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龙恩寺的时候到晌午了,太子的马车走在最前头,一到了地方,沈歆殷勤地为太子掀开了帘子。
“昱哥哥先下。”
这献殷勤的心思,昭然若揭。
太子听到她这么喊自己,就感觉头痛。
见他一下马车,沈歆也利落从马车里钻出来,赶紧退到了后头。
这会儿其他皇子公主的马车都还没停下,自然也没看见太子的马车钻出来一个女人。
但站在太子边上的小盛子惊在了那。
怎么回事儿?
太子马车里头多了这么大一个人,他怎么没瞧见!
“殿......殿下。”小盛子赶紧认罪讨饶,算是明白为何一开始会有那般吃人的眼神。
“行了,收拾去吧。”
太子却没放在心上,大步朝寺庙走去。
小盛子松了口气,忽然有些庆幸还好是沈歆,要换作别人,太子早发怒了,何会忍着这一路呢。
龙恩寺主持早早在门口迎接太子,见皇上没来,便合手见礼然后问了一句,“老衲见过殿下,皇上怎么没来?”
太子谦谦略还一礼,解释道:“父皇感了风寒,不便出行。”
到底是在宫里闷坏了,一下马车后,各个皇子和公主们都撒欢跑进了寺庙里,身后的行李也都由各自的宫人搬了进去。
唯独沈歆没有,她今日是一个人来的。
方才去找五公主的马车,五公主和六公主已经跑去玩了,她便自己抱着包袱往里走。
主持在殿前向太子交代完祭祀事宜,便也要进去,一抬头就见前面的石阶上,沈歆拿着好几个包袱,吃力的往上爬。
沈歆的那包袱不小,肩上背了一个,手里抱着两个,又穿着过脚踝的长裙,爬起台阶又看不见路,她走得异常小心。也很慢。
太子啧了一声。
好歹也是个千金小姐,怎得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就她那纤细的胳膊腿儿,看起来能有什么力气。
太子正准备唤小盛子,寻了一圈就见小盛子已经在上头忙活。
罢了。
太子抬腿往上走。
沈歆累的脸通红,见到太子来了,一脸开心:“昱哥哥你来帮歆儿的吗?”
虽是这么说,但沈歆觉得太子这温润白净的好似一朵娇花,恐也没什么力气,她便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可能有点儿过分了。
“殿下先上去吧,歆儿一会儿就好。”
太子的手顿在那:.......
什么用词!
他看起来很像娇花??
太子一把抓过她胸前的两个包袱,绷着脸迈步往上走,然后扔到了小盛子的怀里,语气不耐,“给她送过去。”
沈歆还愣在那里,眨巴着眼睛。
她刚才也没有哪句话说错了啊……
.
行完祭拜仪式,已经傍晚了。
寒食节的第一天禁烟火,只能吃冷食,来祭拜那些死去了的人,第二日便可以去山中游览踏青,或是秋千,蹴鞠。
所谓冷食就是素斋生吃,原本是可以喝冷粥的,但这会儿的天气头天晚上熬好第二天就该变味了,所以基本上都是一些凉拌野菜,又凉又涩口。
娇养惯了的皇子公主们吃的时候也都是一副极难下咽的模样,唯有沈歆坐在角落默默吃完了。
五公主劝她,“沈歆,随便吃吃就行了,这些生冷东西,你胃不好吃多了晚上肚子疼。”
沈歆不甚在意的笑笑,“没事,吃一顿不会怎么样。”
雨停了半个时辰,又下起来了,沈歆垂头,眸子里一片哀凉。
她有要祭拜的人啊。
而且每年都吃,不早就习惯了。
过了一会儿,所有人都走光了,沈歆放下碗筷,一抬头发现隔壁桌的太子也刚吃完。
沈歆朝太子行了礼,无言走开了。
没有先前的嬉笑胡闹,一副安静端庄的模样,倒让太子有些不习惯。
皇上让沈歆来龙恩寺,是因为沈修今年不在,没人陪她,故而让她一起来了龙恩寺。
可是正因为哥哥没有在身边,沈歆才会越发感觉心慌。
那场梦对她来说,太难接受了,以至于每次想起她都觉得快要喘不过气。
沈歆从吃完东西后一直在房间没出来,她的胃一直不好,从来不能沾丁点儿的冷食,一沾必是要疼上好半天。
她这会儿肚子疼的难受,躺在床上难起。
五公主自是知道她会这般,便直接去找了太子。
“皇兄,借你太医用用。”
太子挑灯夜读,没抬眼,“你要来做什么?”
五公主道:“沈歆呀,她都疼的在床上打滚了。”
“怎么了?”太子放下书,问道。
“她不能吃冷食,每次一吃肚子必然会痛上半天,但这次比以往还厉害些,想让你的太医去瞧瞧。”
太子应下。
可太医随着五公主去了一刻钟不到便折返了,太子问道:怎么就回来了?”
太医回道:“沈姑娘不愿让下官看病。”
太子本不想理,但他又听见太医心里头的话,【那姑娘明明疼的都打滚了,就因为喝汤药会对去世的人不敬,不看看病,唉……真是个孝顺的姑娘。】
太子手握着书卷,皱起了眉毛,目光落在对面漆黑的房间里。
她真是个死脑筋。
还想把自己折腾死了。
孝不孝,敬不敬,会因为她吃了热食就不敬不孝了?
自己身子都不顾了。
太子冷声喊了小盛子,“去给她煮药。”
小盛子回答的很快,“是,殿下。”
过了几刻钟,小盛子端了药送过去,正要敲门,太子先一步把门推开了。
小盛子燃了屋内的灯,太子走到沈歆的床边。
沉沉的棉被下,小姑娘紧紧闭着眼,双手拽着被子,额头全是细细的汗珠。
沈歆很疼,疼的她快要晕过去,也发起了热。
迷迷糊糊地,她便又想起了从前。
七岁那年冬至,她爹还在,沈歆冒着大雪在城门口等着雍州回京的军队。
她爹走在最前头,黑金铠甲,威风凛凛,一把她抱上马,夸赞她,“爹爹的歆儿比男子还要坚强,冻红了鼻子都没有哭。”
她很骄傲地昂着脖子道:“爹爹是将军,韵儿也要像爹爹一样勇敢,不能哭。”
短暂的相处了小半月,又突然得知西戎几个部族突犯,于是年节前军队又回了雍州。
她在家里和哥哥守完岁,宫里便传来消息,沈大将军遇袭身亡了。
意外的,她没有哭,而是走到她爹的书房,平静地在里头待了好几天。
爹希望她坚强,她怎么能哭呢?
再后来她长大了,哥哥去了北征。
去之前,哥哥告诉她,“别给人欺负了,好好等着你哥回家!”
她乖巧点头,可画面一转竟是哥哥惨死的样貌。
失去了最后的亲人,她在褚府日日以泪洗面,在知道哥哥是被害死后,彻底崩溃。
沈歆忆着这些画面,呜呜地哭出了声。
.....
“沈歆。”
太子站在床边喊了沈韵好几遍,沈歆嘴里却一直喊着,“爹......哥哥.....”
“......”见她病的都糊涂了,太子干脆坐下,把人给扶起来,手掐着她柔软的后颈,看向身后的小盛子,“把药拿过来。”
小盛子忙端过去,太子接过药,不太温柔地把药倒进沈歆的嘴里,一点一点往里灌。
沈韵想吐,呛了几口。
太子语气冷幽幽地在她耳边,威胁道:“敢吐个试试。”
沈歆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喊她,那语气好凶,本就很伤心,听见这话她更难过了。
委委屈屈地再不敢有什么任性的小动作。
她颦着眉,眼角还溢着泪珠儿,乖巧的不敢再出一声儿,好像是被谁欺负,她都能默默忍受。
让人心头无端一突。
太子喂完药准备走了,岂料沈歆失去支撑直接趴到了他的腿上,紧紧抱着太子的腰。
“.......”太子霎时僵住身子。
小盛子自觉垂着脑袋不敢看Ő౪Ő.....
恰巧这时,五公主端着另外一碗药也进来了,见到这画面,眼睛都直了。
愣在那眨巴了几下眼睛。
回过神来,赶紧放下药,拉着小盛子退了出去。
谁说她皇兄是修道的和尚来着。
分明是没遇对人嘛。
瞧瞧这不是,很上道。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