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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女仵作

月莫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当仵作的父亲离奇病逝,叶彩唐为五十两银子的巨债,不得不卖身六扇门,给身为神捕的债主夏樾当牛做马。幸亏叶彩唐有现代资深法医的灵魂,她用现代法医学,破解尸身密码,勘察骨语迷踪。让案件重演,听死人说话,一草一木皆为证,苍天有眼不可诓。夏樾伸手:“来,手给我牵着。”叶彩唐:“?”夏樾:“这样我们就可以携手破案,做一对神仙搭档啦。”

主角:叶彩唐夏樾   更新:2023-02-09 17: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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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叶彩唐夏樾的女频言情小说《倾城女仵作》,由网络作家“月莫”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当仵作的父亲离奇病逝,叶彩唐为五十两银子的巨债,不得不卖身六扇门,给身为神捕的债主夏樾当牛做马。幸亏叶彩唐有现代资深法医的灵魂,她用现代法医学,破解尸身密码,勘察骨语迷踪。让案件重演,听死人说话,一草一木皆为证,苍天有眼不可诓。夏樾伸手:“来,手给我牵着。”叶彩唐:“?”夏樾:“这样我们就可以携手破案,做一对神仙搭档啦。”

《倾城女仵作》精彩片段

“死人了,死人了……”

凄厉惨叫声划破雨夜,一人往外飞奔。

院子门口一堆工人正在躲雨,众人一惊将人拦住,七嘴八舌问,谁,谁死了。

“林玲,是林玲。”那人挣脱众人往外跑:“荷花池有鬼要杀她,快报官。”

这话喊出来的时候,叶彩唐已经往里跑了,林玲是她邻居的好姐妹,青天白日的开什么玩笑咒人死,其他人愣一下连忙跟上。

荷花池离这不远,出了院门走廊边就是,几人冒雨冲了过去,却在走廊上停了下来。

不但停了下来,还往后退,一个踩着一个,雨大地面湿滑,有人滑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却连爬起来也忘了,就用手撑着地面往后退去。

“鬼,鬼……”有人哆嗦着喊了出来,指着前方,脸色惨白。

长廊尽头是一座拱桥,拱桥的那一端,是一座八角亭,八角亭背后,是荷花池,此时荷叶婆娑在风雨中乱舞。

八角亭上,有一个一身湿透的女子,正是和他们一起被雇来做工的林玲,她和叶彩唐一般年纪,身形消瘦娇小,此时,脖子上套着一根黑色的绸缎,整个人被吊在了八角亭的横梁上。

她两只手垂在身侧,脚已经离地,在空中悬挂着,那根黑绸在慢慢的收紧,像是有人正在后面拽着绳子一样。

而诡异的是,她的后面没有人。

没有人抓着绸缎。

八角亭就那么大,四边有四根支撑的柱子,再上面一个平顶,其余的地方一览无余,是绝对没有人藏得住的。

而勒着林玲的黑绸,在她的脖子上交叉成一个结,另外两头就这么飘在风中,好像是活了一样。

有人想要上前,却被身后人死死的拽住。

“鬼,有鬼啊,吊死鬼在找替身。”年纪大的颤抖着道:“别,别过去……”

叶彩唐连理都没有理会,脚下不停便冲了过去。

她曾经是一个法医,对每一种死亡的过程和结果都了然于胸。

缢死,颈部肌肉弱,前位,绞索无弹性,最快三分钟就能要了人的命。而林玲从她冲进来看见,就已经没有动过了。

叶彩唐很快在风雨中抱住了摇晃的林玲,但是她一个人只能将人略举高一些,是无论如何不能将人放下来的。她转头喝道:“哪有什么鬼,还不快来救……”

话没说完,叶彩唐只觉得手上林玲剧烈的一晃,整个人便落了下来,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顺带着将她给一起拽倒。

众人被吓得不轻,这下更不敢上前了,抬头一看,勒住林玲的黑绸已经随风飘了出去,落在茂密荷叶中。

叶彩唐无心理会这些,她飞快的爬起来,拍了两下林玲的脸,俯身探了一下她已经呼吸全无,立刻将她的脸略侧过一些,两手交握,在她胸口猛烈按压起来。

雨越下越大,几个村民看着叶彩唐这诡异而疯狂的动作,只觉得毛骨悚然。

两刻钟过去了,林玲依然毫无动静,叶彩唐手臂已经酸痛不已,她突然歇了全身的力气,往后跌坐过去。

救不回来了,林玲,还是死了。

就死在自己眼前。

叶彩唐脸上被雨水冲刷的毫无血色,大口喘息着,她面无表情缓缓抬头看向横梁。

林玲确实死的蹊跷,但她绝不信世上有鬼。

是谁,害死了你?

叶彩唐还是第一次来六扇门,官差来的很快,他们一起做工的几个人都被当成了嫌疑人,一番审问,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叶彩唐被放出来的时候,林玲的母亲也到了,在停尸房里,看着女儿哭瘫在地。

叶彩唐走进去,林婶抬头看见了她,喊了一声,起身抱住她:“为什么会这样,小玲就这么没了……”

叶彩唐还穿着湿透的一身,狼狈不堪。

她缓缓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道:“官府,一定会查清楚的。”

刚死的尸体是藏着最多信息的,在八角亭的时候,叶彩唐急救结束,还没喘过一口气,官府的人就来了,她便被当做嫌疑人带进了审问流程,再没能看尸体一眼。

如今看见尸体,她条件反射的就要上前去看看,但刚走近一步,就被站在一旁的衙役拦住了。

“不可靠近。”衙役板着脸道。

叶彩唐忙道:“我是她姐姐,我想看看她。”

“不行。”衙役丝毫没有通融:“认尸无误,你们可以先回去准备后事。再送件衣服来给死者换一下,等抓到凶手,自会有人去通知你们。”

都是普通百姓,林母虽然悲痛,在这种地方却也不敢多说。又恋恋不舍看了一眼女儿,赶紧回去准备。

叶彩唐不想走,但她在这里说不上一句话,只好慢慢的往外走,走到天井的时候,看见六扇门三个字,突然停下。

天井另一边的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正有人往里走。

“不对。”叶彩唐看着六扇门高悬的牌匾,喃喃道:“不对。”

带路的衙役不耐烦道:“怎么不对?”

虽然家里死人确实伤心,但这种事情他们见的太多了,也不会有太多的感触。

叶彩唐道:“六扇门虽然也是查案的地方,但接手的都是疑难诡秘的重案,林玲的案件,为什么会分到六扇门?”

难道官府也觉得她死的诡异,是鬼神所为?

作为一辈子都没和官府打过交道的乡村妇人,林母是分不清这其中区别的,都是官府,都是官老爷。

但是叶彩唐分得清。

大梁皇城,衙门是管理一般治安刑事事件的,甚至偷鸡摸狗跟邻居吵架,你都能去衙门门口击鼓鸣冤。

六扇门是暗衙门,归属刑部,若放在她那个年代,属于重案组,除非他们将林玲的死亡归结于诡异案件,那就证明,他们随时可以将责任推给鬼神。

但衙役不打算和她说太多,见她站住不走了,直接上手来拽,叶彩唐哪里能和这种力量抗衡,被拉扯的踉跄一下,差一点摔倒。

“住手。”

一个声音喝道,随着声音,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门外走进来。


衙役立刻就停了手,恭敬道:“夏大人。”

叶彩唐站稳抬头,只见这人穿着与衙役明显不同,高大威风,一表人才,年轻又气势不凡。衙役如此恭敬喊一声夏大人,可见身份不低。

夏樾打量一下叶彩唐:“你是受害者林玲的家属?”

“是。”叶彩唐立刻道:“我是她姐姐。”

虽然异父异母,但情同亲姐妹,最重要的是,林母现在处于崩溃状态,有什么事情也无心处理。

夏樾点了点头:“我是六扇门捕头夏樾,你随我来,我有几句话问你。”

叶彩唐安抚了林母回去准备林玲后事,随着夏樾去了一处书房。

可怜书房里并无她坐的位置,夏樾关上门,也没有给她倒杯茶的打算,直接便道:“我想问你,林玲平时可有什么和常人不同的地方?”

这问的叶彩唐一头雾水:“什么不同?”

夏樾板着脸道:“我问你呢,你问我?”

“哦。”叶彩唐仔细想了想:“没有啊,挺正常的,大人您具体指的哪一方面?”

夏樾沉吟一下,道:“比如说,可曾听说,她遇见过什么诡异事件,撞鬼撞邪之类?”

叶彩唐心里咯噔一声:“林玲的死跟鬼祟有关?”

夏樾脸色一沉:“你无需知道太多,有什么说什么即可。”

这么说就是默认了,难怪林玲会被送来六扇门。

叶彩唐勇敢的道:“大人,林玲死的时候我在场,确实有些古怪,但大人如此问,是否还有什么隐情?”

夏樾脸色一沉。

叶彩唐在夏樾还没发火之前,又道:“第一,我明白案件要保密,无论死因是什么,在官府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对外说一个字的。”

“第二,若是知道前因后果,我也好有一个明确的方向,更容易想起异常状况。”

夏樾见过许多受害者家属,但大部分进了六扇门就吓的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像叶彩唐这样还能第一第二跟他掰扯的条理清楚的,从未有过。

关键是她掰扯的还非常有道理,特别是第二点,是这么回事。

夏樾缓缓道:“死者林玲,是被鬼吊死的。”

叶彩唐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各种猜想,还是愣了一下,随后追问:“怎么可能?”

夏樾反问道:“你既在现场,不是亲眼所见?”

“不。”叶彩唐斩钉截铁道:“不可能,虽然我也不明白,但我不信鬼杀人。”

这次夏樾倒是并未再说什么,而是道:“无需你信或不信,我问你什么,你如实交代即可。”

叶彩唐缓缓摇头:“没有,林玲一切都很正常。”

夏樾就这么看着叶彩唐。

叶彩唐只好再想了想,确定道:“没有,没有阴阳眼也没有见过鬼,没有撞过邪,家里没有供奉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有学巫术邪术法术。”

她此时对六扇门略有些无语,一个号称专破大案的衙门,在受害者死后,不去查案,而且询问她是否见过鬼,这若是在他们警局,这一定是会被投诉写检讨的。

“好,我知道了。”夏樾打开门:“你可以走了。”

“等等,等等。”叶彩唐连忙道:“夏大人,可以让我看一看死者尸体吗?”

“不行。”

叶彩唐解释:“我爹是仵作,我也懂的,不是瞎看。”

夏樾显然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但还是道:“不行。”

“大人,大人就让我看一眼吧。”叶彩唐扒着门框:“就看一眼,我不相信她是被鬼害死的,世上哪里有鬼,一定是人。”

然后叶彩唐就被赶了出去。

叶彩唐回家换了一身衣服,在屋子坐了一会儿,看着已经沉下来的天色,毅然起了身,快步往前走去。

她不信鬼神之说,但是这事情确实透着古怪。

孟家是京城里落魄的一个大家族,荒废的老宅占地颇大曾经辉煌,最近卖了出去,买家雇了许多人先做一些大概的清理。

林玲这几日都在那里做工,其他的工人也多是村里的人。她也是其中一员。

和林玲一同清理荷花池和走廊的几人,都是同村,从没听说有什么大的矛盾。

而且谋杀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情,因为被抓到是要掉脑袋的,所以谋杀案的受害者可能有很多,凶手往往都是一人,但凡是多一人,就会有互相猜疑。

除非他们有非常严重的共同利益点,否则少有团体作案的现象。

若说真是那五个人因故要杀林玲,制造一起意外落水遇难的事件要更可行,而不是这种会更被重视的鬼杀人。

案件下午刚发,是一切证据痕迹最新鲜明确的时候,她不能等了。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六扇门,万一他们查不出来,直接来个厉鬼杀人,请人做一场法事就结案呢?

看夏樾的态度,含含糊糊,遮遮掩掩,京城最重要的是维稳,六扇门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但是林玲的尸体在六扇门衙门里,她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进去的,如今唯一可以去的,是案发现场。

愿下午的大雨,没有冲走所有痕迹。

叶彩唐摸了摸荷包,找了家杂货店买了一把匕首随身带着,又买了个灯笼,揣了几根蜡烛。

她叹了口气,这年代不方便是真不方便,但是没办法。

而且她还穷,更没办法。

到孟家老宅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她推开大门进去,一个人都没有。

虚掩着的房门发出一声悠长的,叫人牙酸的吱呀声,被推开一些。

凌乱破碎瓦砾中,叶彩唐拎着灯笼缓缓走进。

大门进去,过二门,穿过一个小花园,走过长廊,便是荷花池。

长时间无人居住,再美的花园也已荒芜,杂草丛生,藤蔓垂挂,假山石倒是还在,在昏暗月光和灯笼烛光映照中张牙舞爪,犹如怪兽。

叶彩唐刚要转过假山,突然院子门又开了,一阵脚步从外面传来。

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特别明显。

叶彩唐一惊,连忙吹灭蜡烛,矮身躲在假山旁。

这宅子晚上是没有人看守的。荒废如此,什么值钱的也没有,即便是最近在清理打扫,工人也是早出晚归的,晚上根本无人敢来。

会是谁?难道是凶手回来看现场?


不是不可能,在她以前接触过的案件中,有很多凶手,越是凶残的凶手越是如此,在杀人后,会回到凶案现场。

这种心态很复杂,有些是为了观察事情发展,有些是怕现场遗留罪证,还有变态的,只是单纯为了满足扭曲心理,围观群众越多,社会反响越坏,凶手就越兴奋,形形色色。

叶彩唐屏着呼吸一动不动,也不敢伸头出去观察。

但是她能从脚步判断,来的有三个人,这三个都是男人,或者很强壮的女人,身高体重都在她之上,走路沉稳却轻快,是身体素质非常好的人,或者,是所谓会武功的人。

那三人不转弯的往前走,出了对面的门就是荷花池,他们目标明确,可见也是为林玲的事情而来,而且不是第一次来,是认识路的。

叶彩唐还在心里琢磨这几个人的身份,突然,脚步停了下来。

她心里咯噔一声,莫非发现我了?

想着便抬头想要偷偷看一眼,刚一抬头,突然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下来,叶彩唐只觉得一股巨大力量扑来,胳膊被抓住了往后一扭,整个人被转过来贴着假山,灯笼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那人的力气非常的大,擒拿姿势也非常标准,一手按住她肩膀,一手扭住她胳膊,让她没有半点挣扎余地。

感谢假山在这个地方没有特别尖锐的凸出,但是她的脸蹭在石头上,还是哪里刮着了,传来火辣辣的痛。

“什么人?”身后一个男声低沉冷厉。

叶彩唐听着这声音,心里却一松,连声道:“夏大人,夏大人,是我……”

这竟是六扇门那个捕头夏樾,想来也是来查探案发现场的。

像是铁钳一样抓着她胳膊的手慢慢松开了,夏樾显然也听出了叶彩唐的声音。

叶彩唐这才甩着手转过身来,觉得自己胳膊都快要断了。

夏樾还带着两个手下,都是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子,他们都举着火把,凑过来一看,虽然不认识叶彩唐,但见是个年轻瘦弱的姑娘,也都松了口气,一口喊出夏大人的称呼,显然也是认识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夏樾皱着眉,显然对此非常不解。

他转头对身旁人解释:“这是今日受害者的姐姐。”

两人恍然。

叶彩唐忙道:“我叫叶彩唐。”

夏樾突然觉得不对:“死者叫林玲,你怎么姓叶?”

叶彩唐解释道:“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

行吧,也不是没道理。

叶彩唐道:“大人此时来这里可是勘察现场,我也正打算去看看。”

其实她还蛮高兴的,一个人在这种荒废的地方,她不怕蛇虫鼠蚁,不怕鬼,但还真怕有歹人。如今碰着夏樾,就安全了。

叶彩唐说完,从地上捡起她的小灯笼,甩着胳膊正要往前走,被夏樾一把抓住。

叶彩唐奇怪回头。

“刘沙,把她送出去。”夏樾吩咐一句,然后面色不悦看着叶彩唐:“你胆子是真不小,一个人敢来这种地方,不怕遇着歹人也不怕鬼么?”

“我不怕鬼。”叶彩唐先是确定了一句,然后亮出匕首给夏樾看一下:“歹人其实是怕的,但是时间越长,案发现场留下的痕迹会越少,所以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要再来一趟。”

在夏樾看来,这匕首真是切个果子都费劲,能对付歹徒?

不过见叶彩唐如此讲义气,夏樾似乎有些触动,声音缓下一些:“虽然你是个姑娘家,倒是有情有义。”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叶彩唐肯定给夏樾拍出八丈远,歧视女性是不对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叶彩唐一贯能屈能伸,当下审时度势赔笑道:“夏大人,你来了我就更放心了,我们赶紧去八角亭上看一看吧。”

她想着如今离案发现场只有一墙之隔,夏樾总不能再把自己赶出去。

但是夏樾能。

“案件的事情六扇门会负责的,你只是一个普通百姓,掺和其中,会有危险。”夏樾转头吩咐手下: “刘沙,把人送出去。”

夏樾身边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立刻应了一声:“叶姑娘,你跟我来吧,我送你回去。”

叶彩唐非常郁闷,怎么就碰上夏樾这样油盐不进的,正要再说什么,突然,一阵风吹过。

门外,传来了什么声音。

四人都沉默下来,屏住呼吸,一起往外看去。

那声音更明显了。

“咚……咚……咚……”

咚……咚……咚……”

一下,一下,一下,不急不缓,不紧不慢,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锲而不舍的在往墙上撞。

虽然这是个废宅,但并非深山野地,周围都是村落有人来往,这里最多有一些野猫野狗,不会有什么大型野兽,能撞出这样的动静。

夏樾只是略愣了一下,立刻就掠了过去,他的两个手下紧跟其后,叶彩唐自然也立刻跟上。

除非夏樾把她拎出去,不然都到了这里,她哪里愿意走。

开门便是长廊,长廊一侧是荷花池,尽头连着八角亭。

叶彩唐冲出门去,跑到长廊尽头,便看见夏樾和两个手下都站在荷花池边,看着八角亭发呆。

刚下过雨,池中荷叶茂盛。水面雾气重,一切朦朦胧胧的,那咚,咚,咚的声音,正是从上面传来。

一下,一下,保持着同样的节奏,同样的大小。

只见八角亭的横梁上,挂着个一身大红长裙的女子,黑发飘洒,手脚垂直,风一吹,她的身体便撞在一旁的亭柱上,发出咚的声音来。

女子脖子上挂着一根黑色绸缎,绸缎打结挂在木质横梁上。从她垂直僵硬的状态,叶彩唐可以确定,这已经是一个死人。

“快将人放下来。”夏樾一句话惊醒了叶彩唐,连忙跟着走上八角亭,夏樾不悦的看了她一眼,但现在无心理会。

女子被放了下来,平躺在地面上,二十五六的年纪,妆容精致,五官标致。看穿着也绝不是这几日雇工可比。

她脸色惨白中透着青紫,眼睛紧闭,嘴巴微张露出一点舌尖。


刘沙喃喃道:“真是见鬼了啊,又吊死一个,还是一身红衣的?这是要变厉鬼的啊。”

虽然都是干捕快的见多了尸体,但是人杀人和鬼杀人是不同的,冷风吹过,红衣翻飞,给人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但叶彩唐已经在女尸身边蹲了下去。

夏樾吩咐:“王统回去找仵作来验尸,刘沙送……”

夏樾说着一低头,便看见叶彩唐正抬着女尸的下巴看她的脖子,心里咯噔一声,正要去抓她的手,却听她说话了。

“初步估计,从死者脖子上的勒痕来看,确实是被吊死的,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死者并未被移动过。”叶彩唐道。

夏樾的手没碰着叶彩唐,僵硬了一下。

叶彩唐道:“尸体还柔软,没有尸斑和尸僵。鉴于下午这里一直有人,死者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甚至可能刚死没多久。”

叶彩唐四下一望,叹了口气。

可惜这里没有监控,也几乎不可能有目击证人,这么大一片荒废宅子,凶手杀完人随便往哪里一躲,是根本就找不到的。

而周围的地面上,乱七八糟的都是脚印,下午因为林玲的死,八角亭包括周边来了许多人,看热闹的,雇工,衙役,等等,脚印纵横交错,已经毫无参考意义。

叶彩唐说完,只听周围一片安静,不由奇怪的抬头看夏樾。

有没有不同意见,你好歹也吱一声。

“我说,你还真懂啊,不是瞎说的?”刘沙意外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吊死,不是被勒死后挂上去的?或者被打昏后,再挂上去吊死的?”

“看这里。”叶彩唐两指抬起死者的下巴:“只有一道勒痕,和凶器形状质地吻合。”

几人都蹲了下来。

女人脖子上,只有在靠近下颚的地方,有一道淤紫的痕迹。

叶彩唐解释道:“如果死者是被人在别处勒死运到此处,再挂上去的。那么脖子上会有两处勒痕。”

听起来有模有样,夏樾也没有打断。

叶彩唐道:“一处是被勒死时,挣扎中来回反复摩擦的勒痕,一般在颈部的中部。一处是被吊起来时压迫造成的,在靠近下颚的地方。”

刘沙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还真是。”

叶彩唐指了指女尸的勒痕:“她脖子上的勒痕只有一条,靠近下颚,是绳子压迫带来的,没有反复摩擦。淤痕边缘有轻微的模糊,是开始挣扎时造成的,因为自身体重原因,挣扎的幅度非常小。但可以证明死者在此时是有意识的,没有被打晕或者迷晕。”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叶彩唐道:“但是死者身上是否有其他的伤痕,还需要仔细的检查一遍才行。现在也不能确定。”

虽然只是几句话而已,但给人的感觉,莫名比六扇门里的老仵作还精准娴熟。

王统不由的道:“头儿,还要去喊仵作吗?”

夏樾在红衣女尸上的心思,甚至被叶彩唐分去了一半,他沉吟了一下:“你之前说,你爹是仵作,所以你也懂?”

叶彩唐点头。

幸亏有这家学渊源,不然还真不好解释。

夏樾皱眉道:“京城里有名的仵作我都认识,令尊是哪一位?”

叶彩唐爽快道:“我爹是叶明,五年前已经过世了。”

叶彩唐是资深法医,五年前因公殉职,魂穿千年,成为白下村仵作叶明十三岁的独生女。

那一天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在父亲的葬礼上痛累交加,哭昏后便没有醒来。

而当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换了一个人。叶彩唐在叶明的葬礼上,听着围观的村民窃窃私语,都说叶明根本不是病死,是畏罪自杀。

叶明的死在叶彩唐心里一直是个问号,但这事情没法查,她没有这个权限,而且叶明也没有真正的被定罪,他是病死的,至少表面是病死的,叶彩唐曾经仔细的梳理过他过世前那段时间这身体的回忆,并无什么异样。

那就权当他真的是病死的吧,如今子承父业,也无不可。

听到叶明两个字,夏樾脸色明显一变:“你是叶明的女儿?”

“是,我爹就我一个女儿,所有本事都教给了我。”叶彩唐毫不吝啬夸下海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夏樾的年纪也不大,看起来最多比叶彩唐大上几岁,叶明死的时候,他的年纪就更小,五年前,未必就已经做了捕头,两人不应该共事过。

叶彩唐仔细看夏樾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比如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或者故人老友格外感慨之类。

但夏樾的表情很复杂,叶彩唐心里七上八下的。

万万没料到,夏樾定定的盯着叶彩唐看了一会儿,平静的道:“你爹生前,借了我五十两银子。”

叶彩唐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开什么玩笑!

夏樾道:“借条在我家,明天拿给你看。本来我想着,人死债消,既然他有女儿,那就应当父债子还了。”

叶彩唐是个推理极强的人,做事之前,也会做出各种预测,会发生什么情况应该如何应对。

比如今天晚上,她出来也考虑过各种情况。

可能一无所获,可能找到线索,可能遇见回头的凶手,或者其他人。最扯的,就算是遇到林玲的鬼魂,她都考虑过该说什么。

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碰到以前的债主,就这么欠下了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是一笔巨款。

叶彩唐在白下村五年,对当地物价十分了解,把她住的屋子,和屋子里的东西都卖了,也卖不出五十两银子,除非加上自己。

五十两银子,那她这半辈子就要卖给夏樾当牛做马了。

看叶彩唐那一瞬间空白而绝望的表情,夏樾扯了扯嘴角:“怎么,你不相信?”

叶彩唐恍惚摇头,确实不太信。

夏樾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往旁边一指:“反正也那么迟了,在那等着吧,一会儿给你拿借条。”

叶彩唐不想等,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但是逃不了,她只能乖乖走到一边,靠着柱子坐了下来。


很快六扇门便来了人,孟家老宅连死两人,要先封锁起来,女尸带回去,仵作还要进一步查验。周边居民也要走访,整个老宅都要搜索一遍,是否有其他疑点。

每一个大案最费费事的是前期的调查工作,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筛选,后期进入精准烧脑的状态,反倒是就剩下核心的侦破人员了。

因为林玲的缘故,叶彩唐本是将这事情当做自己的事情来投入的,甚至打算如果官府不作为,她自己也是要查到底的。

但现在夏樾铺开架势的开始查了,她又被天降巨债砸昏了头,便有点摆烂的心态,坐在亭子边等债主,等着等着便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脸上一阵刺痛。

叶彩唐嘶了一声,条件反射的伸手挥过去,然后被人抓住了手腕。

“别动。”夏樾的声音传来,让叶彩唐心里一个咯噔,彻底醒了。

现在已经是清晨了,只见夏樾蹲在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拧着眉一脸阴沉,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要往她脸上抹。

叶彩唐吓了一跳就要扭过头去,就算我欠了你五十两银子没还,也不至于要毁我容吧。

但是下一刻就被夏樾捏住了下巴,动弹不得。

“大人饶命。”叶彩唐没骨气道:“钱我一定会还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夏樾没搭理她,一边将手里的东西抹在她左脸上,一边道:“别动。”

那是一种药膏,抹在脸上后清清凉凉的十分舒服。

“好了。”夏樾放开手:“这两天别沾水,不会留疤的。”

叶彩唐这才反应过来,夏樾给她抹药呢。应该是昨天晚上在假山石头上蹭的,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能破了点皮也没在意。

没料到夏樾如此细心,还挺绅士,叶彩唐这一刻还挺感动的,起身道:“谢谢夏大人。”

夏樾矜持点点头。

叶彩唐又试探道:“这个药……不收钱吧?”

夏樾深深吸了口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平稳道:“不收,不过你的脸还是注意些,若是真还不出那五十两,破相的姑娘也卖不上价钱。”

这一刻叶彩唐只想干脆跳进荷花池里,和林玲双宿双飞去算了。

不过整个荷花池都被封起来了,想跳也跳不进去。

叶彩唐万念俱灰的跟夏樾出了宅子,还没走到大门口,便听见门口敲锣打鼓吹喇叭的吵闹声。

这是干嘛呀,命案现场门口这么闹腾像话吗?叶彩唐心里嘀咕着,刚睡醒的脑袋还有些晕,她侧脸偷偷看一眼夏樾,只见夏樾的脸色也不太好。

跟着一起走到了宅子门口,这才看清楚并不是什么敲锣打鼓,而是有人在做法事。

一张长桌案已经摆了起来,上面放着祭品,香炉,插着正燃着的香。

一个穿着道士服的大师手中握着桃木剑,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将剑舞出了残影。

他身边还垂手立着几个小道士,一脸严肃,捧着各种器具。

稍远一些的地方,已经有些人在围观了,口中窃窃私语,不用说在讨论昨天的命案,虽然是恐怖的案件,但是大白天又那么多人,谁也挡不住群众的八卦之心。

围观人群略前的地方,是一个四十岁的男人,穿着和身后的百姓截然不同,虽然不张扬但富贵许多。

男人一见夏樾出来,立刻就迎了过去,看那表情,似乎认识。

“夏大人,夏大人。”男人连声道:“查出来什么没有。”

看起来是认识的样子,叶彩唐猜测着这个男人的身份。

夏樾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略抬了下巴:“这是做什么?”

男人陪笑道:“宅子里连着出事,我实在没办法了,请了大师来做法事。不进去不进去,不影响大人办案,就在门口。”

夏樾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阴晴。

男人苦着脸道:“这宅子我花了大价钱的,准备重新修葺之后,将外地的家人都接来京城。现在闹得,一下子死了两个,若是不做法事,别说自己不敢进去住,就是工人都不敢再进去了。”

原来是新的房主,这是郁闷了。叶彩唐在心里给他点了一根蜡。

如果是凶宅买来,还能找人退钱。但买来后在自己手里死了人,只好自己认了。

夏樾也不是不近人情的,看了一眼做法事的道士:“门口可以,案件未破前不要进去。还有,宅子里并非什么鬼祟,是有歹人行凶,六扇门会查明真相的。”

“是是是。”男人连连对众人拱手:“多谢大人,辛苦大人,辛苦各位大人了。”

夏樾和屋主说完,便往前走,走了几步,突然一转头。

“为什么一直看我?”

叶彩唐一直在偷偷观察夏樾,想要走近他,了解他,熟悉他,这样才能找到他的弱点,精准对口,各个击破,想办法解决自己的巨额外债。

但没料到夏樾的感觉如此敏锐,竟然被发现了。

叶彩唐突然被拆穿,毫不犹豫的抛出一个所有人都不能否认的理由。

“夏大人长得真好看。”叶彩唐利落的拍马屁道:“夏大人真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年轻有为,正义凛然,我看傻了。”

“噗嗤。”夏樾身后刘沙忍不住笑了一声。

夏樾面无表情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对叶彩唐道:“那昨日你我初见,为什么没见你惊为天人,为我的英俊倾倒看傻呢?”

“噗嗤。”夏樾身后的王统笑出了第二声。

“……”叶彩唐万万料不到夏樾在一身正气的外表下,竟然不要脸到了这个地步,但话已经说出口,只好道:“昨天我被吓傻了,所以没反应过来。”

夏樾点了点头:“等一会儿你看见欠条之后,一定会觉得我更加英俊伟岸。”

“……”叶彩唐一瞬间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

半个时辰后,她更绝望了。

因为夏樾真的拿出了了一张欠条。


夏樾果然将叶彩唐带去了他住的地方,他就住在六扇门里,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

叶彩唐将欠条拿过去看,她这五年已经将叶明留下来的东西翻过一遍又一遍,对他的字迹非常的熟悉,如果欠条是假的,糊弄不了他。

但欠条是真的。

纸张已经有些旧了,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今有白下村叶明,借夏樾白银五十两,约定一分利,三年还清。

签名,手印,时间地点,详细清楚。

“这个时间……”叶彩唐算了算:“是在我爹去世前一个月?”

“对。”夏樾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叶彩唐狐疑道:“五年前,大人几岁?”

夏樾一笑,说出了叶彩唐更伤心的一件事情:“人的财富和他的岁数没有关系,我在六扇门也并非为钱。”

“我并未在父亲遗物中,看见这笔银子。”

叶彩唐只想把欠条拍在他那张英俊潇洒的脸上。

“钱去了哪里我可不知。”夏樾缓缓道:“当时我只是来京城办事,偶遇令尊,我们并不熟悉。他大约也是病急乱投医才会找我借钱,我见他说的诚恳,又考虑都是衙门的人,一时好心,就借了。”

叶彩唐不知夏樾家世,但她知道六扇门的捕头和一般衙门的捕头是不一样的。

一般衙门的捕头只是当差,有些还是贱籍,没什么身份。但是六扇门里的捕头是有品级在身的,就算是朝廷官员也要另看几分,不敢得罪。

夏樾道:“后来没多久,我就听说令尊病逝,那时候我在外地,听见此事十分遗憾,也没多想,不知他还有你这个女儿。”

其实非常不合理,夏樾如果是个小气的人,不会借给一个不熟悉的人五十两之多。

夏樾如果是个大方的人,不会追着叶彩唐一个孤女要债,这笔银子的金额显然已经在她的承受范围内,不是逼一下就能拿出来的。

不合常理必有妖,叶彩唐要化被动为主动,不能被夏樾牵着鼻子走。

叶彩唐定了定神:“夏大人。”

“嗯?”

“这确是我父亲的笔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叶彩唐道:“是该我还的。”

夏樾有些意外叶彩唐如此爽快,便道:“我也知道你不容易,利息就算了。本金你看着来,可以分期还。”

叶彩唐想了想:“我身上没什么钱,不过家里有房子,还有一些地,房子里也算有些家具,都能折些钱,大人可以先拿去。”

夏樾饶有兴趣:“你把房子地都给我了,你如何生活,住在哪里?”

叶彩唐破罐子破摔:“我可以去要饭,睡桥洞。夏大人放心吧,每天要到的钱我就买个馒头,剩下都攒着还债。”

“……”夏樾虽然见多识广,但这一刻他也震惊了。

不愧是仵作的女儿,真的够狠啊,不狠干不了这行。

叶彩唐非常坦荡,就这么望着夏樾,仿佛只要夏樾一点头,她就可以立刻去要饭,一直看的夏樾忍不住略转开点视线。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其实常和犯罪分子斗智斗勇的他心里非常了解,他这眼神一转,就是落了下风了。

但他也确实没办法逼一个姑娘家去要饭,这已经快要突破他的底线了。

夏樾缓缓放下欠条:“那也不必,我也不是如此霸道。叶明是我认识最好的仵作,你若真得了父亲真传,我倒是可以给你寻一个差事,虽然有时辛苦,总比要饭好。”

哦,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叶彩唐立刻道:“大人请说。”

夏樾道:“仵作这行历来人手难找,虽然六扇门里是有仵作的,但总忙不过来。刚才听你侃侃而谈,十分懂行,我想让你在六扇门挂个差事,在我手下做事,你可愿意。”

叶彩唐非常意外。

这个年代不一样,又是六扇门这种国家机构,怎么可能找一个女性员工?六扇门真的缺人,缺到了这个地步?

见叶彩唐犹豫,夏樾道:“当然不会让你白做,包吃包住,每个月二两银子工钱,若是破了重大案件,还有赏钱。”

这简直是天上掉了个金元宝,如此好事,让叶彩唐不得不多心。

夏樾接着道:“一个月二两虽然不多,你省着点花,三四年也能把钱还了,说不定还能攒点。”

叶彩唐扯起嘴角苦笑一下。

夏樾也笑了一下:“要不然的话,你只能去要饭了,我送你个碗,就在六扇门附近要吧,你一个姑娘家若是碰着小流氓什么的,喊一嗓子,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说着,夏樾走到门口招呼刘沙:“去厨房给我拿个破碗来,记住要缺了口的啊,叶姑娘以后要饭你们看见照顾着点。”

刘沙个二缺竟然应了一声,真的往外走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叶彩唐还有什么说的,明知道这是一口抹着毒药的蛋糕,也只能含泪啃了。

“我干。”叶彩唐不待夏樾说完,便道:“大人你真是太善良了,我为你的善良折服。别说包吃包住还有钱,就是没钱,我也干。能在六扇门当差,还要什么饭啊。”

这话听着没什么毛病,但又处处都有毛病,六扇门做了什么孽要和要饭比好坏,一时间夏樾都不知如何吐糟。

但他十分满意叶彩唐的知情识趣明事理,吩咐刘沙:“刘沙回来吧,破碗不用拿了,叶姑娘不去要饭了。”

叶彩唐历来适应的快,仵作又是她的本行,虽然是赶鸭子上架也没太多慌乱,反倒是立刻想到另一件事情。

“大人,我现在也是六扇门的仵作了,那我能去看看林玲的尸体吗?”

“当然。”夏樾仔细的收起了那张欠条,在前面带路:“不过我之前和你说过,仵作已经看过林玲的尸体,死法和昨夜发现的女子一样,都是被绸缎勒死在八角亭横梁上,八角亭就是第一案发现场,死者并未被移动过。这一点,你也是亲眼目睹的。”

夏樾身后跟着的两个年轻人,刘沙和王统,都对自己即将迎来一个女性同僚感到十分新鲜,还有点兴奋。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毕竟六扇门里的女性,实在是凤毛麟角,珍稀生物。而且叶彩唐还是个挺漂亮的姑娘,怎么不叫他们油然而生怜香惜玉之心。


听着说起案子,刘沙道:“之前因为大家都是一个村子出来做工的,所以林玲的身份一下子就确认了。昨晚上第二名受害者就麻烦了,我们在周围询问了一圈,并无人认识此人。已经命人将她的画像画出张贴在城门口了。”

别说这个年代通讯非常不发达,就算是叶彩唐的年代,死者身份确认有时候也很麻烦。好在女尸的面容是完好的,要是就剩下一副骨架子,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了。

停尸房里现在有两具尸体了,并肩挨在一起。林玲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叶彩唐看见,又叹了一口气。

这次终于没人拦着她了,叶彩唐走过去,蹲在林玲身边,抬起了她的下巴。

果然,林玲的脖子上,也有同样的一道勒痕。

叶彩唐轻声道:“林玲的伤痕和第二具女尸是一样的,也是被绸缎勒住脖子,造成的窒息死亡。脖子上没有二次伤痕,八角亭是第一案发现场,尸体并没有被移动过。”

虽然致命伤是显而易见的,但叶彩唐还是道:“夏大人,麻烦你们二位回避一下,我要检查一下林玲身上有没有其他伤。”

王统不由的道:“致命伤不是脖子上的吗?”

“只能说脖子上的确实是致命伤。”叶彩唐正色道:“但是,不检查的话,谁也不能确定是否还有其他的伤。”

说起正事,夏樾也没说什么,招呼刘沙和王统一起出去。

不过叶彩唐将两人身上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刘玲和另一个女子一样,身上都没有其他的伤痕,唯一的一处伤痕,也就是致命伤,便是脖子上的勒痕。

门外,几人低声的说话。

王统道:“叶姑娘做事真的谨慎啊,这两个受害者一看都是被吊死的,还检查的那么仔细。”

夏樾倒是公事公办道:“仵作检查的越仔细,对破案越有帮助。”

“对。”刘沙也同意:“大人说的对。不过这凶手真的太张狂了,竟然在半天之内连杀两人……还在同一个地方……”

王统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凶手……会不会真的不是人?我今日询问村民,都说孟家老宅邪门的很,孟家最兴旺的时候,家族足有百人,后来也不知怎么就败了。”

刘沙的声音也不自然的低了八度:“我也听说了,但是这种废弃的宅子里,本就是什么传闻都有的……”

六扇门的人绝对算是见多识广的,全国大案要案,下面破不了的案子,恐怖的灵异的,都会送到这里。鬼杀人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大多都是障眼法,最终的凶手还是人。

但是这一次确实太诡异了,目击者不止一人,众目睽睽。要么,他们一起说谎。要么,他们但是被下药产生了幻觉,夏樾已经将几个目击者都审问了一遍,感觉两者的可能性都不大。

夏樾制止了手下对于鬼的继续讨论,沉吟道:“现在第一还是要尽快确认第二个死者的身份,另外,查一查在售出祖宅这件事情上,孟家是否有人反对。还有,现在的宅子主人,卢外北是否有什么仇家。”

正布置着,停尸房的门开了,叶彩唐从里面探出头来。

“打扰一下。”

三人都不说话了,一起看着叶彩唐。

别的不说,就单单是和两具横死的尸体面不改色的独处这么长时间,叶彩唐就非常了不起。

夏樾道:“有什么发现。”

叶彩唐:“我想问一下,两个受害者被勒死的黑色绸带,是否都在这里。我想看一下。”

夏樾不明白叶彩唐为什么会问起这个,但还是道:“有一条至今没有找到。”

叶彩唐啊了一声,甚至不用问哪一条。

因为第二名女尸是他们一起发现的,人是刘沙和王统放下来的,那根挂在脖子上的黑色绸带她亲眼看着取了下来,是不会找不到的。

那么找不到的,只有勒死林玲的那根。

夏樾察觉到叶彩唐的神色有异样,忙道:“是否有什么发现?”

叶彩唐慎重点头:“我在林玲的脖子上发现了一点东西。”

一听有新发现,三人连忙都跟了进去。

林玲现在和被害时穿的已经不一样了,她母亲带了一身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过来给她换上,又重新梳理了头发,虽然脸色还是依然惨白,可安安静静的躺着像是睡着了一样。

如果当时叶彩唐能做主的话,是不会让她在案件清楚之前动受害者的遗体的,里面可能有许多线索,就算是第一轮没有发现,也可能会有第二轮,第三轮的检查。

但没有但是,叶彩唐只能很庆幸,林母只是给林玲换了衣服梳了头发,没有更多的动作。

叶彩唐将林玲的下巴抬起来,指给几人看。

众人将眼睛凑上去,只看见叶彩唐指着地方,是林玲脖子上的淤痕,泛着紫黑的颜色。

刘沙不由的道:“这伤痕难道不是被勒出来的?”

“不是让你们看伤痕,是伤痕上面。”叶彩唐又指的更详细一点:“这个地方,这里有一点黑色,你们看颜色和纹路,这不是淤痕,是蹭上去的颜料。”

这句话让三人都皱了眉,林玲的尸体是仵作验过的,六扇门的仵作姓牛,叫做牛安白,是个五十岁的老行家了,十分厉害。

但是他也没能从一条淤青的伤痕上,看见这一点点蹭上的,非常淡的,和伤痕颜色非常接近的颜色来。

叶彩唐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在颜色上摩擦了一下,果然,雪白的帕子上沾上了一点非常浅的黑色痕迹。

“你们看。”叶彩唐示意了一下,又道:“我仔细看过了,第二具尸体的伤痕上,是没有这种颜色的。”

“刘沙。”夏樾道:“去证物房把那条黑绸带拿来。”

黑绸带很快拿来了,是非常普通的一条,很多衣服上都会有这样的带子。

叶彩唐接了绸带二话不说,先在自己的手背上一阵擦,擦的手背通红,然后又在白色手帕上搓了搓,又倒了一点水打湿,然后再继续搓。


如果这是在以前,叶彩唐如此粗暴的对待证物,连个手套都不用,一定会被主任毫不犹豫的打包塞进证物袋,然后丢进垃圾桶里写检讨的。

但是现在没人管她了,她怀念的长长叹一口气。

将使劲儿蹂躏过的帕子和手一起拿给众人看:“虽然都是两根黑色绸带,但是质量不一样,第一根质量差一些,在遇水摩擦后可能掉色。而这一根,是上等的绸缎,无论如何都不会掉色。”

无论是手帕上,还是手上,都没有沾上任何颜色。

这确实是他们之前没有发现的情况,夏樾道:“可惜第一个受害者遇害的时候,虽然现场有人,但是人多反而乱。风大雨也大,黑绸带根本不知吹到哪里去了。”

叶彩唐想起八角亭边的环境,确实比较麻烦。

那亭子四面环水,这个季节水面有许多荷叶,长廊边是一排翠竹许多灌木,风大雨大,一段绸带被风一吹不知飘向哪里,确实很难找。

但是叶彩唐斩钉截铁道:“再找,说不定绸带淋湿后沉入了水中,落在了荷叶上,大不了把荷花池里的荷叶都拔了……这是绸带不是一张纸,又是淋湿的,哪怕是风大,除非被人带走,要不然也不会被吹出太远。”

刘沙吸了一口冷气:“我的大小姐,你知道那一池荷花,要是一颗颗拔了找,那得费多大的劲儿吗?”

“知道啊。”叶彩唐正色道:“但是,如果找到另一根绸带,我们就能确定到底这个颜色是不是上面掉的,如果是,就能得到一个非常重要的结论。”

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别说一个荷花池,为了一个证物,翻遍几十吨的垃圾山垃圾海的事情,叶彩唐也不是没干过。

何况现在还不用她来找。

“叶彩唐说的对。”夏樾道:“如果能找到勒死林玲的绸带,就可以确定两件凶器是否真的不同,如果不同,那我们之前一直理所当然认定的推测,就是完全错误的。”

刘沙稍有疑惑:“大人您是指?”

“因为受害者都是被吊死的,在同一个地方相近的时间,所以我们一直认为凶手连杀了两个人。”夏樾沉声道:“可如果凶器截然不同,凶手完全有可能是两个人。”

不错,叶彩唐很欣慰的看着夏樾,虽然这位夏大人在某方面不是个东西,但还是个聪明的大人,说话不费劲。

这一结论确实颠覆了之前的推测。

王统不由道:“这怎么可能,这又不是姑娘们穿衣服,看着别人穿什么好看,自己也跟着学穿什么么。”

叶彩唐顺口道:“模仿作案并不少见。”

夏樾道:“你说什么?”

叶彩唐考虑一下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重复一遍:“我说,模仿作案并不少见,我说的不对吗?”

关于案件如何向社会通报,其实一直是有争议的,有些案子不是说不清楚,是不敢说清楚,怕的就是有心人模仿作案。

“模仿作案确实不少见。”夏樾慢慢道:“我奇怪的是,你除了验尸,怎么还懂这些?”

“……”叶彩唐只稍微卡了一秒钟,就立刻道:“验尸是爹教的,其他是自学的,这不都是相关联的吗,技多不压身,多劳多得。”

刘沙和王统都为叶彩唐折服了,看人家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多么勤奋上进。模仿作案这四个字,他们都未必总结的出来。

夏樾沉默了一下:“非常好,我很欣赏你。”

“谢谢大人。”叶彩唐立刻道:“我一定会继续努力,好好表现。”

争取让大人的欣赏物质化,涨工钱才是硬道理,糖衣炮弹都滚出去。

夏樾也笑了,很好,他不怕涨工钱,只怕手下都是饭桶。

王统看了看叶彩唐手里的黑绸带,叹了口气:“如果凶手是两个人,那这案子就更复杂了。”

刘沙脑子灵光的道:“大人,我这就安排人去荷花池,就算是把荷叶扒光,把池水放干,也要找到另一根黑绸带。”

夏樾欣慰点头。

刘沙一溜烟的跑了,王统道:“我带人去查孟家和卢外北,看看是否有什么仇恨。”

王统也一溜烟的跑了。

可不能输给叶彩唐了,那脸还要不要了。

叶彩唐看着夏樾,那我干点什么呢,一个月二两银子,总得干点什么吧,不然怎么好意思拿钱。

突然,叶彩唐道:“对了,大人,这案子是否还有什么其他隐情?所以这么快就由六扇门接手了?”

“你观察确实敏锐。”夏樾道:“其实之前,就发生过类似事件,既然你已经加入六扇门,我之后会把卷宗给你看。”

叶彩唐深吸一口气,还要说什么,被夏樾打断。

“你回去收拾收拾吧。”夏樾道:“晚上就搬过来,我叫人给你收拾房间。”

叶彩唐惊了:“今天就搬?”

“不然呢?”夏樾转身往外走:“还要选个良辰吉日,八抬大轿抬你来吗?”

叶彩唐那是万万不敢当的,于是麻溜的回了家,麻溜的对林母胡扯了一个理由,麻溜的拎着自己的小包裹住进了夏樾给她安排的员工宿舍。

虽然夏樾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但对手下还是不错的,叶彩唐一个人一个屋,屋子里的用具一应俱全,甚至比自己家里还好一些。

收拾了东西,她叶彩唐去食堂匆匆吃了几口,回屋洗漱了,并不休息,而是拿出纸在桌上铺开,拿出了笔和砚台。

林玲还躺在冰冷黑暗的停尸房,林母哭肿的眼睛还在脑中,就算是不为二两银子,只为了姐妹一场,她也不能不出力。

叶彩唐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林玲,受害者,一号。

又写下几个字,受害者,二号。

两个受害者,她对二号不了解,但是以她对林玲的了解,这个天真淳朴的姑娘,一辈子的活动范围都在白下村附近,要说与人有口角在所难免,但你要说仇恨到了要杀她的地步,她实在是想不出。

叶彩唐又慢慢写下,目前所知的,和案件相关的所有人。


孟家老宅的出售者,孟子宵,孟家几经辉煌,到了这一代却是剩下一人。而且衣食艰辛,所以才不得不以极低的价格出售祖宅。

那宅子虽然风言风语不断,但毕竟是好地段的一大片地,因此对外出售的消息一出,也是颇有几家竞争的。

失败的竞争者,都有可能是凶手。

还有和买主卢外北有矛盾的人,和孟家有矛盾的人。

至于第二个受害者就更云里雾里了,她的身份不能确认,也就不能确认是否是仇杀还是无差别杀人,这个就要靠夏樾的人查了,不过一个姑娘家不会跋涉千里出现在一个毫无关系的废弃宅子,她的身份不应该太难查。

叶彩唐放下笔来,心里一边想着各方情况,一边顺手拿起搭在床头的一条绸带。

还有一个问题解不开。

林玲到底是怎么死的,就算当时风大雨大,那么多目击者也不会都瞎,怎么可能完全看不见凶手。

叶彩唐百思不得其解,便拿着那条绸带在脖子上比划,比划了一下,感觉还差一点什么,便爬上了椅子,将绸带挂在自己脖子上,一只手拎着。

她可不是瞎闹,很多时候,尽可能的还原案件现场,还原当时的情景,死者的状态,从另一个角度去观察思考,往往会有出其不意的发现。

站着和坐着,看见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救人和杀人,想问题的方法也是不一样的。

叶彩唐正站在椅子上,拎着自己的脖子苦思冥想呢,夏樾匆匆进了院子,刚走到房间门口打算敲门,脸色一变。

屋子里亮着烛火,烛火将叶彩唐的影子照在窗户上。

她站在高处,脖子上挂着根绳子,手举的高高的,好像正要把绳子往横梁上挂。

“叶彩唐!”夏樾一声厉喝,一脚踹便踹开了锁上的房门。

叶彩唐正闭着眼睛想象凶手就在自己身后呢,突然听到一声爆喝,门被一脚踹开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脚下一晃,啊的一声惨叫,整个人就往前扑去。

完蛋了,叶彩唐悲哀的想,这次一定会把脸摔平的…

眼前夏樾的脸从小变大,然后叶彩唐就被人一把抓住了肩膀上的衣服,拎麻袋一样,抖了一下拎住放在了地上。

往下的冲势突然止住,脚又踩在地上,叶彩唐腿还有点软,慢慢扶住一边的桌子,不让自己蹲下去,同时怒瞪面前的人。

这都几点了几点了!吃完晚饭天黑了,洗漱过准备休息了。男女授受不亲,就算你是顶头上司,大半夜往女下属的房间里闯,这也不合适知道吗?

何况还不敲门,是一脚把门踹开的。

但是夏樾完全没注意叶彩唐仇恨的目光,反而是一手将她放下手,抽走了她挂在脖子上的带子。

叶彩唐没有黑色的绸带,这是她一件衣服上的白色带子,只是普通的布料,但是并不影响勒死一个人的效果。

还没等叶彩唐出声责问,夏樾厉声呵斥道:“你这是干什么?不想干就说,也不必以死抗争,我还不至于为五十两银子逼死一条人命。”

夏樾有点后怕,这么晚了,若非有急事他也不会来找叶彩唐,若是他晚到了一步,明天岂不是就要看见一具冰冷的尸体。

啊?

夏樾竟然以为她要上吊?

叶彩唐忙道:“我没要死啊,我在模拟案件现场呢。”

夏樾一愣,再定下心一看,桌上果然摊开一张纸,写的也不是遗书什么的,而是死者和凶手的一些猜想。

夏樾这心总算是放下了,然后便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有些着急了,略有点抹不下脸。

叶彩唐也反应过来了,为什么夏樾门都不敲就冲了进来,不是没礼貌不尊重人,是以为她要自杀呢。

这么一想,叶彩唐也就不生气了。

四目相对,一时房间里的气氛有点尴尬起来,还是夏樾转移话题道:“那什么,你还是用心的,值得夸奖。模拟案件现场,可有什么发现?”

叶彩唐两手摊开:“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

还没找好姿势角度呢,就被夏樾给拎下来了。

“没来得及就先别吊了。”夏樾道:“我过来是想告诉你,第二具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

叶彩唐没想到确认死者身份进行的那么顺利,喜道:“是什么人?”

“受害者叫何宁秋,是上周才和丈夫从外地来京城的,所以几乎无人认识,邻居都没怎么见过。”

“她丈夫袁伟茂,昨日外出访友,今日傍晚方回。路过城门看见寻人画像,回家一看,这才发现妻子不在家,刚才已经认过尸了,死者正是他妻子何宁秋。”

叶彩唐道:“那他现在在六扇门里了?”

“在。”夏樾神情有些不屑道:“正抱着尸体哭呢,哭的肝肠寸断差点要昏过去。”

叶彩唐有点奇怪,疑惑道:“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夏樾虽然是个捕头,看多生死吧,但给她的感觉还挺正直的,人家出门一趟回来和妻子生离死别,是一件多可怜的事情,怎么会露出如此表情。

夏樾道:“说是朋友家出了事去帮忙的,但是一身酒味脂粉味,也不知帮的是什么忙?还是去青楼楚馆留宿了一夜。”

这么一说,叶彩唐也觉得奇怪。“这种人,跟妻子感情会这么好吗?难受就罢了,抱着哭昏过去夸张了吧。”

“还要审。”夏樾简单道:“我回房拿东西,路过你的院子,想来你也在关心此事,顺路告诉你一声。”

“谢谢大人。”叶彩唐利落的道谢,然后提笔,在第二受害者后面补上名字,在嫌疑人的列表后面,又补上何宁秋丈夫的名字。

夏樾也站过来看,从上到下的看了一遍后道:“你如此都写出来,倒是很清楚明了。就是……”

叶彩唐猛地抬头看向夏樾:“大人,看破不说破。”

字丑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不必谁说。

“行吧。”夏樾十分宽容:“能认识就行,不过你将死者丈夫的名字写在嫌疑人后面,是什么意思?你怀疑她丈夫?”


叶彩唐严肃道:“大人你知道吗,在夫妻或者情侣的关系中,如果女方失踪或者死亡,有将近一半的几率,凶手就是最亲密的人。”

“你这一半的概率,是怎么得出来的?”

“我看过大量的案件,卷宗,故事,话本,民间传说。”叶彩唐一本正经的胡扯道:“得出来的结论,不相信的话,大人也可以去将历年的案件都翻出来,保证这个比例偏差不会太大。”

古往今来,人心都是一样的,叶彩唐相信自己见过的死人和见过的案子都比夏樾吃过的饭多,糊弄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夏樾果然有些不确定:“你爹还带你去看过衙门的卷宗?”

“那倒是没有。”叶彩唐飞快把自己爹捞出来:“但小孩都爱听故事,我爹又不会讲什么才子佳人,就把自己见过的听过的案子当故事讲给我听。”

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这一家子都挺奇葩,夏樾嘴角抽了抽:“行,那你准备一下,等会儿跟我一起去审袁伟茂。”

他点了点叶彩唐:“换身衣服。”

叶彩唐刚才已经准备睡了,沐浴之后穿了一身白色家居长袍,头发散了下来松松的扎着,虽然她真的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在这个年代,是不合适出门的。

“行行行。”叶彩唐连声应着:“大人你先去,我换身衣服就来……”

说着,叶彩唐将夏樾送出门,突然道:“大人,等一下……”

“怎么了?”

叶彩唐看着自己可怜的房门:“大人,你会修门吗?”

夏樾低头一看,也陷入了沉默。

刚才以为叶彩唐要上吊,一时着急没有多想,一脚就把门踹开了。

如今只看见断裂成两半的门栓晃晃悠悠,凄凄惨惨的挂在门上,随风摇曳。

“……”夏樾也沉默了:“你先换衣服,我帮你看着门,一会儿叫人来给你修。”

其实这会儿黑灯瞎火,是不太会有人来找她的,但是一个姑娘家的房间不能关,实在不妥。

好在叶彩唐也不在意这个,很快回房间换了衣服,跟着夏樾去见袁伟茂。

袁伟茂就在停尸房外的小厅里,这会儿眼泪还没抹掉呢。

王统一见夏樾带着叶彩唐来了,起身道:“大人,这人交代了一个线索,说他知道杀害何宁秋的人是谁。”

叶彩唐一眼便看见了身材矮小还有些胖的中年男子袁伟茂,他连连点头,恨声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一定是他。”

“谁?”夏樾对袁伟茂的人品有质疑,问话的态度也比较严厉:“事关人命,不可妄言。这是六扇门,一定要实话实说才行。”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不敢胡说。”袁伟茂点头哈腰道:“我有一个同乡,叫做丁浪。之前常来我家里,和我关系不错。可后来我发现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老是盯着我娘子,我就不高兴了,一次酒后,跟他闹了一场。”

夏樾道:“闹到了什么地步?”

“吵,吵了一架。”

“真的?”夏樾的表情有点危险。

袁伟茂缩了缩肩膀:“我记错了,好像是,是打了一架的,打了一架。不过不严重,很快就被拉开了,就,就是脸上青了一块,身上紫了两块。”

夏樾点了点头:“接着说。”

袁伟茂道:“后来吧,我娘子还提过几次,让我跟他和好,请他来吃饭,我生气还和娘子吵了一架。”

“其实我们搬来京城,也是我娘子撺掇的,说京城好,繁华热闹,更好赚钱……本来我也觉得对,但是昨天跟朋友聚会的时候一聊,我这才知道,原来那小子也来了京城,他肯定跟我娘子有点什么,要不然的话,怎么就那么巧。”

夏樾和叶彩唐皱眉对看一眼,如果这袁伟茂说的话是真的,确实太巧了。

袁伟茂一拍大腿:“还有更巧的,大人啊,我们家还丢钱,辛辛苦苦攒的五十两银子,没了。”

五十两银子,多么熟悉的数字。

叶彩唐突然觉得眉心直跳,心里发慌,她感觉很长一段时间里,五十两银子五个字,可能会成为她的紧箍咒。

不管谁一念,她都头痛的那种。

夏樾没专门注意叶彩唐,但眼角余光还是看见了她微微变了的脸色,略勾起一点唇角。

打蛇打七寸,这果然是个好办法。

轻咳了一声,让叶彩唐专注一些,夏樾道:“你这五十两何时丢的,你说巧了,是什么意思?”

“昨天?今天,我也不能确定。”

袁伟茂想了想:“这五十两银子是放在我家卧室床下暗格的,我走的时候好好地,今儿回来一看,没了。但是家里也没翻动过,那肯定是我娘子被哄着,把那钱拿走了,说不定丁浪就是见了这钱动了心,这才杀了我娘子,谋财害命。”

袁伟茂是今晚才回的家,进城便看见了寻尸启事,忐忑中回了家发现娘子果然不见了。

在这种慌乱的情况下,不但没有立刻赶来官府,还有心思看一下家里藏的钱还在不在,不得不叫人心里有点膈应。

但袁伟茂越说越激动,恨不得上来扯着夏樾的袖子:“大人,没错一定就是他。快把他抓起来,一定是他杀了我娘子。”

“坐好别动手动脚的。”夏樾嫌弃的甩了下胳膊,转头吩咐:“去把这个丁浪找来。”

袁伟茂眼泪已经擦干了,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大人,丁浪这人嘴硬但是骨头软,要是不承认就打,打个五十大板肯定什么都说了……”

“那小子不仅好色还好赌债,啊呀!”

袁伟茂一拍大腿猛地站了起来,吓了叶彩唐一跳。

大家还以为他想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一起看着他。

袁伟茂角焦急道:“他万一拿这个钱去赌了,已经输光了怎么办,那这钱我能找赌坊要回来吗?那是我的钱啊……”

五十两银子确实不是小数目,就算袁伟茂做点小生意,不会像叶彩唐那么缺钱,也是相当重要的一笔银子。若在平时,大家都会同情他的遭遇,尽量为受害者挽回损失。

但这个时候,妻子尸骨未寒,做丈夫的一身脂粉味酒味,假惺惺的眼泪都未干就惦记着钱,叫人不得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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