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哟,是谁年纪大了,下个楼梯还得停下来坐着休息啊?”
当唐镜川跌坐在楼梯上沉浸式揉脚时,头顶传来的音色令他虎躯一震,手上力度不免瞬间加重,痛得这人本欲寻着声音看去,却又不得不更深埋下头,吃痛小声吸气。
头顶的声音从右移到左:“唐镜川,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啊。”
脚上的痛还没止住,心里那种暗戳戳的不爽又变本加厉地涌来。唐镜川一手握住左脚的脚腕,回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没猜错,就是贺之原。
也就是自己的前男友——
的前男友……
2.
真是冤家路窄!
唐镜川瞟了他一眼,没有顺着贺之原的话搭腔,只是在心里默默剜了他一刀,然后双手护着脚腕,尽可能地向大腿根处收拢脚,匀出楼梯上的空间:“抱歉,挡你路了。”可没想到这小小的收脚动作也不免牵扯到伤处,唐镜川不好意思痛吟出声,只能愈发紧皱了眉头。
贺之原下了几步楼梯,回头看唐镜川疼起来的样子不像是在刻意装惨(毕竟他也没有向自己卖惨的必要),忙敛了这副隔岸观火的神情,回过身,双手撑在膝盖上,对着唐镜川正色道:“怎么了,真摔了啊?”
“关你什么事?”
“摔哪了?”
“没有的事……”
“疼得厉害吗?”
“和你有关系吗???”
或许是因为贺之原完全无视自己的抗拒性回答,亦或是他明明看到自己脚伤了却还要接二连三地在这里喋喋不休,总之眼下的情形让唐镜川着实觉得羞赧。
别人倒也罢了,可这是贺之原啊!是前任的前任啊!不在社死中脚痛,就在脚痛中社死!
想到这里,唐镜川觉得脚更痛了……
“OK,”贺之原直起身子,双手顺势从膝盖处移到腰窝,半叉着腰,盯着唐镜川发红的脚腕看了一会儿:“不过出于好心,我还是提醒你一句,这是5楼,你要是想一层层跳下去的话,那我就提前祝您老好运咯!”说罢,向唐镜川投了个鼓励眼神,随即转身快步下楼。
结果刚走到一半,头顶一个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哎哎,你……嘶——我的脚……”贺之原抬头,只见先前还歪坐在楼梯上的那人已经正直了身,把头贴在楼梯栏杆缝隙之中,对着楼下那人小声地请求:“你能不能…嘶……过来扶我一下?”此时的唐镜川,眼神中少了几分先前故意摆出的冷峻。
真是背啊!今天是休息日,本来一觉醒来只想和自家的猫猫小葵花虚度一下宝贵的休闲光阴,可9点多就被主编临时喊来杂志社,非让他和其他编辑一起,在今晚前赶出一篇报道本地最大宠物店的文章。什么宠物店值得这样兴师动众,唐镜川不知道。他只知道身为一个以宠物饲养为主题杂志的小小编辑,自己的休息时光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加班占据,所有计划霎时泡汤。好不容易在午饭前写完自己负责的部分,一心只想快点回家撸猫的唐镜川看到本楼电梯“例行检修”的通知后,毫不犹豫地选择走楼梯。或许是心情低气压太过严重,加之回家逗猫心切,刚下楼没几步就踩空了楼梯,右脚毫无防备地直直向外崴去。
崴脚的瞬间,唐镜川大脑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一手扶着楼梯杆,一手探着楼梯的边缘坐下来。急性扭伤的滋味一点也不好过,以至于他的右脚依然保持在刚才崴伤的角度,不敢回正。
本想趁此刻楼梯口间没人,自己坐着休息一会就离开,结果谁成想,好巧不巧遇到了贺之原。
说起来,唐镜川与贺之原本身并无瓜葛,但二人共同的前男友黄凡还是让他们不小心碰了面。原因在于这个脚踩两只船的黄凡,本以为可以在二人之间游走得天衣无缝,可人算不如天算,去年圣诞节,黄凡约贺之原去一家快闪店,排队图中恰好遇到了同在队伍里等待入场的唐镜川。当两人都自称是黄凡恋人时,他们才发现原来黄凡才应该是他们共同的敌人。结局就是唐贺二人当场转为统一战线、手撕渣男、大快人心。
不过,这次风波过后,贺之原和唐镜川也因为同时和同一个人谈过恋爱而心存尴尬的芥蒂,自此之后他们也并无来往。
直到一年后的今天中午。
3.
贺之原身为一名兽医,凭借自己出色的技术,在硕士毕业后供职于本市一家还算不错的宠物医院。出于对自由生活的追逐与向往,终于在几年后攒够资金,着手经营起一家属于自己的私人宠物医院,后来越做越大,逐渐成为本市最大的一家店。上周三,一家位于本市的宠物主题杂志社找到自己,说想做一档专访,再三推辞未果,所以硬着头皮进行了整整一天的采访,而今天又到编辑部,就是来配合主编商量最终定稿的事情。
本想快点结束后赶紧回到店里,照顾自己养的那只因为腹泻还在挂水的金毛,不料在狭小的楼梯间里,遇到了前任的前任——唐镜川。
的确,因为黄凡的缘故,两人都可以被称为是“前任的前任。”
只不过眼前的唐镜川,一改往日目中无人的威风,由于脚疼,正无力地坐在楼梯上边揉脚边嘶嘶吸气。
出于一个医师的职业本能,唐镜川此刻的处境让贺之原无法视而不见。
听到刚才还嘴硬的唐镜川泄了气似的恳求自己扶他一把后,贺之原立马转身上楼,三步并两步地来到唐镜川面前。
“喂,哪里痛?”看着眼前痛得直皱眉地唐镜川,贺之原也收了想继续开他玩笑的心思,直接开门见山。
“右脚好疼……摔了一下,嘶……可能是扭,扭到了……”
“我看看。”说罢,没有先把唐镜川扶起来,而是一把将唐镜川的脚向前拽。唐镜川的裤脚顺势向上滑,露出一小节雪白的小腿。
“嘶啊……嘶——我去!我去你轻点啊!”唐镜川带着痛意低吼着贺之原,“你到底行不行啊?”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医生?”
“你那是兽医——嘶痛痛——痛轻点!”
“医治你和医治小动物是一个道理。”
唐镜川被莫名摆了一道,但也被怼的无话可说。此刻自己的脚正被眼前这个不算敌人也不算朋友的人小心地捧着,唐镜川在瞬间体会到了一种许久未曾体验过的被关照感。
“这样痛吗?”隔着运动鞋,贺之原一手托着唐镜川的鞋跟,一手握着他的鞋尖,向右脚里侧微微摆动。
“痛痛痛——你,嘶——别转别转!嘶——好痛……”右脚踝被转至一定角度后,钻心的痛意袭来,唐镜川一边紧攥着裤缝,另一只手不停地拍着楼梯的台阶。
“向这边转的话,也很疼吗?”贺之原换到相反的角度,手上动作不自觉地减轻了些。
“这边还好,嘶——唔……有点酸……”贺之原喘着粗气回答。
“还好,你只是轻微扭伤了外踝,应该没伤到韧带,更没有骨折。”贺之原简单检查后,把唐镜川的脚小心放回原地,而后抬头:“所以你不用在这儿大呼小叫的。”
贺之原听到这话,耳朵瞬间爆红。
谁大呼小叫了啊!再说了,谁想得到在楼梯间崴个脚还会碰上这种半生不熟的人啊!
羞赧之心还没缓和过来,唐镜川就见面前伸出一只手:“快起来吧,你想在这里坐多久?”
唐镜川暗暗腹诽贺之原:这么好听的声音为什么说出来的话那么欠揍?帮助别人还要这么趾高气扬的吗?他撇了撇嘴,要不是自己现在伤了脚、疼得厉害,否则高低得给这个拽脸一个右勾拳。
在心里把贺之原骂了个遍后,唐镜川还是乖乖借着贺之原的力量挣扎着起身。在楼梯上站起来的那一刻,唐镜川明显感觉到右脚的血液正迅速向脚尖倒流,热流涌动暂时麻痹了脚上的痛苦,唐镜川下意识地伸出右脚向下迈向最后一个台阶。不料伤脚在碰到台阶的瞬间失去支撑力,接着膝盖一软,差点又要摔倒。本来贺之原见唐镜川起身后就及时收了手,毕竟自己和唐镜川本身也无甚关系,因此没必要一直扶着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大男人下楼。但下一秒看到唐镜川又要向下摔的动作后着实吓了一跳,忙不迭又向前扶了一把。多亏贺之原扶稳了唐镜川的胳膊,才没让已经受伤的脚受到二次伤害。
不过伤脚还是因为受到撞击而加重了痛苦。“嘶……我的脚——痛……嘶好痛……”唐镜川因为疼痛,忙不迭地把右脚向上抬起,本想去够自己的脚,但因为站在台阶上身体不稳,还是作罢。
看着紧紧抓着楼梯扶手痛呼不已的唐镜川,贺之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唐镜川本来长得就不错,这也是黄凡能在和自己恋爱的情况下还能对他动心的原因——想起黄凡那个人渣,贺之原在心里吐了口唾沫。回过神,视线回到唐镜川这边,唐镜川俊朗的脸庞此刻因为疼痛而泛起薄薄一层汗,像初晨浸润着露水的娇花,贺之原心头莫名升起一股怜惜之情:“喂,要不要我……背你下——”
“不-劳-您-大-驾。”唐镜川忍着疼,冷冷吐出几个字。
说实话,拒绝贺之原的好意倒不是因为自己多讨厌他,只是觉得让人背自己下楼梯是一件挺丢人的事情。更何况,那个说要背自己的人还是前任的前任……
看着唐镜川一步一挪、口中还痛得暗暗吸气的身影,贺之原蓦然觉得,这个“身残志坚”的人,其实还挺可爱的?
4.
唐镜川挪着伤脚一瘸一拐地终于下到二楼。
说实在的,当他拒绝贺之原想要背他的好意后,内心是十分后悔的,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右脚每次接触到台阶的一瞬,都会传来钻心地痛。之前唐镜川不是没有过扭伤的经历,但这次脚崴得着实有些厉害了。无论贺之原之前与自己有何瓜葛,此时此刻他愿意主动提出帮忙,还是有点义气在身上的。
想到这里,贺之原在唐镜川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了1cm。
还有半层就到一楼了,唐镜川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一边扶着楼梯扶手、继续用脚艰难地探着楼梯下楼,一边在脑海里梳理着脚受伤的前因后果:唉,要不是主编喊自己来加班,自己就不会在休息日马不停蹄地前来赶稿,也不会恰好赶上电梯例行维修,更不会在楼梯间悲催地扭伤脚,还要好巧不巧地碰上贺之原!
思绪流水一般淌向了贺之原,唐镜川也不由自主地悄悄向后撇头,在余光中,他看到那个穿着黑色卫衣的身影,一直小心翼翼地、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贺之原的脚步声很轻,又一直尽可能地想和自己保持一致。等等!贺之原的脚又没有受伤,为什么也要走得这么慢?他鬼鬼祟祟地跟着自己做什么?难不成……他想趁我不备推我下楼!?
莫名其妙的脑洞一经产生,立刻席卷了唐镜川的全部思维。此刻,唐镜川就是断定贺之原跟着自己肯定是不怀好意,刚刚对贺之原善良高大形象产生的感激之情顺势一扫而光,后脊只剩下发毛的凉意,让唐镜川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哎我说你——”
“哎呦!”
当贺之原也快步下了几层楼,直至一只手拍上唐镜川的肩膀时,沉浸在“背后那人要推我”的臆想中的唐镜川吓了一跳,本就不太灵便的腿脚瞬间乱了步子,冷不防脚下一软,整个人直直向下跌。贺之原着实没想到正在一步一挪下楼梯的唐镜川怎么可能又摔一次,等他想再去扶唐镜川时,这位唐伤员已经跌到二楼到一楼之间的最后一节台阶处了。
“哎呦——哎呦我的脚!嘶——哎呦……好痛,呃……脚……脚好痛——啊……”唐镜川捂着脚踝,额头冷汗直冒,除了口中呼痛,其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看着又一次蜷在楼梯*,*像一只受伤的小猫的唐镜川,贺之原半无奈半奇怪地蹲到他面前:“我说你,突然跑什么啊?你觉得你的脚伤成现在这样,还适合莽莽撞撞地下楼吗?”
“我,嘶——我以为……你要推我……嘶——好痛——”唐镜川原本聚焦在伤踝上的目光对上贺之原的眼睛,满眼的痛意一览无余。贺之原听到这话,本想毫不吝啬地送给唐镜川一个大发的白眼,但看到唐镜川此刻眼角通红,一幅忍痛憋哭的模样,觉得又气又好笑:“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推你啊?我有那么坏吗?”
“那你在我背后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呵,这小子还反问我?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走在你后面当然是为了能及时扶你一把好不好!
贺之原本想出口解释,但唐镜川一手抚脚一脸委屈的样子让贺之原把呼之欲出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因为的确是没扶住唐镜川啊,又让这小子摔了……
“唐镜川,”还蹲在唐镜川面前的贺之原一遍悠悠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撸起了袖子,“我们虽然不是朋友,但也还不算敌人,你说是吧?”没等唐镜川再顶嘴,贺之原直接原地转身,把坚实的后背朝向唐镜川,“上来,快点。”
背后那人没有动静。
“你脚伤了,连带耳朵也听不见了吗?快点儿,我腿要蹲麻了。”
“不用你背,我自己能……”
“能个锤子啊?”贺之原回头望向他,“你是我见到的脚扭伤后还能再摔倒的第一个人。”贺之原故意把“第一个人”这四个字咬得又慢又重,不过唐镜川听出这种强调的语气并非带有恶意,不由的脸红起来。
不过据唐镜川回忆,贺之原后来多次和自己狡辩,说当时脸红不是因为害羞,而且由于脚太疼才疼红的!
当然这是后话。
此刻的唐镜川盯着扭伤的右脚,也觉得这脚实在不适合继续用力了,于是身体一个力向前,稳稳地攀上贺之原的肩头。贺之原身材高大,比180的自己高出不少,后颈的碎发余留洗发水清爽的味道,蹭在唐镜川的脸上,弄得人脸颊和心里一阵阵发痒。
“嘶——你下楼慢点啊,我脚被颠得很痛。”
“知道了,唐公子。”时刻不忘打趣唐镜川的贺之原,把脚步走得又稳又快。
5.
把人背到楼下,新的难题又来了:因为上午只是来加班,所以唐镜川并没有开车,仅是蹬着自己那辆好久没有骑过的山地车就过来了。而贺之原下午一点左右还得接一台布偶猫的绝育手术,眼看着就要到手术时间,得抓紧赶回自家宠物医院。
“今天麻烦你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唐镜川靠在墙边,拿出手机准备约车。贺之原也觉得自己没有继续陪他等车的理由:“那你自己注意点儿,我下午还有个手术,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对了,你应该有我电话吧?”唐镜川一愣,接着划拉起手机通讯录,“贺之原”三个字在H开头的名单里安安静静地躺着。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自己的脚有什么事,干嘛要找一个兽医来看病啊?唐镜川暗自觉得好笑,但还是诺诺答应下,看着贺之原离开后就继续等车。
一分钟过去了,没有约到车……
两分钟过去了,依旧没有司机接单……
五分钟过去了,终于有司机接单,但没多久就给唐镜川打来电话,说这边的路太堵,实在开不过去,让他马上取消订单。也就是唐镜川还算好脾气,若是贺之原摊上了,肯定是要嚷着维护自身权益,投诉一番才肯罢休。长时间的单腿站立,唐镜川已经身形不稳,他身后倚靠的墙壁又光滑无比,没有丝毫可供抓握的东西来维持身体平衡。扭伤的右脚脚踝因为没有及时得到制动抬高反而一直下垂,此刻也酸痛无比。唐镜川环顾四周,斜对面的花池倒是有个长椅,站久了脚实在不舒服,他打算走过去休息一会儿。
可是,右脚刚迈出第一步,痛感立马从脚踝涌上来,痛得唐镜川不敢继续踩实地面。他蹲下身,重心移到左腿上,尽可能让右脚悬空一点,然后右手扯开袜口,食指中指一齐探进袜子里,摩挲着脚踝扭伤的地方:“唔……我的脚——嘶好痛啊……好痛——啊嘶……脚——啊我的脚——”唐镜川一个不留神,刚好将手指重重地按在伤踝最疼的位置,他忙抽出手,隔着袜子虚虚捂住脚腕小声痛呼,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看来想走到花池那边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唐镜川扶着墙缓缓站起身,盯着脚,叹了口气。他捏起裤缝,把裤子向上提起一些,露出小腿和受伤的脚踝。伤脚禁锢在运动鞋里既难受又疼痛,隔着棉袜也可以看出原本纤细的踝骨比往常圆润许多。“脚……唔嘶——痛!好痛……”唐镜川试着转动脚踝,新鲜的酸涩感瞬间涌出,疼得唐镜川忍不住连声吸气,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碍于面子问题,唐镜川真想把鞋子拔下来,坐在路牙石上好好揉揉脚。
疼痛、气愤,连带着因为打车无门而带来的稍许绝望,一股脑地钻进唐镜川的心里,他干脆关掉约车平台,破罐子破摔似的,就那样半靠着墙,抱着肩、咬着唇立在原地——
直到面前不远处有一辆车停下来,随即玻璃下落,露出驾驶室那端贺之原的脸。
“没想到你的副业是做门童啊,脚崴了还不忘兼职,真是身残志坚,吾辈楷模!”贺之原握着方向盘半探出身,一脸看戏模样地给唐镜川竖了个大拇指。
“你怎么还在这儿?”唐镜川见是贺之原,便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贺之原笑笑。其实他一开始的确是打算直接开车走人的,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还是想看着唐镜川顺利约到车后再离开。可他留在车里左等右等,也没有瞧见有车过来接。当时两人之间还相隔着好几辆车的距离,车内的贺之原,看唐镜川也只是隐隐约约透出的一个人影,而这个人影似乎还小心地翘着一只脚,几次差点摔倒,站得颤颤巍巍,怪可怜的样子。
贺之原微微皱眉,犹豫一阵,随即拨通电话:“乐乐,一会儿的手术交给张医生做,我临时有事,赶不回去了。”
眼下,注视着一脸疑惑的唐镜川,贺之原随口扯了个慌:“下午的手术临时取消了。”他解开了车门锁,拍拍方向盘,“上车,捎你一程。”
唐镜川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鉴于自己目前的确打不到车,而扭伤的脚又一阵疼似一阵,故不再嘴硬,一把拉开副驾驶车门准备上车。可是刚要坐进去,唐镜川就在他背后拦住他:“哎哎别坐我副驾驶啊!后边儿坐去!”
唐镜川听到这话,他那正准备下落的屁股顿时僵在半空中,两秒钟后,迅速弹起身,用力摔关上副驾驶车门,双手抱胸站在路边,盯着贺之原吐出一堆阴阳怪气的话:“怎么,我坐在哪里也要管?副驾驶只能给你对象坐吗?”
贺之原看着气鼓鼓的唐镜川,实在想不通唐镜川的脑回路怎么会这么清奇,他把胳膊搭上方向盘,饶有兴趣地解释:“我的意思是,坐后面可以把腿抬上来平放,这样至少能让你的脚好受点,你觉得呢?”
“啊?”贺之原原来是这个意思,“哦…也对……”一想到自己刚才那先入为主的想法,唐镜川那股莫名的傲娇劲儿瞬间消了半截,双颊两片绯红迅速升腾,又很快隐藏。接着,他很没气势地低着头,弱弱拉开后方车门,弱弱入座。
然后耳边传来贺之原的声音——
“再说了,我又没有对象。不过……”随着汽车发动,贺之原之后的话混进了嘈杂的车流中,“要是你愿意做我男朋友,我可以考虑让你坐副驾驶。”
6.
唐镜川并没留意贺之原这个意味不明的话茬,此刻,他全然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脚上。从地面把脚抬进车里已经费了些功夫,伤脚微微发肿,他还不知好歹地又一次按了按肿包,结果只换来龇牙咧嘴地“嘶嘶”吸气。贺之原正纳闷唐镜川怎么不像先前那样回嘴,从后视镜里一瞥,只见他正半抬起小腿,左手扶着右腿的腿肚子,右手轻轻地在脚踝处摩挲着,他的头深深低下,浓密的发丝有些凌乱。
“你把脚抬到座位上,否则脚会越来越肿的。”贺之原扫了眼这个对受伤处理没有丝毫经验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鞋子太脏,不能直接搭在座位上的。”
“那你直接脱掉不就好了?”后座那人闻言一愣,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脚好疼,鞋子脱不……”还没说完,贺之原猛地打了个左急转弯,把正抱着脚半揉半摸的唐镜川向右方狠狠甩去。还没等贺之原喊出“小心”,唐镜川的伤脚便随着身体惯性挣脱了双手,捋下些许的袜子没能保护住脚踝,凸出的踝骨正好撞向车门,发出“咚”一声闷响,右脚与坚硬的车体来了个亲密接触。在撞上的一瞬间,唐镜川还没有感觉,可下一秒,痛意毫无遮掩地迅速从踝关节袭来。“啊!嘶啊——脚……我的脚……好痛,痛……”稳住身体的唐镜川下一步就是忙着去护住右脚,脚踝被撞得生疼,连带着扭伤部位又晃了下筋,原本的红肿又加重了一些。唐镜川把脚踝紧紧攥在双手掌心之中,“我的脚……哎呦,哎呦——嘶——”他想压低声音,不让自己显得太狼狈,但一阵阵的痛苦从脚踝翻涌上来,shen吟之声时断时续,像未关紧的水龙头,一滴一滴落在贺之原心上。
贺之原从后视镜早已目睹了一切,看着唐镜川像受伤的小兽一样蜷起身体,把头埋得更低,紧紧捂住脚不敢松手,他心里说不出的内疚。方才因为一直惦记着唐镜川的伤势,以至于和他说话时就走了神,加之后面一辆车不守规矩从右侧超车,为了防止发生追尾事故,自己才会突然向左猛打方向躲避后方来车,事发突然,也就没来得及提醒唐镜川。
此刻,唐镜川一直抱着脚,抑制不住小声叫疼的样子让贺之原无法视而不见,他把车开到路边停稳,打开双闪,旋即下车,拉开了后座的左侧车门。
当俯身对上唐镜川那因疼痛而变得迷蒙湿润的双眼时,贺之原承认自己心跳好像漏跳了一拍。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睫毛浓密纤长,眼尾泛红,眼眶被潮水打湿一般变得晶莹漉漉。贺之原就这样盯着他半晌,直到听见唐镜川轻轻的痛吟才回过神:“抱歉抱歉!你是不是又伤到了?让我看看。”唐镜川在疼痛之余也瞥见后面那辆不守规矩的车疾驰而过,因此他丝毫没有怪罪贺之原的意思:“嘶——没事,就是撞到了,嘶——有点疼……啊嘶你别——”话音未落,只见贺之原已经移进后座坐好,关紧车门,把唐镜川的脚捧到自己的腿上。不管受伤的人怎样叫嚷拒绝,他一概装作听不见,一心想把那人的鞋子拔下来。伤脚因为一直下垂,充血**愈发明显,加之刚才踝间受到剧烈一撞,踝骨四周肆无忌惮地鼓起,若是脱下鞋袜看,肯定像一个刚发好面的雪白小馒头。“疼疼疼!别拽鞋子!啊嘶——好疼——我的脚!你轻点嘶——轻点脱……哦脚踝,痛得厉害……我的脚,嘶——脚……脚踝好疼,疼……”唐镜川的哀叫的声音全部落入贺之原耳中,这让贺之原更不敢放松手上动作,他左手托住那鞋跟,发力向外拽,右手则从敞开的鞋口处伸进鞋里,摩挲着找到脚踝的位置,在唐镜川最痛的地方缓慢且温柔地揉抚,一刻也不停。就这样双手齐上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贺之原才把唐镜川的鞋子扯下,而没有再次伤到痛苦的脚踝。
“唔嘶——呼……”紧紧扒在脚上的鞋子一经解脱,唐镜川就马上觉得脚上的痛苦一轻,自己也跟着长舒一口气。套着半高白袜的脚落入贺之原手中,因为疼痛加之紧张,脚上肌肉还有些紧绷,原本包裹在鞋里还热乎乎的脚暴露在空气中,又不免浸上一层薄汗,浅浅打湿了袜子。唐镜川的脚型称不上绝美,但也让人觉得耐看——至少贺之原内心承认这一点——有着优美足弓的脚掌被贺之原用宽大的掌心包裹住,从指缝中漏出些许袜子的白色,似山峦深处尚未融化的积雪。贺之原另一只手虚拢起,掌心留出弧度,这样恰好能护住唐镜川那微微隆起的伤踝。脚踝扭伤不能大力按揉,身为医生(尽管是兽医)的贺之原深知这一点,虽然揉抚确有缓解疼痛的效果,但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应该给唐镜川的脚抓紧冷敷与制动。制动可以做到,但冷敷一时还没有条件。贺之原扫视四周,忽然想起前段时间买的气雾剂应该还留在车里:“你看看身前的车兜里有没有一盒云南白药?”贺之原捂稳唐镜川的脚,让他帮忙找找看。唐镜川掏了那袋子,果然找到喷雾:“贺医生还随时备着药?”他晃了晃那还没打开过的包装盒,准备拆封。
“对,专门备着给猪蹄儿用的。”贺之原眼皮子也不抬,开玩笑地呛了一嘴。
“噗……”唐镜川听到这种编排自己的腔调,也不生气,反而跟着笑出了声,但又紧接着闭了嘴,陷入自我怀疑中——
奇怪,我为什么不生气???
贺之原倒是顺手一把将瓶子拿了过来,三下五除二,脱掉一半袜子,对着唐镜川扭伤的脚一顿猛喷。冰爽的水滴雾化到位,附在脚上瞬间成膜,温度清凉,很快就去除了脚踝上因疼痛而持续的发烫感。
药液在脚上持续喷洒并不是一件值得享受的事情,清凉汇聚成低温,笼罩在脚踝四周。“唔,好冰……”唐镜川在感受到喷剂汇集到脚腕时,忍不住凉得一哆嗦,小声嘟囔一嘴。本是随口的话,但贺之原却听了进去,原先他本想喷完药就在唐镜川脚边扇扇风,以便加速药液蒸发的,但现在则因为唐镜川嫌脚上过于冰凉而临时改了主意。他调整身形,左手扶住唐镜川的脚掌,右手抚上他扭伤的脚踝,希图借助掌心的温暖尽可能冲掉脚上的凉意。流淌下来的黄褐色药液似浅浅的溪流,本欲浸湿脚下的软垫,但此刻一一被贺之原的手接住。捂了好一会儿,贺之原顺势在唐镜川踝骨处小心地按揉起来。他尽可能避开脚扭伤最严重的位置,只在其四周试探性地打圈摩挲。唐镜川似乎也对这一做法表示满意,原本因疼痛而僵直的身体逐渐松懈开来,双手抱胸,舒服地靠在座椅上。
这样揉了许久,见唐镜川没有拒绝,贺之原便大胆地将掌心搂住脚踝那小小的筋包,手上加重力道。
“嘶——轻点儿!这里好痛……”唐镜川倒吸了一口冷气,眼泪顷刻而出。
“对不起,这里还是很疼吗?”贺之原没有抬眼,但还是软了力度,温声问道,如同一股微风,轻轻吹拂在唐镜川的耳畔。唐镜川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就紧闭双唇,不发一言。方才贺之原那股按向筋包的力气令人猝不及防,但急痛过后换来的则是一阵舒爽,此刻,疼痛仿佛一根根铁丝,牢牢缠绕在唐镜川的脚踝上,而刚好,贺之原的**仿佛是解开这些铁丝禁锢的最有效的手段。
“再轻点儿,真的好痛……嘶——别别别按这里!啊啊啊……啊哎呦!脚……靠左一点,对对就这儿,再揉揉,太痛了……我的脚……嘶,别使劲,脚疼——慢点、嘶——慢点揉……”一阵阵痛吟接二连三落入车内,在唐镜川的“指挥”下,贺之原的右手听话地在脚踝处履行自己的使命。或许是因为疼痛的袭扰,唐镜川迷离的眼神中泛起浅浅地水雾,眼前这人——前任的前任——似乎比自己印象中更好看一些,也没那么令人讨厌。
“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
“嘶——可你是兽医啊。”
“给你治伤和照顾小狗没什么区别。”
“……”
唐镜川觉得这话听起来很不对劲儿,但又不无道理。算了,看在这人如此尽心尽力的份上,懒的和他计较。人狗殊途、但殊途同归嘛!
道理。算了,看在这人如此尽心尽力的份上,懒的和他计较。人狗殊途、但殊途同归嘛!
浓重的药物气息充斥在空间逼仄车内,唐镜川吸了吸鼻子,转身想要打开车窗通风。“别乱动!哎呦-”
贺之原的警告声和唐镜川的痛呼一同响起,之间唐镜川捂着胳膊,怀着幽怨的眼神转身盯着他。原来,是贺之原以为唐镜川是想把脚抽回去,所以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脚踝。突如其来的抓力惯性让唐镜川脚上一痛,本欲按下开窗按钮的手指一顿,胳膊肘却顺势直直撞向车门,不偏不倚,正中肘麻筋。“我以为你要跑。”
“脚疼,我往哪儿跑?”唐镜川捂着胳膊轻轻揉着,终于熬过了那阵酸麻。两人一个揉着胳膊,一个按着脚,倒是各司其职互不妨碍。贺之原微热的手指在唐镜川的脚踝上缓缓移动,仿佛每一次触摸都是在倾听他的痛苦。他的指腹细腻而有力,时不时用力揉着唐镜川的脚踝,仿佛要把疼痛一点点推向外面。唐镜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