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宪三年，腊月初八，冬雪飘摇，万籁无声，天地一片祥和中传来一阵尤为突兀的声响。
璃亲王府唯天院中。
“呃……王爷，不……不要！”
……
冷夕姀娇喘吁吁，面色涨红，一张秀美的面庞痛苦地拧作一团，两只娇嫩的小手拼命拉扯着缠绕在脖颈处的白绫，豆大的汗珠顺着凌乱的发丝颗颗坠落。
男人遒劲有力的双手愈拉愈紧，一双猩红的眸子似要沁出血来。
冷夕姀只觉呼吸愈发困难，看着眼前凶相毕露的男人，绝望的泪珠混合着汗珠一起落下。
滚烫的水珠滴落在了男人的手背上，霎时失去了温度，似是被这冰冷液体给激着了，赵允城恍似恢复了一丝神智，颤抖着松开了双手。
冷夕姀跌坐在地上，抚着脖间的勒痕，终于得以喘息。
“王爷莫不是心软了？想想咱们那未能出世的孩儿，若不是这个恶毒的女人，怎会胎死腹中？快！快杀了她！为咱们可怜的孩儿报仇！”
一旁身着宝石蓝锦缎长衫的秀丽女子皱眉催促道。
赵允城一时慌了神：“不，不可，她毕竟身为尚书府嫡女，若今日暴毙在王府，他日本王如何跟朝中交代？”
“那咱们的孩儿呢？就这么枉死了吗？”
“咳…季侧妃，你的孩子不是我……”
地上的冷夕姀眼眶含珠，还在试图辩解，还未及说完便被季诗芸一脚踹在肩头伏在了地上。
“毒妇！你竟还敢狡辩！定是你为许氏的事怀恨在心，才害了我的孩儿！”
她的一双柳叶细眉蹙成一团，一双血红的眸子布满了血丝，眸光森森，似乎动了杀意。
冷夕姀，兵部尚书府嫡长女出身，如今身为璃亲王正妃，处处压自己这个侍郎庶女出身的侧妃一头。
凭什么？分明她才是先进的门，分明赵允城只钟爱于她，为了她，赵允城自冷夕姀嫁入王府两年，至今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往日她不争不抢，似是无心争宠，没成想那贱人面上人畜无害，暗自却包藏祸心，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了自己腹中之子。
既如此便休怪我心狠手毒！
望着她此时瘫软虚弱，狼狈落魄的样子，心中不由一阵快意。
她冷夕姀一贯高高在上，没成想也会有今日。
“既然王爷顾念旧情不肯为我孩儿报仇，那么便由为娘的亲自动手吧！”
说着便从兵器架上抽出长剑，剑锋向前猛地朝着冷夕姀刺去。
剑梢直冲心门，寒光簌簌，就在冷夕姀万念俱灰，抱着必死之心时，面前的长剑却“咣当”一声落了地。
“王爷，你这是何意？”
季诗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目。
冷夕姀看向他的目光浮起些许希冀，可未及片刻，便被他紧接着的言行刺痛了心。
“芸儿，便是要杀她也不必脏了你的手！”
“况且……若今日之事传出去，冷尚书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皇兄那也定然会追查到底，若牵连出你来……这么做委实不妥！”
呵，原以为他阻拦了她，是对自己尚念一丝夫妻之情，没成想，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心里还是只有他切切于心的芸儿。
“那便这么算了？王爷，事已至此，你还指望着她出了这个门不会将此事告知冷尚书？妾室试图谋害主母，若此罪行公诸于世，那芸儿必得一死，横竖都是一死，既如此，何不干脆把事做绝？”
看着面前哭成泪人的季诗芸，赵允城的心疼得揪成了一团。
“芸儿，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眼神阴鸷，拉过盛怒不甘的季诗芸，大步走到罗汉床前坐了下来，附耳在她面前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只见方才还怒火中烧的季诗芸瞬间喜眉笑眼，只是眼神中狠厉之色渐浓。
冷夕姀捂着胸口也不再言语，眸中无限嘲讽，看着眼前这个蠢女人，怕是到死也不会知晓她腹中之子正是她殷殷切切的赵允城所害。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之声。
“是谁？”
赵允城边警惕询问，边向季诗芸示意。
季诗芸走到冷夕姀身前，掏出帕子塞入了她的口中。
“王爷，奴婢秋棠。”
“什么事？”
“王妃许久未归，奴婢是来寻王妃的。”
今日一早王妃便被璃亲王以宴饮的名头接入他的唯天院中，还不让侍婢随行，此时已过了午时，仍然不见归来，秋棠心知自家王妃向来不得宠，便是王妃住的雨竹轩王爷都鲜少踏入，更别提像今日这般单独召见了。
心下思忖着，愈发觉得不安。
“哦，王妃方才吃醉了酒，正在屋中小憩，你也不必过来服侍了。”
“是。”
秋棠心中仍有忐忑，但转念一想，自家主子生得貌若天仙，想来是王爷终于开窍，认识到了她的好，不再为季诗芸那个妖女蛊惑。
想到这里，她心中暗自为自家主子欣喜。
“人走了吗？”
屋中的季诗芸钳制着地上的冷夕姀。
“走了。”
“那咱们按计划行事吧！”
王府后门，一辆马车快速驶出街巷，马蹄踏着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马儿不时从鼻中喷出一缕白气，发出长长的嘶鸣声。
一路行至雁云山脚下。
马车晃晃悠悠沿着山路向上艰难行驶，时不时传来车夫鞭打吆喝的声响。
直至快到山顶的大悲寺，马车才骤然停了下来。
赵允城自车上跳下。
“放心去吧，你的家人我会安排好。”
车夫从车上走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捣蒜般地向赵允城叩了几个头。
随即起身毫无犹疑地驾着马车向山崖下奔去。
他本是京郊一户贫农，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六岁稚子，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前几日刚托人在王府寻了个赶车的差事，不想今日要为五斗米而做下助桀为虐之事，可他想着老母病榻上的呻吟，想着幼子枯瘦如柴的身板，想着妻子因食不果腹得了虚劳，他只得甘愿沦为他人傀儡。
赵允城许诺他，事成之后，定会让其家人后半生衣食无忧。
望着向崖底快速坠落的马车，赵允城面上神情复杂。
北风裹挟着大朵的雪花似在洗刷着这场罪恶的阴谋。
马车里绑着的是他的发妻，是他三茶六礼，明婚正娶的正妻，若不是……
算了，事已至此，哪容人还悔？
他随手抄起地上的石块，狠狠朝着额角挥去，霎时刺目的鲜血染红了半边脸。
他徒步走向山崖下，要在有人发现前布置好现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