全身的刺。再想到昨夜看到的阿蓠,她明明那么弱小,面对对面十几个村民却也不惧,她身后什么都没有,靠的只有一腔孤勇。
他知道虽然她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但心中仍有防备和试探,所以之前没有细细追问,只希望时间能让她心中的刺慢慢抚平。
“刺猬是夜行怕光的动物,你要养的话,放在箱子里。刺猬平日都吃些蚯蚓昆虫……”他把刺猬搁在地上,见它又是一抖,转而说道:“不过在湖底找这些也不易,就喂它一些饭食也可。”
“好,我知道了,谢谢先生,先生别忙太晚早点休息。”阿蓠答应地飞快,像是怕他反悔,拿出帕子包着刺猬就出去找人做窝去了。
身后的祝永祐看着这番互动,有些迷惑,师父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好像这几天变得越来越温和了。
“阿祐,发什么呆?还不来帮忙。”
好吧,是他想多了。
第二天一早,阿蓠起来用朝食时,没见到张祝二人,才听殿中女使说,天师刚到卯时就去给水君治病了,祝永祐跟着打下手。
只剩下她一个闲人,无事可做,在别人的家里也不好到处闲逛,便专心照料起她新养的宠物:小白。是的,小白就是那只刺猬,阿蓠很喜欢它,让人找了湘妃竹编的小箱子,里面垫上厚厚的丝绵给它做窝,可惜这小东西一睡要睡上大半天,并不怎么爱理人。
阿蓠小心翼翼地把小白从窝里托出来,放在桌子上,摸摸它身上的刺,有一点软软地扎,痒痒的。一会又点点它的小鼻子,直到小白似乎不堪其扰地睁开眼,她才开心地说:“醒了?小白你好能睡啊。是不是因为在湖底的缘故,等过几天我们离开洞庭,到了外面你是不是就能精神些?”
小白原本昏昏然半闭半睁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似乎犹豫了一下,用小鼻子轻轻蹭了蹭阿蓠的手指,让她惊喜出声:“咦,小白今天这么有精神?等会我要去做饭,给你留一份好不好?”
直到酉时过半,阿蓠才等回了天师师徒二人,两人看起来都有些疲惫,原来要解蛊,不仅要用药,还要熬煮大量药汁每日浸浴四个时辰以上,中途张嘉闻再辅以针灸之术。
“这一日可真是累人,主要是得时时守着,等那蛊虫自己现行。”祝永祐恹恹地。
张嘉闻虽眉间略有疲色,依然是磊磊如松下风,皎皎若云间月。
阿蓠招呼他们用饭:“快坐吧,你们累了一天,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给你们做了两道小菜,试试看合不合胃口。”
祝永祐精神一振。
“我就说什么味道这么香,你亲自做的?什么菜?”
“这里也没什么别的吃的,我做了西湖醋鱼、醉蟹,龙井虾仁、还有一道凉拌海蜇。”阿蓠笑着说。
“真没看出来,阿蓠你还有这手艺,西湖醋鱼是什么菜,我都没听过,是临安菜吗?阿蓠你是临安人?”祝永祐啧啧称奇。
“这个” 阿蓠是在现代跟着菜谱学的,她也不清楚宋代时有没有西湖醋鱼这道菜,正想法搪塞过去。
“阿祐,你知道为何你身为首徒,真阳和道坚却不怎么奉承理会你吗?”张嘉闻拿起碗筷,拣起一块西湖醋鱼。
“啊?为什么?”祝永祐只觉得心口中了一箭。
“你话太多。既然你不饿,为师先吃了。”
“唉,师父,你等等,我都饿一天了,啊呜,这鱼好好吃。”祝永祐化悲愤为食欲,开始埋头干饭。
阿蓠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刚拿起筷子,就见碗里多了一块鱼肉,抬头看见张嘉闻正拿公筷给她夹菜。
“味道很好,辛苦了,赶紧吃吧。”
阿蓠展颜一笑:“好。”
一顿饭吃下来,三人其乐融融,倒多了些家人般温情的气氛。
就这样,张嘉闻师徒每日去行针用药,阿蓠除了逗弄一下小白,就是下厨整治些家常菜,有时还会让人给三公主也送一份去,据祝永祐说,这些天公主都是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守着水君,不由感叹一番她的痴心。
终于到了第七天,到了解蛊的关键时刻,这一次阿蓠也跟着来到了凝碧宫。此时柳毅已经浸过药浴,阿蓠仔细打量,发现他脸色似乎好了些,但脖颈上出现了几条若隐若现的黑线。
张嘉闻切过脉后,拿出针包,一手撸起他中衣的袖子,一边出手如电地在他锁骨处的云门穴、胳膊上的天泉、尺泽、内关、太渊等穴位下针,那黑线就像受到指引一般顺臂而下,最后在大拇指的少商穴上扎了一下,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那黑线却徘徊在鱼际处,似乎在忌惮些什么。
“拿无根水来。”
祝永祐赶紧递上一碗清水,那碗似是象牙雕成,通体雪白,碗壁上还雕刻着复杂神秘的图形。张嘉闻拿出一张符篆,一手捏符,一手掐诀,默念几句,那符篆上腾得冒出一股火焰,但与祝永祐之前施的炎火诀不同,这次的火焰是幽蓝色的,感觉冷冷的,如磷火一般。
张嘉闻将那烧着的符篆扔进碗里,这火遇上水却还在继续燃烧,这时,在柳毅手掌处停留的黑线像是苍蝇见了血,纷纷涌向了大拇指。只见那伤口处已不再冒血,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缕黑烟,那些黑烟粘稠地如有实质,从柳毅体内出来后,迫不及待地扑向那碗符水。
说时迟那时快,张嘉闻拿出一个皮口袋将那符水和黑烟一同罩住,装进袋中,密密扎好袋口。那黑烟也仿佛知道自己上了当,在口袋中左突右绌,激烈挣扎,这时皮口袋上用朱砂描绘的古老符咒开始发出红光,闹腾了一刻钟左右,终于渐渐平息,红光也弱了下去。
阿蓠看的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法宝?”
祝永祐得意洋洋,“不知道了吧,这叫腾根驱疫灭蛊灵宝袋。”
“什么根什么蛊什么宝什么袋?”阿蓠蚊圈眼,马什么冬梅?
张嘉闻细细解释:“你可知道方相氏?“
“是驱傩的方相氏?传说最早的方相氏就是上古的膜母,膜母为黄帝妃子,据说容貌极丑,元妃嫘祖病逝后,黄帝命膜母负责祭祀,护送灵柩,并授予方相氏的官位,利用她的相貌来驱邪。”
“嗯,不错,而方相氏麾下驱逐疫鬼的部属便是大傩十二兽,腾根是十二兽之一,此袋是由腾根皮制成的,而盛水的碗是腾根骨头所做,腾根乃上古妖兽,是蛊虫的克星,用它的皮肉牙齿做的法器,无论是何等厉害的蛊虫,十二个时辰内都会自然消解。”
阿蓠一脸敬畏地点头,类似于金角大王的葫芦吗?
“天师,如此蛊毒便祛除了吗?我夫君可还好?”三公主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早已扑到榻前,心疼得直掉眼泪。
张嘉闻劝慰道:“水君已无碍,公主不必忧心,蛊毒已除,料想水君很快就能清醒。” 江蓠也不由上前轻声安慰她。
三公主拉过柳毅的手,用帕子轻轻擦拭,眼睫颤动间,一滴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砸在柳毅的手心上,对方似有所觉,手指轻轻抖了下,一声叹息般的声音传来:“碧君,您怎么哭了?”
三公主不敢置信地抬头,只见昏迷数年的柳毅水君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三公主一把抱住他,伏在他身上嚎啕大哭,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
柳毅水君大病初愈,想必夫妻俩自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张嘉闻三人都识趣地退了出来。
出了殿门,阿蓠想起刚才的情景,也为三公主高兴:“这下好了,水君醒了,三公主这些年独自勉力支撑,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祝永祐也连连点头,“是啊,也不枉费师父这几日的辛苦。对了,师父,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去找那黑鱼怪了。”
“嗯,我已经查到那妖孽躲在何处,此妖作恶多端,决不可留,明日你便随我去诛杀他。”提到此处,张嘉闻一脸肃杀。
“弟子领命。”
“至于阿蓠你,便留在水君府等我们回来吧。”
阿蓠也知道自己去也是拖后腿,乖巧地答应:“好,先生此行小心,我等你们回来。”
第二天,张嘉闻携徒弟去看望柳毅,后者已除了蛊毒,虽脸色还稍显苍白,但精神已是好了许多。
他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几人笑意温和:“一别数年,天师风采更胜当年。今次蒙天师救命之恩,吾铭记于心。”
张嘉闻道:“此事说起来还多亏了阿蓠,我才机缘巧合发现了那黑鱼精假冒水君之名行不法之事,也凑巧救了水君,可见冥冥中自有天道命数,水君不必挂怀。”
他神色复杂:“玄幽此人,在我刚即位的时候,说实话仰赖他良多,可我没想到这助长了他的野心,以至于酿成大祸,我如今卧病,还要仰赖天师帮我清理门户,毅实在惭愧。”
“柳水君不必自责,你如今略有不便,我既恰巧遇上,自该尽绵薄之力。况且我只能降妖除魔,但如何治理洞庭,还百姓安宁,这只有水君能做到,您当善自珍重,尽快康复。”
“天师说的极是。”
阿蓠有点奇怪,之前寸步不离的三公主居然不在,不由问道:“水君还是好生休养吧,不然公主该操心了,对了,今日怎么没见到三公主殿下?”
柳毅脸上划过一丝不自在:“公主多日劳累,我让她回殿多休息几日。”
阿蓠似有所觉:“说的也是,水君昏迷的这些天,公主衣不解带地照顾,人都憔悴了许多。”
柳毅听闻,颇为动容:“是吗?碧君她……”停顿了一会,似是有些神伤,转瞬便正色道:“我就不耽误各位了,望天师此行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张嘉闻与之拜别,阿蓠将他们一路送到宫门外,等两人走远后阿蓠返身回去云水阁,半路却遇到了三公主一个人在凝碧宫外徘徊,面上忧心忡忡,脚下却踟蹰不前。
阿蓠上前问好,三公主强笑着打招呼:“江娘子早,是刚刚送了天师回来?”
“是的,先生刚走,公主怎么在此处,来看水君吗?为何不进去呢?”
“我……”
阿蓠看着公主欲言又止的样子,再回想刚刚柳毅水君似乎也有些神色异样,虽然不想管人家夫妻闲事,但想到毕竟在人家里白吃白住这么些天,她还是开了口。
“公主若有心事,可愿与我说说?无论什么事,憋在心里总是不好的。”
三公主想了想,抬头微笑:“前几日劳烦小娘子给我送来了不少新鲜吃食,一直也没机会致谢,不知可愿陪我到花园走走?”
“公主还是叫我阿蓠吧,正好我也想看看水君府的花园是什么样的。”
水君府的花园里种的并不是花,而是各式各样的珊瑚海葵之类的,倒也是五颜六色,七彩斑斓。
三公主走到石凳前坐下,看着在珊瑚丛里穿梭游动的鱼儿,呆了半晌,江蓠也不催她,只在一边陪着。过了一会,只听三公主突然开口:“阿蓠,你可知我与水君是如何认识的?”
“我听岸边百姓说过,水君为你千里传信结下姻缘,堪称一段佳话。”
三公主笑了,甜蜜中却带着涩然,开口缓缓道来。
“他们唤我三公主,是因为我前面还有两个哥哥,但是都夭折了,至于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但我自小就发现父母感情不睦,我母亲是鄱阳湖大君之女,与父亲门当户对,两人虽是少年夫妻,但父亲待母亲非常冷淡,对我亦然。在我幼时,母亲经受丧子之痛加上父亲多年冷遇,终于心灰意冷,和离归家。”
从此,三公主就真成了爹不疼娘不要的孩子,一路磕磕绊绊长大,由于亲人忽视缺乏教导,长成了唯唯诺诺的性子,成年后奉父命嫁给了泾河龙王家的十王子,两人素未谋面,完全是盲婚哑嫁,婚后感情也不好。加上那小王子风流成性,觉得妻子就是个木头美人,娘家也无人出头,便越发苛待,家中翁姑也不管不顾。最后竟然逼着三公主每日带着负责降雨降雪的羊群到江边放牧,周遭水族禽鸟慑于龙王声威,都不敢为她传书回家求救。
正当三公主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她遇到了柳毅。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两百年前的一个清晨,他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襕衫,背着一个竹子做的书匣,朗朗如清风,我当时想,他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阿蓠心想,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柳毅水君虽然清秀儒雅,但论长相气质,明明是先生更胜一筹。
总之,柳毅虽是一介书生,但为人急公好义,听闻龙女的遭遇后,气得怒发冲冠,当即许诺一定替她送信去洞庭。
“其实我当时没抱太大希望,他不是我第一个求助的人,也有人答应帮我,只是一去再无音讯。洞庭千里之遥,我想他一个凡人,一无好处二无利害,怕是也要知难而退的。可我没想到,他真的去了。”
柳毅来了洞庭,讲述了三公主的遭遇,洞庭老龙王顾及与泾河龙王世代婚姻,本还不愿撕破脸皮,被柳毅义正言辞指责一通,最后惊动了三公主的叔叔钱塘大君,这位龙王可是脾气火爆,当时便飞去了泾河,直接杀了虐待正妻的十王子,将自己侄女带了回来。
“叔叔救我回家后,设宴感谢柳郎,在宴席上叔叔说他对我有大恩,要将我许配给他。”
“然后他就答应了?”阿蓠捧着脸,听得少女心都动了,这就是古代话本里经常写的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故事嘛,虽然俗套,但确实喜闻乐见啊。
“没有,他当场拒绝了,还说我叔叔服人之衣冠,却说禽兽之语。”
啊?这是什么神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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