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御书房内仍旧烛火通明,窗上映着一人的身影,那个传奇一般的男人还在批阅奏折,温妍缓缓靠近书案,在侍女手中揭开食盒,将带来的膳食一一摆好,轻声道:“陛下,夜已深了,臣妾为您炖了鱼汤,还做了些花糕,用些吧。”
“安妃的事处理好了?”这声音不喜不怒,温妍抬眸,只见盛元景端坐在案前,眼里还是奏折,一眼也不瞧她。
他是盛王朝最年轻的帝王,历经两次宫变,以一己之力挽回颓势,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贤帝;此刻,烛光重重叠叠扫过盛元景侧颜,一双暗蓝的眼眸审着奏章,尽管脸色发苍,仍有着帝王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没有看她,却又好似将她看了个通透。
低下头,温妍将一瞬的爱慕迤逦收回理智,这样的男人,心里不是她,强求无用,虽有不甘,此时却只恭敬回复:“臣妾将她禁了足,想来近日不会再找今慕妹妹的麻烦。”
“今慕妹妹?”
盛元景放下手中奏章,扭头冷冷地盯着她,他生得一双异瞳,绛蓝里满是幽深,被这样看着,温妍后背有些发凉。
只听盛元景毫无感情地道:“别这么恶心的称呼她。”
他不带任何感情,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但这样的他,更让人胆寒。
温妍也不恼,五年了,她早就不在乎盛元景的态度,只要她还是皇后,还手握大权,就可以了:“陛下不喜,臣妾便不唤。”
她如此顺从,却依旧没让盛元景舒心,年轻的帝王端起精致的糕点,当着温妍的面倒入渣斗中,眼里的漠然像是看着一盘垃圾,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似乎还带着病中的沙哑:
“若没有你的指引,安珠儿怎么会处处针对今慕?你的挑唆,以为朕不知道吗?”
温妍深呼吸了一口气,却还保持笑容,开口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住陛下。”
直视帝王那双虽低垂却迫人的眼眸,语气并未有任何的退缩:“可是陛下,就算没有臣妾的挑拨,安妃也迟早会盯上贵妃,臣妾知道,您想扶持安氏制衡温氏,前朝之事,臣妾一介妇人,不敢多言,但作为皇后,臣妾能容得下你的今慕,但以安珠儿的心性,她是万万容不下的。”
盛元景知道温妍说的都是实话;
安珠儿进宫短短半月,就已经目空一切,更遑论将来再次晋位,又会是何等的跋扈。
“陛下,无论如何,温家都会站在您身边为您分忧,后宫之中,臣妾自会护着您心爱之人,温家在朝堂上,也会替您挡下那些编排后宫的御史大夫。”
她这般循循善诱,每一句都打在盛元景的七寸。沉默良久,才听得盛元景略带威胁的声音。
“你最好能做到。”盛元景转身不再看她。
温妍知道他不打算再追究,松了一口气:“若无事,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温妍便退了出去,行至门口,还听见里头传来阵阵咳嗽,还有内监服侍用药的声音。
“娘娘,皇上的身子?”身旁的婢女不由担忧,温妍抬手制止了她。
从前年开始,盛元景的身子就不大好了,宫里人或多或少都知晓,盛元景没有子嗣,后宫的嫔妃也好,前朝的臣子也好,此时都有些不安,心思活络,温妍并未言语,只迈步彻底离开了御书房。
直至温妍背影彻底消失,盛元景的咳嗽戛然而止;望向门口的眼眸满是炯然,哪里还有半分病态;
他重新坐回书案。
奏章上呈报着东南的战事,那边的战局已然明朗。
东境地势险要,高山耸立,气候严寒;五年前封朝为了攻打盛朝,硬是翻越了高山,打了盛朝个措手不及;若不是后来战场出现转机,将封朝逼退,恐怕此时早就没有什么盛王朝了。
不过封朝并没有死心,这些年他们以山体做天然屏障,不断骚扰,摩擦不断,好在今年冬日严寒,对方在山上有些撑不住,被越晚风抓住了破绽,端掉了据点,想来可以太平好长一段;
是捷报,盛元景却仍旧无法开怀。
他花了五年才将边境巩固,重新部署军事要塞,整肃朝纲,将一个大命将泛的国家救了回来,但若想朝局稳固,就不能让温家独大。
可温家是开国功臣,权利甚大,最关键的是掌握着他的软肋,以及五年前南野覆灭的真相,他没办法跟温家撕破脸。
安家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但安恒过于偏执,一向主张废除贵妃,将她监禁,帝王的眉心拢聚。
——
是夜。
斑驳的往事如同窗外的倒影,婆娑姿态,撩入识海,踏着梦的人仿佛溺入深海又投入火炉。
意识里是一片黑暗,岑今慕找不到方向,她四处搜寻着,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一片火光倏地在眼前燃起,火浪蔓延得极快,不多时,已将她团团包围。
面前的景象十分熟悉,朦胧的人影逐渐清晰,岑今慕想起了什么,瞳孔中映射着一身的华服。
那个和岑暮雪长得七八分像的女子,穿着南野最正统的装束,静静的望着。
她似乎是笑着的,可眼角却有泪,就算在火光之中,她仍旧是那样的温柔,让人忍不住亲近。
“母后?”
从开始的茫然,到逐渐恐惧。
岑今慕一边呼喊,一边朝着赤海中奔去,可无论她如何努力,脚下的距离依旧遥远,火势愈发高涨,在她眼前窜升,一点点吞噬掉最后的画面。
“母后...”
喃喃出声,岑暮雪睁开雾蒙蒙的双眼;
眼前并没有烟雾弥漫的火场,只有一夜长暗的窗影,火海中的心悸依旧荡在心口,压得岑今慕闷慌。
她起身看着月色,缓了缓梦中所见。
原主的记忆并不完整,岑今慕只能大概知晓一些重要的事情,但五年前的大部分面容都是模糊的。
然而,梦里那个被原主唤作母后的人,却是那么的清晰;温柔慈爱被火海吞噬,让岑今慕这个局外人,都倍感难受。
缓了一会,岑今慕才恢复状态。
原主的情绪时而冲袭而来,就像上次见到盛元景,根本控制不了眼泪,不过情绪过了,又跟没事人一样,岑今慕觉得自己都要精分了。
难道穿越还能对原主感同身受?
想不清楚,不过既然已经醒了,不如就干点正事,思及此,岑今慕换了身好行动的暗色衣裳,偷偷溜了出去。
寂雪宫位于皇宫一侧,虽连通着御花园,但与其他寝殿相隔甚远,没什么重要物件,还有个得避而远之的小花园,因此在夜间巡逻上侍卫安排得较少。
岑今慕轻松就到了小花园跟前。
正准备摸索出进去的方法,却惊讶地发现门并没有上锁;禁地不上锁?岑今慕带着疑惑,拎着铲子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