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父母的爸爸,由太爷和太奶代为抚养,太爷和太奶还专门为爸爸请来了奶妈,代为哺乳,懵懵懂懂的爸爸,在马家大院度过了平静的五年光阴。
1949年,是翻天覆地的一年。
这一年,新中国成立了。
作为国民党政府的县财粮科长的太爷,立即变成了新生人民政权的专政对象。
昔日风光无限的太爷立即跌入了深渊。
县人民政府成立了政权接管组织,太爷作为旧政权的交接人员,将全县土地人口税收的档案资料如数交给了新生的人民政府。
紧接着,太爷作为重点审查对象,被集中关押在原国民党县党部大院内,开始了漫长的审查管制。
太爷一家失去了生活来源,太奶也付不起爸爸的哺乳费用,无奈之下,辞退了奶妈,太奶只好用稀面汤喂养爸爸。
由于缺乏营养,原本白白胖胖的爸爸,渐渐变得又黑又瘦,孱弱的身躯,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太奶无奈地抹着眼泪,看着可怜的孙儿……
大约过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土改开始了。
太爷一家被确定为地主成份,马家大院的房产,共分给了五户贫农,只留给太爷两间耳房,聊作住房。
太爷在东城门外的二十亩水肥地,也被尽数没收充公了。
家庭的突然变故,使太爷太奶的生活由殷实富有,立即变成了穷光蛋。
这时的爸爸,已经六岁了,他已经对事物有了记忆,那个瞬息万变的岁月,在他幼小的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最令他难忘的,是无穷无尽的饥饿,能够果腹的食物,刚开始是玉米面糊糊,接着是各种谷物的麸皮,再接着,是榆树皮,烂菜叶……
已经懂事的爸爸,没有哭闹,他和太爷太奶一起,忍受着挖心的饥饿,一天天度过那段灰涩的年华。
1951年,爸爸七岁了,到了上学的年龄,太爷引着爸爸,到城关镇小学报了名,爸爸踏上了艰难的求学之路。
在那个极度重视阶级成份的年代,爸爸作为地主的后代,在学校当然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歧视,许多同学无缘无故找他的茬,年幼的爸爸,生性倔强不屈,就跟这些同学撕打起来,常常是他一个人要对付一群同学的殴打,结果,他的衣服被撕破了,头发被揪下一绺,脸和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经常淌着鲜血……
爸爸每一次回到家里,太爷太奶都会为他抹一把眼泪,然后,为他洗去满脸的灰尘和血污,悄悄地告诉他,要忍耐……
就这样,爸爸忍受着饥肠辘辘的煎熬,忍受着同学们的嘲弄与欺凌,上完了他的五年小学。这一年,他12岁。
由于长期饥饿,加上身心折磨,太奶奶终于病倒了,这一病,太奶奶就再也没有起来。
爸爸清楚地记得,就在他小学毕业的那年夏天的一个中午,当他背着破烂书包,回到家时,却看到许多亲戚,披麻戴孝,进进出出,狭小的耳房里,还不时传来哭泣声。
这时,他才知道,太奶奶去世了。他跑进耳房,一头扎在太奶奶的灵床前,嚎啕大哭起来。这哭声,既含着对太奶奶的哀思,也含着他对自己凄惨童年不幸遭遇的悲伤……
从此之后,爸爸就只能与年迈体弱的太爷相依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