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叫马有福,可他一点也没有福,他是一个苦命的人。
我的爸爸出生于炮火连天的1944年初春,就在他刚刚出生三个月之后,我的爷爷就在抗日前线壮烈殉国了。
那一年的5月,日本侵略军发动了豫湘桂战役,我的爷爷是第一战区第15军第94师第7团的团长,刚好奉命守卫洛阳城,他带领国军第七团,在洛阳金谷园一带抗击日军。
战役打得相当残酷,日军先是用飞机轮番轰炸,接着,又用密集的大炮向国军阵地狂轰滥炸,然后,日军的地面部队像黄蜂一样冲了上来。
爷爷指挥七团沉着迎战,待日军进入国军射程之内时,便下令狠狠扫射日军,只见跑在前面的日军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日军进攻受挫,只好又退了下来。这时,天色已晚,日军停止了进攻。
爷爷把七团按营分成三个梯次,轮流用餐休整。疲惫不堪的爷爷就在城墙垛下的一个军用帐篷里休息起来,不一会儿,就沉沉进入了梦乡。
正当爷爷睡得正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醒了他。爷爷看看怀表,已是早上五点了,东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
日军于拂晓时分,又开始了疯狂地进攻,爷爷跳下军用床,拔下手枪,冲出帐篷,又迅速指挥部队投入了战斗,他已分明看清了一个日军少佐,挥舞着战刀,哇哩哇啦大叫着,冲了上来。爷爷举起手枪,瞄准了日军少佐,只听清脆的一声枪响,日军少佐应声倒地。
爷爷和身旁的国军战士无不兴高采烈,就在这时,一发迫击炮弹呼啸而来,爷爷倒在了血泊之中……
爷爷壮烈殉国的消息,是在战役结束一个多月之后,才由我们县国民党县大队城防司令告诉了我的奶奶。
奶奶当时正怀揣着仅三个月的爸爸,听到这一消息后,奶奶当时就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刹那间天眩地转,立即就晕了过去。在场的县大队士兵赶紧掐人中,敷湿毛巾,过了不大一会儿,奶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吓得正酣睡的爸爸,也跟着哇哇大哭……
奶奶是县城北大街的一个富商人家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生活无忧,经媒人撮合,嫁给了西大街的县政府财粮科长马清泉的儿子马明亮。
马明亮就是我的爷爷,他于18岁那年,考入国民党保定军校,毕业之后,分配到第一战区蒋鼎文的部队,先从蒋鼎文的秘书干起,屡经升迁,28岁那年,升任了国军的团长。
爷爷与奶奶是1942年秋天结的婚,当时,婚庆的场面十分壮观,爷爷一身军装,骑着高头大马,在士兵的簇拥下,威风凛凛地从大街上走过。奶奶穿着一身大红缎面绣花嫁衣,坐着彩绸装饰的八抬大轿,洋号鼓手吹着喜庆乐曲,满脸幸福娇羞地跨进了马家大院。
可谁能料想,仅仅过去了一年多时间,奶奶就成了寡妇。那一年,她才只有25岁啊!
爷爷英年早逝,就像晴天霹雳,震惊了奶奶,使一向无忧无虑的奶奶顿时陷入了绝境。她整天以泪洗面,想想自己才25岁,就要守一辈子活寡,再看看怀里可怜的娇儿,她简直不知道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尽管我的太爷太奶百般劝解,但奶奶那孤寂而悲伤的心,似乎怎么也挽救不回来了。
由于她过度悲伤,本来充裕的奶水渐渐没有了,由于吃不到奶水,饥饿的爸爸哇哇大哭,这更加重了奶奶的忧郁之情,人们发现,一向爱说爱笑的奶奶变得寡言少语,她常常怀抱着孩子,目光呆滞地看着门外,似乎在等待着爷爷的归来……
1945年春节第七天的早上,太奶奶去东厢房叫奶奶吃早饭,可怎么喊也没人应声,只有爸爸一阵紧似一阵的哭声。
太奶奶感觉大事不好,就使劲推中堂大门,可怎么也推不开,她急忙喊来太爷及仆人,仆人们用薄刀片才一点一点拔开了门栓,大伙推开房门,只见奶奶用一根布带编成绳子,已经吊死在了中堂的房梁之上……
仅仅一年时间,爸爸失去了爷爷和奶奶,成了一个年仅一岁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