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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历尽磨难不改初心的感情,一对百转千回终成眷属的情侣,在时代的潮流中,紧握前途命运。50年沧海桑田,两代人悲欢离合。且看美丽善良农家女如何逆袭,实现自我价值,赢得世家子弟的一片痴心
主角:谢云安,苏婉宁 更新:2023-02-08 06: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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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谢云安,苏婉宁的其他类型小说《谢家的传奇》,由网络作家“风吻无痕”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段历尽磨难不改初心的感情,一对百转千回终成眷属的情侣,在时代的潮流中,紧握前途命运。50年沧海桑田,两代人悲欢离合。且看美丽善良农家女如何逆袭,实现自我价值,赢得世家子弟的一片痴心
今天是苏婉宁的四十岁生日,跟往年一样,她拒绝丈夫林卓然以任何形式的庆祝活动,因为她的生日即是母亲的死期。母亲用她的死换来了她的生,这样的生日有什么值得庆祝?早上醒来,把自己关在书房,找出父亲的日记本和父母的照片,又一次翻看,看一次就会多一分感慨。
随着她了解父母的信息越来越多,苏婉宁都会想,如果她母亲长的普通些,可能就避免了这场祸事,如果她大舅当年不在那份证明书上签字,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父母还健在,现在也不过六十多岁,她可以共享天伦,承欢父母膝下。
人生没有如果,一切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最初的祸根,也许就埋在那场歌舞比赛中。
那大概是一九六八年国庆节前,全国掀起轰轰烈烈的向国庆献礼的文艺活动。
位于偏远山区的原南县高南公社也积极的响应庆祝活动号召。在县宣传部门的倡导下,组建文艺队伍,挑选了各方面都比较出众的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可对文艺有一颗热情的心,他们的年龄大多在20岁左右,最年长的也不会超过25岁。文艺队没有金钱报酬,全部是算工分。每个文艺队,也配置数量不多的乐器——二胡、笛子、再是打击的锣、鼓。
九月的一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原南县第八高级中学礼堂传来阵阵悠扬的歌声,“浏阳河,弯过了九道弯,五十里水路到湘江,江边有个湘潭县,出了个毛泽东,领导我们得解放........。”这是高南公社在举行唱歌跳舞排练,这次的歌唱节目将在国庆节当天去县里表演,为庆祝建国十九年献礼。
高大而空旷的礼堂里有星星两两看热闹的老人和妇女孩子们,他们或坐或站,盯着舞台中央表演的人,看的津津有味。
舞台上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男人非常引人注目,他叫谢云安。此刻他站在舞台的侧边吹着笛子,有个老头在一旁拉着二胡,随着歌声伴奏,边上有六个女孩手拿绸子扇,时而转圈,时而下腰,围着唱歌的女孩表演舞蹈。
谢云安出生在上水村,他上面原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只是命运对他家父母太过残忍,大哥二十岁那年,在山上采药,不慎跌下山崖,当场摔死,二哥九岁那年生病身亡。母亲痛失两子,伤心过度,没多久撇下三岁的小儿子谢云安,撒手人寰。两个姐姐如母亲一般带着护着小弟弟谢云安成长。
谢云安长到六岁,谢老爹深感不能再让小儿子在深山里艰苦讨生活,唯一的儿子应该去学文化,过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他掏空了家中的积蓄找到小女儿的公公,托他找了中间人,为儿子找了一个致仕的老先生当老师。
老先生叫蒋能山,前清原州府(原州市)最末一次乡试中考中举人,本想再接再励进京会试,没奈何清政府宣布作废科举,蒋举人只得在原州府的学院中谋了差事。离家多年,老了想念家乡,落叶归根。回到老家蒋家村办了一间小小私塾,招收聪明伶俐孩童作学生。
六岁的谢云安经过几轮考核,得到了71岁蒋老夫子的青睐,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把毕生所学倾身教给谢云安。
十多年的认真教导,蒋老夫子与谢云安亦师亦长辈。那个幼稚蒙童学的书法,乐器,国文无一不精,无一不会,年纪轻轻在公社竟能担任扫盲班老师,教农民们认字,算数。在那个年代实实在在算个文化人。
机缘巧合,县里在高南公社办高中。二十岁的谢云安在县第八高级中学的招聘教师的考试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名高中语文老师。又因懂多种乐器,兼任音乐老师。
这不,公社里面的干部们就请了多才多艺的谢老师来伴奏加指导歌舞会。
这次女声独唱女孩叫苏美兰,她是老街生产队社员,远近闻名的漂亮女孩,年方二十,长的可真是美,单瘦高挑的身材,乌黑发亮的头发编了两根大辫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汪汪,弯弯的柳叶眉。嫣红而有点上翘的嘴唇,麦色的肌肤无一不显示这是美丽又健康的女孩。更难得是天生一副好嗓子,声音如黄鹂鸟一般清脆悦耳。所以这次当仁不让的被选为歌舞赛独唱歌手。
谢云安和这帮姑娘合作默契,大家心里都想着能拿个好成绩,想在县里的歌舞表演中拿个名次,时间比较紧,所以排练很努力。
谢云安下午还有课,他说大家抓紧时间练。下午就不要来了。众人排练了三个多小时,舞蹈队的小红,玉英直喊转的头昏,累了,停下来休息。苏美兰唱歌唱的很渴,拿起自己的水壶喝水,没水了,她晃了晃空壶,有些无奈。
谢云安见状,连忙上前对苏美兰说:“我这边有水,喝过一口,你别嫌弃。“
苏美兰咬着嘴唇,羞怯的摇摇头。
众人哄然大笑,起哄着:“美兰嫌弃谁都不会嫌弃你谢老师啊”,瞧你们俊男美女的,看着这般相配,干脆成一对算了。“
谢云安挠挠头,嘴角含笑,拿了搪瓷杯子,给苏美兰倒了水,双手递给她。
苏美兰接过水杯,道过谢,一边端着杯子喝水,一边透过杯子的上端悄悄打量谢云安。因为不从事农业生产活动,谢云安皮肤比农村常见的男青年皮肤要白皙的多,五官端正,星眉剑目,浓黑的眉毛下,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清瘦修长的身姿,到底是读书人,浑身上下充满了书卷气。
长的真好,苏美兰越看越爱。喝完了水,把水杯递给谢云安,两人的手碰到了一起,触电一样,迅速分开。两人的脸都红了。
两人一年前就认识了。谢云安在公社扫盲班当老师时,苏美兰去上扫盲班学认字,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努力,彼此都留下好感。
这次歌舞赛,两人都是骨干,相处的机会比旁人更多些,男未娶,女未嫁,又正值青春年华,年少慕爱,相同的文艺爱好,拉进了两人的心,爱情的种子早已悄悄萌芽。两个来月的排练,日日相对,早已心心相印。双方眉目传情,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只是暂时还没有对外表明。但舞蹈队的女孩都知道,谢老师对苏美兰很特别。
快到中饭点了,大家伙停止排练,各自散去,回家吃饭。谢云安看向苏美兰,两人心有灵犀,落在众人后面。
蒋兰英走到礼堂门口,回头看到苏美兰没跟着来,喊“美兰,美兰,你不走吗?”谢云安朝她眨眨眼,摇摇头,蒋兰英瞬间明白,笑着跑出门了。
等人都走完了,谢云安去食堂打饭,学校食堂伙食还可以,是辣椒炒油豆腐和煎鸡蛋。他饭菜多打了一份,两人坐在礼堂的角落里吃饭。谢云安把饭菜往美兰碗里拨,美兰长的瘦,他心疼。
苏美兰不肯要:“我够了,你也很瘦,你又是男的,饭量本来比女的大。“
俩人推来推去,最后,还是谢云安硬逼着苏美兰多吃了。
舞蹈队蒋兰英跟苏美兰一个生产队的,住隔壁。她说苏美兰家成分不好,家里过的比别人苦些。母亲身体不好,一到冬天,腰背疼的直不起,吃饭都是分成每人一碗,不许多吃。
谢云安听见了,记在心里,一有机会,就留苏美兰吃饭。
中饭后,谢云安要上课了,苏美兰顺着学校礼堂的后门出了门,她不愿被生产队的熟人学生看见。
沿着田埂小路往家走,两旁的稻田快要收割了,即将成熟的稻子沉甸甸的弯下了腰,微风吹过,稻浪像波浪起伏,秋日的阳光不再炙热,田野尽是一片金黄,丰收的景象让人心生欢喜。
前面就是自家所在的老街生产队。原来高南公社也在老街,因公社盖房子拓宽,地皮不够,就搬到离老街三里地的一片丘陵山地上重新盖房另建,随后医院也在那里盖房重建,粮站食品站也搬去了,街面修的又宽又长,渐渐成了规模,人们管那里叫新街。
田野中央一大片低矮的黑瓦泥墙房子,连屋搭垛,紧紧挨着。中间夹杂着几栋两层楼高的红砖房,那是供销社。老街逢五逢八赶集,四面八方的村民都会聚在这儿办事,买卖东西。逢集的时候,卖柴的,卖士特产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自家的屋子,在老街中间,黑瓦泥土墙,墙壁掉了一些墙皮,露出土黄色的泥土,斑斑驳驳,像极了风烛残年的老人,有些破败。楼上窗户的窗纸被风吹的直飘,老远就看得见。
苏美兰顺着街侧边的一条青石小路溜进了自家房子,此时,村民有的在家烧饭,有的还在地里忙活,街上静悄悄的。
苏家灶屋内,头发花白的苏妈妈唐传梅正佝偻腰在灶台上切冬瓜,她有腰痛病,一年四季,腰都伸不直。
苏美兰哼着小曲进了灶屋,看见老妈在干活,赶紧接过来刀来,切冬瓜。唐传梅看她喜气盈盈,一问她,吃过饭了,脸登时沉下来了:“是不是在谢老师那里吃的?”苏美兰沉默不语。
唐传梅气急了,顺手拿起手边的盛菜的簸箕朝小女儿打了一下,:“你这死妮子,大队扬支书的儿子你不要,你要个工资低的教书匠,你傻不傻啊,我跟你爸都不会同意的。”
苏美兰杨起头,嘴巴抿的紧紧的,怨恨的看着妈妈。
“搞的不得了,你还要脸不,自己在外面找婆家,给大家看笑话,那个大姑娘像你一样,父母的话不听,你赶紧别跟他来往了,省的你爸发火......。”唐传梅有些气急败坏。
苏美兰也生气了,把手里的冬瓜放下,拿了竹筐,扔下一句,我去打猪草了,跑了。
中饭时刻,苏家的人在外干活的人都回来吃中饭了。苏家大女儿苏美红已经出嫁,大儿子苏建元去年冬日里已娶亲,跟着父母一起吃。苏家堂屋饭桌上摆了一大碗没有油星的水煮冬瓜,一大碗炒辣椒,两中碗饭,三小碗饭。两碗多的饭是给苏美兰的哥哥苏建元和弟弟苏建华,男人嘛,胃口总是大些。三小碗是给苏妈苏爸,还有苏建元老婆谭桂兰的。
苏爸爸名叫苏家旺,祖上是开染坊的,小日子本来过的不错。只可惜土改时期被划成了富农,东西都被抄了,日子过得凄惶。生活的苦难把一个长相英俊,眉清目秀的富家子弟生生磨成了一个面相苍老,眼大无神的半百老人。
苏家旺坐在饭桌上,环视了一圈,侧身问苏妈妈,:“美兰呢,怎么不来吃饭?”
苏妈妈闷闷的低声说:“她在练跳舞的地方吃过了。”
在旁边坐着的苏建元哼了一声,“跳舞的地方哪有饭吃?是那个老师给饭吃的吧,舞蹈队都传遍了,美兰跟那个教舞蹈的谢老师好上了,你们同意了?不管了吗?
”姑娘家的也没个害臊,名声都不要了,说是去排练,其实一直跟那个老师在一块,蒋兰英跟她一起去,人家早就回来了,就她还在学校。这件事要是传到扬支书耳朵去了,扬支书儿子会要她?小扬当工人的,什么好姑娘找不到?”……苏建元愤愤的说。
苏家大儿媳谭桂兰长相普通,牙齿雪白,脾气温和,她夹了一块冬瓜放在丈夫碗里,细声细气的说他:“爸妈还在呢,你做哥哥的别管太宽,小心招妹妹恨。”
苏家旺老脸阴沉着,小女儿长的好,年龄又小,平时骄纵了些,这下好啦,婚姻大事都不把父母放在眼里了,等下回来是该好好敲打敲打,大儿子把妹妹说得这么难听,他心里也不高兴。
苏建元这么急切的要阻止妹妹和谢云安的交往,他是有私心的。原南县高南公社因矿产资源比较丰富,有钨矿,萤石矿。每年都会面向全县招收工人,去矿山当工人。指标下到各大队,大队干部在农民心目中尤如土皇帝一般存在着,招工,参军,出外,都要他们出介绍信盖章的。如果被干部们为难一下,哭都找不到地方。
所以妹妹美兰被扬支书看中,托人来说媒,苏建元比父母还要高兴,他就指望成了姻亲,有了扬支书的面子,他肯定能去当工人。
所以吧,苏建元再次向父母强调跟扬支书家儿子结亲的好处,:“爸,妈,建华明年初中毕业了,要是能当兵多好,饭管饱,还有津贴,将来从部队复员,公家还得安排工作,我们家就不要烦了。”
苏妈妈本来黯淡无光的眼睛听了大儿子的一番话一下有了神采,她对着老伴说:“她爹,这次不能由着她,你得拿出当家主事的样子,把这事定下来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朝朝代代都是这么做的,那能由得她自己找婆家。”
苏家旺环视了一下儿子们,心里微微有些苦涩,他听人讲过谢云安的,说那是个好小伙子,长的好,又有学问,还是个先生,怎么着也比扬支书儿子强。不过家住在深山里面,很偏僻,父母双亡,这点不好。
按着苏家旺的心思,他倒是想依着女儿,只是大儿子的前途也重要。他心里叹了口气,答复老婆,“:等美兰回来再说”。
苏建元知道老爸平时宠溺妹妹,老妈虽偏着儿子,在家中说话没多大份量。要是妹妹不去文艺宣传队就好了。想到这儿,他对老爸说:“要美兰别去唱歌了,唱的出事了,你们到时候别后悔。”
谭桂兰白了他一眼,接言道:“这次唱歌是公社干部点名要她去的,你不让她去,你脸真大。”
被老婆抢白了一顿,苏建元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瞪起眼晴,把两根筷子合在一起,就想去敲谭桂兰。
苏家旺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凶大儿子,:“你干什么,好好的说话,怎么就要打人,吃撑了,饭别吃这么多,我还没吃饱。”
老爸一发威,吵架的人都消停了,大家低头扒饭。
晚上,苏家旺等儿女们都吃过了,打发大儿子两口子,小儿子回房,叫小女儿苏美兰别走。苏建元见父母留下妹妹,知道是说她的亲事,出了堂屋,又蹑手蹑脚的走回来,贴在父母睡房门上听里面的谈话。
在父母说了不同意苏美兰与谢云安的亲事后,听到美兰声音拔高好几度:“现在是新社会,毛主席说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你们不能干涉,我就是喜欢谢云安……。”
唐传梅气的直骂女儿,“脸皮真厚,大姑娘把喜欢男人挂在嘴边上,给外人听了,都不知怎样戳我们的脊梁骨,骂我们养女儿不教。”
在门外偷听良久的苏建元都没听到老爸反对的声音,他暗自叹息,自己的工人梦破了。
不管苏妈妈如何反对,苏美兰丝毫不动摇,她才不管妈妈说谢云安家里如何穷,如何偏僻呢。
很快,国庆节就要来了,文艺队的演员们提前一天从家里出发,到高南公社大院里集合,由公社干部吴正东书记带队,一行人搭着拖拉机往县里去。
初次到县城,这帮乡下姑娘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看到啥都稀奇。原南县比老街大多了,马路很宽,水泥路面,可以并排走三辆拖拉机,两边多是两三层的楼房,灰色的墙面,有大玻璃窗,医院,粮站,大大的百货商店,卖什么都有,一条长长的水泥街,两边还种有大树。
“那是什么?”同行的小红指着一幅有大片花朵图案的大木牌问谢云安。
谢云安来过几次县城,知道这叫照相馆,他说:“这是国营红花照相馆,可以照相留影的。”
同行的姑娘七嘴八舌:“那我们去照个像,贵不贵啊?
“肯定贵,要多少钱呢?”“出来时说管吃管住,我没带钱,哪有钱照相。”大家议论纷纷。
谢云安等大家都下车了,低声对苏美兰说:“等演出结束了,我们去照相。”苏美兰微笑点头。
第二天早上,大家在县政府食堂吃过早饭,回到招待所。开始换演出服,舞蹈队都是一样黑布裤子,上着斜襟红花布衣服,头发都是编着大辫子,辫头扎了一条大红绸子花,手里两把绸子扇。
苏美兰因为是唱歌的,她的上衣是掐腰对襟红格子,下着绿色裤子,裤边滚了一道同色花边。一根油亮亮的大辫子放在胸前,辫尾也扎了一朵红绸花。眉眼如画,如年画上的仙女,窈窕身姿,站在人群中分外引人注目。
县政府大礼堂,演出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年轻的女报幕员报:“下一个节目,高南公社选送节目,歌舞<<浏阳河>>”。
随着舞台上的大幕缓缓拉开,谢云安和一个拉二胡的老头在舞台的一角开始伴奏,笛声悠扬,二胡深情,六个妙龄女孩依次从里面舞着扇子,身段优美的三人一组转着圈,簇拥着歌唱者出现在观众前面。
等苏美兰在一众舞者翩翩起舞中放开歌喉,唱出那首<<浏阳河>>,登时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这姑娘唱的太好听了,歌声清亮深情,刚柔并济,如天籁般的声音征服了全场观众。观众交头接耳,纷纷打听这姑娘是谁,长的这么漂亮,还有如此动人的歌喉,真是了不得。
坐在前排主席座上的县革委会宣传部部长徐刚更是看呆了,他坐得近,看得清,这姑娘长的唇红齿白,大眼睛明亮水润,五官清秀,身材无可挑剔,就象电影演员,他无可救药的迷上了苏美兰。
徐刚现年三十岁,妻子于两年前病故,有个四岁的女儿。他现在还是单身,不是没人给他介绍,只因他自持是个领导,心气很高,姿色平平的他看不上,漂亮寡妇带孩子他又嫌累赘,所以这两年挑肥拣瘦的,尽耽搁下来了。
这下看到苏美兰惊如天人,一见倾心。当下去找高南公社领导打听了。
高南公社书记吴正东见到是徐部长来打听,巴结的不行,他只知道苏美兰未婚,听说高新大队扬支书给儿子求亲被拒绝了。“这姑娘没婆家,长的好看,她眼光高呢”。吴书记肯定的说。
徐刚心里乐的不行,幸亏她眼光高,没找好对象,要不然自己可就有,恨不相逢未嫁时的遗憾了。
当即,徐刚托了吴书记去向苏美兰家去打听情况。
这边,苏美兰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瞄上了,她们的演出获得了观众热烈掌声,高度认可,得到名次问题不大,所以大家伙儿高兴的聚在后台,热情的讨论着。
演完节目,颁奖完毕后,下午他们就该回去了。时间有些紧,趁着别的公社节目还没演完,谢云安朝苏美兰示了个眼色,先行走出了礼堂。苏美兰心领神会,瞅个空子,溜了出去。
谢云安在礼堂大门口等,看见苏美兰出来了,装着不认识的样子,隔着几十米,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县政府大门。出了大门左拐,谢云安回头看见苏美兰跟来了,他朝红花照相馆走去。
等苏美兰进了照相馆,谢云安己经交了三块钱,收好了拿照片的凭证。他想着两人照一张合影,苏美兰照一张半身照,一张全身照。
摄影师傅说他们衣服很漂亮,照出来效果很好的。让他们并排坐在长凳子上,头挨着,身子靠着一起,看着镜头笑,合影成了。照全身的时候,苏美兰的背景板是长城,微笑着,摆了个头歪到一边,手拿辨子的动作,也照好了。最费工夫的是半身照,借了照相馆的梳子,把一根大辫子拆成两根小辫子,折起来,绸子头花撕成两半,扎在辫头上,甜甜的笑着,也照好了。
就在他们在照相馆的时候,吴书记找来了,他想私下里问苏美兰的意思,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又不好声张,心里盘算着,回去直接去她家问。
谢云安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次县城之行,竟直接改变了他的命运。此时,他正乐滋滋的往回走,不时回过头看一下心上人。
在礼堂看了一个多小时,歌舞汇演会圆满成功。接下来是颁奖典礼,众望所归,高南公社歌舞队取得了第一。吴书记笑的嘴咧到了耳边,众人都十分兴奋,两个多月的辛苦没有白费。一等奖,每人奖一个热水瓶,上面还印了歌舞赛的字样。
作为此次歌舞赛的组织主管单位,县宣传部徐刚部长是颁奖嘉宾,他为第一名高南公社颁奖,完毕之后,徐刚双手握着苏美兰的手都舍不得松开。他客套着,问苏美兰在县里招待所吃得好不好,住的舒不舒服。
一旁的谢云安从徐刚异乎热情的举动里,觉察了一丝不对,一种不安的情绪在心底升起,他强行打断了徐刚的问话,介绍起别的队员。
苏美兰趁机躲到队伍后面,这个徐部长有点吓人,色咪咪的盯着她不放,她有些忐忑不安。
徐刚有些恼火的看着前面这个温文尔雅的男青年,他恨恨的盯了他一会,哼得一声回到主席台。
报幕员又在宣布第二名名次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台上去了。
谢云安找到吴书记,悄悄问:“我们可以走了吗,时间不早了,待会怕赶不上车子。”
吴书记走到主席台,跟一众领导们一一打招呼握手告别,走到徐刚跟前,徐刚握住他的手,貌似亲切无比,低声说:“拜托了,老吴,我是有诚意的,彩礼条件随她家提,此事成了,必有重谢。”
吴书记忙不迭的点头,再三表态,回去就办,请徐刚务必放心。
吴书记说到做到,第二天,他就去了老街,找到了苏美兰的家。
这是一个外表普通,内里却很大的房子,能看出来是前店后院的格局,陈旧破败有些年头的老房子。进门一个大堂屋,两边各有两间大房子,隔着一个天井,后面是一间大灶屋。两边房子像火车厢子一样,一间连着一间,里面家具老旧。
吴书记笑着进了屋,心想你们家要走运了。
苏家旺这些年过的潦倒,远些的亲戚不知道情况如何,近些的亲戚除了农民还是农民,都是一些土里刨食的主。平时连大队干部都不光顾的家,今然居然迎来了公社一把手吴书记这个贵客,真是蓬壁生辉啊!
快到中饭点了,一家人在地里割完稻子,正在歇息等饭。看见吴书记进门,倒水的,搬凳子的,打招呼的,唯恐怠慢了贵客,大家有些手忙脚乱。苏家旺差点把自己抽的旱烟递给吴书记,苏建元连忙拦住,看了老爸一眼,苏家旺明白了,万一吴书记嫌他的口水,那就难堪了。
吴书记亲切的制止了众人的忙碌,他满脸堆笑,把刚刚在供销社买的一包白糖放在桌上,客气的说:“这次美兰姑娘歌唱得好,可为我们公社挣了荣誉,你们老两囗辛苦,养出了这么能耐的女儿啊。”
苏家旺惶恐的说:“不敢,不敢,这是沾领导的光。”
吴书记看着老实巴交的一家人,态度,口气越加亲和:“你们养了个好女儿,享福的日子在后面呢,不知小苏姑娘有没有婆家,我这边有一桩极好的亲事。”
打锣听音,说话听声。苏建元一下子猜到能让吴书记亲自出面的人,绝非普通人,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老爸,眨巴着眼睛,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利的话来。
苏家旺心里打鼓似的,有心说出女儿有喜欢的人来,无奈大儿子老是在眨眼睛警告他别乱说话,一时间吭哧吭哧半天也没说个囫囵话。
苏建元见老爸嗑巴半天,没有说出所以然来,他连忙接过话题,言词垦切的说:“不瞒吴书记说,我妈常年身体不好,总想留我妹在家多照顾两年,我妹是个能干的,让她多挣几个工分,将来出门时多弄点嫁妆也是好的,暂时没舍得许配出去。”
吴书记一听,拍拍大腿,颇有些惋惜:“唉啊,挣工分哪能比上班强呢?找个工作,每个月贴补一点,比什么都强。”
苏建元一听有戏,忙说:“您老说的没错,我们上那给她找工作呢,没门路没关系,急死了也没用”。
吴书记就等着这句话,他笑容可掬,犹自点着头:“所以说你家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县宣传部长看上她了,招工出去只是一句话的事,你们两家要是结亲,好处多的去了,钱啊粮啊,干部总是比你们要宽裕的多,到时候你们跟着沾光呢,不光小苏姑娘有工作,你家兄弟招工出去,都不是什么难事。”
苏建元听了喜出望外,真有这样的好事,他们苏家时来运转了,赶忙打听这个徐刚的情况。
吴书记净拣好的说,把徐刚夸的世间少有,好话说了一箩筐,最后轻描淡写的说:“还有个女儿,但是不跟爸爸过,跟着爷奶过活,对新家庭没什么影响”。
苏家人只听到前面说的诸多好处,后面的徐刚女儿直接就忽略了。尤其是唐传梅和苏建元,他们想如果抱上了徐刚这条大腿,结了亲,帮儿子招工出去,这似乎一点都不难。唐传梅都没等苏美兰回来,她和苏建元对过了口风,直接就表了态,应承了这门亲事。
苏家旺见老婆儿子这么热衷这件事,当着吴书记的面,又不好说些不好听的话来,黏乎乎的态度,让吴书记认为当家人都没有异议,这事十拿九稳,说成了。少不得徐刚夸他会办事。他拒绝了苏家人留他吃中饭的好意,喜滋滋的走了。
苏家父母 和苏建元热情的一路送吴书记出了大门,出了老街,站在街口,目送他走远了,才在众街坊邻居艳羡的目光中回家,隔壁蒋兰英妈妈端着饭碗,站在自己 大门口,见苏家人走近,热情的打探:“传梅,吴书记亲自上门,家里有啥喜事,?”
唐传梅刚想接茬,苏家旺碰了碰她胳膊,意思这事暂时还不能对外说。苏建元打着哈哈,敷衍着;“没事没事,我妹妹这次文艺汇演得了奖,领导来慰问下。”
等进了家门,父子三人开始愁了,怎么对美兰说这个事呢?上次为了扬支书的儿子已经吵过了,这次怎么办?
三人在房间里商量了好久,最后达成一致,先晓之以理,比如说妈妈的病情,家里的囧境,急需要她帮忙解决,再动之以情,养育之恩,兄妹之情,看能不能打动她。如果还是不行,苏建元就要爸妈拿出做家长的威风,该打还得打,该狠还得狠,毕竟,这年头,没有几个年轻人真的作主自己婚姻的,绝大部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苏美兰每天都要给自家养的小猪找猪草,这年月,多余的蔬菜不多,人都吃不饱,那有多余的菜喂猪呢。好在田埂地头有不少野菜,这个季节长的很丰盛,只要人勤快,能扯不少。
全家人齐齐的等着苏美兰进门才开饭。苏美兰觉的哥哥今天殷勤的有些过了头,还主动夹了块豆干子给自己,弟弟苏建华也没有偷偷拨她碗里的饭。弟弟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平时逮着机会就偷拨美兰碗里的饭给自己。
一顿饭吃的差不多了,苏家旺跟大儿子对视了一下,开口了:“美兰,有一件好事跟你说下,公社吴书记给你介绍了顶好的对象......”唐传梅和苏建元做补充,三个人添油加醋的把徐刚说的条件好的人间难寻,领导手里有权,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事,攀上了这门亲事,对美兰对苏家都是大有帮助的。
苏美兰听父母说的那个徐部长,她想起了徐刚色咪咪的模样,生气的站起来,对着父母哭诉:“你们只知道他是个干部,他人好不好,你们不管,他是个二婚带个小孩,你们也愿意,我好好的黄花闺女,给人家做填房,你们也不害臊。”转头又对苏建元说:“你想当工人,你自己去找大队干部,凭什么打我的主意,我生来就是当农民的命,我认命,我不稀罕当什么工人。”
苏建元给妹妹怼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难堪极了,他求助的看着老妈。唐传梅上前就打美兰,边打边骂,:“你反天了,平时对你太好了,纵的你不知天高地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婚姻大事父母说的话都不听了,人家县里干部还比不过一个教书的,你没看过,就说不肯,当父母都死完了吗.......。”
唐传梅这些年苦日子过得够够的,想当初刚和苏家旺成亲时,苏家的日子很富裕的,吃的好,穿的好,手里还有余钱。原以为一直能这样下去,那知道世道变了,苏家的日子如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她迫切的希望有个机会改变这囧境。徐刚无疑是根救命稻草。
苏美兰眼泪直淌,任妈妈打她,也不躲闪,嘴里只说:“打啊,随你怎么打,有本事就打死我,我也不想活了,你们卖女求荣,活着也没意思”。
苏家旺知道这个女儿是个倔强的,他舍不得打女儿的,看着苏妈打了几下,就拦住了,只是叹息,:“儿女都是孽,来讨债的。”
苏家这边闹的鸡飞狗跳的,吴书记那边心情愉快,他没想到这事办的如此顺利,想着苏家人巴结的样子,不难理解,苏家人攀了高门,都高兴的傻了。
吴书记这时压根没想起来,要去问苏美兰本人的意思,当时虽然提倡婚姻自由,但那也仅仅是提倡而已,十里八乡的也没男女自己私下就找对象的。普遍的意识还是父母认可亲事就算成了。所以,两天之后,他就屁颠屁颠的去县里给徐刚报喜了。
于是,几天之后,徐刚坐着县里的吉普车下乡来苏家下聘了,并叫来了吴书记作陪。他把车停在离苏美兰家比较远的街口,和司机一起从车里拿出足足有十来件礼物,吃的用的,几只手拎的满满当当,一路招摇着进门了。
乡下人平时也没的别的娱乐消遣,东家长西家短的就成了最好的谈资。看到徐刚拎着这么多的礼物去苏美兰家,一大群人自发的跟在旁边,热情的给徐刚带路顺便看个热闹。
苏美兰也是邪门,她的婚事每每关键时刻都不在,今天她去生产队的茶山摘茶籽去了,这种茶籽可以榨油,榨完油的茶籽还能洗头,茶壳可以烧火,反正是用处多多。摘茶籽活不重,生产队一般都派给大姑娘,小媳妇去做。油茶树长在山里,离家很远,摘茶籽一摘就是一天。
苏家父母说美兰要很晚才回来,徐刚有些失望,专程上门心心念念的姑娘都没见着。
徐刚心里失望,面上也没表现出来,他礼貌又不失热情的把礼物一一呈现给苏家父母。
礼物摆在桌子上,不但把苏家父母及苏建元和一帮看热闹的闲人吓到了,连见过世面的吴书记都暗暗惊叹,徐刚真是舍得下血本了。
两包白糖,两包糖果,两包糕点,两袋水果,两斤香肠,两条上好的五花肉,两双鞋,两匹布,花的是棉布,藏青的是灯芯绒,这是拿着钱都难买的布料,绝对的高档面料,世面上难寻。最后还有四百元钱,林林总总摆满了一桌子。
众人都看呆了,这聘礼太多了,太上档次了,直接把苏家父母震惊到了,这徐刚手笔也太大了,不愧是个干部,出手阔绰,普通人望尘莫及。
再看看徐刚,虽然有点胖,长的倒也顺眼,中等身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圆头圆脸,眼睛不大不小挺有神,五官端正,满面春风,整个人看起来好精神,穿着笔挺的中山装,一看就是领导的作派。
没看见徐刚前,苏美兰不愿意这门亲事,苏家人拗不过美兰,也想着随她算了。这下见到徐刚本人,相当不错,又拿这么多的礼物,苏家人的思想立即坚定起来,想着真的不能由着女儿胡闹,这么好的亲事打着灯笼也难找。
于是在众人的见证下,苏家父母收下了礼物,他们认可徐刚了,两家正式订下了这桩亲事。
亲事既己定下,苏美兰一时半会回不来,他们每人都有事,吃了中饭后,徐刚一行人告辞。
没等到苏美兰回到家中,她订亲的消息从街头传到街尾,老街上几乎是男女老少都知道了,知道苏家高攀了一门好亲事,人们津津乐道,谈及那些下聘的礼物,一个个更是咂嘴羡慕不已。
天黑时分,苏美兰和嫂子谭桂兰,蒋兰英一行人才进街口,就有好事者给美兰道喜,问什么喜事,一个个欲言又止,只说她从糠箩里跳到米箩里去了,以后享福了。
苏美兰心里想,肯定是她的亲事,父母替她作主了,她快步往家跑去,背上箩筐里的茶籽掉了一些都顾不上去捡。
一进家门,堂屋昏暗,灶屋点着煤油灯,父母喜气洋洋的,眉眼都带着笑,正在用盐腌肉,两条五花肉中午待客用了一条,剩下一条,一时半会的舍不得吃,用盐码好,能多放几天。
苏美兰大声问父母,“:出了什么事,大家都向我道喜,喜从何来”。
苏妈唐传梅也不说话,拉着美兰来到睡房,把徐刚带来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床上,指着礼物对女儿说:“你自己看,人家多有诚意,条件多么好,长的也不错,不管那里都比那个老师强,你就算是个傻子,也应该知道好歹。”
苏美兰上前就把床上的布匹扔到地上,气呼呼大声叫着:“谁喜欢这些东西谁去结亲,我反正不嫁。”说完,还想把别的东西也扔掉,跟着进门的苏家旺一看也急了,拿起门后边的扫把朝苏美兰噼里啪啦的一阵抽,这闺女太气人了,油盐不进,好话说尽了,不打不行了。
苏美兰被老爸一阵揍,哭着跑出去了,天色已经黑透了,她站在田野中,想了一会儿,往八中学校去了。
苏家旺见女儿哭着跑出了,气还没消,严令儿子不要去找,:“不管她,让她死在外面好了。”
苏建华看到床上这么多好吃的,趁着父母不注意,偷偷把两包糕点打开,每样拿出一些,躲到外面吃去了。
谢云安正在宿舍门囗的空地上吹笛子,旁边有几个老师模样的人正在静静欣赏,时而露出赞许的神情。
苏美兰满脸是泪水摸黑跑到宿舍楼前,看到好多人,又止住脚步,躲在暗处观望着。
谭桂兰帮着把晚饭做好,菜摆上了桌子。唐传梅看到女儿还没回来,在外面找了一圈没见人,不由得心慌,她怕女儿生气寻了短见,一边埋葾苏家旺下手太重,一边喊大儿子去找人。
苏建元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谢云安那里,妹妹肯定去找他了,他直接去了学校找谢云安要人。
谢云安听到苏美兰不见了,心急如焚,他对苏建元反复强调,苏美兰没到他这里,一众老师都可以为他作证。
苏建元没找着妹妹,只好悻悻而归。谢云安关上门,准备去找美兰。
走到宿舍黑暗处,苏美兰喊住谢云安。谢云安惊喜万分。
回到宿舍,看着油灯下苏美兰红肿的双眼,谢云安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难受不己,都怪自己没本事,被苏家父母看轻,连累心上人挨打。
知道了苏美兰还没吃晚饭,谢云安去食堂拿了几个馒头,递给她:“你将就着吃吧,亲事我得好好想想办法。”
苏美兰晚饭吃完了,谢云安的主意也有了。他问苏美兰:“我跟徐刚比,条件差了好多,你真不在意?”
苏美兰急的眼泪又出来了,她跳起来,:“你都不相信我,我太没意思了。”说完就往外冲。
唬的谢云安一把拉住她,:“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让你有个选择,既然你能为我付出,我又怎会负你?”
说完,抱着苏美兰左哄右哄,才把人哄得不哭了,他告诉她,这事要找徐刚,直接找他说明情况,要他放手。
苏美兰凝神想了会儿,是个好主意,:“只是我一个人不敢去县城找他,咋办?”她抬头看着谢云安。
谢云安刮了刮她鼻子,:“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说好了方法,看着时间很晚了,苏美兰要回家。到了她家后门口,目送她进了家门,谢云安才离开。
苏家父母见女儿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也不敢再说她。谭桂兰问小姑子吃过晚饭没,苏美兰回答气饱了,不吃了。穿过众人,回到自己的房间。
苏美兰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她想到了什么,起身到父母房间,她喊:“爸,妈,徐刚拿来的东西给我保管吧”。
唐传梅一口拒绝了,:“这些东西怎么能给你保管呢,这是给家里的,将来你出嫁时,我们还要看着东西添减的,再说,肉都已经吃完,还能吐出来给你?”
“那鞋子,那布匹,钱给我行不行”?苏美兰要哭了,她要去退婚,东西肯定要还回去,妈妈雁过拔毛,一样不给,她怎么退啊。
苏家旺黑着脸,跟老婆一样态度,东西在他们手里,是不可能拿出来的。
苏美兰看见父母铁了心不愿意把东西拿出来,她跺跺脚发狠道:“行啊,就给你这一次,下次有什么东西你们都别想了,我以后告诉徐刚,一分钱东西也不会给你们,家里我也不会帮一点忙,看你们狠吧。”说完,转身回房了。
老两口到底被女儿吓着了,嘀咕了大半夜,早上把东西拿出来,只是糕点,糖果明显被人吃过了,少了一半,问小儿子。苏建华赌咒发誓,说自己没吃。唐传梅看小儿说的煞有介事的,也相信他了,昨晚人多嘴杂,东西就放在床上,别人拿了也不一定。
她拿着布匹,鞋子,白糖给苏美兰,:“喏,就这么些了,还给你。”
“钱呢,四百元钱呢”。
唐传梅翻了个白眼,:“钱要修房屋,你没看家里房子到处漏水,先借给我们用,等年底杀猪卖了肉再给你补上。”
苏美兰脑子转了转,拦住老妈,伸手要钱,:“修个屋顶漏水要四百吗,要的太多了,几十就够了,这样吧,给我三百,好吧。”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唐传梅抠出二百元。苏美兰只得作罢,再闹下去也没结果了,家里太穷,父母见到钱像见到命似的。
回到自己房间,美兰把自己的积蓄数了数,十八块三毛二分,还差好多呢,上哪里凑去?
她犯了愁,要尽快凑齐四百元去退亲,钱从哪儿来?
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一个好法子,眼光无意掠过热水瓶,这是歌唱赛的奖品,她心想,把它卖了吧,也不过六元钱,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在苏美兰百般犯愁时,谢云安也在积极的想办法筹钱,他得知徐刚拿了四百块钱,还有礼物,退亲时这些都要退回去的。
自己每月工资二十五元,这两年省吃俭用攒了壹百多块,还差好多。早知道就不买笛子和二胡了。他攒了一年的钱,才买了两种乐器的。对于酷爱音乐的谢云安来说,宁可一年食无肉,不可一年无音乐。买回来的东西,再卖出去,可就折价了,更何况在乡下,有几人舍得买乐器呢。
谢云安想不出谁能借钱给自己,这年月,普遍都穷,真没有几家有积蓄的。
家里更没有助力,父母已双双过世,两个姐姐均已出嫁,总不好再让她们为难。不知徐刚拿的聘礼有多少,问问苏美兰才知道。
两人都发愁,愁的同一件事。过了几天,谢云安托了跟苏美兰同街的学生,帮忙喊她来学校商量。
谢云安见苏美兰来了,等她进了宿舍,就把身边的钱拿出来,两人一起凑,差了四十元现金。
这就是两个月不到的工资,谢云安心里有底了,还有五天发工资了,再借一个月的工资,应该能把聘礼凑齐。
苏美兰听到问题能解决,心里放下了大石头,她高兴的蹦了起来,情不自禁的抱住谢云安,:“太好了,下个礼拜我们去退婚。”
这个年代人们的思想普遍古板,年轻的苏美兰进了谢云安的宿舍,有好事者在外张望,如教美术的王老师还有食堂的刘师傅,他们聚在一起嘀咕,感叹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苏美兰都已经跟人订婚了,还跟谢老师不清不楚,青年男女青天白日的躲在房间一呆就是大半天,没羞没臊的。
屋内的两个人压根没注意他们已被人议论,发愁的事情有了解决方案,他们俩人在商量怎么去找徐刚,怎样开囗,如果徐刚不同意,他俩该怎么办?
等所有的问题细节都商量好了,天色也暗下来了,少不得要留苏美兰吃晚饭。谢云安去食堂打饭时,刘师傅很真诚的劝说他:“哟,你又要招待小苏姑娘吃饭啊,她可是订过婚的,可别给人家未婚夫知道,对你不好。”
谢云安立即纠正刘师傅:“苏美兰不是谁的未婚妻,现在新社会,婚姻自由,父母不能干涉子女的婚姻,再说徐刚上门订婚的时候,苏美兰不在,这订婚不作数。”
旁边的王老师接言:“小谢,你还是太年轻,订婚作不作数,不是你说了算的,女方父母收了聘礼,就算是订过婚的。”
刘师傅看着谢云安直摇头:“我们是为你好才说的,到底比你年纪大些,经历了事情,大家同事,每天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会害你。”
谢云安给他们说的,百囗莫辩,婚没退,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由得众人说三道四。他打了两份饭菜,快速回去了。
众人为谢老师婉惜,好好的小伙子,不听人劝,非要搅进是非里。“看吧,有他吃亏上当的时候呢。”刘师傳咂咂嘴感叹不已。
谢云安一路回来,心里已经决定,领完工资立即去退婚,省得夜长梦多。
五日后清早,苏美兰和谢云安避开众人,悄悄搭上钨矿去县城的货车,找徐刚去了。
一番打听,找到了县委宣传部办公室,徐刚正在看报纸,见了苏美兰,笑成一朵花。再一看,谢云安这小子跟着干什么?
徐刚听了他们的来意,登时火冒三丈,他大发雷霆,指责他们不知廉耻,私相授受,订婚了还暗地里来往。
谢云安亳不退让,他据理力争:“毛主席说婚姻自主,你去订婚时,美兰本人不在,违背了女方意愿,这已经是错。今天既然来退婚,美兰不愿同你结合,你强买强卖,违背了婚姻自由。再者,两人结合,必定是你情我愿才能和谐,强扭的瓜不甜。”
苏美兰在旁边态度也相当强硬,她看着徐刚说:“你是领导干部,比普通群众更有觉悟,我和谢云安早已……”说到这,她卡壳了,求助的看向谢云安。
谢云安立即接上:“早已心心相印,两情相悦,恳求徐部长高抬贵手,成全我们。”
苏美兰话不多说,口气相当坚决,把四百元钱,布匹鞋子白糖放在徐刚办公桌上,留下一句:“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拉了谢云安转身就走。
徐刚看着两人手拉手出门,恨的想杀人。该死的苏家人,女儿有对象了,还要骗婚,当众收了他的聘礼,答应这桩婚事,还热情招待自己吃饭,搞得所有熟人都知道自己有了未婚妻。
又恨苏美兰,这个愚笨的女人,放着干部夫人不做,偏要嫁给个穷小子。谢云安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藏青色衣服,裤边都打着补丁,一看就知道经济条件很差。
又有点恼吴正东,姑娘有了意中人,他居然不问清楚。一个地方的人,隔得又不远,但凡多上点心,就不会闹这个误会。急吼吼跑来报喜,这下搞得自己里子面子全没了。
他恨来恨去,就是不恨自己。他要是没有那么色迷心窍,歌唱比赛那天就知道苏美兰讨厌他,和他握过手后,苏美兰就一直躲着他,离他远远的,当干部当习惯了,觉得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徐部长恨天恨地的想着,回头看到退回来的聘礼,他翻了翻,少了好几样,主动退婚,还敢少东西!真是欺人太甚。
徐刚当干部时间不短了,早就被奉承的骄气傲气十足,他都没欺负别人,这些个农民竟然敢捉弄他,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捏紧了拳头。
谢云安和苏美兰一路小跑出了县委大院。两人长吁一口气,这件大事终于办完了。他俩心情愉快的去照相馆拿照片。
照片照得很好,合影照上男英俊女娇媚,两人挨着,一脸幸福的笑着。苏美兰看到自己的单人照,都不敢相信是自己,她歪头问谢云安:“我有这么漂亮吗?”
“你比照片上还漂亮。”谢云安温柔的说。
两人看着时间不早了,往汽车站走去。回家的路上,谢云安跟苏美兰承诺,年底他攒了三个月工资,就托他师傅的儿子蒋怀民上门说媒。
谢云安憧憬着两人未来美好生活,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和爱人的婚姻会让他即将面临牢狱之灾。
徐刚部长自然不会咽下这囗气,他等吴书记来县里办事,把苏美兰退婚的事情告诉吴书记,言辞里多有不满。
吴书记急着一脑门子汗,心里极为过意不去,这事怪自己大意了,本来是要问过姑娘本人的,只是天意弄人,两次都没碰见。他忙不迭的道歉,然后把责任推给苏家人。
徐刚黑着脸,盯着吴正东,冷笑着:“岂有此理,居然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是看我太好说话了。”把聘礼拿出来,摆在办公桌上。
吴书记一看,聘礼看着少了好多,这苏家也太不像话,退亲居然还要留东西,那些糖果糕点可都是高级货,要凭票证购买的,寻常人有钱也买不到。士可忍孰不可忍。当即表态,一定给徐刚一个满意的结果。
按照吴正东的意思,他找苏家人把聘礼全要回,再赔个一百元就了事。徐刚明显不肯,他看着吴正东,皮笑肉不笑的说:“谢云安明知苏美兰和我订婚,他还要插一杆子,你就看着我被欺负?”
吴书记一下就明白徐刚要整谢云安,心中暗喊不妙,谢云安是高南公社公认的才子,为人处世和善之极,让自己对他下手,于心不忍。可徐刚官大一级压死人,又是个瑕疵必报之人。唉,麻烦惹上身了。
面对徐刚的步步紧逼,吴正东只好含含糊糊的应承着:“等我回家再说吧。”
最后走时,徐刚送他出办公室,语气中满是寒意:“我等你的好消息。”
等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吴书记往地上啐了一口痰,“呸,这叫什么破事儿。”
吴书记回到高南公社,先去找了苏家人。唐传梅听说苏美兰擅自退了婚,她擂胸顿足,嚎哭不已,好不容易攀了这门高亲,街上谁人不羡慕她,走在街上,腰杆子都挺直了。大家伙儿现在看到自家人,隔着老远就陪着笑脸,热情的问候,说她气色好看多了。
唐传梅总是自豪的回答:“小女婿送的香肠,糕点太好,吃得人气色好。”苏建元更是人五人六的,得意的放出话来,马上要去当工人了。
如果真的结不成亲事,这些吃的,招工之类全没了,这不要苏家人的命吗?
唐传梅和苏建元一口咬定,苏美兰私自退婚作不得数,他们不认。苏建元甚至表态,只要徐刚来迎亲,捆也要把苏美兰捆上车。
苏美兰听了哥哥要捆她上婚车,当即发飙,她上前抓住哥哥要拼命,苏家旺连忙拦住女儿。
苏美兰是个泼辣的,她大声骂苏建元:“做梦,想靠我当工人,就算我嫁给徐刚,我也拦着不给你去,更何况,我根本不会嫁给徐刚。”
唐传梅听女儿不愿帮衬家里,跪地呼天抢地,痛骂苏美兰白眼狼。
吴书记这下真头疼了,都不知该怎么办了,一家人整个一群无赖,各有各的想法。他掉到苏家的屎坑里,沾上洗了还是个臭,费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吴书记回来一想,这事他不管了。就一个拖字决,反正离得远。徐刚电话追到公社来,他告诉电话接线员,这段时间,他要下乡催收公粮,有电话等他回来转告就行。
徐刚打了两次电话,都没找到人,又不好告诉接线员什么事,只好找机会下乡了。
他特意事前不通知,找个下午下乡,吉普车直奔高南公社而去,果然把吴书记堵个正着。
吴书记见来者不善,没办法,只好陪同他一起去了苏家。
苏家旺和苏建元在地里干活,苏家只有唐传梅一人在家,她看见徐刚一行人进来,立马打发了在她家门口玩的小孩去叫男人们回来。
徐刚进屋脸色不善的问她,:“你家这样缺德,一个女儿许两家。你女儿找我退婚,东西不退,看我好欺负?”
唐传梅心虚,徐刚拿的聘礼里面的好些吃食早就吃完了,上那儿拿去?她心一横,大声对徐刚说:“美兰已经许配给你了,聘礼我们也收了,你把人带走结婚,我们没意见。”
苏家旺父子急急赶回,刚进门囗就听老妈说的话,苏建元连忙接言:“就是,我父母都把妹子许给你了,你找我们没道理,谁破坏你的婚事你找谁去。”
这话说到徐刚的心坎上,他就坡下驴,对苏家人说:“你们都不同意退婚吗?”
苏家人异口同声:“我们都不同意退婚。我们都承认美兰跟你已经订婚了。”
“好,”徐刚大喜,要的就是这句话,他转向吴书记,:“你听到了吧?谢云安勾搭我的未婚妻,破坏我的婚事,他就是个流氓。”
吴书记心里格登一下,坏了。谢云安有麻烦了。
天快黑了,徐刚说要见苏美兰一面,当面跟苏家人把话说清楚,实在要退婚,也要把东西退完。
徐刚问苏家人,:“怎么不见美兰?”
苏建元抢着回答:“可能在八中”。
苏美兰的确在谢云安那里,她下午打完猪草,做完家务事,在家跟老妈待在一起,老妈有事没事就会找茬骂她,家里容不下,她就往八中跑。
谢云安和苏美兰正在宿舍吃饭。学校开饭比农家早,苏美兰自从和家里人闹翻,她多数时间都在谢云安这里吃晚饭。
苏建元带着徐刚一行人气势汹汹赶到八中,学校里有老师和住校的学生看到来者不善,跟着一起看热闹。
来的谢云安宿舍门口,苏建元高声叫喊美兰。谢云安开门,看到门口一帮人,他对徐刚说:“出了什么事,兴师动众的?”
苏美兰看见徐刚也在,她一脸不解:“我们上次不是说清楚了吗?我不和你结亲,东西和钱都退给你了,你今天来干什么?”
徐刚不搭理他们,他转身看着身后的人,拉着苏建元,喊着:“大家都看到了,谢云安勾搭我未婚妻,苏建元可以作证,我没冤枉他。”
苏建元胸脯拍得啪啪响:“徐部长跟我妹美兰订婚都两个多月了,本来说好元旦结婚的,现在被谢云安破坏了。”
苏美兰听哥哥又瞎说,急得一头撞上去,苏建元赶紧躲开,跑了。
徐刚在来的路上轻声交待过苏建元,只要他证明自己跟苏美兰订过婚就行,不要跟妹妹起冲突。
谢云安拉着苏美兰,愤怒的质问徐刚:“你到底想干什么,钱和聘礼都退给你了,美兰也明确表示不愿嫁给你,你这样纠缠还有意思?”
徐刚不理谢云安,他轻蔑的一笑,转身叫上司机走人,心里想,你小子等着吧,看你还能神气几天!
吴书记等徐刚上车走了,才敢走过来,悄声对谢云安说:“你万事小心啊,民不与官斗,得罪徐部长,有麻烦了。”
苏美兰看着吴书记,一脸不解,什么意思?
没过几天,苏美兰就明白吴书记的话了。
那天下午,刺骨寒冷,天空飘起了雪花,凛冽的北风呼呼的,吹到脸上很疼,像刀子割脸。苏美兰和蒋兰英,小红几个年轻女孩正在蒋兰英家的堂屋里给生产队里纺麻,她们把经过浸泡,捶打,煮过的苘麻枝条纺成一根根麻绳,开春大有用处。
突然,大门被人撞开,老街上在八中读书的吴传辉大声叫着:“美兰姐姐,谢老师被抓走了。”
苏美兰一路哭着,跌跌撞撞赶到学校。学校老师告诉美兰,刚才县公安局来了几个公安员,说谢云安犯了流氓罪,被逮捕了。
苏美兰感到天都塌下来了,她放声痛哭,这是怎么啦,自由恋爱怎么变成了耍流氓。
众人议论纷纷,不住叹息,食堂刘师傅更是一脸婉惜:“我早就劝过谢老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女老师和家属看到苏美云哭的悲痛欲绝,止不住也抹起眼泪,谢老师人好又多才多艺,咋就摊上这倒霉事。
更多的人都同情谢老师,他们在同情之余,七嘴八舌出主意,让苏美兰去找人。
教美术的王老师更是叮嘱又叮嘱苏美兰:“你不能没良心,一定要救谢老师,只有你才能救谢老师。”
跟谢云安一起去歌唱赛拉二胡的胡老师跟苏美兰提了一个人,他说:“小苏,你去找谢老师师傅的儿子蒋怀民,他在市革委会里任职,没准能说上话的。”
大哭过后,苏美兰安静下来,这时,八中的蒋校长来了。大家看到领导来了,有些有课的老师就去备课,看热闹的人也散了。等人走完了,他对苏美兰说:“这事是因你而起的,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一定要救谢老师,学校这边开介绍信,证明你们是自由恋爱,你到县革委会去上访,看能不能把人放出来,可千万别说是学校给出的主意”。
蒋校长跟谢云安的师傅蒋能山是同一宗族,他多多少少受过蒋夫子的教导,私下里谢云安还叫他一声师兄,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坐视不管。
众人的热心使苏美兰欣慰不已,她镇定下来,按着蒋校长的指点,在学校开了介绍信,回到谢云安的宿舍,想着气温下降,天气寒冷,想找衣服给他带去。
打开谢云安的木头衣箱,里面只有一套棉布内衣裤,一件卫生绒衣,一套洗的掉色的中山装秋衣裤。苏美兰心酸不已,她环顾谢云安的宿舍,一床一桌一椅一书架,最多的就是书,各种书籍。最值钱的是墙上挂着的那把二胡,红木制成,漆色柔和做工精良,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货。床上只垫了一层线毯,被子也不厚实,想到谢云安节衣缩食为她筹钱,苏美兰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今晚苏美兰不打算回家了,怕父母阻拦她去县城,在谢云安宿舍将就睡一个晚上。
晚饭时分,苏美兰去食堂吃晚饭,刘师傅得知她明天就去县城,悄悄的给她几个馒头,让她在路上吃,今天雪下的这么大,明天不一定有车,看这姑娘还算有良心,肯去县城帮谢老师喊冤。
公社吴书记第二天知道了这事,心里直觉得徐刚心狠手辣,以这样的罪名抓走人,谢云安的名声坏了,工作都难保,心里有愧,懊悔自己不该去做什么媒。他是当真不知道苏美兰和谢云安在谈恋爱,无意之中当了一回帮凶。
苏美兰这一夜睡的都不踏实,夜里数度醒来,外面的雪下的纷纷扬扬,冷风沿着门缝墙缝里挤进来,谢云安的屋里寒如冰窖,一想到他不知在那个犄角旮旯受冻,苏美兰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等到天色微明,起身穿衣,就着暖水瓶的温水,草草洗漱。拿着蒋校长私下给的二十块钱,笔墨等物,往县城去了。
这一路,走的异常艰辛,昨天雪下了一整天,路上没有任何的车,苏美兰只能走路,路上又湿又滑,走的磕磕碰碰,路上跌了好几次,幸亏是大雪盖住了泥地,看不出来脏,只是裤子湿了些。一双棉布鞋早已湿透,双脚早已没了知觉,只是靠本能前行,走运的是没再下雨雪了。走到中午,又累又渴,看路边有人家,敲门进去。这年头,好人还是多,房里面的老夫妻俩看到苏美兰饥寒交迫的模样,立即让她坐在灶头,烤干裤子和鞋子。
喝了开水就馒头,苏美兰总算恢复了体力,她对老夫妻千恩万谢。老头听他说要去县城,还有一大半路,这双棉布鞋肯定不能走到,他想个办法,用干稻草给苏美兰的棉布鞋外编了个厚厚的套子,这样既可保暖,又不打滑。感动的苏美兰差点给老夫妻下跪了,连声道谢。
休息好了,继续上路,靠近城里,路比乡下好走多了,苏美兰加快速度,七十里路,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她走到了县城。边寻找边问价,选了个最便宜的旅馆,花了三块钱,住个大通铺,用旅馆里煤火烤了馒头和鞋子,只敢脱外面一层衣裤,棉衣棉裤都没脱,裹着脏乎乎的被子,睡下了。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苏美兰脸上,她迷糊了一阵,再睁开眼睛,哇,今天阳光灿烂,天气真好。
苏美兰掀开被子,下床穿外衣,昨晚煤油灯下,昏暗的光线,房间都没看清楚。这是一间有六张铺位的房间,中间放了三张条桌,一盏煤油灯,那几张床都没有被子,看来昨晚就她一人在住店。
花了两毛钱买了两个素包子,苏美兰拿在手里吃完,往县政府走去,来前蒋校长就交待了,这事是徐刚干的,肯定得找他。
到了宣传部办公楼下,一帮人簇拥着徐刚下楼来,苏美兰忙喊:“徐部长,我找你有事。”
徐刚停下脚步,对这帮随从说了什么,他们先行离去。他反身对苏美兰说:“上楼谈谈。”
苏美兰央求徐刚,:“你把谢云安弄到那里去了,你放了他吧 !”
徐刚一言不发,上楼开门,坐在那里看着苏美兰,眼神犀利而复杂,这个村姑,叫他又恨又喜。为了谢云安,她居然只身前来,满身满脸的风霜,一双棉布鞋满是泥印,美丽的脸庞没了往日娇媚神采,眼睛红肿,不再水润光泽,满是血丝,全身上下无一不在诉说,她很憔悴,很忧虑。徐刚心里滑过一丝苦涩,他很不甘心,输给一个穷小子。
苏美兰迎着他的目光,勇敢的看着徐刚,再次恳求:“徐部长,您大人有大量,放了谢云安吧,他没做错什么,你要抓就抓我吧。”
徐刚盯了苏美兰半响,好久才说:“如果我不放他,你打算怎样?破坏他人婚姻,就轻易放过,当我是泥捏的,没气性,好欺负吗?”
苏美兰扑通给徐刚跪下,哭着求他放人。
徐刚伸手扶她起来,摸着女人的屁股,轻佻的说:“要我放人,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苏美兰恶心到了极点,她推开徐刚的手,后退了几步,脸上浮现一抹红晕,美丽的杏眼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看向地面:“为什么要把人逼上绝路?”
徐刚一阵嘻笑,他往办公室外瞅瞅,走廊里一片安静,没人走动,随手关上门,手就要伸到苏美兰的衣服里,嘴里说:“你要跟了我,我就放了他。”
苏美兰大骇,她用力打掉徐刚的手,咬牙切齿的骂:“禽兽,你才是流氓,臭流氓。”扑到门边,打开房门,“信不信,我喊人了。”
徐刚登时变脸,表情狰狞,扔下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等着吧,谢云安不在牢里蹲几年,老子不姓徐。”扬长而去。
苏美兰追下楼,喊道:“你一定要逼的人走投无路,那我就鱼死网破,看谁横!”
站在楼下想了想,先去打听谢云安的下落吧,前天学校的人说是公安抓走的,那去县公安局问问吧。
一路问到县公安局,这就是了,向门口传达室打听了,进到里面,出示了学校的介绍信,里面一个穿军绿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让苏美兰在接待室等着。接待室很小,五六张长条桌加长条凳,墙上贴有宣传画。
几分钟后,谢云安出来了,看着精神还行,身上有点脏。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只有十分钟探视时间,就在门口看着。
苏美兰看到谢云安,忍不住哭了,谢云安见苏美兰风尘仆仆,头发凌乱,得知她昨天走了一整天,为了给他喊冤,心里感动不已。用衣袖擦干了苏美兰的眼泪。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苏美兰抬头问:“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把你救出来?”
谢云安没有多想,他从怀里掏出一支小而精致的钢笔,上面刻有蒋能山的名字:“这是我师傅给我的,蒋怀民也有,他看了就知道是我。”把身上仅有的八块钱和住址一起给了苏美兰,“你去找蒋怀民,他会想办法的”。谢云安交待着。
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开了,苏美兰一刻也没耽误,坐了去原州市里的公交车,去找人了。
蒋怀民看了父亲留下的信物,得知谢云安的遭遇,连连叹息,人不走运,喝凉水都塞牙。
思考片刻,他给苏美兰出了主意,实在没办法了,豁出去脸皮,去县里写大字报,天天哭天天写,动静闹的越大越好。对待流氓只能用无赖的方式。
苏美兰回到县城,一来一去,已是晚上了,她还是住昨晚的大通铺,钱不多,要省着点用,晚上在床上想着第一步该怎么做,最后求徐刚一次,先礼后兵,想着就慢慢入睡了。
翌日,苏美兰早早等在办公楼下,苦苦求着徐刚网开一面,她甚至为了徐刚的面子,愿意在大门口说自己不要脸,定婚之后,主动勾引别的男人,只求徐刚消了心头气,放了谢云安。
那知她这样一说,更激起徐刚要报复的心,他猩红着眼睛,恶狠狠的质问:“那个教书匠就这么好,让你情愿身败名裂也毫不在乎,女孩子最看重的名声你也可以不顾,我偏不如你们的意,过个几年,等他坐牢出来,你们再结婚啊,多么忠贞的爱情啊”!
苏美兰听他这样说,也不再求了,最后一招吧,鱼死网破吧,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么!
她到书店买了大叠白纸,大瓶墨汁,开始写徐刚强抢民女,破坏婚姻自由,公报私仇,诬陷谢云安..........。然后沿着大门口往大街往外贴,一边贴,一边向路人哭诉,引的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大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很快,徐刚知道了,他气疯了,这个女人太疯狂了,太可怕了,什么名声都不顾了。想不到,这么美丽的女人,竟泼辣到不管不顾了。这下自己名声给毁完了。
徐刚喊了几个工作人员把苏美兰拖走,锁在县招待所里。苏美兰立即从二楼窗户跳下去,把脚给崴了,站不起来了。她拼命大喊大叫,说徐刚要耍流氓,动静实在闹得太大,这下好多工作人员都知道了。
苏美兰这样大张旗鼓的闹,效果立杆见影。正是火红年代,出了这样的事,惊动了跟徐刚关系比较好的孙主任,他让人把苏美兰叫来,了解她的诉求,答应放人。并把苏美兰送到医院去,经检查,左足踝骨裂了,要住院治疗。苏美兰愿意撤掉所有的字条,她的目的达到了。
仅仅过了两天,苏美兰就想法子把谢云安弄出来了,两人喜极而泣,苏美兰的勇敢坚韧让谢云安深深爱慕,两人约定,等苏美兰脚好了就领证结婚。
谢云安陪苏美兰在医院里住了一天,苏美云看自己能慢慢走路,就催谢云安先回去,过五天再来接她出院。
吴正东书记接到县里电话,对苏美兰深深佩服,这女子有胆识!他让人传消息到老街。
苏家人听说女儿竟敢跳楼,以死相逼徐刚,对谢云安如此执着。唐传梅敲打自己的胸口嚎哭:“我这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生了这个倔女儿,以后有的是苦吃,天下哪个父母不为儿女好,我们看过的事情太多了,贫贱夫妻百事哀啊,将来有的苦吃啊……”
徐刚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人没害着,反倒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他咽不下这口气,栽了大跟头,伺机要报复回来,沉下心,暗暗找机会。
苏建元见妹妹居然把谢云安从拘留所弄出来了,他都急死了。那天去学校作证时,徐刚许诺他一个招工指标的,这下谢云安出来了,也不知承诺还算不算数。
既是存了这种心思,现在公社要他们家里人去接苏美兰回来,正好找这个借口,去县城找徐刚问问招工还有希望。
苏建元以前帮大队交公粮时来过很多次县城,他熟门熟路的来到县政府,问了人,摸到了徐刚的办公室,一脸谦卑的蹲守在门口。
徐刚去了孙主任办公室挨训,这次苏美兰闹的这么厉害,孙主任都觉得难堪,整个县革委会的面子都没了,他不骂徐刚几次都难消气。
给孙主任骂得灰头土脸的,徐刚还得赔着笑脸。孙主任火发完了,也骂累了。拿起茶缸喝茶,徐刚拿起热水瓶,给孙主任倒水,他媚笑着:“您老能骂我也是为我好呢,我这次冲动了,领导怎么骂都行。”
孙主任喝了茶,气顺了些,看着徐刚一脸笑容,不由的指点他:“你也老大不少了,办事办得这么幼稚,人家没事还找茬呢,你这直接把抦给人拿,唉,真是不省心。”
徐刚委屈的申辩:“老领导,真是订过婚的,高南公社的吴正东能作证,谁知这女人要变心呢。”
孙主任哼了一声,:“瞧你这点出息,为了个女人前途都不要了。”
徐刚殷勤的给孙主任点了根香烟,一脸无奈的说:“也不是单单为了女人,主要是咽不下这口气,狗男女当着我的面就敢眉来眼去的,太欺负了人。”
孙主任哈哈大笑,笑完了点着徐刚的额头,:“你啊,出气怎么能这么明显,有多少方法,一个老师而已!”说完,意味深长的朝门口努努嘴。
徐刚心领神会,谄媚的笑着退出办公室,出了门,脸色立马阴霾一片。
待到了自己办公室门口,瞧见苏建元像狗一样蹲在门口,开了门,唤了人进门,斜着眼看他,只见苏建元一副阿谀相,双手笼在袖笼里,两眼亮闪闪,四棱脸堆着媚笑,五官不周正,笑的一口门牙都露着,看着就不舒服。真是奇怪,一母所生,他跟苏美兰长的天差地别,实在没有一点相似。
现在还不能得罪他,还有事要用到他。徐刚心思转了转,问苏建元:“你找我有事。”
苏建元涨红了脸,期期艾艾的说:“您上次说给我招工指标的事,我听您消息呢。”
“这个啊,现在年底啦,要等到明年春季才有指标下来。”徐刚笑的一脸真诚,他拍了拍苏建元:“别急啊,这事我记着了。”说完,从抽屉里摸出五张大团结,”这五十元,先拿去花吧,我还有事找你呢。”
苏建元假意推辞了一番,徐刚硬塞到他怀里,说下次还要请他帮忙作证。
苏建元胸口拍的山响,有事尽管开口,他定全力以赴,让领导满意。
出了宣传部大楼,到了无人处,苏建元忍不住把钱拿出来看一眼,真是五十元,出手这么大方,可恨自已妹妹是个傻的,有福不去享,傻到家了。心里愈加讨厌谢云安,坏了妹妹的好亲事,也可能坏了自己的前途。
苏美兰在医院住了五天,再也不愿住下去了,每天四元,还另外要钱吃饭,身上都没钱了,脚给上了药,一整天就干躺着,难受的很,看着自己能慢慢下地走,回家养着比较好。病房里也冷,一床被子盖着半夜都冻醒了。隔壁床住着老太,胸口疼的夜里直叫唤,搞的苏美兰一夜惊醒好几次。
医生也好说话,欠下的医药费回去让公社开证明可以减免一些。苏建元正好来接妹妹出院。
兄妹俩坐着班车回来了,到家已是下午了,苏美兰托人捎信给谢云安,他正打算第二天去接人出院呢,这下倒省事了。
当即赶到苏家,苏家人看见他没个好脸色,爱理不理的。只有谭桂兰比较客气,喊谢老师,并带他去苏美兰房间。
谢云安拿出一瓶荔技罐头给苏美兰补补,这是好东西,托人弄的票证买的。他拿着剪刀沿着盖子撬了一圈,费了老大劲才撬开,把手割了一个口子。苏美兰捧着谢云安的手,有些心疼说:“什么烂东西,这么难搞?”
谢云安宠溺的看着苏美兰笑:“你不知道吧,世上好东西,得到都要付出代价的。”
小别重逢,情侣间有说不完的话。现在谢云安最关心的就是苏家人对自己根本看不上,到时候两人结婚,他们从中阻拦怎么办?刚刚谢云安来的时候,苏妈妈唐传梅都不肯开门,要不是谭桂兰,门都进不了。
苏美兰想了想,附在谢云安耳边说:“大队这一关可能有点麻烦,你到时候去找蒋校长跟大队扬支书说合,生产队的介绍信我去开,反正不经过我家人的手。至于婚礼,我父母可能不参加,到时候请人劝他们。”
两人在房内轻言细语的商量着事情。屋外唐传梅气的摔椅子,好久了还没见男的出来,这个死妮子,真气人。悄悄扒在房门口听,完全听不清楚在讲什么。急的她直跳脚。
看着天黑了下来,唐传梅站在门口大骂:“要不要脸啦,来了这么久了,还不走,想在我家吃晚饭吗,我可没多余的粮食喂外人,没钱没聘礼的,就想娶老婆,天下那有这样的好事。”
屋内,谢云安听了难受的不行,他要起身去回话。苏美兰压着他,一蹦一蹦的用右脚跳到门口,靠着房门,接过妈妈的话说:“你卖女儿呢,把个聘礼挂在嘴上,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你就这么瞧不起人,上次退给徐刚的两百块钱,就是谢云安出的。”
谢云安也走到门口,他向唐传梅表态,老街上结婚的聘礼是多少的,他也绝对不低于别人。
苏建元在堂屋听见谢云安的话,赶紧走过来冲着他嬉笑,:“我妹比老街上的女孩好看多了,聘礼肯定要比别人多,我家要求也不高,徐刚拿多少,你也要拿多少”。
苏家媳妇谭桂兰在灶屋听到母子的话,想着这家人真是绝了,属貔貅的,只进不出。前年去她家提亲时,没有一样看的上眼的聘礼,全是些大路货,给了五十元钱,还问媒人陪多少嫁妆,恨不得一分钱不花,把儿媳妇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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