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停在湖边的马车派上了用场,祝永祐一手一个拎起牛五柱子,砰砰两声扔上了车,里正作为村民代表,要跟着去衙门作证,他一把老骨头,可不敢领教这小道长的扔人大法,自动自发上了车。来时拉了一车人,走时只有四个,拉车的两头青骡如释重负,祝永祐甩了两鞭子,便欢快地拉着车跑了。
江蓠看着,心中不禁感佩,这位祝道长年纪不大,技能挺全,生得了火,打得了人,驾得了车,捧得了哽。
“江娘子有何事要拜托在下?”
冷不防,一句金石相击般的嗓音传入耳中,江蓠不由揉了揉耳朵,转头看着身边的张嘉闻,哪怕袍角被她捏皱了,袖子也被她扯破了,但在月华之下,仍像白昙一般圣洁高贵。心想,这位更不得了,长得像天仙也就罢了,本事大也算了,居然声音都这么好听。
她想了想,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言辞,试探地开了口:
“天师您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借尸还魂?”
张嘉闻打量了她一眼,淡淡开口:“你是说夺舍?”
“是也不是,这个……”江蓠一咬牙一闭眼,决定拼一把。“实话跟您说吧,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准确来说是九百年后的未来,三个月前我突然到了这里,成为一个普通农家女,巧合的是我们都叫江蓠,但我并没有想恶意占据她的身体,我也不知道她的灵魂去了哪里,在我们那儿,管这种情况叫做穿越,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蓠像被鬼追一样,一个磕巴不打就一口气把底都抖搂干净了,却看张嘉闻只是挑了挑眉,脸上毫无意外之色,这下轮到她吃惊了:“您不惊讶吗?不意外吗?”太淡定了吧这位大哥。
张嘉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你第一眼,我便察觉到,你魂魄有异,只是你身上并无妖邪之气,方才才知,原来你来自未来。”
原来大哥您有一双X光透视眼。
“您相信我?不考考我吗?“
“考你什么?”
“比如徽宗什么时候退位,下一任皇帝是谁?还有您的未来如何?”阿蓠其实也有些不安,要是张嘉闻真的问起自己,难道要说他一生无妻无子,30多岁英年早逝?
张嘉闻抿了抿唇,刚刚江蓠无意中说了徽宗退位,徽宗?想必是当今身后的庙号,她脱口而出,可见不是撒谎。还有退位?一朝天子活着时退位让贤,难道真的是国遭大难?
他稳了稳心神,沉声道:“不必了,先解决今日的事,其他的,以后再慢慢问吧,江娘子,以后你便跟着我们吧。”
江蓠刚刚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又得到了许诺,如今一身轻松。她知道自己身无长物,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无枝可依,如果不找一个靠山,那只能重复之前随意被卖被支配的命运。所以她才会在认识几个小时后就将自己底牌完全掀开,把所有的筹码都摆出来,一把梭哈,一是因为张嘉闻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金大腿,二则是因为之前他表现出的善意和慈悲。
所以,她赌了,并且准备趁热打铁:“那咱们说定了,您神通广大,能给我庇佑,但我也并不是毫无用处,我是学历史的,我说的历史便是此间的未来,若有什么想知道的,您尽管问就是,咱们互帮互助。”
穿越这几个月,江蓠第一次觉得踏实:“我暂时还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去,所以,这段时间请您多关照,天师大人?”
“不用如此唤我。”
“嗯?”江蓠歪了歪头。
“既然以后结伴而行,长久相处,那便是伙伴,不必唤我天师,叫我先生即可。”
“先生?对了,您是御封的虚靖先生嘛,先生好!那先生便也唤我阿蓠,你说的,我们是伙伴。”
张嘉闻点点头,默了片刻,才唤道:“阿蓠。”
“在!”江蓠在心里给自己点个赞,抱大腿原则第一条,想尽一切办法拉近距离,get!
少女声音清脆又充满活力,张嘉闻心情也轻松起来:“我们走吧。”
“去哪,先生?”
“去找真正的柳毅水君。”
说完,张嘉闻走到湖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篆,江蓠一看眼睛都亮了,呦,这回是什么?辟水诀?还是御风符?
然后就看见张嘉闻,张天师,张先生,正在折纸……折纸?
他折了一艘纸船。
把纸船往湖面一抛,他捏诀默念符咒,只见轻飘飘的纸船落到湖面上时却“嘭”地一下变大了,变成长约四尺,宽约一两尺的小渡船。
张嘉闻先行踏上船,一回头,正要出声,就看见了江·不可置信·呆若木鸡·蓠。
…………
阿蓠内心有两个黑白小人在吵架:“这不可能!这又是什么法术!大变活船!”
“江蓠,你是一个成熟的无产阶级无神论者,要坚定信念。”
“他怎么什么都会?我穿个越什么金手指都没有?”咬手绢嘤嘤嘤
“你有信仰!”
“不,我没有!”
阿蓠内心的小人一时尖叫鸡,一时嘤嘤怪,一时理智党,脸上表情也变幻莫测,张嘉闻站在船上看了半天,轻轻叹口气,本来以为阿祐已经够情感丰沛了,没想到,这位阿蓠姑娘有过之无不及。
他伸出手,喊道:“阿蓠。”
“啊?”
“抓着我的袖子上船。”
“哦。”阿蓠呆头呆脑,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张嘉闻不由好笑:“别把这边也撕破了。”
“嗯?”阿蓠终于回过神来,有点生气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自惭形秽,上了船把袖子一甩,“才没有!”
张嘉闻没想到自己也会开这种促狭的玩笑,眼神敛了敛,使了一个行风诀,小舟随风而动,载着他们两人向湖面深处而去。
好嘛,还能自动驾驶。
小船晃晃悠悠,行了不知多久,看着面前头一点一点如小鸡啄米般的小姑娘,张嘉闻不由放轻了声音:“到了。”
“嗯?”阿蓠一激灵,立刻清醒了大半,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本来如黑丝绒一般的天幕如今微微发白,头顶的天空上启明星正闪闪发亮,而在微晞的天光下,张嘉闻负手而立,晨风吹拂过衣摆,斯人遗世独立,如谪仙一般。
“咚”地一声,船靠岸了,阿蓠收回惊艳的目光往岸边眺望,第一眼就看到一棵大树,大树枝叶繁盛,亭亭如盖,看着像是有年头的古树了,树下则有一口井。
两人从小船上下来,张嘉闻径直走到井边,在井沿上拍了三下。阿蓠则直奔大树而去,摸着粗糙的树干,看着层层叠叠的枝叶下,那一个个青黄相间的小橘子在风中晃悠,果实累累,青涩可爱。
“先生,这是一颗橘子树?”
“嗯,这颗大橘树已经数百年了。”
“橘子树好,我最喜欢吃橘子了。”阿蓠口舌生津,忍不住摘了一个,开心的回头,却看见井口出现一个女人的头。
笑容一秒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