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存善环视一眼,所处之地乃是一间荒屋的旁边,周围杂树丛生,漆黑一片,杳无灯火,说道:“这里还算偏僻,我就给你好好说一说吧。
郑知府就一个儿子,你杀了他儿子,他昨晚连夜给我来信,叫我攻打你们山寨。
幸好我不归他直接管辖,这事给我以各种理由推托婉拒了。不过若是他有心与你为难,我相信我压不了多久。
你们山寨是刚刚建立的,防御工事和人员操练都不行,肯定是抵挡不住官兵的围剿。
所以我劝你们不要再当那劳什子强盗了,躲起来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吧!”
郝敏想起被郑公子杀死的父母和投河淹死的姐姐,又想到玉罗刹为自己伸张正义而大受牵连、后患无穷,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玉罗刹笑道:“我们虽是强盗,但我们不以打家劫舍、抢掠行旅为生。我觉得挺自豪的,官兵要来就来吧!”
葛存善问:“那你们怎么生存?”
葛三娘道:“开荒垦殖,自力更生,就算是抢掠,也只抢贪官污吏和土豪恶霸的不义之财。”
“唉,你们又何必呢!”
玉罗刹笑道:“你要攻打我们也不必手下留情,咱们战场上见高低。”
“那我也不说多什么了。弟妹,这里有一百两黄金,这把匕首给你防身!”
葛存善拍了拍马背上的包袱,又双手递给葛三娘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葛三娘爽快地接过匕首,道:“二伯,这些东西都是我们需要的,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的恩情,我们来日再报答!”
葛存善负手于身后,点头道:“好,你们快走吧!万一娘发现你们逃走了,必定会发散家仆出来寻找,搞不好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四人告辞驱马离开,走了很远,回头望时,葛存善仍旧伫立在黑暗之中。
玉罗刹笑问:“三娘,你这位二伯还没有成亲吧?”
葛三娘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玉罗刹笑道:“因为我觉得他对你好像很不一般。”
葛三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中烦乱,没有接过玉罗刹的话头。
张银芝问:“他为何要穿夜行衣?”
“当然是顾及母子之情,他怎敢明目张胆地和我婆婆作对。
正因为如此,刚才我和妹子被困石屋,他不去开启石屋的机括,而是用匕首将铁栏栅斩断。
如此一来,婆婆只会认为妹子和我之所以能够逃脱,是凭藉着手中的宝剑。”
葛三娘说完之后,暗想:唉,他的心思,我怎会不懂。
定军山和勉县也就隔了十里路,四人马不停蹄,连夜赶回。
半路上,玉罗刹笑道:“三娘,我想到了一条财路。”
“什么财路?”
玉罗刹笑道:“打劫强盗。我要让他们每个月都给我上交一部分打劫所得的钱财。”
“哎哟,坐地分赃啊?人家肯吗?”
“不肯,就打到他们肯。强盗欺负百姓,我玉罗刹就欺负强盗。他们想要做无本生意,我就偏要他们上贡纳银。”
张银芝和郝敏在一旁交换了眼色,吐了吐舌头,均想:我们的寨主真是不一般,竟然打起了强盗的主意。
葛三娘面有忧色道:“妹子,你胆子真大。我们的武功远远不如你,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玉罗刹道:“三娘,你就让我独个在外面闹好了。你要做的是帮我守紧门户,葛存善说得对,我们山寨在防御工事和人员操练方面十分欠缺,这两方面工作需要你来监督落实。”
“好的,妹子!”
当下玉罗刹又把黄河水灾、狂风寨劫掠义银的事说了一遍。
其余三名女子都赞同玉罗刹出面帮大圣镖局将义银要回来,都认为这是真正的侠义之举。
众人回到山寨已经深夜,各自安歇。
第二天早饭过后,玉罗刹将女兵们集合起来,传授了三招剑法之后,才由葛三娘分配她们去忙碌。
女兵们或种菜开垦,或值岗守山,或养鸡鸭猪羊。
玉罗刹和葛三娘满山巡视,商量山寨中需要改进加固的地方。
定军山和天荡山相隔不远,临近午时,玉罗刹吃过饭才骑马下山。
穿过山下的小镇,旷野中人烟渐少,山青水绿,长草起伏。
拐过道路转弯处,玉罗刹蓦见前方远处有一名身穿天蓝色衣服的年轻男子骑着一匹白马,缓缓而行,依稀便是昨晚在勉县怡春楼楼下经过的那名少年。
玉罗刹心想:好啊,不是冤家不聚头,竟然又和他碰上了。
少年听到后面马蹄声响,扭过头来察看,发现是昨晚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美丽少女。
只见她穿一身杏黄衫儿,腰间绑一条白绫。头上束发金环在阳光照射下熠熠闪光,手腕上缠着的红绸带正迎风飘扬,模样看起来既娇艳又飒爽。
少年心中大喜,远远对玉罗刹挥手打招呼。
等玉罗刹的马匹驰到身旁,少年道:“姑娘,我们又见面啦,真是幸会!”
玉罗刹冷笑道:“怎么?不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吗?”
少年在马上躬身道:“在下卓一航,昨天出言莽撞,得罪了姑娘,还请恕罪!”
卓一航肯认错,玉罗刹心中快慰不少,问道:“昨天一本正经地教训我,今天见到我怎么就谦谦有礼啦?”
“姑娘,我有个坏毛病,遇到事情总喜欢评个对错,还请姑娘不要把前事放在心上。”
玉罗刹有心试一试卓一航,问:“那究竟是你错了,还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错在两方面:第一、姑娘是路见不平,仗义出手,我没有站在姑娘的立场上想问题;第二、姑娘与我初次见面,素不相识,我就当面指摘姑娘,实在不应该。”
玉罗刹心想:听你的口气,还是认为我不应该给锦衣卫添堵添乱。不过算了,你已向我低头示弱,这等小事还计较来干嘛。
玉罗刹缓和了语气问:“怎么每次见你都是这么悠闲?”
卓一航轻拍一下马鞍上的包袱,道:“师父准予我下山,我回了一趟老家,现在准备到北京,不过我不着急赶路。”
“我看你精通武功,不知道师出何门?”
“我在武当派学了几年三脚猫的功夫,谈不上精通。”
玉罗刹嫣然一笑,问:“武当派可是一等一的大门派,剑法天下无双,你居然说是三脚猫的功夫?”
卓一航正色道:“学无止境,天外有天,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有其独特之处,并且每个人的天赋都不一样,哪有天下无双的道理。
武当派之所以能成为名门大派,受人敬仰,是因为武当弟子以侠义为怀,秉持公正,惩恶扬善,并不是单靠武功。”
玉罗刹留心聆听,暗想:他年纪不大能做到谦抑不骄,倒是很难得。
玉罗刹此时与卓一航并马而行,忽然衣袖一拂,左手闪电般地抓向卓一航的手腕。
卓一航吃了一惊,右手急施小擒拿手反抓过去,可是招数只用到一半,手腕的脉门已被玉罗刹捏住。
卓一航转头看向玉罗刹,心想:这个姑娘出手好快,果然不简单。
玉罗刹松开手,笑道:“你不要怪我试你武功,实是我有一件侠义之事想请你帮忙。”
“姑娘但说无妨,力所能及之事,我绝不推辞。”
玉罗刹当下将此行的目的告诉了卓一航。
卓一航道:“向狂风寨要回救助灾民的义银,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上刀山下油锅,我也愿意陪姑娘走这一趟。”
玉罗刹心中欢喜,她的本意是和卓一航同行一程。至于狂风寨的实力,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骑马走了一段路,卓一航问:“我想请教姑娘的芳名?”
“我叫练霓裳。”
玉罗刹骑在马上衣裙飘飘,好像笼罩着一层轻纱薄雾。
卓一航痴痴地看着,说道:“练霓裳。这名字真好听。”
玉罗刹笑道:“等下你和大圣镖局的人接洽,我就不出头了。要是你们应付不来,我再出手相帮,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自然!绿林强盗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即使姑娘武功高强,也不应该和他们作过多的接触。”
玉罗刹瞥了他一眼,试探着问:“绿林中人也是有好有坏的,你不区别对待就混为一谈吗?”
“实不相瞒,武当派有两大规矩:一是不能当镖师,二是不能做强盗。而且……总之,我这个人对强盗是敬而远之的。”
玉罗刹心里不是滋味,沉默不语。
卓一航本想继续聊下去,但见到玉罗刹埋头思考着什么,也就不敢打扰她。
两人在距离天荡山五里处分开,玉罗刹转入右边的树林,卓一航继续沿着道路行走。
走了三里路,卓一航见到一群人打着大圣镖局的旗号,总数为十五人。他们或站或坐,个个神情紧张。
路边有十几匹马围着三辆板车,每辆板车均由两匹健壮的骡子牵引,板车上放着一些锣鼓之类乐器。
眼望天色,已是未初时分,路上只有一个面如冠玉、温润儒雅的少年策马而来,并没有玉罗刹的影子,袁锦山不免有些心焦。
到了袁锦山身边,卓一航勒马问:“请问阁下是袁大镖头吗?”
袁锦山见卓一航相貌不凡,不敢怠慢,抱拳道:“在下正是!请问你是?”
卓一航特意朗声道:“我叫卓一航,是练姑娘的朋友,她已经到了,咱们现在去找狂风寨要银子吧!”
大圣镖局的人听了轰然叫好,精神陡然间振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