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军事连载
高铁在隧道中误入诡异空间,思乡情切的游子魂传异世。一本汉字书写的望山手札,记载了完全不属于这两个世界的故事。状元庙墙上模糊的横渠四句后,被封印的空间里,消失于历史中的先贤在此沉眠。有人用尸骨堵住通往人间的路。而他只想要活着,还要踏上穿越前未完的归途?
主角:江晓渔 更新:2023-02-06 17: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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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江晓渔的历史军事小说《人间不归客全本》,由网络作家“江晓渔”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高铁在隧道中误入诡异空间,思乡情切的游子魂传异世。一本汉字书写的望山手札,记载了完全不属于这两个世界的故事。状元庙墙上模糊的横渠四句后,被封印的空间里,消失于历史中的先贤在此沉眠。有人用尸骨堵住通往人间的路。而他只想要活着,还要踏上穿越前未完的归途?
当晚霞映红西天,残阳又照见日暮。
夏日的傍晚,和煦的微风拂过山岗,倦鸟也在树梢的摇晃中悠哉归林。
江晓渔坐在南山书院小竹峰上的望楼最高处,眺望着远方。
山脚下,那条蜿蜒曲折的沧江在夕阳中,荡漾着五光十色的波澜,宛如绸带。
书院大门口,此时正人声鼎沸。各种华美装饰的香车宝马旁,那些精明能干的仆从们踮着脚尖四下打量,努力的想要从书院出来的人群里,寻找自家的少爷小姐。
又是一年的暑假时节,不管是明台郡城中还是别县的学子们,此时都要放假回家。
江晓渔却打算明天再启程回家。
暮色渐沉,山门口终于安静了下来。
江面上偶尔还会传来几声野鸭嘎嘎的叫声,再想起一个多时辰前书院里还热闹非凡的模样,此时便不免显得有些冷清了。
书院里值守的护卫们已经开始点亮路灯。
在西方天际,长庚星悄然出现于昏暗的天边,闪耀着独属于它的光芒。
江晓渔的思绪也随着山风飘的越来越远。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坐在这里,仿佛置身于苍茫天地之中,超越了空间与时间的束缚。
这是一种全身心的愉悦和自由。有时候,他会幻想自己变成那正在江面上空盘旋的鸿鹄,想振翅高飞时就飞到彩云之间,想畅游水中的时候也能潜到碧波深处。
再把目光越过山脚下那条沧江,远处空旷的原野上,即使相隔二三十里远,江晓渔也依然可以感受到那座已经在风雨中伫立千年的古城的巍峨壮丽。
南山书院是明台郡最好的书院,坐落于明台郡城外的苍玄山脉苍梧山中,也是青玄国十二州之一,明州的四大书院之首。
明天就是书院规定最后的离校时间,其实江晓渔并不想回去。可是不回去,他又能去哪里呢?
奶奶说,每个人都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江晓渔觉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大概就是那颗长庚星了。
总在群星暗淡的时候孤独一人,又在星河璀璨时泯然众矣。
在更小的时候,他也问过奶奶,为什么他的爹爹和娘亲不像别的小朋友的父母那样,会在每个他散学回家的时候,都守在学堂的门口。
他真的很羡慕那些同学!后来长大了些,江晓渔也明白了爹爹和娘亲有特别重要的事要做。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对那些休课时有娘亲陪着上街买糖葫芦的同窗们,投去艳羡的目光。
他融在几千人的南山书院里,就像是把一盆井水倒进明台郡城外的护城河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是又孤独的不能再孤独,因为护城河里其他的水都是苍玄山脉里流出的沧江支流,只有倒进去那一盆,是井水。
久而久之,江晓渔也习惯了这种孤独。
每次开学分座位的时候,他都喜欢坐在没人爱去的角落里,最好靠着窗边。最好,窗外还有茂密的大树。
于是每个晴朗的天气里,阳光透过枝叶,照在课桌上。形成斑驳的光阴刻痕,对着那些在微风中不断变幻的斑影,他能打发一整天的无聊时光。
江晓渔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了,甚至从没见过自己的爷爷。他自小就住在出云乡老家的大宅院里,每天来睁眼闭眼看见的都是大伯二伯和四叔,有时候几位算不上远嫁的姑姑也会来看望奶奶,和江晓渔聊聊天。
一开始的时候,话题中还总是带着江晓渔的父母,后来,就越来越少了。
“哥,明天一大早黄伯就来接我们回家了,你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儿早点休息。明天别起来晚了!”
身后传来女孩子清脆的声音,江晓渔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个说话的人是江晓渔四叔家的妹妹,叫江晚歌。
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是江晓渔二伯给起的。老江家这一代一共就两个闺女,他们大伯家还有个姐姐叫江晚舟。
“哦,知道了!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这么晚了还一个人跑上来一趟。”
“我去你们男生宿舍问了,宿管大叔说你们宿舍其他人都回去了,只剩你一个人,说你中午吃饭的时候出去后,就再没回去过,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在这儿。”
江晚歌和江晓渔一样,都在南山书院的中级学院里上学。江晚歌二年级刚刚结束,等到秋天开学,就是三年级了。
江晓渔则已经六年级,等到八月初的时候,还需要参加一场入学考试才能升入高级学院。
青玄国书院分为初级学院,中级学院,以及高级学院三类。
而南山书院是一所中高级混合书院,其中中级学院的课业一共设立了六个年级,一般过了初级学院的那三年蒙学,就可以入学了。
“我是说,都这么晚了,山路不好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就这么上来,太危险了。”
这座望楼在小竹峰山顶,书院的宿舍却在苍梧山山腰处。因此并不和书院其他主体建筑群在一座山峰上。
山路本就不好走,中间还有一段长达百米的悬空索道,山风吹来时摇摇晃晃,再加上晚上视线不好,实在是危险。
江晓渔扶着望楼外的栏杆站起身,缓缓走到江晚歌面前,又转头看了看望楼外的风景,还有些恋恋不舍。
“走吧!哥先送你回宿舍,下回这么晚,就别上来了。你给宿管大叔说一声就行。等哥回去,他肯定就给哥说了。”
“我怕你回去太晚,人家大叔都睡着了!”
十岁的小姑娘发育确实是比男孩儿快。看着此时已经长到自己耳朵高低的小丫头,江晓渔想着四年前自己十岁的时候大概还没有这小丫头片子高。
“唉?哥,你今年就算是毕业了,想好要考哪个书院了吗?”
圆月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爬上了中天,下山的小路上江晓渔拉着江晚歌的手,兄妹二人脚步轻盈。
“还没想好呢!到时候再看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考的上!”
“哥,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
青玄的升学大考,一共只有两次。第一次就是初级学院升入中级学院时,会在三年学业结束后,进行第一次以郡为单位,统一考题的考试。
考生报名时,需要选择文试或者武试。当年江晓渔选的是文试,所以进入中级学院后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一名文科生。
倒不是他不想报名武试,哪个少年没有个仗剑江湖的梦?只是人家武试规格比文试规格高多了。
江晓渔在初级学院时期,打磨筋骨还行,但是始终没有气感。说白了就是没那个天赋。
如今江晓渔将要面对的就是他人生中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升学大考了。这一步踏出,往后不出意外的话,就这样定型了。
中级学院的升学大考,却是以州为单位的,每州下辖的数郡,和所有县城的中级学院都将统一考题。
不同于初级学堂时的考试。这一次将会在文武的基础上,再次进行一个更为细致的划分。
例如文试将会分为,文史,司法律令,地理等三大类。这里的地理,可不只是地形地理知识,还包括许多数学物理化学的常见知识。总之包罗万象。
而武试也会分为斗战和兵法两大类。斗战顾名思义,说的是个人武道层次,说白了就是谁更能打。
兵法就涉及到武试生毕业后两大出路之一的军队系统了。青玄国有专门的军校强化武试生兵法演练,为国家的战争机器添砖加瓦。
江晓渔其实也有些迷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后想要做什么。
因为不能为人所知的缘故,他过往的那些年里,总有些随遇而安的性子。
这一点放在十几岁的少年身上,就显得有些惫懒不知上进了。
以前更小的时候,他偶尔还会趴在书桌上,可能也会憧憬着有一天,能考进青玄国最好的高级书院——青阳学宫!
然后或许会遇见一个温柔贤惠的姑娘,彼此互相看对了眼!再之后可能还会纠结于,是谈一段轰轰烈烈,跌宕起伏的恋爱;还是和那个人一起走一段平平淡淡的时光。
直到半年前,江晓渔在一次打水时真遇见了个足以惊艳他这段懵懂年少时光的姑娘。
可扯蛋的是他在后来表白的时候,居然认错了人。每每回想起这事,他都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因为之后有一回他发现,那天遇见的姑娘,就坐在那个被他表白的女孩儿旁边。
其实江晓渔有些脸盲。
再后来自然是没有后来了,这个臆想出的爱情故事的结局自然是没有结局。不过是一场单相思而已。
江晓渔本来就不是什么风云人物,过去的几年的时间里,在书院都活得普普通通的像个路人甲,既没有傲人的身家背景,也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才能。
优秀的姑娘肯定是不愿意跟他处对象的。
也因此,在那之后有一段时间。江晓渔也很拼命的去努力过,可是从小养成的这种惫懒性子,总是让他在前一天晚上才打起精神,第二天晚上就想要放弃。
如此反反复复!
当然,江晓渔的努力也不是没有结果,班里和年级里的组织的几次模拟考试,他也连续拿过好几个奖,什么学习进步奖,什么成绩优异奖之类的。
可是说实话,最差的那几个班里的学习成绩优异奖,真的没什么含金量。他的年级积分排名还是在一百多名开外。
有一回听隔壁班的一个哥们儿说,那女孩儿后来也和其他几个男生举止亲密,应该是交往了一段时间吧。
当时那哥们儿还不由得为江晓渔打抱不平,觉得江晓渔比那几个烂鱼臭虾好多了。可是江晓渔却只觉得更加自卑,他甚至不敢再站到那女孩儿面前,光明正大的打声招呼。
今天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江晓渔都坐在小竹峰顶的望楼上发呆。
但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其实是在看着山脚大门处。
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总是能一眼就找出那姑娘的身影,甚至女孩儿家里的马车,他也能在那五花八门的各色马车群里找出来。
小竹峰是南山书院所在的苍梧山,向沧江边延伸出的一个峰头。沧江在这里拐了个弯,所以其实距离书院大门,相对来说反而更近一些。
江晓渔是目送着那辆马车,沿着沧江边的大路向远处驶去的。然后才转头继续看其他地方。
今天的这一次分别,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江晓渔打听过,那姑娘家是在明台郡和三川郡的交界处,一个叫阳平县的地方。那里隶属于三川郡。武家正是当地郡望。
如果不是因为上学,或许江晓渔一辈子都不会和那个姑娘有所交集。
青玄国很大,明州也很大,许多人一辈子甚至都没有走出过乡镇,去县城里瞧一瞧。
可三川郡在关州,江晓渔觉得自己何其有幸,才能在这里,在这样的年纪里,遇见那样的姑娘。
等到再看时,那架渐行渐远的马车早已经消失在暮色里。
可他仿佛还能听见木制的车轮轧在书院门前那条青石板铺就的大路上,吱呀呀的声音。
莫名就有些失落了。
江晓渔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在哪里都不会改变,弱肉强食才是这世间最真实的法则。
青玄立国已有千年之久,世家豪族层出不穷。阶级已然固化。
没有背景!谁会正眼瞧他?江家充其量也不过是出云乡里的一个土老財而已。在玉江县里或许还有几分斤两,但要说在那些州郡里的名望世家眼里,真就是啥也不是了。
夜间的山风果然凶险,江晓渔带着江晚歌边走边庆幸刚刚他二人在索道上时,没有遇见横风。
“行了,回去赶紧休息吧。明天还得早点起来出发,黄伯向来守时!”
把江晚歌送回宿舍,江晓渔也在夜色中,缓缓走向自己的宿舍。
晚间的书院,路上的灯笼高高挂起。学子湖里偶尔会传来几声蛙叫,和着这盛夏时节的蝉鸣,为寂静的夜空里添些嬉闹。
而少年郎的影子却在路灯昏黄的光照下被拉的冗长。
江晓渔发现,现在的青玄国在很多地方和记忆里的那个宋朝竟然出奇的相似。
地处玉江县西南角的出云乡,远离了明州辽东郡那边来自白山黑水的外族边患。
又有大江大河穿境而过,那条名字就叫大河的河流与沧江分别于明台郡东南处和东北处注入东海。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不仅造就了明台郡山清水秀,土壤肥沃的绝佳地貌。境内各县更是物产丰富,商业农业齐头并进。
出云乡不大,但也还不算小。从云山流出的那条出云溪,正好在舟山县和出云乡边界汇入沧江。于是出云乡也能享受到沧江水运的便利了。
正是晌午,码头上人声鼎沸,那条前年才修的大街上人潮如织。各色商铺和摊贩临街而立,贩夫走卒,还有路过码头歇脚的商人在其中往来穿梭,正是一派盛世华年之姿态。
青玄国边境这些年来虽然偶有摩擦,但总的来说国内还是一片祥和,因为大量读书人投入商业和手工业中,导致这些年青玄国民间日胜一日的繁荣。
尤其是出云乡经过江晓渔二伯这十几年来的精心打造,已经在城镇化发展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这条长街,就是前年冬天,江家沿着出云溪入江口一直修过来的。借着沧江水运的便利,出云乡这两年才算是真正进入了高速发展期。
早些时候,江家先是瞅准了时机,直接在出云溪入江口修建了如今这个小码头,为这事当初江家没少花钱走关系。还受了不少白眼。
码头建起来后,又是花心思搬来两处酒馆,建了好几座仓库。才慢慢有江上跑的商人和船队靠边下来歇脚,偶尔也会存放些货物。
慢慢的名声出去了后,有离得近的乡人也会在农闲时在此找些活干。百姓们口袋有了钱,于是后面修路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路修好了,不仅是乡人们到码头方便了。附近其他几个乡镇的客商来此,也方便许多。于是沿着这条路和沧江,出云溪形成的T字形区域里,渐渐的人也越来越多。
就像是滚雪球越滚越大,码头边上的这条长街早已不是最初的样子了。江家赚了大钱吃肉,乡民跟着喝汤。再有些地主脑子灵光的,早早都来这里置办了产业。
如今出云乡靠码头这一片聚集区,至少聚集了上万口人。
当江晓渔下车时才发现,此时的出云乡沿着码头那片聚集区前,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竖起了一道城墙。
还没有完工的城门楼下,居然还有人设卡拦路,检查来往车辆。
“这是?”
算算日子,也不过就是半年没有回家而已,没想到这会儿竟然有些不认识了。江晓渔看着不远处那道城墙,甚至旁边工地上还有工人在热火朝天的继续修筑。
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江晚歌也惊呆了,嘴巴都快掉地上了。
“年前的时候,二爷就有些想法了。直到今年初,码头那边越来越红火,人多了,就容易乱,事情也杂,不好管理。于是打算在这里建城。”
跟着前面排队的人流移动,黄伯边走边说。
“有家主在县衙那边托着底,咱们这边就先动工了,设镇的手续和资料已经递交上去,就等着批准文书下来了。”
检查的人都是乡中老人手了,整天在江家进出,所以看见黄伯和江晓渔后直接就放行了。
一过路卡,再穿过那面墙,就是当初最早设下的大集西市,来自西北、西南方经由官道来的客商多由此进入码头,这里也因此在出云乡曾最为繁华。
可惜,随着后续发展,尤其是此时还动工在修城,这里的集市也就散了。
再往前走,就是如今出云乡码头这片聚集区的中心位置了。
江家的两座酒楼,其中之一就在这里。
而酒楼对面,跨过出云溪上那座同样新的不能再新的石拱桥。桥头第一家食铺,就是江晓渔当年给他们三房置办的产业。
如今码头上寸土寸金,尤其是这个十字路口的店铺,给多少钱都不卖。那都是有价无市的主。
与别家不同,江记食铺的门脸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干净整洁。一个路边小食铺,环境却好的跟酒楼一样。
此时按理来说已经过了饭点,但江记门前还是排起了长队。
排在队尾的一个妇人似乎是等不及了,便对掌灶的那位出言催促道:“我说章老二,小渔儿怎么就让你这么个温吞老汉打理店铺呢,手上快些!”
“嘿。”章老二眼睛一立,“就你急?着急你咋不去买别家的卤肉?”
妇人闻言也不生气,指着那章老二,便左右招呼着笑骂道:“大伙都听见了吧?看这章老二却是越来越狂,居然都敢撵人了!”
众人一阵哄笑,大伙都是街坊近邻的,平时开几句玩笑谁也不会当真。再说,江记食铺的卤肉现在可算得上是一绝,别说是出云乡,就是玉江县里也找不着第二家能赶得上江记的。
但毕竟是开门做生意,那章老二也知道刚才的话确实没说好,此时也不吭声,就专心剁肉。
却不想正好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少年,手里正端着刚卤好的鸭脖和鸡爪。边走边说,
“没有旁人的还能少得了四婶儿跟诸位叔伯的吗?四婶儿要是着急的话,先去忙,稍后我给您送过去!”
“端是一张巧嘴!”妇人白了少年一眼,她就是闲的开个玩笑,哪能真让人送去。可少年这话说的人心里舒服。
于是她转头又向章老二吃味道:“你这老汉真是福气,摊上小渔儿那样的主家,又养了小函这样的儿子。老身要是摊上这样的好事,只怕做梦
马车路过江记食铺,江晓渔却没有下车。只是挑起窗帘看了眼,刚刚众人笑闹的场面自然也落在眼里。
“自打城墙动工,这边人就越来越多了,章老二夫妻俩有时候忙不过来,都是章函那小子过来帮忙的。”
黄伯自然知道江晓渔在看什么。当初把江晓渔留在家里,江天海夫妇知道章古也就是章老二夫妻俩没有打理商铺的能力,于是就把三房产业全部交给族里了。
这些年,族里虽然也没短过三房的用度,可江晓渔手头始终不算宽裕。
没办法,为了发展出云乡,族里几乎把钱全用在了修码头,修路,修水利上头,也就去年才缓了点。今年又要建城,江家现在的主事人是江晓渔的二伯江天昊,他恨不得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用。
所以当初码头建好后,江晓渔提出来要给三房留两个铺面时,江天昊出于愧疚想也不想就在地理位置最好的码头边上给了江晓渔一个铺面,又在这个十字路口留了一个。
“章伯和章婶也真是的,忙不过来了再雇人就是。章函正是上学的年纪,哪能天天来这里帮忙。”
章古那家伙的心思,黄伯自然也能看出来。只是这种事他也不好说什么。就看江晓渔怎么处理了。
拖着疲惫的身子终于回到房间,江晓渔直接瘫到床上,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睡他个昏天暗地再说。
这几天一路车马劳顿,本来从明台郡城回来,只需要乘一艘快船,沿着沧江顺流而下,直接就能到出云乡码头。
可惜,江家为了培养后辈子弟的学识,除非特殊紧急的情况,否则一律乘车,沿途增长见闻。
可怜江晓渔把这条路已经走了六年,说句夸张点的话,哪个山沟沟里有啥野庙他都能说的一清二楚。哪还有什么采风的心思,只想赶紧回家。
眼皮越来越困,江晓渔意识逐渐模糊。房间里很快就响起了呼噜声。
…………
梦境的开始,是一片绚烂的晚霞。依稀还记得那是一个重要的节日,他拖着行李箱,坐在回家的高铁上。
列车穿过隧道,那漫长的甬道里,只有昏黄的灯光在窗外仿佛流星划过。
就像是穿越时空的错位感还来不及消失,再睁眼时,那一片夜空中的星河璀璨,竟又让他一时有些沉迷,浑然不觉周围的环境都换了模样。
有没有人能在穿越的过程中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的?如果有,那么江晓渔算是其中的一个。
当他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是十二年前的除夕夜里,江家三房两岁的小少爷突然晕厥在祠堂院里那棵大槐树下。
醒来时仿佛受了惊吓,神色慌张,嘴里还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胡话。县里的大夫来看过后,开了剂安神药后就离开了。
这段并不算长的经历,时常会出现在江晓渔梦中。只是今天,他终于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就在列车即将驶出隧道那一瞬间,那刺眼的光明中间,有一点模糊黑影。江晓渔试图伸手碰触,于是就被拖到另一个诡异空间里。
那是一片混乱的天地,他看见了列车在隧道里行驶。天空忽然破开一个大窟窿!
然后是天崩!
炙烈的天火闪耀着妖异的红色,密布穹宇的蓝色霹雳电蛇,还有许多来自天外的冰雹晶块,纷纷从这个大窟窿之中坠落下来,风云变幻,一副末日灾劫,世界破灭的恐怖景象!
大地上,海啸卷起千层巨浪,沉睡的火山苏醒,熔岩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有人以头抢地,咒骂苍天无道。有人惊慌无措,跪地祷告神明。
白骨赢地,尸骸遍野。所谓血流成河也不过如此。
就是这样的炼狱景象里,一袭青衣拔地而起直上云霄。以一种决然的姿态冲向苍穹之上的那个窟窿。
“年幼时读书,有人问我为何读书!一直不得其解。”
那人衣袖翻飞,腰间的玉带在空中猎猎飞舞。江晓渔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那人说话的声音响彻在天地间,从容不迫,坚定异常。
“直到有一天,我在书上看见一段话,才知我为何而读书!”
青衫人影去势不减,天空中那个巨大窟窿外的存在,似乎觉得自己的威严有被冒犯到。于是无数的天火雷霆都朝着那道身影掠去,转瞬便将其吞噬。
“为天地立心!”
雷霆散去,天火熄灭。海啸回潮,火山静谧。
“为生民立命!”
江晓渔本来都以为画面会停止在那道身影被吞噬的一瞬间,没想到雷火深处居然再次传来那人坚定的声音。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当那句为生民立命回荡在天边时,人间大地上,竟然重新焕发生机。枯木逢春,老树发芽。无数死去的人又睁开眼睛,仿佛之前的苦难如一场大梦。
但让江晓渔更心惊肉跳的,是那青衫人影竟在说完最后一句话时,朝他遥遥一拜。然后转身,以一种更加决然壮烈的姿态,冲向苍穹之外的那片无尽星空中。
等到天边的窟窿慢慢愈合,江晓渔忽然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将他抽离这片空间。
就在最后离开的一刹那,来自那天边窟窿背后黑暗星空里的一束光,穿越无边星际,又划破层层空间直入江晓渔脑海深处。
也是那个时候,列车驶出隧道。那片奇异的空间崩塌,愣了一下的江晓渔拼命的冲向列车,然后就是一片黑暗。等到恢复意识时,他的眼前是星光灿烂。
…………
这一觉睡了许久,直到第二天早晨,江晓渔才饥肠辘辘的醒来。
此时楼下竟然飘来一阵馄饨香味,江晓渔揉了揉脸,也不穿外套,径直下楼打算去厨房看看。
天才刚刚麻明,厨房里昏黄的烛光在晨风中摇曳,那是章婶儿起了个大早在做饭。她知道江晓渔最喜欢吃她做的馄饨。
麻油浇在鲜香的馄饨汤上。那种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直击味蕾。
昨晚作了一夜噩梦,直到刚才江晓渔还心绪不宁。可当他站在楼梯口,看着厨房里那个正在操劳的忙碌背影时,忽然就心安了。
从前,那还是上一世的时候,大城市里灯红酒绿,白色灯光照的那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哪怕是夜晚,也宛如白昼。
可在江晓渔心里,最想看的,还是乡下老家里,暖黄色的白炽灯光下,一家人有说有笑,那才温馨。
不得不说,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不知不觉走过了十二年光阴。江天海夫妇陪他的时间,短到令人发指,哪怕后来江晓渔也明白了这背后的原因。
但对他来说,江天海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几乎所有来自长辈的关怀,都是从奶奶和章伯章婶儿那里得到的。所以江晓渔心里早已经将章伯一家当做自己最亲近的家人了。
章婶儿是在把馄饨下锅,准备叫江晓渔吃饭的时候,才看见这孩子就穿着件里衫站在楼梯口。
那时江晓渔正沉浸在这种温馨的气氛里,脸上挂满了幸福的笑。
章婶儿做的馄饨很好吃,江晓渔端起碗,把最后一口汤都喝完了,还不忘舔了舔嘴。
说起来,不管是江记食铺里卖的大火的卤肉,还是他们江家三房饭桌上如今时常可以看见的炒菜。都是江晓渔教给章伯章婶儿的。
可那些在别人眼里趋之若鹜的东西,都没有这碗馄饨让江晓渔贪恋。
一点胡椒粉和精盐调味。再来几颗虾米,一把紫菜和葱沫。这是江晓渔自打来到这个世界里,唯一和前世一模一样的东西。
从水缸里舀点水,江晓渔把碗洗了就放在案板上。章婶儿这时候应该已经去店里边备料了。
没什么事可做的江晓渔,在院子里无聊的转着圈,全当消食儿。
可一大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蚊子?在他腿上、胳膊上已经叮了好几个大包。赶也赶不走,打又打不着。没办法的江晓渔只能回房里去。
一进二楼卧室,江晓渔点了支蚊香后。就坐在窗边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说起前些年江晓渔的“发明”,那就不得不提一嘴这个蚊香了。如今整个江家全都是用的江晓渔那法子做的蚊香。效果杠杠的。
甚至江家那个香料坊里还为此有专门制作售卖的产线。每年光是给江晓渔的分红就有两三百贯钱。要知道,出云乡码头上做工的苦力,累死累活一个月也才五六贯钱。
过了好一阵儿,突然,江晓渔一拍大腿。
穿越三件套,白酒、玻璃和肥皂。小爷搞不出来玻璃,还弄不出来白酒?好吧江晓渔只知道白酒需要蒸馏,但关于蒸馏器,他也还停留在理论上。
其实就是刚刚洗碗的时候,江晓渔突然想起来前世不知道看过的哪本穿越小说里,似乎有提到过古法草木灰的制皂方法。
想到就干。江晓渔很少有具备这种执行力的时候。
换了身衣服,大摇大摆的出门。他打算去屠宰场那边看看去。这是江家在出云乡少有的还没涉及到的产业之一。
一路悠哉悠哉的溜达着,像个gai溜子。江晓渔东瞅瞅西看看。离开出云乡才不过半年,这里许多布局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路上有时候还会碰见熟人,都是当初一条街道上看着江晓渔长大的。于是停下来会儿,唠唠闲话家常。
“呦!金大哥,今儿怎么起来这么早?”
“马大娘,我刚看见你家老四那小崽子又溜去河边了。”
乡人们都是朴素的,大家见面的招呼,通常都还停留在 “吃了没” 这个阶段。江晓渔也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
“嗯,吃过了!王大爷家的烧饼确实香。”
刚路过王记炊饼门口,就有买了王记炊饼的老乡,边吃边问江晓渔吃了没。
其实这时候天色还早,除了码头上干活的工人和城墙那边筑城的工人们会起的早点,大街上也就只有早点铺子和出门买菜的人了。
江晓渔知道屠宰场这会儿还没有开门,而且不仅是猪油,牛油。他还得去香料坊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加进肥皂里的香料。
可这会儿走到大街上,江晓渔只想好好的转转,享受享受这令人沉醉的乡土人情味。昨天晚上做梦,又梦见了前世。
说到这个,江晓渔突然想起来,在那场梦境的最后他看见有一道光冲进了他身体。可今天早上起来后也没见身体有什么特别反应。他想,这应该只是个梦而已。
就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大街上,江晓渔猛然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冷汗霎时就渗了出来,脸色苍白的不像话。
那是一种痛不欲生的撕裂感,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把他的头生生掰开,里面也涨的厉害。江晓渔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疼得喊出来。
直到有人发现不对,想要上前询问时,江晓渔才重新站了起来,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也随之如潮水般退去。
等定下心神后,江晓渔不幸的发现自己脑袋里竟然多了一道光团。那场和从前有些不一样的梦,终究是映射到现实中了。江晓渔不知道这对自己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谢过那路人的好意,江晓渔起身摇了摇头。除了之前的的疼痛感以外,身体上,他发现并没有其他什么不适。于是便继续朝聚集区边缘的刘家屠宰场那边走去。
比较幸运的是,本来应该大门紧闭的屠宰场,因为看门的伙计之前某些不可描述的缘故被他老婆昨晚关在了门外。
所以当江晓渔来到屠宰场时,那个一脸惆怅的中年汉子也揉着腰刚刚开门。他昨晚在屠宰场门房里打的地铺,地板还是太硬了,身子有些遭不住。
没有多余的废话,江晓渔想尽快把事情处理了,然后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处理他脑袋里的那道光团。
于是言简意赅的表明来意,或许是觉得江晓渔年纪小,那汉子收了二钱银子。给了江晓渔十斤猪板油,十斤牛油。好在是答应找车把东西給送到地方。
没有再多余耽搁时间,回到家后的江晓渔直接找黄伯从库房弄来了一些蒸馒头的碱,江晓渔依稀记得,制作肥皂除了草木灰和动物油以外,还需要用到烧碱。只是屠宰场那边还没把板油送来。江晓渔一时间也没法动弹。
刚刚回来的路上,江晓渔一直在想那道光团的事。
其实在发生大街上那档子事之前,江晓渔一直以为昨晚的梦,和以前许多年里曾无数次做过的其他梦一样。
可是就在不久前,他蹲在大街上那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疼痛,和如今闭眼就能看见还盘桓在他脑海中的那道光团。
无一不在告诉着他,昨晚的梦,照进了现实。那他穿越的真相真是因为那个诡异空间里看到的世界吗?
来自天外的存在把世界捅了个窟窿,他回家的列车在隧道里某一瞬间产生的地磁波动和那个世界达成了同频共鸣?
那么那个诡异的空间就是传说中的时空隧道吗?所以他才能站在那里,既能看见列车在隧道里行驶,也能看见那个正在发生末世灾劫的世界?
江晓渔想了很多,可始终无法解释为什么列车里的人那么多,偏偏是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没过多长时间,板油就被送了过来。人是黄伯领到江晓渔院子里的。
看着那二十斤白花花的动物板油,黄伯搞不明白江晓渔想干什么。但在府里许多年,他还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的。
眼看着江晓渔把那些板油费劲儿的切成小块儿,黄伯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开口道,“少爷这是要炼油?”
是,也不是!江晓渔一时半会儿还跟黄伯解释不清。只能点了点头。
然后黄伯又不说话了。江晓渔发现今天的黄伯似乎有些闲。居然就这么看着他忙活了半天。
但最让江晓渔诟病的是,这老家伙是真的一点忙都不帮。真就是看着他自己做呢。
“黄伯今天挺清闲啊!”坐在灶台边,一手拿着蒲扇给自己扇风,一手往锅底添柴。二十斤的板油,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去。
说实话,江晓渔这会儿都有些后悔了,但是开弓哪有回头箭。那个屠宰场看门的伙计黑了他那二钱银子,价值一贯铜钱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章函回来给江晓渔送了些店里的卤肉,就着王记炊饼,江晓渔就这么把午饭糊弄过去了。
没办法,往常江晓渔自己在家完全不会饿着,所以章伯章婶也没想着送什么主食回来。
他们哪里知道江晓渔今天突发奇想,居然想弄肥皂。唯一的灶台这会儿还用来炼着油呢。
而黄伯在饭点前就回去吃饭了,等到饭点一过,江晓渔就发现,这老头儿居然又出现了。
不是,好歹也是个管家,府里什么时候这么闲啊?
江晓渔就是单纯见不得自己累的跟狗一样,别人坐在一边看着自己忙活。
总算是把油练好了,江晓渔将油渣打捞出来,这玩意儿还能再做成零食。然后给锅里重新添水,他还找来了一个大盆。准备一会儿过滤熬好的草木灰水。
不过这需要先把锅里的水烧开。阴历的七月初,也就是阳历七八月份左右。从节气上来说,还属于夏天。
江晓渔一边烧水,一边骂自己。大热天的干点啥不好?非要给自己找个烧锅炉的活。受罪啊!
从早上一直忙到下午。江晓渔可以说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不停的在烧火与烧火之间来回转换角色。
用旧的破衣服当过滤网,硬拉着黄伯帮忙。总算是得到了一份还算是澄清的草木灰液体。但此时另一个问题也摆在了江晓渔面前。
那就是江晓渔才想起来,他因为着急回来,就没去香料坊那边拿合适的香料。这样制作出来的肥皂虽然也能用,但多少有点不太好的味道。
可是这会儿想做香皂,顷刻间也找不到什么可以替代的东西。
要不弄点橘子皮?江晓渔把目光投向窗台上晾了不知道多久的陈皮。用清水冲洗干净后切成丝。放在小炉子上用水壶焖煮。期望得到一壶带有浓郁橘子味儿的清水。
这种古法肥皂的制作方式其实挺简单的。但是有一个致命问题,那就是比例了。
在江晓渔的记忆里,那本小说主角用这方法制作肥皂时,那个配方比例从头到尾说的都是适量,适当,差不多等形容词。
这回江晓渔是真的麻了。他承认自己最初想的是有些简单,直到做到这一步时,才知道所谓的适量这玩意儿有多扯淡。
为了那几个词,一直到了晚上,江晓渔才调配出合适的比例。把肥皂流体熬制好。
这时候章伯和章婶儿都回来好一阵了。
也用不着什么模具,毕竟这次只是一个实验,能让江晓渔得到适当的配比。所以江晓渔直接把所有熬制好的肥皂流体都倒进了一个大盆里。
等到第二天,自然风干凝固后,再用刀子切开,就可以得到了肥皂了。只是江晓渔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加进去的那些橘子皮水,能不能遮掩住那股猪油味儿。
下回要做的话,还是得提前准备好香料。要做就直接做香皂。江晓渔反正是这么想的。
“少爷,你做的那什么肥皂,真能比皂角好使?”
吃晚饭的时候,章函还是对江晓渔说的肥皂功效念念不忘。
这个时代人们洗衣服,洗澡,洗头,用的都是皂角,或者皂角改良的一种叫皂豆的东西。有些作用,但不明显。而且用起来特别费。
江晓渔刚刚告诉章函说肥皂不仅清洁能力远远强于皂角,而且用起来还慢。最关键的是里面要是加点香料,制成香皂,那么不管是洗衣服还洗澡都会带着一股子香味。
“你明天早上起来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吗?”
肥皂的作用其实挺多的,可以从头洗到脚,也能从里洗到外。当然,要是不介意的话,弄点肥皂水洗碗也挺方便的。只是得注意,洗完了后要用清水再冲洗干净。
毕竟这玩意儿还能洗胃。江晓渔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又没有见血封喉的毒药。但他知道前世有人喝百草枯,被家里人及时发现,就是用的这玩意儿洗胃,才把命保下来。
章伯章婶儿倒是没什么意见。从小到大,江晓渔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的事还少了?卤肉和蚊香至今都还让他们受益着。起初又有谁相信过这些东西。
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相信江晓渔说的话。
一顿饭就这样在章函对肥皂的好奇中结束。
等到他们都离开以后,江晓渔才躺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屋内凉爽,又没有蚊虫叮咬,忙了一天,终于可以安稳的睡一觉了。
只是令江晓渔没想到的是,这一夜,他再次入梦。不过这回的梦里再没有昨天看见的那些东西。只是盘桓在他脑海中的那道光团,在他入梦时有光点片片凋落,就像是剥鸡蛋壳一样。
等到能看见里面的东西时,才发现竟然是一本书籍的模样。随着江晓渔平稳的呼吸和心跳,书页缓缓翻动。
如果江晓渔此时还有意识的话,一定会看见那本书籍的封面,是四个汉字———望山手札!
第二天一大早,江晓渔还没起床的时候,就听见章函在院子里大呼大叫的。
或许是昨晚难得的睡了个好觉,今天江晓渔起来后感觉浑身说不出的舒服。想起穿越初的那些年,没有蚊香的时候,夏天真是没少遭罪。
随便穿了件衣服,江晓渔打开房门,刚站在二楼走廊上,就看见章函围着那盆肥皂兴奋的手舞足蹈。
而他旁边站着的居然是黄伯。这家伙真这么闲吗?江晓渔觉得自己抽空得找二伯江天昊好好聊聊。江家现在码头和城墙那边都如火如荼的,竟然还能有这么清闲的管家在府里浪荡。
关于肥皂的功效,后来发现江晓渔并不是单纯的炼油时,黄伯就问过江晓渔到底在做什么。那时候江晓渔已经解释过了。
所以,带着对肥皂的好奇,黄伯昨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大早就跑过来,想看看这肥皂是不是真的有江晓渔说的那么神奇。
今天章伯和章婶儿没让章函去店里面。他们也知道江晓渔这两天在做那个肥皂的事,章函虽然也不懂,但搭把手,跑跑腿的活还是能做的。
“章函,你在那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呢?”
江晓渔边下楼梯边问道,顺便还给黄伯打了个招呼。
“早啊!黄伯。”
黄伯微微弯腰点头回礼。“少爷心可真大。昨天才发明了新东西,今早竟是没有半分激动。”
发明这个词还是江晓渔带到这个世界的。有过之前弄卤肉和蚊香的前例,如今江家人也都知道了发明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好激动的?成果还没出来呢。说到这个,章函,你去厨房把刀拿过来。”江晓渔其实对肥皂的成功与否不怎么关心。
因为他知道不会失败的。后世也有许多人自己做过肥皂,那方法千奇百怪的。似乎只要是正确的操作出皂化反应,都能成功。
无非就是出来的东西质量上可能参差不齐罢了。
比如食盐可以加强肥皂的硬度,江晓渔昨天给里面撒盐的时候,章伯章婶儿还以为江晓渔是在做什么吃的呢。
章函点了点头,赶紧去厨房拿刀子。他其实早都想试试了,但这东西是江晓渔做的。江晓渔不开口,他和黄伯都不敢动手。
三个人合力把盆子倒扣,将凝固好的肥皂弄了出来。然后江晓渔让黄伯操刀先切了点边角小块儿。
“走,试试去。”
刚好早上起来还没来得及洗脸。江晓渔打算试试自己做的这块儿不知道究竟该算是香皂还是算肥皂的东西。
“呀!少爷,这肥皂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呢!”
“真的?”
江晓渔心下大喜,看来那些橘子皮水没白放。章函从黄伯手里接过肥皂,下意识的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所以才能闻到那橘子香味。
虽然没有达到江晓渔预期的那种香皂的程度,但是至少也没有猪油牛油味。而且淡淡的香味不刺鼻,还挺柔和的。
黄伯在看见江晓渔用肥皂洗完脸,明显干净了一大截后。赶紧给自己又切了一块儿边角。然后跑去也洗了一把脸。章函同样如此。
肥皂洗过脸后,那种毛孔张开浑身舒泰的感觉,是皂角完全不能比拟的。而且清洁功效确实是强。
黄伯和章函早上明明都洗过脸了,这会儿竟然还是能搓出脏东西。
“咦?黄伯你怎么白了这么多?”其实章函说的有些夸张。不过黄伯确实比刚刚更白了一点。
这话让黄伯不禁老脸一红。不过他这会儿心思早已经不在这里了。
“少爷,这肥皂,你打算怎么办?”
江晓渔一听这话就知道黄伯在想啥,但他此时也有些迷茫。起初做肥皂就是脑子一热的事。
黄伯能这么问,肯定不会是说的现在院子里这盆肥皂的处理方法。
他也知道,肥皂这是比蚊香还要赚钱的产业,而且是暴利加垄断那种。一个薄利多销的蚊香因为垄断就能给江晓渔带来每年两三百贯的收益。江家得到的只会更多。
可肥皂不同于蚊香。皂角、皂豆本身的价格就不算便宜。民间百姓用的那种皂角,一颗也价值十文钱了。而大户人家用的那种皂豆,甚至是澡豆。更是动辄五六十文,上百文。
听说州府里有些大的香料坊制作出的澡豆,一颗就能价值一贯钱。
而肥皂,香皂,明显价值远高于这些东西。这背后的利益牵扯太大了。
不仅是江晓渔,就算是整个出云乡江家,都不一定能吃得下。
“算了,先不说这个。章函,你去切几块儿肥皂,咱们去给奶奶送点。”
黄伯自知江晓渔心中有了盘算,便没再多说。
江家大宅不算很大,占地也就二十来亩大小,黄伯跟在江晓渔和章函后面一起去了老夫人那里。这次自打回来,江晓渔还没去看过奶奶呢。
老夫人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完全称得上人是瑞了。此时看到江晓渔过来,立马就笑着想要起身相迎。
“小渔儿怎么想起来奶奶这里啦?”
随着年岁渐高,老人家行动不是很方便,儿孙们也都长大,能来看她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因此看见江晓渔过来时,老夫人还是很开心的。
说着就从被窝里拿出两个暖梨示意江晓渔拿去吃。这让江晓渔想起他前世的那个奶奶也是这样,时常会在被窝里暖上几颗苹果梨之类的果子。
接过梨后,江晓渔咬了一口,甜蜜的汁水立马在口腔爆开,他满脸都是幸福的味道。然后从章函手里接过包好的肥皂递给了一直侍候奶奶的老仆。
“梁婆婆,这是肥皂,功效和皂豆差不多,但比那个效果好。”
完了江晓渔又对老太太说道,“奶奶,孙儿这两天做了一些肥皂,效果很不错,所以就拿来给您试试。”
梁婆婆是当年老夫人出嫁时就过来的老人了,这些年一直都在服侍老夫人。自从年岁渐长后,她和老夫人都行动不是很方便。尤其是到了年纪后,身上总有异味儿。用熏香压着吧,可是时间长了人也受不了熏香那股味儿。
顺手接过了肥皂,上上下下看着,却很是疑惑。
“这东西能比皂豆好用?”
“不仅能够好用,而且还自带香味儿呢。,梁婆婆,不信您现在就试试。”
梁婆婆半信半疑的拆开包装纸,把肥皂拿了出来,触感很细腻,而且她还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橘子香味。
章函则是十分配合的找奶奶院里的其他下人打了一盆清水过来。
见老夫人点头,梁婆婆便试着用肥皂洗了把脸。这不洗不知道,一洗后梁婆婆只感觉自己脸上早都松弛的皮肤似乎也紧致了些。
不等她照镜子,老夫人便惊奇道,“女娥,你这一把脸洗的,竟像是年轻了几岁。”
“是嘛?奴婢也是觉得好像年轻了许多,而且感觉很舒服。还有股淡淡的橘子香味呢!”
“怎么样奶奶?孙儿这肥皂不错吧?”
“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只是你说这是你自己做的?”
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可记性不差,她还记得之前江晓渔说这是他自己做的肥皂。梁婆婆还沉浸在初次使用肥皂的体验中。
“确实是少爷做的,老奴是看着少爷一步一步做出来的。”黄伯这时候,代替江晓渔回答了问题。
他也知道,江晓渔对于做肥皂生意还有所顾虑。当初江记食铺还没什么。可是蚊香的生意确实让不少人眼红了。族里甚至有人逼着江晓渔把配方交出来。
“这是个聪明的,比他爹当年强多了。”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啥风风雨雨没经历过?此时也猜出了江晓渔的目的。于是笑着说道,
“行了,给你二伯和四叔那里也送些过去吧!记着别忘了让人给县城那边也拿些。小兔崽子,都敢算计到老身这儿了!”
江晓渔被人在脑袋上拍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还不知死活的向一旁的黄伯问道。“这么明显的吗?”
这话问得黄伯眼皮直跳,果然,马上就看见老夫人指着黄伯笑骂道,
“还有你这老家伙不是啥好货!”
得,这下黄伯也被骂了!章函更是低着头都不敢说话。
天色已经不早了,江晓渔三人被梁婆婆客气的请出院子后,在门口站了有好一会儿。
“少爷!接下来咱们去哪里?”章函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道。
之前老夫人说让江晓渔给二房和四房那里也送些香过去。但眼下的问题是先去哪里?这其中可是有讲究的。
按照江晓渔最初的打算,是不想赚这份钱的,可肥皂的事又根本瞒不住。只能拿到面上来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江晓渔才专门到老夫人那里寻求庇护。
“走,先去二伯那里。”
既然决定要做了,而且也得到了奶奶的首肯。江晓渔觉得有必要找二伯好好聊聊了。
不仅是他自己在族里的利益,更要防着外人对这门生意的觊觎。
“少爷,这东西这么好用,您准备定价多少啊?”还在路上,黄伯就已经考虑起以后售卖的问题了,很明显,他从江晓渔的一系列操作里,已经明白了江晓渔其实是愿意把肥皂拿出来赚钱的。
这让江晓渔不由得对黄伯改变了些从前的固有看法。
“这东西制作简单,成本也不高。怎么卖都不会亏的。”
立国千年,青玄国内部相当稳定,市场繁荣,物价均衡。像肥皂这种东西,只要价格合适,根本不愁卖。
但这门生意的根本重点不在这里。江晓渔把情况简单的跟黄伯说了一下,黄伯听完连连点头,章函还不忘再说一句少爷好厉害之类的话。
江家如今的主事人江天昊,是个面容有些枯槁的中年人,此时正坐在书房查看资料。但显然这会儿他也有些心烦意乱,已经几次把手中的文件拿起又放下了。
“蚊虫多,你就把门关起来点会儿香。看你现在这样子,哪里还能安心处理事情?”江晓渔的二婶儿江王氏端着晚饭走进书房后,看见自家丈夫这模样不由吐槽了一声。
“那香虽然好,可时间久了也熏得人昏昏欲睡,反而不美。对了,听说香料坊那边今年生意倒是不错。三房那边今年又是大赚。”
看见妻子端了晚饭进来,于是江天昊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吃饭,一边聊些家常。顺势就说起了香料坊那边的蚊香。
江家虽然也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这书房里就他夫妻二人,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那香确实厉害,只消一根,房间里那些蚊虫就都被杀死了。再注意好门窗,今天一天房里都没什么蚊子。”起初对江晓渔制作的蚊香,江王氏还有些不以为然。这会儿却也是逃不出真香定律了。
“不过我这可不是因为蚊虫叮咬,主要是出了一身汗,身上粘糊糊的不舒服。”
“黄管家上次在舟山县里买的那些皂豆确实不错,可惜用完了。你也别太挑剔,先用别的将就几天。等东西回来了再好好洗洗。”
“说来那老黄也太抠搜了,就买了那么点儿皂豆早早就用完了,这会儿倒是让人受罪。”
“你呀!黄管家能给你送来就不错了,不要钱的东西还嫌这嫌那的。改明儿让黄管家听见你背后这么说他。看你还能像今天这么安宁不?下次再有好东西扔了都不给你。”
“嘿,这不就你我二人嘛,再说老黄那家伙当初是跟着我和大哥一起玩到大的,就算知道我这么说他,也不会计较的。”
咳咳~
有时候,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巧,黄伯刚好就停在那间书房门口,刚好就听见江天昊说他抠搜。这会儿气的脸都绿了。
江晓渔实在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才假装咳嗽,提醒江天昊此时他的书房外,还站着三个大活人。
“呀,小渔儿怎么来了?”江王氏赶紧招呼几人进来。
江天昊此时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背后吐槽还被人听个正着。黄伯打一进门就阴阳怪气的直勾勾盯着他看。
“婶娘,您和二伯这是才吃饭呢?”
“嗯,你二伯他一直在处理事情,没来得及吃饭,我就给送过来了。”
江家吃饭是有固定的时间点的,江王氏眼看过了饭点江天昊还没回去,就知道他是忙着其他事没时间。于是把饭菜热了热,亲自给送了过来。
“对了,都这会儿了,你跟黄管家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黄伯是家里管理后辈子弟的管家,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两人却等不到明天,连夜过来。江王氏怕出了什么事,所以想抓紧时间搞明白。
“哦,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侄儿做了些清洁用的肥皂,想着天气热二伯平日里操劳着族里,乡里的事辛苦,就拿些过来孝敬孝敬您二位。”江晓渔一听江王氏的话,就示意章函把肥皂递过来。
“切,你这皮猴子,有好东西还能想着老夫?前年你那蚊香的事,背后可没少骂我!”
虽然心里挺受用的,但是面上江天昊还是装出一副不开心的表情。
这话一出,江晓渔顿时尴尬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章函也悄悄把香收了回去。
“呸!你这老不修的,哪有你这样的长辈?”江王氏知道江天昊这是开玩笑的,但还是有些气恼!
当初蚊香最早是江晓渔让三房自产自销的。可族里有人眼红了蚊香的收益,欺负三房里没有长辈在家,想让江晓渔交出配方。
而江晓渔虽然有上一世的记忆,但这种事还是第一次碰见,而且两世加一起都没三十八岁,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于是连带着江天昊都骂了进去。
后来得知江天昊居然是向着自己的,也羞愧的不行。此时一见面,江天昊就提起那档子事。江晓渔顿时不知道该说啥了。
黄伯和江王氏这会儿都默不作声,想看看江晓渔打算如何应对。章函急得满脑袋的水。
书桌旁江天昊老神在在的吃着饭,还不时拿眼角余光撇一下江晓渔。
“二伯,瞧你说的!那时候侄儿不是年少无知嘛,后来也知错给您道歉了。这不,一有好东西马上就给您送过来了。”
江天昊其实并不在意当初的事。只是这回江晓渔又拿了新东西过来,虽然不知道那所谓的肥皂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可他也能猜出来,江晓渔来他这里想获得族里肯定的心思,是远远大于那点孝敬心思的。而且他这也是提醒江晓渔,别忘了当初蚊香的事。
纵然如此,他其实还是开心的。很明显,相较于三年前,江晓渔成长了不少,吃一堑长一智。这回好歹是知道给他先打声招呼了。
否则再出了那档子事,他可没办法继续像当年那样用和稀泥的方法帮江晓渔保下来了。
“嗯!说说吧,你那肥皂又是个什么新奇东西?”高冷的男人大概都是用这种斜眼方式撇人吧。
江晓渔朝后边招了招手章函赶紧递过来一块儿牛油纸包着的肥皂。好不容易二伯开口了,得抓住这个机会。
“这肥皂是侄儿新制作的清洁之物。用来洗脸,洗澡甚至洗头都远远超过了之前的皂角。而且,”江晓渔留意到江天昊吃饭的汤水撒到衣服上了,于是眼珠子一转道,
“而且用来洗衣服的话,去油污能力更是一绝。”如今青玄国洗衣服还是用的皂角和捶打的这种原始方式。油污不好清理不说,而且特别伤布料。
“哦?”江天昊这下来了兴趣。江家的产业里也有做皂角的作坊。可是那手艺,你看江天昊宁愿等着从别的地方买来的皂豆洗澡,都不愿意用自家生产的东西,就知道那是个什么水平了。
不过这行业里的利润可不小。从前受限于工艺问题,江家在这方面一直没法发展起来。要是江晓渔这个肥皂真有说的那么好,这可是一个机会啊!
“你说,这肥皂是你自己做的?效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说实话,江天昊是不怀疑江晓渔能“发明”出新东西的能力的。可是肥皂的功效让他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这比他所知道的那些皂角,和皂豆都强太多了。
“是的二伯,不仅能如此,这肥皂还能通过加入不同香料制作成香皂。拥有肥皂强大清洁能力的同时还会附带相应的香味。”
“你这话属实?”江天昊这下彻底坐不住了。
他有些期待江晓渔点头,但又害怕江晓渔真的点头。因为如果是真的话,那这中间牵扯到的利益,江家真的守不住啊!
“二伯试试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江天昊的书房里备的有洗漱用品。拿着这块确实闻起来有股橘子香味的肥皂,江天昊先是洗了一把脸。
之前脸上的那种油腻还有因为出汗而导致的黏糊糊的感觉此时全都一扫而空。他甚至能感受到脸上的毛孔在空气中张开,皮肤都好像嫩了许多。
“相公!你…”江天昊的变化之明显,让江王氏大吃一惊。而黄伯和章函则对此见怪不怪了。几乎每个用过肥皂的人都会有这种表现。
“二伯,再试试衣服?”江晓渔指着江天昊衣袖上沾染的一处油污,提醒他试试肥皂洗衣服的去污力。
江天昊闻言后也是从善如流。这一试果然轻轻松松就去除了油污。他甚至只是把肥皂涂抹在油污处,简单揉搓了两下而已。
“明天给你奶奶那儿也送些过去。还有,别忘了你四叔那里。不然让晚歌那丫头知道了,你往后可就没什么安宁日子了。”
江天昊定下心神后,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处理肥皂了。
“侄儿方才正是从奶奶那里过来的,先给您这儿送些,一会儿再去四叔那里。奶奶还说让明天给县城那边也送点。”
好小子,这是害怕被自己坑,先去老夫人那里借了尚方宝剑啊!江天昊顿时就有些吃味了。虽然实际上对他没什么影响,但是江晓渔的做法可是有点挑衅啊!
“嗯,县城那边多送些过去,路程不算近,一次多送些,也就少跑几趟。对了,还没问你能做过来不?”
江天昊在这话其实是在问制作成本。如果想拿这个去做生意,那么制作成本里,人工和时间周期就很重要。他之前一直没问江晓渔这个。
“昨天做的还有剩余,想来是够给县城那边的。”
“嗯,那就好。不过你这肥皂是消耗品,总不能用完了再让你继续做吧?而且你今年要大考了,肯定也没心思在这里。说说,你心里有什么打算?”
这就是在问江晓渔打算怎么做这门生意了,而且也透出家里可以帮忙的意思。
江晓渔想了想后说道,“是这样的,侄儿打算把配方交给族里,或者二伯您想让二房吃下也可以。之后的经营侄儿也打算就不参与了。”
“嗯,你这想法不错,你们三房现在人手不够,把东西交出来反而能利益最大化,而且以后也免了许多麻烦。二房的产业也够了,这门生意到时候就划归族产吧!”江天昊起就怕江晓渔是想借用族里的渠道自己做。
“那就先这么定下,关于怎么交这配方,你是怎么想的?”
“配方交给族里,每年收益族里六成,我们三房要拿四成。”
“四成太多了,你们三房守不住!”江天昊虽然不知道肥皂的利润具体有多少,但绝对不会少于江记食铺和蚊香的收益总和。三房如今只有江晓渔一个没成年的孩子,吃的太多了,会遭人嫉恨。
江晓渔也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才打算把配方交出来。“那就三成半,不能再少了。”
“两成,铺面,经营的人手,包括可能出的麻烦事全由族里解决,你只需要一个配方,就能坐在家里收钱。差不多得了。你应该明白,这事族里也吃不下,得找人合作。”
“那,好吧!”江晓渔本来还打算说如果没他的配方就如何如何之类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两成的收益并不算少。
肥皂在这个年头,绝对是个暴利产业,而且还是一门垄断的生意。别说两成,就算是半成,三房恐怕都不一定能吃下。财帛动人心啊!而且江晓渔和江天昊都心知肚明,他们说的是肥皂收益在他们江家的分成。而不是整个肥皂产业的分成。
定下收益分成,接下来的气氛就活跃多了,江晓渔和江天昊夫妻俩聊了会儿家常,就借口要去四叔那边告辞了。
不过黄伯却并没有离开,江晓渔也没问。带着章函径直朝四房那边走去。
府外,街上的更夫敲竹筒。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好像不管哪个时空都有这样的警示语。
在四叔江天明那里也没多做停留,江晚歌那丫头据说白天出去疯了一天,这会儿居然罕见的早早就睡了。
于是江晓渔留下两包肥皂,然后在四叔,和四婶儿的殷切嘱咐中离开了。
…………
之后的日子就平淡许多,肥皂的制作手法黄伯都看过,关于配方上,江晓渔给了个大概数值,并表示这个还可以改进。
然后家里就着手运作这个事情。值得一提的是,这回没有开新的店铺,而是直接把香料坊那边的后院打通,连接到另一处院落里。工人们在那边制作好肥皂,前院香料坊就可以直接售卖。
经营的方式比较原始,主管这个事的掌柜在黄伯那里取了真经,然后又跑来拜访江晓渔。
于是江晓渔告诉那个胖乎乎的掌柜,让他先在码头上,还有工地那边给所有人免费使用一次。
起初掌柜的还不愿意,但是江晓渔告诉他,东西好不好只有用过的人才清楚。
肥皂是从前没有的新产物,又是香料坊制作的,普通人家肯定没有尝试过,而且在这个时代,香料就是和昂贵挂钩。这些乡民苦哈哈一天赚不了多少钱,平日里哪敢进香料坊。
于是掌柜的便同意试一下了。结果效果确实出奇的好。
肥皂的成本极其低廉,平均每做一万块,也就价值五十贯钱的原材料成本。雇上十个人,熬制和制作分开,最后做好模具直接浇筑。一天就能生产几千块儿。
就算是免费送一人一块儿也赔不了,只是江晓渔又怎么可能那么傻。
青玄国钱制,一贯一千文钱。一两银子又能换五贯钱。黄金一般不做为货币交易。但是市场有需求,有时候也会用黄金作为大宗交易的结算筹码。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都接受了,一两黄金五两银子的说法。
按照江天昊最后定下来的价格,普通肥皂定价一块儿五十文钱。这东西用起来比皂角皂豆可省多了。加了香料的香皂一块儿五百文钱。除了这两种,还有一类就是江晓渔最初做的那种,加了橘子皮水稍微带点香味的肥皂,一块儿七十文钱。
江晓渔也不知道江天昊最后找的什么人合作。只知道最起码整个明州四郡里没人能再染指肥皂了。
那股势力很强大,整个把玉江县周边五个县留给江家作为肥皂销售的自留地。其他地方全都给吃了。
就这样,江晓渔一边复习功课,一边关注关注肥皂的推广。日子倒也过的飞快。
这期间江晓渔还是会做到之前那个梦。而且随着梦境越来越频繁,某一天早上醒来后,他居然发现自己已经能看清脑海里那光团里的东西了。
望山手札!
那是一本封面用汉字书写的书籍模样东西。名字就叫作望山手札。江晓渔试过用意识触碰那光团,可惜根本做不到。
香料坊那边,肥皂的事情经过一个月的时间发酵,已经彻底步入了正轨。周边五县,江天昊都指定了经销商,
当然也不是没有别有心思的人,试图插手。后来被和江家合作的那股势力找了出来。然后狠辣出手。这才让其他人也断了不该有的念头。
这一个月来,肥皂那边的收益直接超出了江晓渔原本预期的十倍还多。他最早是按照江家的推广速度算的。哪里想得到,和江家合作的那股势力那么强。才一个月时间,光江晓渔的分红就有两百多贯。
这是个什么概念?
码头上的工人一天干五个时辰的活,才一百五十文钱。
修城墙的泥瓦匠大师傅们一天干六个时辰二百六十文钱。他们辛辛苦苦一个月不休息,也就能赚六七贯钱。
江晓渔不知道江家和那股势力是怎么分的。他是拿了江家那份的两成。就这已经是一个中产之家两三年的收益了。
明台郡本身就算是青玄国比较富足的地方了,出云乡这两年发展的快,百姓们也能赚到钱。要是往帝国西北西南那边去,或者往前数个十年二十年的。
一天能赚一百文钱都算是中产偏上的家庭了。
刚刚在江天昊书房里拿分红的时候,江晓渔可没少听见江天昊唉声叹气后悔的跟啥一样。
按照当初说好的两成分红,江晓渔直接到手了将两百多贯钱。江天昊眼睛都红了。
他忙忙碌碌一年下来,族里给他的份例也就是六七百贯钱,虽然吃喝用度啥的不用他操心。但江晓渔这钱可是躺在床上就能赚的。
这不,为了避免某人因为嫉妒面目全非而导致自己受苦。江晓渔直接溜到食铺这边来了。
有了钱,就要花。江晓渔觉得自己现在腰杆特别硬。他打算跟章伯章婶儿好好商量商量给他们雇两个帮工。
这样一来,他们也能轻松点,而且明年章函也到了参加升学大考的时候。青玄国没有禁止奴籍进学高等书院的规矩。所以江晓渔想让章函也能有个好前程。
谁知道都到这会儿了,居然还有人来买卤肉。江晓渔一直找不到机会和章伯章婶说话。
只好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玩木雕。那是江晓渔平时学习之余打发时间的东西。
受了前世铠甲勇士的影响。他有时候会拿木头刻的一些铠甲样式。也不管有用没用,帅就行了!只是这手艺就差的太远了。
江晓渔专心的刻着他手里那个无头的铠甲勇士,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个铠甲勇士已经差不多了,只要再回去找点颜料上色就算完工了。至于头盔部分,江晓渔觉得自己做应该有点费劲,只得画出图来,找专业人士来做了。他之前已经刻坏了好多个。
街上人潮熙攘,江晓渔则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洋洋自得。完全没注意到,一个留着灰白胡子,头带纶巾的老头后面跟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老的那个,虽然须发灰白,可目光如炬,行止间都透着一股中正之气;少的,看上去二十岁的样子,一袭青色素袍,书卷气极浓。
青玄国此时正是盛世,民间读书率特别高,再加上明台郡每年各大节日的文会里,那些能博得美名的少年。比青楼酒馆里的花魁还受人追捧。那读书人的地位就更是水涨船高了。
可惜他们注定要失望了。章伯已经熄火给锅里接了水,准备洗锅了。章婶客气道:“两位不巧,今日打烊了,如果想尝江记美食,可以明日再来。”
那少年人听闻,不禁一脸失落,懊恼地对那长者道:“都怪孩儿起晚了!”
那老者皱眉看了一眼江记边上那家似是没什么味口,出声道:“算了,换一家吧!”
说着,便转身欲走。
就在那两人转身欲走时,章函一路风风火火小跑着就闯了进来。
然后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家主来信说朝庭下了诏谕,朝官因被弹劾且属实,虽然不曾贬降惩罚,但若改移其他官职,一律加一年磨勘。”。
“这事儿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你急个什么劲儿?”章婶儿给气喘吁吁的章函递了碗水,让他先缓缓再说。
“怎么就没关系了?跟我是没关系,但和少爷关系可不小。此令是年初时就有了,听说就是朝中专门针文相公的。有人怕陛下把文公调出京城,没几天又召回去,才逼着陛下订下的这四年之期。”
章伯不耐烦道:“那朝堂上的的事和少爷能有什么关系,你这孩子别瞎说。”
众人没注意到,那转身欲走的一老一少两人脚步一顿,就停了下来。
章函此时辩驳道:“唉呀!跟你们说这个说不通。”转而对江晓渔道,
“少爷,家主在信里说,今年明州大考的主官临时换了,本来是由明州教谕司主司王大人主考的。但是因为这条政令,陛下觉得对不住文相公。所以亲笔改判了文相公主持这次明州大考。据说连试题都是文相公亲自把关的。”
“这,这主考官怎么能说换就换!”江晓渔还没有说啥,章伯和章婶儿一下就慌了。刚才章函说政令他们听不明白。但是一说主考官换了,试题也可能会变,两人一下就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也不是才换的,据说这是两个月前的事了,但是文相公一直不让声张。所以直到最近各地衙门里才透出消息。”章函这会儿其实也有些慌了。
“少爷,没问题吧?”
“不就是换了个考官嘛!慌什么?放心,影响不到少爷我的。”江晓渔拍了拍章函让他放心,这一幕被那老者看在眼里,不由点了点头。
“可,可是!”章函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江晓渔打断道,
“哪有那么多可是?换了考官,又不是少爷我一个人措手不及,咱们家有大伯的消息,多少还能有个心理准备,那些没得到消息的学子岂不是更惨?”
“我,我这不是怕你考试时候乱写。惹了文相公生气,万一到时候把你直接刷下来可就完了。”
章函不说还好,一说江晓渔就炸毛了,谁特么敢在升学大考时候乱写?不想混了吗?
店铺门口,还没有离开的那两人中,年老的那一位转头看了看江晓渔。
“章函啊,你是不是觉得你家少爷我脑子不太好?”
“没,没!这不是你以前总说文相公他们的变法不知所谓嘛!还说什么书生造反十年不成的话。我觉着你可能是和文相公他们政见不同。”
如果再早生个二十年,江晓渔说不定还会跟着那个文相公一起变法。
可惜了,江晓渔虽然穿越的不算太晚,可到现在也才十四岁。第一次听说那个文相公的时候,江晓渔脑海里立马就浮现出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江晓渔总说这个青玄国,和他记忆里的宋朝特别像,不仅是百姓的富足,读书人的普及率高。更重要的是很多事情几乎完全是那个时代的翻版。
记忆里的宋朝也有个文相公,不过那是个人精。青玄国的文相公,在更多时候,给江晓渔的观感,是范仲淹。那个范文正公。
两个不同时空的人,就像是同一条轨道上的行驶的不同列车,或许车次不同,但走过的路,停靠的车站却出奇的相似。
江晓渔叹道:“文相公主持新政,目的和出发点是好的。我并不是和他政见不同。”
章函听到江晓渔这样说,才放下心来,于是道,“说来也怪,那新政听说前些年还一副大有可为的样子。谁能想到,这转眼之间,文相公就被贬出了长安城。听说就连参与新政的其他官员也都…,唉最后竟然落了个不了了之。”
“嗤~,那新政,注定成不了的!”江晓渔却对此嗤之以鼻。
这下,不仅是章函,就连门口那还没有离去的老少二人也全都转过身瞪着江晓渔。
只见那年轻人朝江晓渔做了一个拱手礼道,“小哥方才说并不是与文相公政见不同,却又为何如此诋毁新政?”
“玉昆!”老者看了眼江晓渔,又对那青年呵斥了声,可年轻文生却依旧倔强的看向江晓渔,希望得到一个答复。
这就让江晓渔有些尴尬了,他没想到本已经离开了的二人,居然还在江记食铺门口没走。
此时又听见他之前说的话,江晓渔心下一沉,知道恐怕要有麻烦上身了。
“这天下承平日久,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烹油。朝堂上官官相护。民间豪族倾轧,土地吞并愈演愈烈。边境冲突日益剧烈,难保哪天不会再起战事,可军中竟已经成了高门贵胄子弟镀金的地方。西北肃州,西南交州。年年叛乱,民不聊生。”那年轻文生不再理会江晓渔,反而自顾自说着,一开口就是高屋建瓴,丝毫不见停顿。
“恐怕小哥你还不知道,如今朝廷财政吃紧,为了维持这副盛世面貌,每年户部都要投入海量银钱。可便是如此,还有人上下其手,中饱私囊。如今天下,再不革新鼎故,恐怕就积重难返了。”
江晓渔没想到,这都能碰见愤青。他知道文相公在年轻学子里的声望很高。因此很少在人前讨论这些东西。
如果不是今天在自己铺子里,又刚好打烊了店里没其他人。换作平时任何一个时候,章函再说这种话题,他都不会接茬的。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在自家门口被人逮了个正着。
看着眼前那愤怒的年轻文生,还有那个其实已经很生气了,却强压着怒火,尽量使自己不形于色的老者,江晓渔叹了一声,“青玄的问题哪里是这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那不知小兄弟以为,青玄当下最重要的问题在哪里?”这次却是那老者开口问了。
江晓渔苦笑着摇了摇头,“敢问老先生,我青玄立国千年,到当今天下遍地书院一共用了多少年?”
“直至先景帝时,方成每一乡一初级学院,每一县一中级学院的规模。”
老人口中的先景帝,乃是如今青玄国往上再数两代的帝王,青玄文景帝。至今已经过去了七八十年。
“老先生不觉得读书人太多了吗?”江晓渔幽幽问道,
“你,你这是什么话?”
轰!!!
江晓渔当知道他这句话说出去时,会产生怎样的威力。
那老者闻言先是双目圆睁,然后竟然低头开始沉思了。可那年轻人却已经是被江晓渔这话彻底惹毛了。
“你也是读书人,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我也是读书人,所以我日后成年了只交五成税。”
这才是江晓渔真正想说的话,比记忆里的那个宋朝稍微强的地方就是青玄国的读书人还是需要纳税的。
只不过在如今青玄国恐怖的读书人口基数下,这点税还是有些不够看。
单单一个明州每年中级书院的升学大考人数就十万有余。这些人成年后都只用缴纳旁人五成的税,还有每年成功从高级书院毕业的那帮读书人,更是只用缴纳三成税。
这样的政策持续了几百年之久。好处是青玄国民间识字率高的离谱,几乎已经很少能碰见不识字的文盲了。但坏处是国家至少缺失了三成的税收。
还不止如此,因为读书人不仅拥有减免税率的特权。而且青玄如今的选官,不分大小,必定是读过高级书院的读书人才有资格任职。所以百姓家家户户勒着裤腰带也要供养孩子读书。
可国家架构还是千年以前的模样,都到这种地步了还讲究什么皇权不下乡。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江晓渔二伯是出云乡的乡蔷夫。这是朝廷都承认的一乡主管。可这居然不是朝廷的官职。甚至朝廷都无法插手和乡镇蔷夫的选举。
没有朝廷的俸禄,那你说江天昊砸钱发展出云乡凭啥?凭的那是出云乡民可以不知道青玄国如今的皇帝是谁。他们也不会关心那个要改革的文相公后来怎么样了。
出云乡民认的是江家这个招牌。是江家几代先祖曾响应青玄国天子征召时,在乡间一呼百应。转瞬间就可以拉起一支上千人的队伍,奔赴战场。
拥有这样凝聚力的乡间,朝廷居然还放任自留。在江晓渔的记忆里,华夏五千年文明中,像江家在出云乡这么搞的不是没有,但最后不是被皇帝咔嚓了,就是自己当皇帝了。可在青玄国这样的草头王竟不知凡几。
而这才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皇权不下乡,朝廷每年那么多的读书人根本无处安置。
这帮人学成文武艺,却不能货与帝王家。最后只能转身投向别的领域。
其中尤为特殊的便是商业,青玄国商税本就不高,甚至还偏低。读书人再使用减免特权,那几乎就跟不交税差不多了。
再有就是朝堂上官官相护究其原因还是利益分配的问题。国家人口越来越多,税收却越来越少;民间百姓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多,可当官的还是那么点。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优越感是靠金钱和地位来衬托的。
江晓渔的大伯作为玉江县尉,那是正七品官职,妥妥的玉江县二三把手。一月俸禄才二十来贯钱。江家工地上的泥瓦匠大师傅一个月都有七八贯钱了。
由此可见,青玄国如今官员俸禄低的有多离谱。甚至已经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中。
要知道整个青玄国总共才有四百个左右的县,换句话说,像江晓渔大伯江天瀚这样的一县主官,全天下加起来才一千多个。可是这薪水,还不如一个普通商人赚的多。
经济繁荣,商品多样化,势必会刺激市场消费。可是口袋里没钱,自己拼死拼活治理出的盛世自己却享受不了,这帮家伙能不走歪门邪道吗?
可是要怎么改?这帮人官官相护为的是官商勾结。官商勾结不就是为了那碎银几两吗?
可就是这碎银几两,天下其他地方其他人都有。
唯独朝廷没有,官员没有。
江晓渔相信这老者不是普通人,当他说到读书人太多了时,那老者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可那年轻文生还有些不服气,睁着眼睛想要再说几句时,老人长叹一声,
“原来如此,老夫受教了!”
这话一出,店铺里除了江晓渔以外其他人都仿佛白日见鬼了一样。就连章函和章伯章婶儿都觉得江晓渔之前的话太过分了。
但这老者此时却仿佛明白了江晓渔的意思。难道说江晓渔是对的?
“但不知小先生可有何高见?”老人对江晓渔的称谓一变再变。此时已经是请教的态度了。
“不敢当老先生如此称呼,高见谈不上,只是有些看法而已。”那老者分明是个中正严肃之人,江晓渔平时瞎咧咧可以,这会儿可不敢受老者如此礼遇,
“无妨,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小先生能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且一针见血的指出我朝弊病根由,已经羞煞无数凡夫俗子了。”
“老先生万不可再如此说了。这天下的聪明人就是太多,所以才没人敢说。”
“哼,可不就是太聪明了嘛!他们一个个披着这层读书人的皮趴在………”
后面的话老者没有再说出来,但江晓渔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只是与人说话,尤其是与陌生人说话,切忌交浅言深。
本来照他的性子,和陌生人就连方才那几句都不会说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惹来祸事。
年轻文生似乎还没有转过弯来,但老者看出江晓渔已经不愿意再说下去了。便一拱手拉着年轻人一起告辞离开了。
“少爷,我还是没想明白!”
那两个人走了,章函却还在思考江晓渔说的那句读书人太多了的话。
“没事,想不明白,就放放。有些事不是靠空想就能明白的。”
……………
那两人一走,店铺里便再没了旁人。
江晓渔和章函想帮着章伯章婶一起收拾,却被赶到一边嫌他俩碍事。
看着章伯和章婶儿忙上忙下的身影,江晓渔重新整理了下思绪才说道,
“章伯,婶儿!我前段时间弄肥皂那个事你们知道吧?”
“今天把之前总共一个月的分红,分下来了。一共是两百二十三贯钱!”
章婶儿正洗锅的手,突然顿了下。章伯也沉默着没说话。
前段时间江晓渔弄肥皂他们知道。只是铺子里也忙,他们实在抽不开去帮忙。所以一直觉得对不住江晓渔。
尤其是当得知江晓渔因为手头没有能打理店铺的人,不得已把配方交给了族里,自己只拿两成收益时,就更觉得是因为他们无能,才导致江晓渔处处受人压制。
可江晓渔哪里知道他们的想法,要是知道的话,恐怕也会哭笑不得。
“我是这么想的,现在铺子里生意越来越好,你们两个人已经忙不过来了。钱嘛,够花就行。肥皂那边下个月差不多也能有个两三百贯的进项。完全我们用了。”
“给食铺里边雇上两个知根底的人手吧。您二老也能喘口气儿,再说明年章函也要参加大考了,下半年开始就是最后一年。总不能再让他把学业放下,来店里帮忙吧?”
“少爷!”
章函刚想开口,就被江晓渔打断了。
“章函,听少爷说,书还得好好读,以后才能闯个好前程。等你考上高级书院,少爷想办法,把你和章伯还有婶儿的身契全换成良籍。”
“婶儿,章伯。这事可不是跟你们商量。就按我说的办。”
“可是………”
章婶其实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如果有机会的话,谁愿意做奴籍?让子孙生下来也是别人家的仆役。
“婶儿,章函以后可还得娶亲呢。你们也不想章函以后去高级书院,被同窗嘲笑是个奴籍出身的吧?”
事情其实是个开心的事,只是章伯章婶儿总觉得有些愧疚。
安顿好这些事后,江晓渔自己其实也没有几天好日子了。
八月二十日,就是今年升学大考的日子。老规矩,明州会在州城设下今年的整个明州的所有考场。据说好几家书院都被官府征用了。
而距离这个时间,已经只剩下十二天了。早在前几日,黄管家就已经让人去郡城订好了客栈。
把食铺的事交代好,江晓渔心里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早在去年他就劝过章伯,想给店里雇两个人。一直到现在这事才算成了。
“哥,你猜谁回来了!”
几人收拾完铺面,刚走到江府大门口还来不及进去,江晚歌就拦住了江晓渔。
“你那消息还是我让章函送给你的,你说我能不知道吗?”江晓渔捏了捏江晚歌挺翘的小鼻子,然后顺手牵着小丫头就入府了。
“那少爷,我就先回去了。”章函知道江晓渔这会儿有事,就打算先回院里。
“嗯,行,你顺便看看咱们之前做的肥皂还有没有剩。有的话就包上几包。到时候给我大哥二哥带上。”
如今江家的肥皂可紧俏了,江天昊自己都舍不得从作坊里带一块儿出来。
前几天江晓渔大伯家的二哥江晓义和二伯家的大哥江晓仁就写信说是,今年他们书院游学到了明台郡,这几天会带几位师长和同窗来家里。知道江晓渔今年大考,顺便给江晓渔打打气。
说起这两位兄长,那当年也是出云乡两大纨绔。当初爷爷给他们取名就是想让这俩出生时间相差不到半天的兄弟知晓仁义。
没成想,童年时期的这二位,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都是轻的。好在后来二伯下了狠手收拾,才硬生生給掰回来。
“走,大哥和二哥他们在哪儿?咱们去看看去!”
一听这话江晚歌拽着江晓渔的手蹦蹦跳跳的就往前冲。
“大哥,大哥!二哥你们在吗?”
远远的还没到江晓义他们所在的小院,江晚歌在路上就扯着嗓子开始摇人了。江晓渔满脸黑线的跟在后面,只想装作不认识前头那疯丫头。
“六哥,你怎么走那么慢?”
江家子弟按照仁义礼智信排下来,江晓渔第六。所以不在其中。
半路上就甩开江晓渔只顾着自己往前跑的江晚歌突然发现江晓渔居然离自己那么远。
要是有个手机把这一路上江晚歌跳脱的表现都录下来。江晓渔相信,当多年以后,长大成人的江晚歌绝对会因为这段黑历史,谋杀兄长灭口的。
“哎呦!这不是咱们家今年的战士嘛!怎么这副表情?”
江晓仁的名字虽然听起来仁厚,但你要是因此就觉得这是个老实人,那就上当了。干仗没赢过,骂人没输过的江家大纨绔毒嘴上线。没几个人能招架住。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懒得理江晓仁话里的揶揄,江晓渔看他就从院门里伸个头出来,不明白究竟在搞什么鬼。
“哦哦,没事儿,听见咱们家大喇叭的声儿了,看看还有别人没。”
“哼!大哥,你说我是大喇叭的事我记下了,等冬天大姐回来时候再跟你算账!”
江晓仁和江晓义两人就读于青玄国六大书院之一的玉山书院,那是一所综合性发展的书院,每年都会利用假期组织学生到全国各地进行游学。这也算是目前江家子弟里学得最好的俩了。一文一武正好相得益彰。
“大哥,你又在捉弄小丫头。”相较于江晓仁还有些死性不改。江晓义或许是因为习武的缘故,如今身上已经看不出一丝当年的痞气了。
“二哥,你现在武道算是几品了?”
江晓渔虽然因为没有气感,自己无法习武,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对这个世界的武道感兴趣。
“额,按照武道司那边的标准,应该是四品了。”江晓义如实告知了江晓渔。这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青玄国武道司,针对天下武夫的武道修为,按照朝廷官制划分出了九品境界。
其中又以一品为尊,九品居末。
据说当年制订这标准时,是以全国战兵的身体数据来作为依据的。当一个人的跳高,跳远,长跑,短跑,以及力量等各项数据,都达到了当年那些战兵参考数据的众位数。就勉强可以称作是九品境界了。
至于八品境界则需要熟练一门兵器或者拳脚功夫。七品是需要闯过武道司设下的一门傀儡阵。
总的来说,下三品境界都还属于普通人类范畴。据江晓渔所知,下三品武夫被普通农夫打死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而中三品那就彻底不一样了。如果说没有丝毫气感,像江晓渔这种情况经过后天努力,和足够的历练,还可以成为七品武夫。
那么中三品就想都不要想了。武夫突破七品境界成就六品高手,需要将感应到的气凝练在三个丹田任意一处形成一团内力。
这时候的武夫能够利用内力加持自身,达到一种正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比如说一个七品武夫如果本来可以单手举起二百斤重的东西。当他成就六品境界时使用内力加持,就可以单手举起三百斤重的东西了。不要小看这一百斤的力量。
打架的时候哪怕能比对方只多二三十斤,那效果就跟刀刀暴击一样。要是多个五六十斤,简直就是摧枯拉朽了。不仅如此,还有弹跳,反应力,敏捷度等都会出现相应的提高。
当然,打架这种事不是单纯的比谁力气大,或者跑的快。兵器的出现就是给了弱者战胜强者的这个机会。哪怕强者也会因此而更强。但弱者至少也是有机会的。
“真的?”听到江晓义说他突破到四品武道境界时,江晓渔表现的简直比自己突破了还激动。
“那,那那,二哥,给我露一手呗?”
“露一手?”
“嗯嗯嗯!”
如同小鸡啄米一般,江晓渔的头点个不停,他也不怕晕。
“好吧!”
只见江晓义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退后几步,伸手朝小院院墙拐角处的那根扫帚虚抓了一下。
紧接着就听见嗖的一声,那根扫帚竟然直接被江晓义抓到手里了。
虚空摄物!或者说是前世武侠小说里的一种擒拿手法,叫控鹤擒龙。
江晓渔对此已经很满足了,但是江晚歌却觉得这还没有码头上那些江湖耍把戏的卖艺人玩的花样精彩。撇着个小嘴,嘟囔道,“就这?”满脸不屑的表情。
江晓义则是无所谓的耸耸肩,他如今已经二十岁了,又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愿意给江晓渔露一手,也是知道自家这个六弟从小就对武道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兴趣。可惜感受不到气感。
他这也是满足一下江晓渔的好奇心而已。再说了,以前他突破六品,五品境界了以后又不是没给江晓渔演示过。
江晓渔只是想知道市井流传的武道中三品突破的那些标志性东西是不是真的。也从来不会缠着他再演示别的多余东西。
比如当初他刚突破到六品时,为了感受这产生的内力到底是什么东西,江晓渔天天追着让江晓义用内力揍他。后来明白了怎么回事,也就没再纠缠了。
还有五品时,内力可以外放附加到兵器或者身体某处时,江晓渔只看了一眼那杆枪尖上无形的气体。就没再说什么了。搞的当时还想耍一套枪法的江晓义不上不下怪尴尬的。
“呼!那二哥你现在内气可以离体多远?”武道四品的标志除了能利用内力形成一种特殊气场虚空摄物以外,还可以让内力激射出体外。如果是用剑甩出的话,那就是所谓的剑气了。
“额!”说到这个江晓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尴尬道,“三尺!”声音宛若蚊虫。
“啥?”
江晓渔以为自己没听清,但江晓义却打死都不再吱声儿,甚至直接转身跑了。留下江晓渔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刚刚演示时几人都还在院门外,这会儿江晓仁竟再一次把头从院内伸出来。还怪笑了几声。
三尺!江晓渔暗自思索着,那不就是还不到一米嘛。青玄国一尺大约三十三公分。
“三尺已经很厉害了!江晓义,你文心什么时候圆满?”
这时一个模样中正,但气质却十分出尘的中年男子从院内小楼上下来,示意江晓渔和江晚歌先进院子再说。
“武道四品的极限便是内气离体三丈远,你二兄前几天才突破,此时能内气离体三尺已经很不错了。”
听着那人的解释,江晓渔才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他又不能习武,像这种武道各境界的标志,都是道听途说来的。还以为突破了就能立马剑气纵横呢。
不过想想也是,无论什么东西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此时进了院子江晓渔才明白为何前几次说话江晓仁都是从门框只伸了个头出来。
原来正在墙角罚站呢!
看见江晓渔那努力憋笑的古怪神情,江晓仁头直接拧到一边,却正好碰上了江晚歌那双充满了求知欲的大眼睛。
“呀!大哥,你这是晒太阳吗?姿势有点奇怪啊!”
“你小孩子不懂,这是一种锻体功法。等你长大了,拜个师父,才能学到。”
“欧~”
小丫头尾音拖的老长,摆明了不信,但江晓仁完全不带虚的。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的站在墙根儿。直接进入闭目养神状态。
对于江晓仁和江晚歌那两个家伙的玩闹,不管是那位中年男子还是江晓渔,都不甚在意。
“晚辈江晓渔,见过玉山书院教习先生。”
初次见面,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但人家一出来就给自己解释了一下武道四品境界的门道。江晓渔觉得自己应该给人道个谢。
“嗯,确实不错,早先就听晓义提起过你,我是晓义的大师兄。虽然也是玉山书院教习,但你就叫我林师兄好了。”江晓渔这才知道原来这中年男子还是江晓义的师兄。
但他此时更好奇的是方才林师兄下楼时问江晓仁的那句话。
文心?什么是文心?
但令江晓渔比较失望的,是江晓仁因为自己没有凝聚出文心,所以他也无法告诉江晓渔究竟什么是文心。
当然了,江晓渔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通过旁敲侧击,他总算是对文心有一个模糊的认知了。
所谓文心,其实有些类似于武者的丹田。应该是读书人修炼的一种法门。就像武者修炼,需要气感打开丹田,才能凝聚内力,最后跨入中三品之境。
而不同于武者丹田的具象化,文心则是一个特别抽象的概念。
江晓仁说,武者练体,文人炼心。
可这心要怎么炼?他不知道。他师父让他怎么练,他就怎么练。
他只知道,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典籍中曾记载了,有凝练文心的强大读书人激扬文字,挥斥方遒。甚至能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那是一种武道上三品境界武夫都难以企及的力量。
至于这话里有多少吹牛的成分,江晓仁不知道,江晓渔就更不知道了。
不过江晓渔偷偷问过江晓仁,既然孟夫子是他师父,而且要让江晓仁凝练文心。
那孟夫子肯定知道什么是文心,甚至有可能孟夫子就是那种凝炼了文心的强大读书人。
对此,江晓仁罕见的没有吭声。后来还是江晓渔问的急了,江晓仁才说他也不知道。
这就很迷惑了!
但江晓仁说他从来没见过孟夫子表现出过异于常人的地方。
不管是书院里,还是外出游历。
孟夫子就和乡间那些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一样。也会累的气喘吁吁,腰酸背痛。只是体力比起普通人能稍微强一点。
据说这还是孟夫子年轻时对君子六艺颇为熟稔的缘故。
关于对文心的探索只是一个小插曲。毕竟几天观察下来,江晓渔发现。这一行人中似乎只有江晓仁在凝练文心。
既然连正在凝练文心的江晓仁都说不清楚,那其他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估摸着,恐怕只有等到什么时候江晓仁凝炼了文心,自己才有可能搞明白。
不过这也算是为江晓渔推开了另一扇门,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原来文人也能修炼。
而且江晓仁说的古籍里所描述的那种场景,江晓渔见过。就在他的梦里,那一袭青衫拔地而起,冲向苍穹时。横渠四句竟然宛如天地律令。
那人说要为天地立心,然后风停雨住,海啸倒卷。那人说要为生民立命,然后大地复苏,死去的人又睁开双眼,枯木逢春。
只是江晓渔从前一直不觉得那和这个世界有什么关系。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他在时空隧道里碰巧看见的一幕而已。
他以为自己的穿越,是因为那个世界产生的磁场和隧道里列车的电磁波在某一瞬间达成了共鸣,然后巨大的力量撕开时空束缚,让他在时间的长河里正好看见那一幕。
然后在自己想要回到列车拼命挣扎时,不幸又误入了这个世界。
可如今看来,江晓渔觉得,这个世界很有可能就是他看见的那个世界。
越是这么想,江晓渔就越头疼。他忽然想起来,那场梦的最后,那个人临去天外时还朝他拜了一拜。
然后才是他脑海里的那本书化作一个光团穿越层层阻碍,进入他身体里。
没错,如今的江晓渔已经能看见自己脑海里那道光团慢慢剥落后,浮现出的里面那本书籍模样。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江晓渔觉得自己的穿越,绝不会只是一场偶然。
一瞬间,江晓渔脑子里出现了很多想法,他想了许多。最后无奈,只好苦笑一声。
来到这里十二年了,除了最开始还觉得自己是天命骄子以外。之后的时间里,现实把他击打的体无完肤。
好不容易已经认命了,相信自己的穿越就是一场意外。打算就这么活到老死。
可是从前段时间的那场梦开始,到现在,他竟然意外的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背负有什么特殊使命。
天生我材必有用吗?
没由来的想起李白那句诗,江晓渔也很惆怅啊!脑袋里那本书外面的光团还没有彻底剥落。也不知道,最后全部浮现出来后,带给他的是什么样的未来?
所以他才像交代后事一样,想把章伯章婶儿一家安顿好。
他知道,此时的自己就像个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早有人把他的命运写好了。不然也不会穿越十二年后才发现自己不同于常人的地方。
窗外的星空,此时像极了江晓渔那天晚上睁眼时看见的那一幕璀璨。
……………
有些遗憾的是,江晓仁和江晓义这次回来并没有在家里待多久。
八月十三号那天,一大早一行人就出发准备回玉山了。
这段时间以来,江晓渔除了探索文心和重新思考关于自己穿越的事以外,更多的精力其实还是放在了复习功课上。
毕竟不管以后要如何,先做好眼下的事才是首要的。
关于升学大考,这几天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江晓渔也会跑去找玉山书院的那些先生们解惑。往往都能得到答复,而且给他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可以说是受益匪浅了。
“二哥,我给你说的那些理论绝对有用,你回去了一定要试试。还有,突破到三品的时候记得写信告诉我。到时候不管在哪里,说啥我都会去找你的。”
出云乡的码头上,江晓渔还在依依不舍的和江晓义叮嘱着,他把前世熬夜看武侠和玄幻小叔里的一些修炼理论,整理了以后全都一股脑灌输给了江晓义。
此时就是在嘱咐江晓义其中的一些关键点。只是这一幕看的专门从玉江县赶回来送儿子的江天瀚夫妇一脸黑线。
今天他二人就是特意从县里赶回来送自己宝贝儿子的,结果话没说几句,全让江晓渔把人占着了。
反观江晓仁那边,二伯江天昊就随口叮咛了几句,然后就是二伯母江王氏一直嘘寒问暖的。还给大包小包拿了不少东西。
再不把人家儿子还给大伯和大伯母。江晓渔怀疑自己能被拆了。于是又过去和几位玉山书院的先生以及两位兄长同窗一一作别。
这几天他可没少麻烦人家。
“林师兄,孟夫子。多谢一直以来二位先生对我两位兄长的照顾。这些天对晚辈也颇为照顾。这是晚辈自己做的一些吃食,路上诸位可以拿着当零食消遣消遣。”
从章函手里接过两个大木盒,然后转交给了几位玉山书院的学长。那里面是江晓渔用牛油纸包的一些卤味。还有炸的蘑菇,小酥肉等零食。
“对了,晚辈看这几天夫子和几位学长对我家的蚊香和肥皂感观也挺不错的。已经让人打包了一箱,都放在船上了。若是用完了,随时写信来乡里,到时候晚辈一定再亲自送去。”
几位夫子都一脸满意的看着江晓渔。不仅是孟夫子和林师兄,其他三位教习也特别喜欢江晓渔。
尤其是得知了江晓渔的父母长年不在家,只有一对老仆照顾着江晓渔。
就这,江晓渔还能弄出江记食铺和蚊香肥皂这样的好营生。而且听说江晓渔还是南山书院的学生,成绩也不错。
几位教习甚至私下里还商量,说是等到江晓渔此次升学大考的成绩出来,只要分数差的不算离谱,他们就走个后门,把江晓渔招进玉山书院里。
当然,此时江晓渔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
“晓渔。你说的那些等二哥回到书院了会试试的。这几天二哥也想了下,发现你说的那些理论,确实有些道理。要是真能用,到时候咱们就写一本武经。以你的名字为名。”
最后所有人都上船要出发了,江晓义居然又从船上跳了下来,给江晓渔郑重的说了这么一段话后,然后又纵身一跃,重新跳上船。落定后,还朝这边挥了挥手以示意。
玉山书院的人离开了,他们乘坐快船顺着沧江逆流而上,先到关北郡。然后转陆路到关东府,再乘船顺着大河逆流而上入中州,进京兆府。最后会在京都长安城外的渡口下船,骑马赶往玉山。
青玄国六大书院,四座都坐落于京兆府中。玉山书院就在那座长安城南的山脉中。
江晓渔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从前在南山书院,他根本就没听说过文心这种事,可这回玉山书院众人在他家歇脚这几天里。江晓渔发现,在玉山书院,至少是玉山书院的某一群人里,文心似乎并不算多么隐秘的事。
这从大哥江晓仁的修炼从不避讳,甚至对江晓渔都毫无保留这一点就能看出来。
难道这就是六大书院和其他书院的区别吗?
青玄国六大书院,青阳学宫为首,但太学最为神秘。国子监和玉山书院不相上下。
其他两个分别是春秋书院、北仓学府。据说历史悠久传承十分久远。
距离大考也没剩几天了。考场设在了明州治所,也就是大明府大明县。
路程并不算近,今天把江晓义他们送走,明天,最迟后天,江晓渔也要出发了。
就像江晓仁这次初见他时说的那句话一样。是战士就要踏上自己的征程,而江晓渔,马上也要奔赴属于他的战场了。
……………
当太阳落下又升起,出云乡码头因为肥皂的缘故,如今来往的商人似乎比从前更多了。
江晓渔带着章函想让他也出去看看州城里的风貌,长长见识。这次时间原因,出于各种考虑他们将乘船出发,走水路去明州治所大明府大名县。
好处是只用四天时间就可以到了。但坏处是这四天里他们基本上都要待在船上了。
当然,江家也不可能就让这两个加起来还没三十岁的小孩子就这么出门。
黄伯作为主管族中后辈子弟的管家,这次是肯定要一起去的。除了黄伯,还有族中的两个护卫。出门在外,安全是头等大事。
最后和章伯章婶儿说了声等他们回来,江晓渔几人就登上了舟船。
看着岸边几人还恋恋不舍的模样,江晓渔心里一时间也是百味杂陈。二伯和四叔一家都来了,就连大伯母也赶来送他。
要不是他劝了一下,江晓渔估计奶奶也会来。
江晚歌还在大声喊着让江晓渔好好考,别忘了自己答应过以后要带她去看青阳学宫的话。
穿越以来最大的感触,不是这与前世天差地别的生活环境。而是江家这群人。
在前世的许多小说里,那些大家族中,人情淡漠,同族倾轧,甚至骨肉相残。
这点在江家根本就找不着,不仅是江家,就连整个明台郡,这十多年里江晓渔几乎没听过类似的事情。
当然要说些拿不上台面的龌龊是肯定有的,可也不至于像前世小说中那么夸张。
出云乡里,门前左右邻里之间的关系尚且好的很,更何况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同族血脉。
要知道,这个世界里的乡党情谊特别深厚。毕竟帝国征召时,这些人彼此都是可以互相依托生死的关系。至于族亲,那就更是最亲近的人了。
在这里,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此次有劳两位族叔了。”
舟船上,江晓渔朝着跟来的两位族中护卫郑重躬身行了一礼。
那两位赶紧避开,口称不敢受礼。
但江晓渔还是坚持做全了礼节。
“江豹。你先去歇着吧,有江明守着,就够了。”
黄伯看江晓渔和两个族中护卫已经打过招呼了。便开口对其中一个脸色有些蜡黄的汉子吩咐了一声。
说起来,这二人都是江氏族人。尤其是那个江明,真论起来还是江晓渔没出五福的叔叔。
而且别看他看起来身形削瘦,但据说还是个拥有武道五品境界的高手。至于江豹,那也是个武道七品境界的退伍老兵了。经验十分丰富,据说当年还是大伯江天瀚的亲兵。
那江豹闻言看了眼黄伯,然后打量了周围一圈,便去歇着了。
江晓渔乘坐的这种舟船是沧江上专门载客的一种小型楼船。船长三丈八,宽有约摸一丈六七左右,船身有个两层的船楼,里面划分有十几个特别小的房间,睡觉休息是完全够用的。
此次江家直接包了整艘船二层的一半,另一半也被隔壁城乡镇李家包了。因此整个二层其实就他们两家十来个人。
至于一层则是另外几个附近乡中要去州城参加考试的大族子弟。
其实他们这次出发是一个船队,后面还有几艘船,也是些附近乡民家中去参加大考的子弟。
其实从玉江县出发到州城大明县这条水路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就是在台舟县和明舟县交界那里可能会不太安生。
明舟县和台舟县分别隶属于大明府和明台郡。
两县之间由一座明台山脉与台舟河分开。可问题就出在这里了。那条台舟河几次因为沧江涨水分流而不得已改道。
河道多次改换再加上那里地处明台山脉边缘,地形十分复杂。
导致周边许多犯了事的匪人都跑去那里落草为寇。官兵们不熟悉地形多次围剿也都无功而返。
不过好的一点是,一般情况下这些匪寇也不会明目张胆的拦江抢劫。
尤其像这种经常在沧江上跑的客船货船,背后其实早都打理好了。
甚至明州的水师都和这些大寇里的水匪形成了某种层面上的默契。
关于这点,江晓渔也是有所耳闻的。
每年秋季,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明州水师就会让刚参军不到俩月的新兵蛋子们来这里剿匪。
那些大寇也知道轻重,从来不敢对这些水师新兵下狠手。甚至有时候抓了俘虏,也会写封信,然后水师那边象征性的给点钱粮,这边就放人了。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就是现状。明州水师拿这些水匪练新兵,水匪们也识趣,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但是从来不怎么伤水师人命。
这样一来,水师也就懒得花力气剿灭他们了。起先那两县来的几任主官,还像模像样的主持了几次围剿。
可惜都没什么用。
甚至一开始水匪还没有对官兵下狠手,到了后来,官兵伤亡骤然提升。
那新来的主官也就明白了。然后不再管这摊子破事儿。毕竟这群水匪最多就是收点过路费而已。
“他们,这,那…”
章函此时正和江晓渔在舟船二楼的晾台上。旁边那位城乡镇李家的小公子也在随从的陪同下,站在此处远眺着前方不远处。
“从前就听人说过这台舟河水匪猖狂,不想今日一见,才知晓所言非虚!”
不像是章函瞠目结舌的不知道说什么,这位李家小公子此时显得异常兴奋。要不是前两天在船上已经打过招呼了,江晓渔还以为这家伙是武试生呢。
看那股跃跃欲试的劲儿,江晓渔真怀疑如果不是他家那两个随从看着,这家伙真能跳船游过去。
经过这两天的赶路,江晓渔等人此时正好停在沧江和台舟河的分流处。
好巧不巧的是,恰逢今年明州水师的新兵来这里操练。
船上掌舵的主家对此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方才船停下前就给所有人都打过招呼。说是等到日落,那边战场会暂时停下来。
然后他们这些人就可以过路了。听得章函是啧啧称奇。
过了这里,再有一天的路程就到大明县了。
船队就这么停在江面上,江晓渔放眼望去,发现这附近已经停了不下上百条船只。
那边战场上,水师新兵还和水匪们打的有来有回。江晓渔甚至听见隔壁船上有人设了一个赌局,赌水师和水匪谁能赢。
赔率还不错,于是江晓渔趴在晾台栏杆上喊了一声。
“玉江县江家江晓渔,压二百文赌水师先输后赢。”
“少爷!”章函拉了一下江晓渔,他觉得这样不好。
“无妨。”江晓渔让章函安心,然后又对那边喊道,“掌柜的,我这赌注你接还是不接?”
却不想那边船上竟走出来一个愁眉苦脸的中年,对着江晓渔先拱手一礼然后说,“我们这儿都是些一文钱两文钱闲耍的。江公子不如去那边金悦轩楼船试试手气?”
这话一出江晓渔也就明白了,尴尬的笑笑然后作罢。
那船上一文两文的赌注,恐怕不管是船家还是客人都是明白这里面的猫腻的,就是玩个新奇消磨一下时间。
自己这两百文下去基本上就是砸场子了,关键是水师这套路,稍微有心打听下,大家也都知道。
每年都如此,换汤不换药。先输一阵,是磨磨新兵的骄气,然后再赢一场,因为水师代表了朝廷的脸面。
很快,太阳终于落山了,然后江面上一阵金锣声响起,两家开始退场。
鸣金收兵吗?这阵仗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舟船路过战场的时候,江晓渔还瞥了眼水面,看着那些破船烂木头,眼皮不由得跳了跳。
特么的这是跑来以旧换新来的吗?那些飘在水面上的烂木头,江晓渔离得老远都能看见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了。
这恐怕都不用战争机器破坏,稍微大一点的风浪就能全给打烂喽。对于水师那帮新兵和水匪们的操船手艺。江晓渔是真的佩服到五体投地了。
……………
江晓渔不是第一次来州城。但每当站在这座明州州城外的驿站时,看着那不远处依稀可见的城墙。他都不得不再次感慨一回这个世界的繁荣。
明州治所,也就是大明府城又叫大明县。这是一座比青玄国历史还要悠久的古城。
古老的沧江从城外流过时,都不复在青山郡那里的波涛汹涌。仿佛它也知道,无数年来,除了沉默的青山,就只有这座古城还能一直陪伴着他。
关于明州城,指的是 明州州城那座城池。不管它是不是大明府的府城,也不管它脚下的这片土地其实应该叫大明县。
当它作为青玄国十二州之一的明州治所时,它就被人称为明州城了。
它的城墙,是州城才能有的形制,高达八丈。八丈又是个什么概念?按照后世的计量单位,差不多27米。九层楼那么高。
整片人间大地上,除了中州京兆府的京师长安城以外,再没有比它还要高,还要厚的城墙了。
南山书院中级学院每三年也会组织学生在明州游历一翻。江晓渔有幸参加过两次。
他清楚的记得,这座明州城一共一百零八个街坊。占地80万平方千米,城内常住人口高达五百万人。
这是一座规模上前世无数地级市都达不到的庞大城池。
章函更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州城而震惊的合不上嘴巴。
从渡口下船走到驿站,章函也听人说过了,此处驿站距离州城还有十里路。
可远在十里之外就已经能看见那座巍峨古城的轮廓了。
众人休整一翻后,黄伯从驿站里租了辆马车,于是江晓渔他们便出发想要尽早赶到城里的客栈中好好歇歇。
这四天以来,一直在那船上飘着,实在是难受。此时作为老江湖的黄伯和护卫江明江豹就远没有江晓渔和章函有那样多的感慨。
他们只想赶紧去客栈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大吃一顿。
黄伯订好的那家客栈距离江晓渔的考场特别近。只需要步行约摸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就能从客栈到考场。
到了地方后,江晓渔等不及先梳洗一番,放下行李就朝考场那边去了。
明州官学,是明州地方政府办的一所综合书院,同样也是与南山书院齐名的明州四大书院之一。
江晓渔以前作为交流学习生来过这里,是以对此地并不算陌生。
距离开考就剩下两天时间了,此时的明州官学已经戒严。大门口站着几名手持钢枪,甲胄鲜亮的卫兵。
江晓渔沿着街边转了一圈,发现和前几年相比,这里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哎?这不是江晓渔嘛?”
就在江晓渔百无聊赖时,突然听见有人喊他,于是便转头看去。原来是南山书院的几位同窗。
“你们也在这里考试吗?”确实是挺巧的,他才刚到,就遇见了这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
“可不是,没想到你小子来的这么晚?”这个说话的家伙叫曹安民,为人开朗,天性率真。
“不是,我记得你不是考武试的吗?”曹安民身高一米八,作为十四五岁的男生来说已经很高了,而且这家伙还是个武道七品境界的小高手。
“怎么?谁规定的官学不能有武试生考场了?”
这话倒也没毛病。江晓渔又看向其他几人,“你们都在几号考场?”
其他三个人和江晓渔一样都是文试生。
“我在五号考场!”那三人中长相最是青秀的高以明率先回答道。
“我在十八号!”
“我三十三号!”
江晓渔一听,立马就乐了,于是上去搂着胡唯勐的脖子说道,“我跟你一样,咱俩都在十八号!这数字不太吉利。”
另一边手持自己三十三号准考牌的吴文序羡慕道,“你俩倒是好运道。”
既然碰见熟人了,江晓渔就让章函先回客栈,毕竟其他几人也没带家丁随从。
关于江晓渔说十八这个数字不吉利的话,几个人却是自动过滤掉了。
这个世界没有十八层地狱这个说法,江晓渔也是知道的。只是有些时候,有些惯性思维还是没法改过来。更何况江晓渔也没有多么刻意的去改变。
“我说,武妍儿那事你知道不?”一翻笑闹过后,曹安民鬼鬼祟祟的把江晓渔拉到一边,悄悄问道。
“武妍儿?她怎么了?”
武妍儿就是那个江晓渔喜欢的姑娘。只是她家在三川郡,就算是在南山书院念了六年的中级学院。
到了大考的时候,她还是得回到关州去考试。
江晓渔也没想到居然会在此时听到关于武妍儿的消息。
“你不知道?”曹安民没想到那么大的事情,江晓渔竟然好像一点风声都没收到。他还不信邪的摸了摸江晓渔额头。
“也不烧啊!”
“滾!有事说事。到底怎么了?”江晓渔对曹安民摸自己额头的动作,翻了个白眼。但他也确实是想知道关于武妍儿的消息。
可谁成想,曹安民这会儿居然又闭口不提了。江晓渔一再询问,却始终都不张口。
“你俩在这儿神神秘秘的说啥呢?”高以明突然发现俩人不见了,于是便找了过来。
“哦,没事,没事!这就过来了!”
江晓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曹安民拉着跟高以明回去了。
此时几人在附近一家酒馆里要了一桌子菜。吴文序和胡唯勐两个正在商量着喝什么酒。
“我觉得还是葡萄酿好!梅子酒太酸了!”
“不行不行,葡萄酿太涩,要不桂花酒如何?”
“不好,桂花酒味太淡,那是女子才爱喝的。”
“那……”
曹安民三人都已经落座了,那两个矫情的家伙还没有商量好到底喝什么酒。
就在这时,酒馆门口又进来几人。江晓渔下意识看过去,竟然还是熟人。
“呀!宁玉树?”
“江晓渔?”
“杨蛟?刘伦?”
好家伙,全是当初南山书院里关系最铁的好哥们儿。
“你们也在附近住着?”
这会儿能出现在这儿的,八成都是住在附近客栈里。
不问不知道,一问还真吓一跳。杨蛟和刘伦、宁玉树他们。居然跟江晓渔还是同一家客栈。
“这可真是巧到家了!”
看见都是老朋友,曹安民和胡唯勐让掌柜的又搬了一张桌子过来,几人拼了一大桌。
高以明还拿来菜单让几人又添了几道新菜。
“你们来的正好,咱们一会儿喝点什么?”
我嘞个娘,江晓渔一听吴文序这话就知道今晚注定没啥喝了。
果不其然,本来只有两个人的战争,这下成了五六个人一起讨论。
“哎,我说,刚才你问我那话到底啥意思?”想起来曹安民还没告诉自己武妍儿到底怎么了。江晓渔就拽了拽旁边正准备加入讨论的曹安民。
“唉!你就当我嘴贱没提过这茬行不?”一听江晓渔这话,曹安民的脸就垮下来了。
“欸?你俩又说什么悄悄话呢?”高以明不知道啥时候也凑了过来。
看见满脸好奇的高以明,江晓渔突然想起来这家伙似乎就是阴平县的。和武妍儿他们家的阳平县紧挨着。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刚才安民给我说阳平县武家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不?”
曹安民把眼睛都快眨坏了,高以明还没注意到。反而对江晓渔的问题似乎知之甚详。
于是撸起袖子便准备好好聊聊了。
“奥!你说这事儿啊!这可不算小了。怎么?听这意思你还不知道?”高以明虽然知道江晓渔追过武妍儿,但他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武妍儿和武家的关系。
“我跟你们说啊,这事儿我还真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内幕!”
“咳咳~”
“嗓子不舒服就找店家要杯水喝去。”
江晓渔可不会给曹安民打断自己的机会。眼看着高以明就要说出来了,哪能再被搅和喽?
武家这次的事不小,只要江晓渔有心去打听,一定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曹安民也是想到这里,才不再阻止高以明继续说下去了。
“三川郡武家你们都知道吧?就是那个皇商,卖布匹的…”
“行了行了,这种废话就不要再说了。直接上重点!”
以前怎么没发现,高以明这家伙说起话来还爱整这么一出。
“这,好吧!”被江晓渔打断的高以明十分不爽的白了他一眼。然后重新说道,
“现在外面流传的说法是,武家惹上了一些诡异的东西。如今被找上门了。”
“诡异的东西?”江晓渔一愣,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啊。
“嗯,但我得到的消息,称那其实是武家祖坟的风水被人动过。然后导致气运外泄。”
“重点呢?如果只是这种灵异事件,恐怕还成不了你们嘴里不小的事情吧。”
“这不是来了嘛?你急啥呢?”高以明喝了口茶水接着道,“这件事表现在明面上,就是武家的皇商身份被撸了。不仅如此,因为他们家今年给皇室提供的布匹质量问题,宫中内侍省已经下来彻查了。如今的武家事实上全被软禁在府里。”
“那武妍儿不是还要参加大考吗?”
“武妍儿?武?卧槽!那姑娘家就是三川郡阳平县那个武家?”高以明这才反应过来。
江晓渔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那,”高以明还想再说什么,结果被曹安民瞪了一眼。
“武妍儿没事,他们家这些年一直有这层皇商身份,事发前,就发动关系开始寻求退路了。”曹安民拍了拍江晓渔后背,他知道江晓渔在担心什么。
“秀衣使者上门前,武家重要的后辈子弟都没在家里。想来是家里已经提前写信通知过了。”
“而且你可能不知道,武家还有个侯爵在肃州镇守边关。无论怎么样,武家都不会出大事的。”曹安民是他们这群人里身份最高的。有很多朝廷官面上的消息,他比所有人都知道的更多些。
“不说那些丧气事了。”曹安民顺势转移话题道,“你们家今年弄的那个肥皂挺厉害呀!说说,怎么搭上明王府的?”
“明王府?”江晓渔是真不知道江家找的合作人是谁。
“跟我还装呢?现在全明州谁不知道你家那个肥皂坊背后站着明王府?”
难怪当初江天昊敢说有背后那势力出手,最起码明州四郡没人再敢染指肥皂产业。
青玄国太祖定鼎天下后,将当年和他一起打天下的几个老兄弟都册封成了异姓王。而明王府就是其中一个,且还是最强大的那两个之一。
“这事我是真不知道,你了解我的,家里的事我一般都不插手。”
“可我总觉得这事儿背后有你的影子。说实话,这玩意儿是不是你搞出来的?”
正如江晓渔所说,曹安民非常了解他。所以曹安民也知道江晓渔并没有说谎,他是真的不知道。
可也正是因为太了解江晓渔了,所以曹安民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肯定有江晓渔的影子。
“你不是都猜出来了吗?”江晓渔没好气的瞪了曹安民一眼。
“我去,不是吧?这玩意儿真是你弄出来的?”高以明这时候又冒了出来。
“嘘!小点声儿。”江晓渔和曹安民赶紧把高以明拉到跟前。
“我说,晓渔啊!咱们哥几个这关系,送兄弟几块儿香皂没问题吧?”高以明赶紧贱兮兮的小声问道。
“行,改天。等我这次回去了,想办法给你们一人送个十来块儿的。”
“不是,就咱哥几个这关系才十几块儿?”高以明有些不信江晓渔才能弄出来这么点。
“爱要不要,不要拉倒。你刚都听见了,那玩意儿是我家里和明王府在合作。我二伯自己都舍不得从里面往出拿。我能给你们一人弄十几块儿已经是踩着我二伯的心理防线了。”
“行了,十几块儿也不赖,那香皂卖的好的一块儿多少钱呢?这加起来也顶你两个月零花钱了吧?”曹安民拍了还有些不知足的高以明一巴掌。
店小二把饭菜都上齐了,那边吴文序和宁玉树等人还没商量好喝啥。
“我说,要不还是喝点茶水吧,后天就考试了,别今晚再整出点幺蛾子。”
最后是刘伦实在不想继续讨论下去了,索性就不考虑喝酒,店家免费的茶水喝起来也不错。
从六月底,七月初时南山书院放假。他们这群人也有一个半月没见了,此时再聚到一起,丝毫不见生疏。
“来来来,为了咱们最后都能有个好成绩。以茶代酒,大家走一个。”
“来,”
“走一个!”
“走一个!”
“这第二杯,愿大家前程似锦,学海之涯勇攀高峰。”
“干!”
“来干!”
……………
虽然那天晚上并没有喝酒,可酒不醉人人自醉。气氛到了以后大家都有些放浪形骸了。
江晓渔已经不记得自己那晚最后是怎么回的客栈。
但这在此时都已经不重要了。
前面排队的长龙很快就要到自己了。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到了今天。
八月二十日,明州中级书院的升学大考。江晓渔在明州官学大门外排队等候检查。
杨蛟和刘伦已经进去了,宁玉树跟曹安民也在另一个入口排队。
“晓渔,你紧张不?”在江晓渔前面的高以明好像有些紧张过头了。
“放轻松,就跟在书院的模拟考时一样。不要自己给自己压力。”
高以明点了点头。很快就轮到他和江晓渔接受检查了。
甲士先将他二人带的食盒打开,然后把里面的食物又挨个翻了个遍。甚至江晓渔带的馒头都被从中间掰开。
这是为了防止有些考生借此作弊。
进门前的第一关就算是这么过去了。走入大门左转,江晓渔二人又被带进一间教室。
里面用幔布围出了好几个私密空间。每个小空间,都有个人坐在里面。
江晓渔一进去,就脸抽抽着自觉脱衣服。
这是防止有考生夹带,或者在自己身上书写一些要点作弊的。
“最后这件也要脱吗?”
江晓渔穿着个自己做的平角内裤站在那人面前。此时的他除了那条内裤真就是一丝不挂了。连袜子都给脱了。
“你这条兜裆布倒是有些意思。不过,”那人看了一眼江晓渔的内裤,有些眼前一亮。然后又神情严肃道,“脱,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没办法,江晓渔只好把内裤也脱了,那人随意瞥了一眼,见没什么夹带便道,“行了赶紧穿上吧。辣眼睛!”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江晓渔相信眼前这家伙一定已经被他给挫骨扬灰十八遍了。
赶紧收拾好自己,完事后江晓渔甚至都懒得再给那人行礼,就匆匆赶往自己的考场了。
青玄国升学大考,文试一共分为三场。像江晓渔选择的文史类,一般分为文学试,通史试,以及算学试三场。
今天是第一场,考算学。江晓渔答的非常轻松。
毕竟前世也是985毕业的高材生。对着这个时代面向十四五岁少年们,最多不超过一元一次方程的数学题。江晓渔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犯难的理由。
不仅如此,因为拥有四则运算和方程式等技巧。本来在计算量也称得上是庞大的这份试卷,在江晓渔手里也就只是多磨了他几分钟而已。
不同于后世的考试,青玄国大考是不允许考生提前交卷的。
江晓渔答完题后,就趴在桌子上无聊的玩着稿纸。过了一会儿,有巡场的考官进来,于是江晓渔又重新坐好。
本来按照他以前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把做完的题再重新检查一遍的。但这会儿也不得不装模作样的检查一下了。
不然的话他还要在这里考两场,万一被哪一个小心眼的巡考给记下了,留下些不好的印象。难保不会给自己小鞋穿。
“嗯?”
当江晓渔低着头检查试卷时,感觉周围的环境光线突然一暗,就知道不好了。
果然,一抬头就是一个不算陌生的面庞映入眼帘。
“果然是江公子!”
这人居然是那天来江家食铺买东西的那老少二人中的老者。
纵然如此,江晓渔还是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人居然还是巡考官?
“见过老先生,却不曾想先生竟然还是巡考官。之前晚辈多有冒犯了!”
江晓渔急忙拱手行了一礼。那老者却笑道,“无妨,哪里称得上是冒犯。说来还是小兄弟帮老夫解惑了。”
正说着,那老者看见江晓渔居然已经答完了试题,甚至还开始了检查验算。尤其是那稿纸上让人耳目一新的验算方法和计算公式。
老者虽然看不太懂,但也明白,这可能就是江晓渔能如此之快答完所有试题的技巧了。
要知道,他此前已经巡视了十几个考场,这会儿大多数人所做试题都还未过半。可想而知,江晓渔在数学计算一道上,比同龄人强了真不是一星半点。
“上次匆匆一别,老夫还只道是小兄弟见识过人且眼光独到。如今再看,小兄弟于数算一道上,也是天赋异禀啊!”
老者刚刚看了江晓渔的试卷,虽然这次数算题不是他出的,可他也是看过答案的。而江晓渔的卷子,至少他没找出哪里有错处。
换句话说,这门占最终成绩百分之二十的算学考试,江晓渔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是满分了。
“只是有些旁人不知道的小技巧而已,当不得先生如此夸赞!”
江晓渔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实则是map。嘀咕着这老头儿怎么还不走啊?
此时考场中大多数人的视线都已经被吸引了过来,三位监考官员也在盯着这里,甚至还有一人就陪在这老者身边。
弄的江晓渔浑身不舒服,他不太喜欢这种被人围观的感受。
似乎是发现了江晓渔的难处,那老者哑然一笑道,“哈?却是老夫失礼了,待江公子考完试,有时间了可以来老夫住处再聊聊。”
“谢老先生厚爱,晚辈若是得空必定登门拜访。却还不曾请教老先生高姓?”
那老者也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江晓渔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呢。
“崇仁坊大街那边,朝廷馆驿里,江公子只说是找一位姓文的先生,他们就知道了。”
说完后,老者便转身离开了。也不再继续巡查下去。
江晓渔也是坐下后思索着那老者之前的话。
文姓?
姓文?
嘶!
想到这里的江晓渔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该不会就是那个文相公吧?
皇帝力排众议让文相公来明州主考,这件事江晓渔也是知道的。他和那个老者的相识真说起来,也是因此事才结缘。
如今得知这老者姓文,而且今天还在巡查考场。
“这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吧?”江晓渔有些心虚。“希望只是个巧合。”
要不然他那天可是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的变法不知所谓,还注定失败的。
试卷已经检查完毕,江晓渔也没找着还有什么错处。于是便想再次趴着歇会儿。
不过他忽然想起来,最近几天一直没关注脑海里那光团怎么样了。
前些日子,已经隐约能看见里面那本书的模样了。想到这里,于是江晓渔便沉下心思,将所有意识注意力都凝聚于脑海上空。
那道光团外层,此时还有点点金光剥落。不过江晓渔发现,这回他已经能看清那本书的整体模样了。
甚至就连封面上那四个汉字书写的名字,他也看的明明白白。
“竟然是汉字?”熟悉的字体并没有让江晓渔感到如何兴奋,此时他更加确定,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一定背负着某种使命。
这不是前世里国家层面对年轻人思想要求的那种使命感。
而是真的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他做。再次回想起梦境里,那青衫人影冲入无尽星空前,朝自己那深深一拜。江晓渔就更加确定了。
望山手札?
这就是那道光团里那本书籍的名字。
听起来更像是一本某人书写的笔记。
脑海上空,那道光团外层的光点还在剥落,看这情况,江晓渔觉得恐怕也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真正触碰到那本望山手札了。
到时候,自然会明白更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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