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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连载
“巨擘?族老?土鸡瓦狗尔!””校花?千金?太主动了很烦哎!““我就想安安静静的哄妹妹好不好!”“...”素闻大夏境内有神秘八组坐镇,其中乾组位于西北部。而少年顾辛为组内年轻一代执牛耳者,不仅精通古武杀人技,术法神通亦有涉猎。自他出道来所执行的任务无一败绩,却在声名大噪时接到‘入世’的命令,并由组织伪造死讯昭告天下,引起各方势力不小的震动。纵使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仍有人苦苦寻找着他还活着的证据...
主角:顾辛 更新:2023-02-14 17: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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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顾辛的玄幻奇幻小说《从神秘八组回到世俗炸鱼小说免费资源》,由网络作家“顾辛”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巨擘?族老?土鸡瓦狗尔!””校花?千金?太主动了很烦哎!““我就想安安静静的哄妹妹好不好!”“...”素闻大夏境内有神秘八组坐镇,其中乾组位于西北部。而少年顾辛为组内年轻一代执牛耳者,不仅精通古武杀人技,术法神通亦有涉猎。自他出道来所执行的任务无一败绩,却在声名大噪时接到‘入世’的命令,并由组织伪造死讯昭告天下,引起各方势力不小的震动。纵使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仍有人苦苦寻找着他还活着的证据...
“呵.. 纵然你一剑能杀千人,那你能杀尽天下人吗?”
“什么狗屁八组,屠夫罢了!刽子手罢了!”
“...”
嘶哑的悲吼声响彻周遭山谷,惊的鸟飞兽散。
附近横陈着不计其数的尸体,皆为身着相同制式的黑袍,而为首那人面庞上满是血污,肩胛膝盖等处伤痕狰狞,甚至有些血洞快抵上婴儿拳头般大小,此刻正汩汩冒着鲜血。
他半跪在地剧烈的喘息着,看着不远处一人一剑的身影,却笑得开怀。
“果然覆灭我等希望之火的,还是你么?”
“白暮,曾几何时我们兄弟二人..”
唰。
不等对方话音落下,一道干脆利落的剑影斩来,其上裹挟着惶惶声势,只瞬息便将之抹杀,而出剑的少年仍伫立在原地,眸中黯然之色难掩。
他有些倦了。
望着这如同炼狱般的尸山血海,确认再感知不到任何活口的气息后,他有些沉默的将剑收入鞘中,同时长摁耳旁的通讯装置,直到听见一声哔响,对面断断续续传来一阵杂音。
“喂,头儿?你那任务完成了?”
“我和玉尘子.. 他们.. 握草什么鬼信号.. ”
“马上就过来!”
尽管声音嘈杂刺耳,却也算给了此刻这个少年一丝慰藉,那冷峻到看不出喜悲的面容上,还是泛出了些许柔和之意。
轻吐了口浊气,他寻到山谷一处枯树旁席地而坐,身子微微依靠着树干,抬头望着天空之中,那云层悉数被落日的余晖给浸染透彻,思绪不禁游离起来。
… ……
大夏幅员辽阔,近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盘踞着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势力,他们有的是隐于乡野的世家,有的是崇尚科学的组织,当然,亦有信奉着一些远古神魔的帮会存在。
其中最为闻名的,便是以八卦方位所坐落在大夏版图的‘神秘八组’,而眼前这生杀恣意的少年郎,名唤顾辛,正出自于八组之首的乾组。
‘达于上者谓之乾。’
‘凡上达者莫若气,天为积气,故乾为天。’
位于西北区域的乾组,之所以能够成为执牛耳者,除却组织整体的实力要高于其余七组外,最主要的还是顾辛的因素。
他以‘白暮’这一代号,近十年来所出任务全无败绩。
前些时日更是率部众,于神农架外对峙以‘暗首’为主的多方势力,一人独慑群雄,压的无数巨擘只得噤声,眼睁睁的看他堵在隘口,任凭乾组之人尽采其内天材地宝。
一时间风光无两。
“...”
“嗬,头儿,你这效率真是没得说啊!”
远远的从谷口响起呼唤声,令顾辛不由回过神来。
站起身子偏了偏头,顾辛望着陆续近到自己身前的众人,瞳孔中的迷茫之色顿消,嘴角努了努那边,示意众人快些打扫战场,便自顾自的朝外走去。
方才出言招呼的男子见状,倒也不恼。
他早就习惯了自家队长这漠然寡淡的性子,况且在他们这个行当,羁绊抑或感情,不仅不能成为一份助力,关键时刻还容易拖了自己后腿。
见少年的身影已经愈发走远,他晃了晃脑袋,也不再多想无用之事,组织起其他人开始处理起满地的尸骸。
… ……
“老伙计,你说这孩子能领悟到此中深意么?”
轻捧起桌上的香茗,一身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拈开茶盖,对着不断升腾的热气吹送着,同时问询起了不远处站在窗口的耄耋老者。
那老者望向窗外的目光深沉又悠远,似在看着西陲的落日,又似未曾聚焦过任何事物,沉默半响后,才叹息着开口应道。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若不能出一条跃云真龙带领我们乾组,待到日后灾厄席卷而来时,我等怕是连对峙的资本都没有,所以纵然道阻且长,我这个当师父的也只能陪他走到这了。”
“自古天下之赢家,搅动天下者常有,而为他人遮风避雪者,难寻。”
听着自己老友的沧桑言语,原本已经将茶汤递到嘴边的中年男子一怔,停下手中动作后,神色也不由恍惚起来。
“那孩子自从被你带回组后,你先是力排众议收为唯一弟子,其身世更是不曾泄露半分,算算时间,这就要十年了,期间我又何曾不是将他当作后辈来看?”
“我.. 我们就这般不值得你信任吗?”
老者抚了抚花白的胡须,眸子中的追忆之色渐显,随即喃喃开口道。
“兹事体大,莫再多问了。”
“待到他回到组内,便安排‘入世’罢,老朽有些困乏,先离去了。”
“...”
随着低语声戛然而止,老者的身影也似烟雾般散去,令人无迹可寻,而整个房间内,只剩下了苦笑不已的中年男子。
以及那杯凉透了的香茗。
此刻正抱着剑踽踽独行的顾辛,在两条蜿蜒小路的交汇口止住了脚步,静立许久后,他终是有些无奈的开口。
“玉尘子,我知道你在。”
“啧,我自然在,不过谁能想到近来名震大夏的八组年轻一代魁首,竟然会是个路痴呢?”
少年的背后光线一阵波动,朦胧间走出一名身着玄妙道袍的青年,面容俊逸,其手中提着件样式古朴的酒葫芦,腰间所挂拂尘随着步伐轻微摆动,戏谑着顾辛,一边又打开酒塞仰头灌了几口。
“指路。”
嗓音依旧冷淡至极,可细听却还是能察觉到其中少年的一丝恼意。
玉尘子见对方并不搭腔,略感无趣的撇了撇嘴,只好指着左边小路直言道:“喏,走这。”
“不过我很好奇啊,白暮。”
“你,当真只是一柄没有情感的剑吗?”
在听到这番言语后,顾辛步子还是顿住了一瞬,但很快便继续朝着前方走去,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应答,直到身形渐渐隐没在了林荫叠嶂之中,也不曾回头。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他胸中的那股莫名郁结却还是不曾散去,毕竟从这儿赶回乾组,也不过百里路程而已,哪怕随便捏个疾行法诀,再耗上半个时辰就能归去。
说到底还是不愿。
无论是没有给曾经挚友临死前诉衷肠的机会,或者方才离别时,玉尘子那直叩心门的质问,都让少年有些如鲠在喉。
不知走了多久,顾辛耳边的通讯器忽然有节奏的嗡嗡作响,那急促的频次让他不由一愣,这通常都是什么紧急事件的先兆。
可按照组内以往的规律来说,刚完成任务的自己,是有着三天休整时间的。
好在他也不去过多猜想浪费精力,摁下了接通键后便静静等待着信号的建立,但当那头的声音传来时,顾辛脸上的错愕之色却久久未能散去。
“乾组甲等血脉者白暮,身份确认。”
“现转述任务细况,劳烦您于明日之内赶到‘暗首’组织际会之地潜伏,当首领等级人物出现时,与之搏杀并引入荒野,届时。”
“...”
“需要您死于敌手..”
“来小子,这是你今天的工钱。”
嘴里叼着半截香烟,一个面容粗犷的大汉舔了舔手指,从一沓红票中点出两张,但又似有些心疼般,抽回其中一张,同时从兜里拿出许多散钱,林林总总也不知其量几何,一股脑的塞给了少年。
顾辛眼皮都不抬一下,冷淡的从对方手里接过报酬,转身便离开了这处工地。
这是他接到‘入世’任务以来的第二个年头。
原本还有些青涩的面庞,在经过流浪一年的世俗磨砺后,已然变得棱角分明起来,而他身上穿着的T恤斑驳褶皱,领口处也微微泛黄,各处都沾染着残余的砖石灰尘的痕迹。
有谁能想到,眼前活脱脱一副流浪儿模样的少年,竟是曾经搅动多方势力不得安宁,最后被迫‘假死’于敌对势力之手才得以脱身的顶级天骄?
此刻的天色尚早,顾辛沉默的顺着街上人流走着。
他暂时不太想回到那个破旧的住处,由于月租仅是二百的缘故,所以周边住着诸多鱼龙混杂之辈,但大都有着一个共性。
嘈杂,脏乱。
有些迷茫的走走停停,直到阵阵惊呼声让少年回过神来,而他的视线也被前方不远处的冲天火光吸引。
那是一处主打亲子儿童主题的商场,其外已经围拢着不少群众驻足,想来应是火势蔓延太快,所以暂时还未看见消防车的踪影。
耳畔似乎能听到极细微的呼救声,顾辛撇了撇嘴,转身就要绕开。
世俗之人当真孱弱无比。
莫说他这性子素来淡漠,不爱多管闲事,即便是有心伸出援手,可就靠这副被组织种下封印的躯体,也是无可奈何。
少年朝着相反的方向没走几步,忽的心脏一抽,某种难以名状的悸动之感,瞬间遍布他的四肢百骸。
僵硬的止住身形,他又转过头去望着那片火海。
… ……
顾伊最近很不开心。
在听到顾国正晚上要回伏州的消息后,月绮阿姨就毫不负责的就抛下了她独自跑路,以至于原本约好的儿童商场计划也随之泡汤。
好在她平常也攒了些钱,虽然不知道是否足够,但还是全部放进小书包里装好,然后偷跑出门,准备去碰碰运气。
毕竟她想玩那个充气滑梯很久了。
经过楼下的公园中,顾伊碰见了最好的玩伴,也是她唯一的朋友,小家伙很慷慨的向对方发出了邀请,于是二人整个下午都在商场里玩的不亦乐乎。
但为什么,咱又撞见那群恶鬼了呢?
他们就像以前一样,嘴里叽里咕噜了一阵,就冒出了巨大的火焰冲向自己。
那些叔叔阿姨真笨啊,明明往外面逃就好了,偏要大喊大叫,害的咱都跟好朋友走散了。
会有人来吗?
会在恶鬼找到自己之前来吗?
… ……
循着那缕感触的牵引,顾辛拨开人群径直冲进了火海。
对四周的哭嚎声罔若置闻,他一步一步靠近着消防通道,沿途遍地都是烧焦跌落的灯具、玩偶,而少年此刻就像行尸走肉般,执拗向前行进着。
“找到目标了。”
“迅速动手解决,暂时不会有高手前来驰援。”
急促的对话声被他听在耳里,越过这个转角,顾辛也终于看到了引得自己心神巨颤的‘罪魁祸首’。
是一个身着黑色哥特裙的小女孩。
此刻她正缩在角落,瘦弱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对面三名黑色西服男子围拢而来,一人手中还提着具孩童尸体,其死状凄惨可怖。
顾辛的出现吸引了他们注意,为首之人冷笑一声,作势就要先处理掉这个突兀出现的少年,却未曾发现对方此刻的怪异之处。
哀伤,极致的哀伤。
那种血脉的共鸣在他体内愈发强烈,直到和顾伊的眼神对上,顾辛脑子倏然空白一片,仿佛二人之间的情绪共依共存般。
“不走运的小鬼,死吧。”
数道手臂粗的火柱凭空浮现,相互缠绕成蛇状后,朝着他径直攻杀袭来,但少年仍然失魂落魄的往角落处踱步走着,完全无视了面前在他看来浅陋至极的术法。
“就是你们,把她弄的这么悲伤吗?”
嘶哑的嗓音响起,顾辛终于从小女孩的身上挪开了视线,那目光森寒无比,抬手间灭去了火蛇。
虽是问询的话语,但他却没有给对方解释的机会,并指为剑隔空斩出,三人的咽喉处瞬间被割开狭长豁口,那提着孩童尸体之人更是身首分离,顾辛动作极快,几乎在出手后的一息内,就闪烁到了顾伊的身前,将其视线给尽数遮掩住。
怔怔望着对方,他还是不清楚心头的悸动究竟缘何,刚想蹲下身子与之交谈,连绵的虚弱感却如潮水般涌来,先前的一番动手终是超了阈值,乾组在少年体内设下的封印,除却禁锢血脉神通外,更多的是用以限制他身体九成以上的机能与感知。
周遭的火海逐渐变得失控,顾辛强忍着封印的反噬,朝顾伊的身上扑去,任凭不断倾泻的烈焰、残垣砸在后背。
猎猎的风声卷起滔天之火,那是少年最后看到的光景。
伏州市人民医院,住院部。
火急火燎赶来的顾国正,刚踏进病房,就望见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而自家闺女正趴在旁边打着瞌睡,同时小手紧紧的攥着对方手掌。
见此,他有些心疼的上前几步,脚步声却反倒将睡得极浅的顾伊给惊醒过来。
“唔,咱睡了多久.. 爸爸回来了?”
沉默点了点头,顾国正对着女儿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跟着自己出来,不要吵到顾辛的休息,而小家伙也十分顺从的放开少年的手,低垂着头走出了病房。
医院的走廊上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这让顾伊不由蹙起了可爱的秀眉,乖巧的将门关好后,她迫不及待的开口。
“就是那个哥哥把咱救下来的,那些恶鬼也被他打倒了!”
低低的叹息一声,听到恶鬼这个称呼,顾国正便知道她那些痛苦的回忆又被勾了起来,于是那原本到了嘴边的训斥之言,也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至于病床上躺的那个少年,他早在来的途中就让亲卫小任调查了身份来历,生平不详,能查到的讯息只有顾辛这个名字,以及他一年多前从外地来到伏州,四处打工流浪。
从他住所的邻居、雇佣过其的老板等人处,亲卫得到了较为统一的评价:顾辛是个既懂事又能吃苦耐劳的孩子,只不过待人性子有些冷淡而已。
对此顾国正本是持着些怀疑态度的,若是寻常少年,可不见得能在邪教的手中庇护下自己闺女,同时内心也颇为苦恼,历来教育顾伊要知恩图报的他,思索一圈后,竟然想不到以何来回报少年。
心绪思转间,看着眼前不断朝屋内张望的小家伙,顾国正鬼使神差的问出了句语出惊人的话。
“伊伊,你想不想,有个哥哥?”
“...”
顾辛抬头看着眼前的场景,整洁的被褥,崭新的书柜和超大的落地窗,无不彰示着这是一个从未有人居住过的新房间。
余光瞥了瞥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长发小女孩。
她手里捏着一张相对于她的个子来说,已经算巨大的A4纸,和顾辛对上了眼神。
“嘿嘿,新,咱可以这样喊你吧!”
搬来客厅的小椅子,顾伊摇晃的站立在上面,将手中已经粘好双面胶布的A4纸重重拍在门上,让它好与门牢牢紧贴。
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大字,“新的房间”。
做罢,顾伊还炫耀似的双手叉腰,扬起小巧精致的头颅,像是在要夸奖的小猫一样。
顾辛没有回答,眸子不起波澜的与其对望着。
良久,还是她先败下阵来,嘴里一边嘟囔着“不夸就不夸嘛,干嘛冷冰冰的瞪着咱”,一边从椅子上猫下身来,收拾着地上的双面胶残渣。
“是辛,你可能写错了。”
突兀出现的回应令女孩一愣,当她反应过来后,便欣喜的跳了起来,额头却撞到旁边的门栏上,不由得吃痛一声。
“哼哼,就知道你不会不理咱…啊疼疼疼。”
于是,刚直起身子的她又委屈的蹲下去,余光看着少年无动于衷的模样,呜咽声更响了。
“呜..咱才没有写错呢!”
“爸爸都说了,要给你把名字里的辛改成新,意味着有个新的开始。”
“...”
听着眼前人的泣诉,顾辛不由自主地走了会神,嘴里喃喃道:“新的开始吗,也是…”
许是声音太小了,女孩没有听到这句话,见其还驻在原地,丝毫没有一点‘当哥哥’的觉悟。
她只好吸了吸鼻子,主动的往少年身上扑去。
双手紧紧的抱着他的腰间,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挂在其身上,然后找了最合适的位置,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额头疼死了,快帮咱吹吹…”
结果自然是顾辛一只手提起顾伊的后脖颈,像拎宠物一样,将这个七岁的小树袋熊,扔出了房间。
傍晚,顾国正提着几袋有便利店标识的塑料袋回到家里,像往常一样在玄关处脱下皮鞋,对着客厅方向喊着。
“伊伊,去喊小新出来吃饭。”
声音平稳又厚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之感。
过了一会,当顾国正换好拖鞋时都没有听到回应,浓眉一皱,以为女儿又看电视入迷到无视他这个父亲的话。
于是提着装满熟食和快餐的袋子,缓步先去了客厅,却发现顾伊不在电视机前,反倒是更里面的餐厅传出阵阵狼吞虎咽之声。
进到餐厅,映入眼帘的是女儿和顾辛各坐餐桌一边,桌上摆着几个卖相、气味都不错的家常菜。
顾伊碗里的菜堆得像小山一样高,毫无形象的大口扒着饭菜,顾辛却没有动筷子,碗里盛的米饭也仅有一半。
让顾国正惊愕的是,在餐桌主位上,也摆着两副碗筷和盛好的米饭。
不等他开口,顾辛先道:“叔叔,先吃饭吧,不然菜要凉了,或者要被令爱吃完了。”
嗓音依旧冷淡,内容却让顾国正不禁莞尔。
“顾伊,忘了爸爸怎么教你的了?”
“身为女孩子,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还有,怎么又在吃饭的时候喝冰水?”
说着,顾国正一边坐下,一边盛了些热汤给她,无视着女孩吃太快而噎住的表情,转而将她手里的杯子无情的拿走。
顾辛怔怔的看着眼前父亲轻训女儿的场景,晃了晃神,思绪也不知飞到了何处,最后还是被顾国正的话语拉回此刻。
“小新,下次你和伊伊先吃,不用等我,家里没有这么多规矩,我在伏州也不会待太久,过阵子会有其他人来照顾你们的饮食起居。”点了点头,少年也和顾国正一同开始拿起筷子夹菜。
当吃了第一口时,顾国正诧异道。
“这味道很不错啊,是你做的吗?看来以后可有口福了。话说回来,这还有一个碗是备给谁的?有客人吗?”
少年闻言抬起眸子,满是不解的回应:“一个留给您的,另一个自然是给阿姨的。”
话音刚落,眼前这对父女的动作同时一顿,在他略感奇怪的神色中,沉默下来。
还是顾国正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嗯…我的妻子,在伊伊五岁时就因病去世了,这点她没和你讲吗?”
不等顾辛摇头,顾伊一把抢回被拿走的水杯,开口反问,“难道要直接说‘咱早就没有妈妈了’?还有,明明不是因病去世的,是…”
“顾伊!”
一声轻喝打断了她的话匣,顾国正的眼中满是厉色,见状女孩也只好撇了撇嘴,拿起水杯仰头就大口的灌着。
洋娃娃般瓷实的脸蛋上罕有的露出了一丝悲伤。
在这样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身上出现这种情绪,难免让人觉得荒诞和怪异。
“抱歉,是我唐突了。”
“菜的话曾经在孤儿院和几个姐姐学过,出来以后也做过几家餐馆的厨子,只是熟练而已,算不上特别好吃。”顾辛立刻开口接过话茬,岔开了这种令人沉重的话题,同时手越过桌面,像顾国正那样,又一次的拿走了顾伊的水杯,丝毫不管她已经气鼓鼓的脸颊。
“倒是我忘记问叔叔是否会带饭菜回家了,不然也不至于浪费这么多食物。”少年面露可惜地说。
“哼,才不是浪费呢,新炒的菜,比起爸爸手里那几袋早就让咱吃腻了的垃圾食品,要好吃一万倍!”
顾伊奋力的和手中的鸡腿搏斗,一边炫耀似的和顾国正介绍。
“咱感觉比月绮阿姨做的还要好吃的说。”
“不要乱讲,什么垃圾食品,明明每天吃的比我这个成年人都多,还有啊,爸爸不是跟你说过,已经把小新领养了吗,那么你就应该乖乖的喊哥哥,而不是直呼其名。”
看着顾国正又在煞有其事的教训顾伊,顾辛便知道,他已经成功的将那沉重的话题给带过了,也开始认真的消灭眼前的饭菜。
三人在一片还算祥和的氛围中,结束了这顿晚饭。
到了深夜,顾辛倦怠的躺在床上,双眼迷离的看着天花板。
刚才是他第四次沉下心神去观察体内的封印了。
自从在医院醒来后,本该被乾组彻底封死身体九成机能与血脉的封印,似乎有了一丝变动。
但经过几次的观察,顾辛没有得出什么有效的结论,封印的牢固也并未受到任何冲击。
反倒是耗费了不少精神,让他略显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
“错觉吗,应该不会的。”
只要顾辛试着像以前在乾组中使用血脉能力,除了被封印压制的桎梏感外,他潜意识里还会不断出现一个声音,浩大而悠远,如同横穿了千万里山河。
‘世人愚昧,终将误之。’
‘...’
思绪万千,蓦的一缕月光透过落地窗,映在顾辛脸上。
侧过身子,看着窗外四散的风卷动云层,将月亮缓缓地露出全貌,在整座伏州市都逐渐熄灯的夜晚,皎洁地亮着。
亮的凄清,又森冷。
忽然,六识自主运转,五感也被调动起来,少年坐直身子,眯起眼,透过窗户看着远处朝这个方向奔袭而来的几道黑影。
关闭鼻识,顾辛皱了皱眉:“又是那种令人不适的味道呢。”
……
看着眼前力竭的三名邪教成员,温馨抱着双臂,嘴角轻挑,俏生生的开口。
“呐,神火会的老鼠们,不跑啦?你们是主动点,成为本小姐的功勋,还是要继续无谓的躲藏呢?”
听着眼前这个少女自信话语,领头之人咬牙向前一步,恶狠狠道:“守夜人的臭丫头,别太咄咄逼人,若是我们三个合力以秘法燃命,未必不能和你鱼死网破!”
“况且,看你岁数不大,顶多会点拳脚功夫吧,守夜人要是没有那个劳什子机甲,被我等以命相搏,也难逃一…什么!!”
“...”
“呵,该说你们天真好呢,还是说孤陋寡闻好呢。”温馨一边回以嗤笑,一边挽起右手上的袖子,露出腕表外形的象牙色正圆形装置。
“不过嘛,既然是客户的要求,那就让你们见识下喽。”
说罢,素手轻点手腕上的装备,她身上一阵华彩闪过,细看组成这种光耀的竟是一颗颗分明的粒子,宛如天上的银河一般,错综复杂却又蕴含至理,融洽的形成一个整体。
瞬间,华彩褪去。
原本妙龄的少女覆盖了一层如同粉红冲锋衣的机甲外壳,腰间携着三尺长剑更为其加添上了一股飒气,而头部,包括脸颊的皮肤和扎高的马尾,似乎都有一层薄如蝉翼的粒子覆盖,乍看毫无保护,实际拿上精钢做的冷兵器也无法刺进分毫。
“磨蹭很久啦,快点乖乖让本小姐抓回去交差收工!”
为首那人,面色铁青的看着温馨自说自话,却仍旧不敢有丝毫异动。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纵使是序列等级中最低的G级战甲,在战斗状态下,一样能在顷刻间,瓦解掉他们几人通过自燃获得的强大力量。
这是层次上毫无悬念的碾压,无论是三个还是十三个都无济于事。
双方并没有对峙太久,被机甲增幅过的少女率先出手,只是身形一晃,便出现在了敌手身后,反握剑柄贴身给予肘击,于此同时右侧直拳袭来,她丝毫不慌,淡定自若的屈身抽剑,以剑身抵住硬憾,借着反震之力调转方向,势大力沉的一脚踹向领头之人。
待到青锋被完全亮出,温馨的攻势更快,辗转腾挪之间,他们身上已然出现了数百道大小不一的伤痕豁口。
略感有些无聊的少女,终于不再拖沓,蓄势准备最后一招以求速战速决。
但将要出手之际,却看见对方三人好似发现了什么转机般,身子相继一顿,皆对着她的身后露出一丝戏谑笑容。
温馨不解的微偏过头,看到刚才自己追过来的公园转角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少年,一身简单干净的运动套装,凌乱的头发被风轻轻吹动,他双手插在袋子里,平静的看着这边。
怎么说呢,那副样子就像是在看毫无营养的电视剧一般,漠不关心。
“该死,这里怎么会有普通人出现,那群防备组的人在干什么!”
“那是什么眼神啊喂,他不会觉得我们在拍电影吧。”
“...”
少女的自我话痨属性并不会因为任何情况而中断。
但此刻战场上的局势已经变了,一开始三人就算动用秘法,也没有任何战胜或在G级战甲手中逃生的可能。
不过客观公正的讲,如果想要剿灭他们,对方总归是要费上一番手脚的,而此刻这个普通少年突然的出现,便出现了破局之法。
因为这代表着那女人势必要分心,无暇他顾。
至于为何守夜人防备组,连最基础的清场都没做好这点,他们也没有闲暇深想,只当时来运转,天赐良机罢了。
没有废话,立刻自燃。
周遭的空气似乎都被这三人的力量压迫的猎猎作响,同时他们也将进攻对象改变为顾辛。
在预想中,当这个普通少年遭遇生死危机时,拥有可笑荣誉感傍身的守夜人,必然会借用机甲,将攻击尽数承担下来,那一刻就是他们博得一线生机逃走的机会。
仓促间的剧本走向竟没有丝毫偏差,温馨看着朝他们这边呼啸而来的火拳、火矛等拟态术法,本该躲闪的她咬牙上前几步,双臂交叉在身前,粒子功能韧性瞬间点满,硬抗住了这几轮冲击。
闻着手臂上的轻微焦味,眼前也没了神火会三人的踪影,温馨不由得一阵气苦,银牙轻咬的看着身后,那神色依旧毫无波澜的少年,随即瘪了瘪嘴。
她心里也清楚这不是顾辛的过错。
作为防备组的工作,就是在他们守夜人执行任务时,做好周遭环境排查,以防有状况外的普通群众扰乱任务,或受到无妄之灾,以及任务具体情报的更新和传达。
显然,这少年便属于状况外的一类。
尽管温馨有些惊讶他由始至终的从容淡定,但眼下她没有任何打招呼的兴趣,现在少女只想赶紧回到基地做好任务陈述,不能让防备组的疏忽,定性成自己的错误。
随手取消机甲的战斗形态,刚想迅速离开此地的温馨,却突然听到来自那个少年的声音。
“要走了吗?小猫咪,那几只小老鼠可还没跑掉呢。”
寡淡的声音似乎糅杂在风中,传到少女的耳朵里。
温馨不解的回头看向少年,只见他随手在地上捡起一个石子,姿势就像孩童时在湖边打水漂一般,直直的往侧前方的灌木丛里甩去。
随即几声闷哼响起,紧接着的是石子嵌在树干里的巨响,同时伴随着整棵树的摇曳和大片树叶漱漱的落下。
一瞬间,温馨感觉到了周遭凝结成实质的杀意,和某种生机消散的惊悚感。
回过神后,她发现路口的那个少年已经不见了。
带着疑惑和不安,温馨慢慢的踱向那片灌木丛。直到靠近才看见,那三个她本以为逃跑的神火会成员,已经横躺在草地上没了呼吸,头部皆是一个石子大小的血洞,一击致命。
巨大的视觉冲击使得温馨不禁猛的后退几步,嘴里喃喃:“是啊,我早该想到的,神火会的人胆小如鼠又自私自利,怎么可能舍得持续自燃用来加速逃跑呢。”
静立一会后,少女强忍心口不适,用手机拍好现场照片后拨打了基地的电话。
“报告,守夜人预备役成员‘绘’提交任务,缉拿神火会黑狐三人,由于反抗激烈,现已将三人伏诛,已提供现场照片和坐标,请迅速派人来处理后续。”
“干得不错,绘,善后人员已经在路上了,说来这是你第一次以杀敌数上报吧,让我看看,嗯,十六岁的年纪,相信你很快就能完成指标晋升正式成员了。”
“...”
温馨勉强的笑笑,并不回答,在挂断基地的电话后,看了看地上三人的尸体,又抬头望着天。
是啊,十六岁的守夜人,说来也是第一次见血呢,以往都是缉拿的说。
突然,少女脑海里那双平静的眸子一闪而过,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又朝那个路口看去,却早早的没了那个少年的踪影。
“小猫咪吗……”
“你就是个灾星,快把阿爹阿妈还来。”
“让我送你上路吧,然后兄长马上就去陪你了。”
“痛苦吗,哈哈,我们就活该一同泯灭在这悲哀的人世间啊。”
………
“你该死啊。”
像是海难过后的溺水之人,在奋力的找寻着漂浮的残骸。
无垠的黑暗中,犹如存在一头恐怖巨兽,正张开大嘴,缓慢又无法抗拒的吞噬着一切,包括那无处不在的黑暗。
这满溢出来的窒息感充斥着顾辛的四肢百骸,四周不断响起某个让他刻骨铭心的悲鸣,循环往复。
就这样,他木然的看着自己下沉,胸腔,腹腔被挤压的再也容纳不下一丝空气,直到彻底被吞噬。
顾辛眼前好像浮现出一道男子的身影,已经模糊的脸,依稀还能看到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哥哥。”
“是呢…我该死的。”
………
睁开眼,顾辛双目无神的盯着天花板。
“是梦吗。”
“都多久没做梦了。”
平复了一阵情绪后,发觉自己还是有些呼吸不顺,五感在不自主开启的状态下,艰难又迟钝的给出了来自颈脖处的勒痛感。
他将头低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安详的睡颜。
被白色公主睡裙包裹着娇小身躯的顾伊,静静的仰躺在顾辛怀中,一头似浓墨泼染的长发均匀的披散在二人身上。
而造成他差点窒息的罪魁祸首,是一只如青翠竹节般的手臂,此刻正毫无负罪感的压在顾辛的喉咙之上。
伴着低低的呼哧声,可以说毫无睡相可言了。
顾辛轻推开熟睡中的小丫头,取过床头的表看了一眼,。
也不去纠结,为什么这个昨晚明明是在自己房间呼呼大睡的家伙,醒来会在他的房间。
在乾组中的通用铁律之一,不要在毫无意义的问题上浪费时间。
简单的洗漱完毕后,顾辛换上一身藏蓝色运动衣,便出门了。
古武者崇尚一句古语:“一日之计在于晨”。
尽管它的后半句并未得到太多认可,但晨时旭日东升,紫气东来,是一天中灵气相对充足的一个时段。
曾有武道大宗师进行过一个假想:“世有蚍蜉,朝生暮死。于他们而言,一天就是一个纪元。那每天的破晓之时,也就是新生蚍蜉的天地初开之时。”
这些假说太过深奥,大宗师境界也离十六七岁的顾辛异常遥远。
但好在,他能明白每天晨时外出吐纳,粹骨锻筋,是真的对自身实力大有益处,于是自从加入乾组开始,十年来顾辛没有一次停止过晨练。
当然,这和那群老头老太太的晨练,并不是同一种类。
在公园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将已烂熟于心的通背拳打过两套后,又把组织中所藏的太极拳原本,基础剑法精要等一样样过了一遍。
记忆里,顾辛第一次担任队长时,每天要求队员早晨拉练这些内容,还被质疑过意义何在,毕竟组织的铁律不容置喙。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基础剑法里的第三招,第七招以及第十六招糅杂为一式,对着那个表达不满的队员径直攻去。
见之招式朴实,无甚出彩的地方,那人神色中隐隐带着不屑之意,想着以招拆招,却没想到只是一个照面,就被顾辛拿剑架在了脖子上。
从那以后,所有队员才明白,练好这些最不起眼的招式,才是组成真正杀人技的核心。
沉思间,顾辛的吐纳也已经完成,看了眼时间,。
想起今天是和顾国正约好去上学的日子,于是拍了拍久坐身上沾染的灰尘,掉头便往住所走去。
路途中,顾辛看到一群人围在花圃旁,中间是一个卧倒在地上,呼吸困难的白发老者,有人大声呼喊着快叫救护车,也有人焦急的询问谁是医生,可以先施以援手,无论他们言语表现的怎样共情、动人,但实际情况却是没有一个人上前。
先将老人扶起仰靠到舒适的,便于通气的体位,这明明是最简单且有效的动作,却没有一个意识到,或者说,敢去做的人。
真是一群披着伪善外皮,却又胆小如鼠的人啊。
顾辛也并不打算多管闲事,在乾组的那些年,多的是世态炎凉和生死离别,也渐渐造就了他如今的性格。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在他收回目光打算抬脚离去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穿着校服扎着丸子头的女生。
咬咬牙,将书包交给身边的同学,自己一人吃力地将老人扶了起来,并且蹲下身,似乎想将老人背在背上,“都来帮帮忙啊,把这个爷爷一起带到公园外喊计程车啊。”
周围围观的人,仍在围观。
倒也是多了几声对于这个女孩的赞叹。
看到这,顾辛不禁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轻轻的拨开人群,走到少女面前。
“你想他死是么?”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让本就艰难做出决定的许诗寒踉跄两步,差点同老人一起摔倒。
她不明白,为什么人能这么恶。
围观的人群里,有比她力气更大的,也有比她更有社会能力的,还有读过的书,受过的教育比她更高的人,却仍旧为了心中的那丝顾虑而踌躇不前。
尽管自己日子也过的一片狼藉啦,但看到眼前那个老爷爷痛苦的模样,还是自己逼迫自己,不要去做和他们一样的人。
但是为什么,这种时候都还会有人跳出来指责她居心不良呢?
顾辛不知道,也并不想去猜测眼前这个青春期少女复杂的内心世界,看她停住脚步后,便冷淡的开口。
“气促、胸闷伴有哮呜音的呼气性呼吸困难。”
“典型的哮喘症状,发病原因大概率为周遭有过敏源,这是室外,空气流动性强,唯一符合条件的便是花粉。”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带病人暂时远离这片花圃。”
许诗寒愣愣的听着,一时间思绪竟有些转换不过来,倒是她身边的同学先做出了反应,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老人扶去了稍远一些的地方。
“将病人以倚靠微仰的体位放置,轻抚背部引导呼吸形成稳定节奏。”
“另外,哮喘病人属于自知性病人,身上应该会常备急救药,你们解开他的衣领或者在胸前的口袋中翻翻,应该会有惊喜。”
几个学生按照顾辛的指示一步步行动,紧张和刺激感令他们冒出了虚汗,甚至找药的那个男生的手都在微微轻颤。
“找…找到了。”
很快,男生一脸兴奋的把药拿给顾辛来看。
“你是笨蛋吗?找到了不拿给病人吸氧,送到我这来做什么?”
“β2受体激动剂雾化?这种药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
随着老者的呼吸越来越顺畅,甚至意识也开始逐渐恢复,他紧紧握住了许诗寒的手,尽管暂时还不能开口说话,但他知道是眼前的小姑娘救了自己。
同时周围人群中欢呼声也渐渐多了起来,几个参与了帮忙的学生也如释重负,后怕的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当他们回过神来,特别是许诗寒,想要为她刚才脑中不恰当的胡思乱想,向那个少年道歉时,却发现他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许诗寒怔在原地,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的顾辛已经回到了住所,望着趴睡在客厅沙发上一动不动,犹如昏迷过去的小女孩,不由得对一旁静坐看报纸的顾国正揶揄问道:“叔叔,令爱在哪里都可以安然入睡吗?”
顾国正抽了抽眼角,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他当然知道顾辛真正说的是什么意思。
本想着要当好新爸爸的第一天,带着儿子去新的学校,以家长身份和校长老师谈笑风生。
于是难得就起来的顾国正,仅用了不到三分钟就洗漱完毕,然后一脸正式的来到顾辛门前,看着门上女儿写的“新的房间”,纵然严肃如他也不免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
而后轻轻叩了叩门,打算问一下儿子早晨喜欢吃‘包子配豆浆’,还是‘豆腐脑配油条’。
但许久没有听到回应,顾国正想着少年也许是睡沉了,于是轻轻推开房门。
后来发生了什么顾辛也不必再问下去了。
想来不过是恼怒的顾父,日常训斥着任性妄为的女儿,而小丫头睡眼惺忪的理也不理,自顾自地来到客厅趴在沙发上又睡着了吧。
因为顾国正也拿不准他如此早就出门,是自身的习惯使然,还是...被这小家伙给闹腾的缘故,若是后者…
顾父措辞了半天:“小新,嗯,我就这样叫你吧,暂时你不喊我父亲也没关系,但看得出来顾伊还是很亲近你的。”
“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不要再用令爱来称呼她了,可以喊妹妹,也可以直呼她的名字。”
“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也该亲近些。”
顾辛坐在餐桌上,静静的吃着顾父买回来的‘豆浆’加‘豆腐脑’,轻叹了口气。
察言观色本就是他这类人一项基本的生存技能,通过买回来的早饭,顾辛就知道这个对外相当严肃且负责的男人,在遇到事关自己子女的事时,也会乱了方寸。
“好,那就喊顾伊吧,至于其他方面,我也会尽力改的。”
还没等顾父回应,少年紧接着便是直接了当的问询。
“叔叔,我记得顾伊上学是,还有不到十分钟,我觉得应该强制唤醒她了。”
“然后您说八点要和我一同去办入学手续。再晚些应该会和第一堂课错开。”
“...”
顾辛的语气透露着一种古板的效率,这让顾国正不禁苦笑,这就是小新以前所养成的性格么,也是,独自一人生活的日子,哪有自家女儿那么无拘无束。
不过没关系,用更长的时间,去治愈他那段举目无亲的时光就好了。
他这般想着。
同时,顾辛心里也在自我反省。
这里已经不再是乾组了,通用的铁律似乎也不用那么刻板的遵守了,是不是该像顾父说的那样,试着去做出改变呢。
伏州市第一中学,校长室。
此刻的顾国正已然切换了‘对外模式’。
分明是校长的办公室,但此刻的他坐在客座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身上所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势,令整个房间里的人都感受到些微的不自然。
校长擦了擦冷汗,先看了眼自从进门以后就默不作声的靠在一旁,自顾自翻书的顾辛。
随即对着顾国正赔笑道:“领导,我知道您拿来的手续都是由教育局那边亲自下发,保证齐全的。”
“但是直接让令公子这么优秀的人才,在这个节骨眼上直接就读高三,未免会给他太大的压力了吧。”
“毕竟可还有不到三个月就高考了,您要不还是好好斟酌斟酌?这流程事小,孩子的未来才事关重大啊。”
“...”
的确是老江湖,几句话下来滴水不漏,也用这种老道的马屁不轻不重的捧了一下对方。
但校长不知道的是,在顾国正严肃外表下,实际听到外人称赞自己的儿子,可以说得上是心花怒放,若是放到他平常工作事无巨细的环境里,这种罕见的状态几乎可以放大部分小事一马。
但没办法,他这次不能松口,因为这是在昨晚饭桌上就和顾辛约好的。
也是他自认为,父亲答应儿子要做到的第一件事。
刚想着如何继续施压,却听到来自顾辛的退让。
“没事,高二就高二吧,我不打紧。”
顾国正惊愕的望着眼前的少年,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可在校长和那些老师看来,这是典型的青春期孩子反抗父亲独断的场面,尽管从结果上和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此刻,也不敢当着顾国正的面附和顾辛。
“不会引得这位大人物生气吧。”校长心里苦兮兮又没出息的想着。
其实不少老师心里还是带着疑惑,毕竟见过那么多家长,其中也不乏各种有社会地位的人物,为何校长这次偏偏却这么谦恭,或者该说小心翼翼。
人老成精的老校长自然清楚自己手下的人在想什么。
所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说起来容易啊,可在今天早上六点多,教育局一二把手就都打电话过来,给他敲警钟了,让他无条件服从这位,来替儿子办理入学手续的领导的一切命令。
至于其他的,都属于机密,常人也没资格知道。
尽管不能触怒这位大人物,但作为一校之长,也还是有些自己的底线的,那就是升学率。
于是他只能努力圆滑的去为学校争取一下,不被打破底线的机会。
想到这里,校长不禁看向前面正在“对峙”的两人,其实他挺欣赏这个学生,看着第一印象就很安静,不像爱惹事的性子,也出乎意料的通情达理。
但没办法,要让校长相信一个没读过高中的孩子,在高考最后三个月够上学校升学线,未免有些过于天方夜谭了。
场面静默良久。
顾国正似是明白了自己这个儿子的真实想法,不由得叹了口气,揉了揉顾辛的头发,温吞又认可的应允下来。
随即又转头对校长他们道:“那麻烦诸位帮犬子办理入学手续了。”
“虽说读的高二,但也必须是最好的班级和最好的老师,这点总没有异议了吧。”
众人皆忙不迭的点着头,表示这都是小事一件,令郎在我校真是蓬荜生辉之类的客套话云云。
顾国正也意兴阑珊的摆摆手,说是出去单独和顾辛聊会,交代一些事。
在众人看来,这无非又是成熟的父亲在外照顾自己儿子的面子,实际上单独还是要训斥的借口罢了。
也让不少老师对这个即将入学,‘通情达理’的顾辛多了几分愧疚和同情。
“小新,为什么要迁就他们?”
“顾叔叔,迁就倒也谈不上,只是像您早上说的那样,我觉得自己确实该逐渐做出改变了。”
“原来如此,没想到小新倒是要比我看的透彻多了。”
“...”
尽管是来自长辈的夸赞,但顾辛古井无波的脸上还是没能扯出太多的微笑。
“那你就和老师一起去教室吧,记住,无论你以前过着怎样的生活,但现在你是我顾国正的儿子,顾新。”
“明白了么?”
顾辛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做出太多的回应,径直的朝着向他打招呼的老师身边走去。
这让顾父不禁苦笑一声,这孩子,真是令人心疼的懂事呢。
整理好表情,看了眼身旁还在守候的校长,顾国正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随即便驱车离开了学校。
… ……
对于高中生来说,若没有尽头的试卷和测验,是第一讨厌之物。
那么早晚自习便当仁不让的稳居第二了。
这也一直令人费解,明明是可以早晨让大脑多歇一会,晚上能够早些回家以寂静的环境学习的时间,却偏偏要用在早晚都和几十个人挤在一起,于嘈杂闷热的环境中奋笔疾书。
也许这就是哲学家所说的:‘人终究是群居动物’的终极阐述吧。
温馨疲惫的趴在桌子上,书包和早餐堆满了旁边一整个桌子。
作为学校里闻名遐迩的校花之一,殷实的家世,姣好的面容都算不上特别的加分项,但这就已经不乏追求者了。
真正让人惊叹的是,温馨作为好好学生的代表,一班的学生之一,竟然将年级中几个恶名昭著的混子打的服服帖帖。
这可改变了不少人对于一班都是书呆子的刻板印象,也为温馨在一班的存在冠以了‘守护女神’的名号。
而此时的‘守护女神’,正应付差事般的翻着眼前的英语书,连手中的教材都拿反了也浑然不觉。
还是坐在第一排的闺蜜任雨灵,趁着早自习老师没来监班,拿着两瓶昂贵的酸奶,悄悄的绕到后几排,在温馨的旁边坐了下来。
“说来一整年了,还是没有敢于坐在我们守护女神旁边的人呐。”
任雨灵一如往常般的对温馨调笑着,同时撕开一袋酸奶递了过去。
但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往常充满活力的闺蜜,此刻不仅无精打采,还像是被人种了蛊一样魂不守舍。
无奈之下,任雨灵只好先将酸奶放下,一双柔荑不知什么时候悄悄伸到了温馨的腰间,猛地一挠。
“哈哈哈哈雨灵你在干什么啊快住手。”
神游天外的温馨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猝不及防间不肯吃亏的个性也被激发出来,随即回以了相同激烈的‘攻势’,二人闹作一团,香汗淋漓的场面倒也引得班上不少男生纷纷侧目。
两女争斗许久后,以任雨灵体力不支率先告饶投降,温馨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拿过桌上已经开好口的酸奶,边喝边应付着闺蜜毫无营养的闲聊,
“你这妮子是不是思春啦,看你那满脸桃花的样子,来,告诉姐姐,是思上哪家情郎啦?”
“去死啦,别想在那造本小姐的谣,这学校里至今还没我能看得上的男人,明白不?”
回着这日常的插科打诨,温馨朝她翻了个白眼道:“话说回来,我怎么今天从进教室就听到他们一直都在聊什么插班生啊?”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据说今天会有一个空降的人转来我们班,啧,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小姐,竟然能让校长那些老古板给这个面子。”
话音刚落,教导主任就出现在了门口,眼神吓人的往班级里望着,班上原本嘈杂的声音霎时平静下来。
任雨灵不知何时也悄悄的回到了第一排的座位上。
“呵,逃的真快。”温馨腹诽道。
在几十号学生的注视中,教导主任面色严厉的走进班级讲台,而后又开始絮叨那些老生常谈,听的惹人昏昏欲睡,却又不敢真的睡着,只能苦苦支撑。
好在众人饱受折磨之时,班主任的到来解救了大家。
同时,一个跟在他后面进来的少年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是新转来我们班的同学,以后作为一个大家庭,要和睦相处。就像刚才主任说的,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而明年的这个时候可就轮到你们上阵了,都给我好好的打起精神来。”
“是..”
“好..”
“知道了..”
从后续这些细碎的回应中可以看出,对于高二一班的学生来说,这班主任的威严,反倒远不如管理一个年级的教导主任来的深厚。
“那么既然这样,让我看看安排他和哪个同学做同桌呢。”
话虽如此,就像早上任雨灵说的一样,能在这个非常时期,空降到伏州市数一数二的高中,还是一班,基本是某个家族背景深厚的大少爷吧。
所以对于顾辛的到来,大多数人并不感冒,偶尔有两个女生窃窃私语,谈论少年看着有点冷酷以外,其他人都仍在各做各事。
同时,这也是一种对班主任无声的回应。
温馨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什么新同学,做同桌,光是听着就已经跟她这‘温大校花’‘守护女神’没有什么关系了。
“老师,我能自己挑吗?”
一道没有什么语气起伏的声音响起,分明是疑问句,却有种让人感觉在陈述已经确定了的事一般的状态。
顾辛这句话让前几排的同学愣了一愣,还不等班主任‘委婉’的向顾辛说明,高中同桌主动和被动选择会影响往后的学习生活时。
温馨突然的一声惊呼,猛地站起了身子。
在一众同学及闺蜜任雨灵不解的目光中,手忙脚乱的收拾身旁的空位,语气也止不住的雀跃道:“老师,老师,我旁边有空位哦,让这位同学坐我旁边吧!”
尽管班主任的内心惊讶至极,但好歹是有人给了台阶,他这为人师长的面子也得以保全,于是对着温馨笑着点了点头。
刚想对顾辛开口,他却已经提着书包朝着温馨那边走去了。
任雨灵回头看着顾辛的挺拔的背影,以及远处温馨主动兴奋的收拾着邻座的杂物,她用晶莹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嘴角咧开一抹追剧时的姨母笑。
“哦?面瘫少年和降智少女?”
“还真是诡异又和谐的cp啊!磕了磕了!”
顾辛的步子迈的不算很快,走到跟前时温馨已经将空位收拾出来了,还没等她开心的回到自己位置上时,少年却直直的掠过了她的身旁。
余光都没瞥向过她。
一直到倒数第二排的某个空位上,顾辛对着旁边戴着眼镜有些木讷的男生问道,“你好,这里应该没人吧。”
这令人大跌眼镜的场面,让温馨不禁僵硬的尬在原地,和同样呆住的任雨灵对上了目光。
‘这就是让咱温大校花魂不守舍的男人?’
‘他没看我..’
‘喂喂,该不会是个gay吧’
‘他为什么不看我..’
‘别发呆了温大小姐,快坐下啊,你这样现在逊毙了耶’
‘他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下啊啊啊’
对于这种多年闺蜜默契所产生的,仅用眼神就能传达双方意思的奇妙对话,显然让人很难以讲明其中原理。
但顾辛也不会无聊到对此,抱有去研究的欲望。
反而是眼前这个木讷的男生让他兴趣斐然。
或者说,引起他注意的,是这个男生身上的一丝死气…
“啊这里没..没人,你可以坐的。”
关泽旭张了张嘴,显得极为惶恐的回应道。
顾辛点头,径直的就在他身旁坐下,将书包放进抽屉,也没再说什么,就目不转睛的朝讲台看去。
分配好座位后,显然班主任也知道已经占用了一小部分上课时间,于是赶忙让在门口等候的任课老师进来上课。
而乍看似乎正在认真听课的顾辛,实际上早就已经动用六识,默默观察着身边的同学身上的那缕死气,越端详顾辛却越是心惊。
驱除这死气不难。
但一来他们非亲非故,二来,在如今无法动用太多血脉之力的情况下,也有一定触发封印反制的概率,最后,也不太好对当事人进行解释。
简直可以说是费力不讨好。
况且真正让顾辛感到不解的是,死气大多出现在行将木就的老人身上,是因为寿元将近,人体的阴阳紊乱,造成肌体极速衰老从而产生一种暮感。
以暮感为食,才是死气能存续的根本。
而身旁的这个少年,顾辛的六识扫遍起全身也没见到丝毫暮感的存在。
换言之,他身上的死气就像无根浮萍一般,凭空而来。
……
关泽旭现在感觉很不舒服。
明明在上课时间,他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一样,看了看周围,发现并没有任何人在注意他,不禁自嘲一笑。
也是,从上高中以来,他就是一个备受忽视的小透明。
班级群班长会忘了拉他。
周末同学打球会忘了喊他。
甚至连班主任有时候都叫不出他的名字。
以前也常被人欺负,说起来,温馨的‘守护女神’的外号,其实有一半也是源自他的功劳呢。
因为那几个联手都没打过温馨的校园恶霸,原本欺负的人就是他啊。
虽说被温大校花保护过的感觉是不错啦。
但关泽旭也明白,在那种情况下,无论挨揍的是不是他这只可怜的败犬,只怕都不会有什么差别吧。
就像是抱剑而来的女侠,轻描淡写间让山寇败走。
在离去时,顺手斩断那被掳来的流浪乞儿身上,碍眼的镣铐。
她眼中还有更为悠远的江湖。
春风也不断催促着她上路,
又怎么会因被她所救赎的落魄乞儿而驻足呢。
于是少年那份悸动深深藏在了心底,而后的许多日子里,他都在后排默默地注视着那个开朗又美丽的身影。
可是现在。
整堂课关泽旭都如坐针毡,因为在他的余光中,短短的四十五分钟,温馨竟然回头往这个方向看了不下十次!
心里苦笑,他当然清楚这不可能是看向他的,于是难免对身边的这个新同桌产生了不小的好奇,以及妒忌。
但不管是他,或者那个频频回头的少女,都没有让顾辛的目光有过一丝偏移,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这世界上真的有某种能睁着眼睡觉的神奇能力。
意示着休息的下课铃终于响了起来。
顾辛也同时收起六识,不再肆无忌惮的去扫视那道死气,对于刚才的几道窥视,顾辛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没感受到什么威胁。
只要有人在认真注意顾辛,他便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附加情绪,并模糊分辨其或善或恶。
这是在以往乾组的残酷训练和生死任务中所领悟到的能力,或者说某种第六感,也正是这项能力的存在,曾让他无数次存亡之间得以逃出生天。
“那个,我叫关泽旭,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你可以喊我小关,也可以喊我...”
像是鼓起很大勇气才说出这些话的关泽旭,很快就被另一个声音给打断了节奏。
“喂喂,本小姐明明都邀请你啦,还主动给你收拾座位,你居然看都不看我一眼,是怎样啦!”温馨带着怨气从自己位置跑到顾辛眼前来。
毫不在意周遭的奇怪眼神,和已经涨红了脸的关泽旭,她气鼓鼓的质问道。
顾辛并未搭理这个在他看来略微聒噪的少女,而是选择较为认真的回复他的新同桌。
“嗯小关,我叫顾辛。”
脑海里突然闪过昨天顾伊瘪嘴捂头的委屈神情,顿了顿,还是在后面加上了一句。
“新生的新。”
然后朝着关泽旭点点头,便起身离开了座位,同时耳畔还充斥着温馨的喋喋不休,
“你有没有礼貌啊。”
“是我啊,是我,你就给忘啦??”
“理理我吧大哥,你叫顾新是吧,本小姐叫温馨,就是非常温馨的那个温馨。”
“...”
快要气昏过去的少女,已然开始逐渐失去理智,冲着他的背影大喊,“魂淡,我是小猫咪啊,你昨晚还这样叫本小姐的,今天就装不认识啦?”
原本就有不少人关注着这边的情况,温馨的这一娇声怒喝过后,连在一旁的任雨灵和关泽旭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四周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朝教室外走去的顾新,听到这降智少女堪忧的话术,还是顿了顿,头也不回地道。
“抱歉,不认识。”
宛如带壳榴莲一般无从下口的态度,让温馨感到一阵无力,气愤之余,她随手从旁边的桌上拾了个物件,直直的往顾新背后丢去。
力道并不算大,很轻易的被接住了。
顾新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的橡皮,余光瞥了一眼温馨,旋即将橡皮甩了回去。
正是这一刻,温馨猛地回忆起昨天晚上,那少年风轻云淡的将石子一扔,瞬杀神火会三人的场景。
她脚步顿时沉重的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根本无法躲避,任由橡皮砸到自己洁白的额头上。
随着一声痛呼,回忆如潮水一般消退,温馨也能做出动作了,抬头发现顾新却已经走出了班级。
任雨灵很快的就来到了她的眼前,眼里带着几分心疼和戏谑的将一个小镜子递给温馨,“喏,自己看看吧,好大一块红印耶。真是不解风情呢。”
温馨看着自己光滑的额头红了一大片,闺蜜还在旁边煽风点火,不由得一阵气苦。
但心里也清楚,这哪是闺蜜口中的‘不解风情’,几乎可以说是‘手下留情了’。
要知道他昨晚那个力道,可是会出人命的啊。
想到此处,饶是这位身份神秘的大小姐也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是因为这是学校吗,还是说,我太兴奋导致得意忘形,吵到他了呢。
温馨烦闷的用手撑着头,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
任雨灵看到这幅样子的闺蜜,砸吧砸吧了嘴,念念有词道:“喔喔喔,昨晚,小猫咪。”
“看来,来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少年哟。”
从容走出教室的顾新,四下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眯着眼不断找寻着视野宽阔的制高点。
这是刻在记忆里的习惯使然。
曾经在其所完成的任务中,无论是面对鬼物、邪教徒还是刺客,都是对环境的了解越深,能取得的胜势也会越大,从而可以更好的成为那个活到最后的人。
这虽不算组织铁律,但也被乾组的中青一代奉若圭皋。
最终,少年将目标点定在了对面教学楼的天台,附近再没有比那俯瞰起来,更一目了然的地方。
刚想动身,他却忽然感知到自己身后多了个人。
惊诧间本能的一个侧身,手掌也不起眼的拧成爪状,这已经是仓促状态下做出的最佳戒备了。
皱了皱眉,顾新发现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和他攀谈过,死气缠身的关泽旭。
见此情形,对方也被吓了一跳。
正是透过其本能的反应,顾新才能观察到,在不主动说话时,关泽旭的动作确实无法以五感中的‘眼’之外的其余四感捕捉。
而在世俗民间的一些志异杂本中,通常形容这样的人为。
鬼魂。
看着自己这个同桌又杵在原地发愣,关泽旭讪讪的摆了摆手,支吾着,以为是自己唐突的尾随吓着了他,更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
见状,顾新也不继续深思,反正以后日子还长,一些事自然就会了解清楚。
倒是眼前男孩的这幅扭捏模样,让他觉得还挺新奇的。
毕竟。
谁能想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会和鬼魂扯上关系呢。
正好此时上课的铃声响起。
拍了拍他的肩膀,顾新示意眼前的木讷少年该回去了,然后掠过其身侧,朝班级方向走去。
只是并未走上几步,顾新便听见身后传来的恳求声。
“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是怎样,但是我想告诉你。”关泽旭低垂着头,略显落寞的讲着,“温馨她虽然话痨了些,然后我们也没有过什么交谈啦,但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
“所以你能不能也稍微对她温和一点,拜托了,顾新。”
简短的言语间满是少年对于少女的憧憬和付出,
以及伴随着几乎实质化的自卑感。
浓烈又刺耳。
这种浅显并带着些许病态的情愫,让顾新感到有些陌生,但同处这个年纪,适应能力强大的他,还是停下脚步,对着关泽旭点了点头。
像是二人达成了什么协定一般。
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关泽旭难掩欣喜的上前跟住了他的脚步,二人也在任课老师到来之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当然,路过时关泽旭敏锐的发现,温馨还是保持着那副耷拉着头的烦闷模样。
……
时间消逝的很快,转眼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也到点结束。
班上的同学大都在整理书本,而有些饥肠辘辘的男生,早就三两成群的奔向了食堂,关泽旭刚想邀请新同桌一块去吃午饭,却看到温馨又带着她闺蜜来到了眼前,立马识趣的闭上了嘴。
“顾新同学,你还没有吃过学校的食堂吧。”开口的是任雨灵,显然,缩在一旁可怜兮兮的温馨,并不太敢再像早晨那样对顾新说话了,也怕自讨没趣。“要不要一起诶,我们可是对每个窗口的菜品相当有钻研的喔。”
眼前的任雨灵和旁边的温馨都扎起马尾,透过窗边照进的正午阳光,似乎能瞧见那身普通制式校服,也遮掩不住的青春气息。
转过头,顾新看见关泽旭那在尽力克制自己竖起耳朵的模样,不由地露出玩味的神色。
“还是算了,小关说要带我吃午饭的。下次吧。”
意料之中的拒绝。
任雨灵豁达的锤了锤顾新后背,倒是把温馨给吓的揣揣不安起来。“那就约好了耶,下次可不准放我们鸽子。”
话音未落,顾新兜里一阵震动,是顾国正给他买的手机响了。
手机上显示一串陌生的号码,顾新看都没看便按了接通。毕竟目前知道他号码的,无非就只有顾家父女了。
右手拿起放到耳边,左手指了指手机表示歉意。
还没开免提就听见听筒里传来一阵大笑。
“哼哼哼,终于成功建立了心灵感应吗。”
“晚上好,骑士阁下,不知汝现在是否准备好迎接孤回宫用膳了?”
对于如此中二的问候,额上青筋微跳,顾新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道。
“顾伊,现是中午12点,离你放学还有五个小时。”
“给我在学校老老实实的等着,从第一中学到你班上,我查过路线,只需要十分钟。”
“如果让我知道你乱跑,那你的晚饭就只有昨天剩下的熟食了。”
“...”
简单快速的交代完,丝毫不管不顾手机中后续传来的哀嚎之声,他挂断电话,便准备和关泽旭赶去食堂吃饭。
任雨灵见状,也跟闺蜜离开教室,去了另一座食堂。
路上,终究还是没有按捺住话痨属性的温馨,和闺蜜闲聊起来:“刚才和那家伙通话的应该是她妹妹吧,听语气似乎对妹妹也不怎么温柔呢,真是个死面瘫。”
任雨灵无奈的看着自己这个明显降智的闺蜜,悠悠的开口,“温不温柔先不谈,但其实他作为哥哥说的那些话还是很负责的吧,反正我哥也是一样。再加上听语气,他妹妹应该在读小学差不多,这种兄妹之间有代沟,还蛮正常的。”
接着,话锋一转。
“我发现你喔,不会真是什么变态猫咪的属性吧?人家在的时候又害怕的不行,一副被制的服服帖帖的样子。这会没在啦,硬气起来啦?”
“什..什么害怕,开玩笑,本小姐会怕他?不要让人笑掉大…”
还没等温馨说完,任雨灵忽然朝着她背后伸起手臂,大声打着招呼。
“哟顾新同学,吃这么快啊。”
温馨明显的顿了顿,随即又立马反应了过来,这肯定是自家闺蜜想诓她,像是识破了诡计一般的冷笑道,“呵,得了吧,本小姐还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
“别说是假的,就算顾新真来了,本小姐也让他点头哈腰的端正态度,懂不?”
为什么话痨的人语速都这么快啊。
任雨灵面色一僵,见来不及阻止这憨憨的作死行为,只好无力的扶了扶额。
浑然不觉的温馨似乎还想点评一下闺蜜的拙劣演技,耳边却传来某个才被她怨怼成‘死面瘫’的声音。
“还没吃。”
如同天灵盖上被浇了一盆冰水,明明才初春的天气,却让温馨感觉一股寒意涌了上来。
关泽旭见此情形,有些想笑,旋即又感到一丝苦涩。
最终还是他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学校好像是来了一批什么领导视察,再加上那个食堂平时人也不少啦,我和顾哥过去发现根本没有办法打饭,于是只好调头来这边咯。”
听完解释,任雨灵浅浅的表示了同情,也知道闺蜜现在处境十分尴尬,并不是什么聊天的好机会,就拉着温馨赶忙往前跑去了。
看着落荒而逃的二女。
关泽旭挠了挠头,在顾新不解的目光中,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厉害啊顾哥,班上两位大小姐都害怕你,以后小关可要靠你照顾了。”
听着来自新同桌的揶揄,顾新回了个略感无聊的眼神,慢步向另一座食堂走去,关泽旭见顾新被开玩笑也不生气,心中倒是多了一丝认可和艳羡。
……
据说学校食堂在饭点时的光景,并不亚于百货商场的促销清仓。
望着眼前乌泱泱排队打饭的学生们,顾新拿着两杯饮料,找了个相对偏僻的就餐位,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待着。
没一会,关泽旭端着两份打好的饭菜,极其费力的从人群中挣扎出来。
环顾了下四周,找到顾新所占到的位置后,快步的向他边那走去。
“呼,可真不容易。不是我说啊,这饭点食堂的人也多的太离谱啦。”
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关泽旭吐槽。
“下次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排队打菜,不必拿占座和买饮料这种小事来堵我的嘴。”顾新尽力以认真筹措后,自觉不算刻板伤人的话语,来回应眼前的少年。
“好啦我的顾哥,你难道不知道在别人看来,这种场合,你的冷酷表情简直像自带结界一样。再说了,排队什么的,和你这种气质根本不搭嘛。我还担心饭菜会不合你的胃口呢。”
品鉴完这糟糕的情商和话术,顾新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关泽旭总说自己是被人欺负的那一方了。
摇摇头,他也不再多言,开始认真的消灭眼前的饭菜。
饭桌上的气氛稍显沉闷,毕竟两人一个内向,一个寡言。
“诗寒,快看,我就说是他吧!”
耳边突兀响起的惊呼让关泽旭一愣,随后便看见几个手上也端着午饭的学生朝他们走来,为首的一个男生还颇为激动的指着顾新。
“大神,是我们啊,想不到这么快又见到了。”男生看着略微思索的顾新,着急的捅了捅身边的同伴,生怕他对几人没了印象似的,“就是早上在公园,我们还见过的,你还帮了我们哎。”
相比于他的语无伦次,旁边那个被叫做诗寒的女生倒显得落落大方,向前一步朝着顾新伸出手。
“你好,可以认识一下吗?我叫许诗寒,高二四班的班长。”
“顾新。”没有多余的废话,也未和少女握手的顾新,依旧平静认真的消灭着眼前的饭菜。
倒是对面的关泽旭替他接上了话茬,“不好意思啊同学,顾哥性子就是这样,话少。你就是四班的那个美女班长嘛?我叫关泽旭,和顾哥都是一班的,学校可有很多人,把你和我们班的温馨共同列为高二的两朵金花呢。”
对这略带奉承的话语,许诗寒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也并不在意顾新将午饭看的比她还专注的行为,先和其余的同伴交流了一小会,剩下的几人纷纷表示理解,在不远处找好了位置坐下。
而许诗寒则是施施然的靠近二人,巧言笑兮的开口道:“顾新同学,关同学,位置似乎有些不够了呐,不介意我和你们拼一下桌吧。”
见传闻中和班上女神平分秋色的许诗寒,站在自己身前俏生生地说着轻柔的话。
“没…噢不介意。顾哥虽然不爱聊天,但并不是个难接触的人。”
尽管关泽旭心里明镜似的清楚,这是看在谁的面子上,但也不争气的红了红脸,讷讷回道。
许诗寒见对面小男生的窘迫模样,扑哧一笑,很自然的在顾新身边坐下。
她舀起一勺口盘中的菜汤,轻轻吹凉,边好奇的瞧着顾新。“不难接触呐?你这个顾哥,可是第一面就给了我个下马威呢,哼。”
带着几分娇嗔的语气,让本就难以处理这种情况的关泽旭,默默的在心里给某人打上了‘少女毁灭者’的滑稽标签。
“如果实话也算下马威的话,那我可以道歉。”喝了口桌上的饮料,顾新头也不抬的回应道。
少女神色微微一顿,银牙轻咬,“开开玩笑嘛,你早晨恐吓我我都不计较了,现在干嘛还像你受了委屈似的。”
顾新不可置否的摇摇头,少女所说的恐吓,无非是那句‘你想他死是么?’的自我脑补,在其看来并没有什么争论的必要。
而对面一头雾水的关泽旭,瞬间表情变得精彩起来。
“许圣母,想开玩笑可以回去跟你班上的小崽子们开。”
一道银铃般悦耳的嗓音,伴随压制着几丝不爽情绪的话语,在许诗寒耳边响起。
不知何时,温馨与任雨灵来到了二人的附近,同时温馨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也被少女尽收眼底。
“顾新他不想听你在这装什么纯情女高,明白?”
像是宣誓主权的话语,让许诗寒一愣。
“顾新同学,她是你女朋友?”
还没等当事人回应,关泽旭先激动地站了起来,慌张地否认道,“顾哥和温馨只是早就认识的朋友而已!”
也不管其余三女的神色各异,他拿手肘着急的捅了捅顾新。
看着眼前越来越难消灭掉的饭菜,少年不由得叹了口气,目光不善的望着附近这四个‘事多到爆’的人,但在关泽旭毫不相让,甚至似有一分哀求的眼神中,还是点了点头。
这也表示顾新默认了关泽旭的刚才那番话。
许诗寒见状轻笑一声,反唇相讥起来。
“我说,暴力狂,你能不能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呐。怎么,人家顾新交朋友还要得到你的允许?”
“啊啊,你喊本小姐什么,臭圣母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暴力狂啊,怎么?只许你给人家起外号啦?”
“你你你..”
“干嘛,还想动手不成?”
见二人斗嘴愈发汹涌,任雨灵赶忙拦着自己闺蜜。
别人不清楚,但她知道这两人确实天生八字不合,每逢见面必吵,而且次次都是自家的笨蛋闺蜜败下阵来,却又不可能真的让她动手,那会出大事的。
任雨灵苦恼的抓抓头发,求助的望向顾新,希望他这个系铃人能说上两句平息争端的话。
顾新自是感知到了她的目光。
还没等他开口,霎时间温馨面色骤变,将手中的午饭塞到任雨灵手中,不顾一脸茫然的几人,急匆匆向外面跑去。
顾新剑眉一挑,饶有兴趣的看着离去的少女背影,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语。
“总算觉察到了么,还不算太迟钝。”
偏头望了望旁边几人,目光略有深意的在许诗寒身上多停驻了一会。
顾新旋即起身,将手中已经吃完的空盘放在了许诗寒面前,在少女那疑惑和无辜的眼神中,揉了揉她的头发,“我还有些事要先走了,麻烦帮我处理一下,这就当早晨那事的报酬吧。”
一缕轻微的气息从顾新手中,游向许诗寒身上,然后悄无声息的蛰伏下来。
顾新的动作十分隐晦,便是她本人也没有任何感觉。
肢体接触让许诗寒有些羞赧的点了点头,同时示威般的看向了任雨灵。
自得的宛如击溃两名农民合力的地主一样。
尤其是其中一人还弃牌而逃。
挥挥手和几人分开,若是有人特地注意到此时的顾新,会发现他迈出的步伐虽然不大,速度却并不算慢。
每从一颗还算壮硕的树旁经过时,手中像变戏法似的多出一把刻刀,在树干不起眼的地方划上一道刻痕。
约莫十五分钟后,顾新已经大概粗略的绕了学校一圈了,而被刻上痕迹的树,也足足有四十九棵之多。
做完这些,顾新老神在在的朝课间选定的那处天台走去。
于此同时,他口袋里被顾伊烦到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又熄了屏幕,当再度亮起,系统通知上显示的,赫然有十四通未接电话。
都是同一串号码。
… ……
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温馨蹙眉看着眼前的学校仓库。
里面光线阴沉可怖,空气中弥漫着常年无人清扫的浓厚灰尘,周遭寂静的落针可闻,她甚至都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不敢大意,温馨慢慢向仓库里探去,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破旧货架上,那显眼的几滩血渍。
这说明在她赶来以前,已经有人负伤甚至遇害了。
随着愈发靠近,温馨手中的粒子腕表在疯狂颤动,不间断发出高频轻鸣,像是正着对她示警一般。
与此同时,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也若隐若现。
危险,危险。
少女轻咽了口口水,饶是她这种称得上胆大的女孩,也开始忐忑起来,自从获得这副战甲以来,它还是第一次发出这种让人极度不安的信号。
人类毕竟会从本能上恐惧未知的事物。
温馨心中念头纷杂,暗暗后悔,还是太莽撞了。
早知道如此,就该拖着顾新一块过来。
可都已经追踪到这里,若是贸然退去,很容易埋下祸根,要知道,此刻的学校中起码还有上万名师生。
于是,温馨毅然往后退了几步,堵住了仓库大门。
而后‘从心’的拿出手机拨给任雨灵,想拜托她去找找顾新,目前离的最近并且有能力帮助自己的,也只有他了。
“接电话啊。”
“该死的吃货,一到关键时刻就给我掉链子。”
眼见怎样都无法打通闺蜜的电话,手上粒子腕表的反应还在不断加剧,空气中摄人的压迫感也越来越近了。
来不及犹豫了。
温馨只得咬咬牙,极快的轻点手腕上的装置,一阵华彩过后,显露出守夜人战斗时独有的机甲形态。
少女面色严峻的对峙着眼前的危机,实际上却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只能大概感知其伺机隐匿在黑暗中,耐心等待着她心神疲惫时的一刻。
对方老道的战斗经验,让温馨心里更加没底了。
“可恶,早知道本小姐就先向他要个电话了啊。”
“...”
此刻顾新并不清楚,某个机甲少女正懊悔着没有记住他的号码。
他端坐在天台上,这种高度足以看见整个学校的全貌,可顾新却将双眼闭起,整个人好似入定般的状态。
眼,耳,口,鼻,身全被摒去。
除去意识以外的五感五识,都被他自身主动压制到接近失灵。
而代替它们的,是方才在长势茂盛的树干上,顾新刻下的四十九道印记。
一股玄奥晦涩的空灵之感从顾新身上散发,他右手反握住刀柄,左手解开校服上衣,赤膊中的肌肉纹理精炼壮实。
旋即,伴随着一声低哼,那印在树干的相同刻痕,也被顾新亲手烙在自己的前胸上。
“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
并非何人在口诵箴言,而是顾新以素问·四气调神大论的开篇,融入这让他费尽周章才得以激活的小鸿蒙阵法中,所产生的一丝合道律动。
得见这天台四周道韵绵长,自身道心通明,顾新长出了一口气。
虽说生疏了些,但好在没有布阵失败。
如此,即便在不能动用神通的境况下,也算是有了应对的倚仗,他适时的伸了个懒腰,一抹自信从嘴角绽开。
那么,接下来就该静候大戏的开幕了。
………
温馨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强烈的冲击感让她头晕目眩。
时间倒回几分钟前。
不甘自己一直被对手从精神上压迫,她壮胆似的大喝一声,整个人的气势节节拔高,靠着粒子机甲所带来的感官增幅,得以锁定黑暗中的敌人方位,随即调动四肢百骸的完整力量,闪身冲拳朝对手轰去。
见如此势大力沉的一招袭来,那隐于暗影之中的敌手不愿硬接,选择了暂避锋芒,身法如同鬼魅一般,在狭小的空间中不停转变方位。
温馨见对方避退迅速,似乎连拳风都要落空,不仅不恼,反露出一丝得逞的微笑,“拳头可不是本小姐的招牌啊。”话音刚落,她一个侧身收回左拳,毫无停顿的衔接上攻击节奏,以自己身体遮掩杀招,右臂带着凌冽寒芒的一剑往前刺挑。
“呲。”
剑尖入肉,少女皓腕握紧剑柄,倾泻自身的精气神于剑锋之上,这一式的刁钻与凌厉,就算顾新在这儿,也会点头认可。
算得上独属她的杀人技了。
抽回剑身后的温馨大口喘着粗气,紧接着便听见黑暗中尸体倒地的声音。
她吃力的伸出手臂,抹去额头不断冒出的细汗,少女臻首上也露出了庆幸和骄傲的笑容,但还没等她前去探查尸体的情况,那股如同附骨之疽的压迫感,又从另一个方向再度逼近而来。
温馨浑身寒毛炸立,她确定刚才刺出那一剑的位置上卧着一具尸体,可被机甲增幅后的感觉不会出错。
难道敌人不止一个?
已经干涩的喉咙努力咽了咽,一股无力感在她心头蔓延,已经用过一次的杀招,就不能够称之为有效进攻了。
何况既然敌人不止一个,那又怎么确定总共只有两人呢。
孤立无援的沉重,第一次让少女感到畏惧。
这一刻的温馨,迫切的希望有人能站在她的身边,给予信念或者一同进退,脑海中闪过几道人影,成天乐呵呵只爱捣鼓药材的父亲,儒雅又没什么架子的尹部长,严厉却也宠溺自己的师傅,整日拌嘴的闺蜜雨灵以及那个不爱说话的死面瘫顾新。
咦,等等。
可恶,为什么本小姐会在这种时候想起那个该死的面瘫啊。
……
有人曾试图将女人的心思并入世界三大难题。
实际上还是有些狭隘了,应该将题干中的女人,替换成女性才相对准确,因为不管是少女还是老妪,多愁善变的思绪,其实并不在于其年纪或阅历的不同。
毕竟它会于她们每个年龄段都存在。
“注意汝的语气,骑士阁下,孤可以大度的原谅汝的冒犯之罪。”
“要说几遍汝才懂啊,孤才不想跟这些平民一起用膳!”
“喂喂,汝竟敢无视孤的传讯,简直不可饶恕。”
某处狭窄幽闭的空间里,顾伊蜷着小巧玲珑的身子,用臂弯将自己屈起的双腿抱在怀里,整个人孤零零的缩着。
套着卡通外壳的儿童手机,被放在一双晶莹如玉的脚背上,屏幕里闪烁出的丝丝光亮只能照见她苍白的小嘴,以及唇边肆无忌惮晕染的猩红。
“咱很聪明哦,悄悄的躲起来了。”
“可是,新,咱好像就要被恶鬼给找到了呢。”
………
另一边,努力平复情绪的温馨,正默念着作为一名守夜人组织成员,该有的基本素养,是不能允许自己在战斗时去胡思乱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至于有没有援军,心里记挂着的人以及阴影中不知隐伏了多少的敌手。
这些念头都被少女暂时的驱逐出了脑海。
她现在紧握佩剑,无比专注的思考着,如何才能再一次斩破眼前的这片黑暗。
似乎惊诧于温馨的迅速蜕变,那隐匿在阴影里的未知存在缓缓开口,“守夜人,G级战甲。嗯,真是年轻有为的小女孩。”这音色嘶哑森冷,宛如一条匍匐在层叠树冠中的眼镜王蛇,气质暴虐又令人遍体发寒。
见少女并不搭话,他怪笑一声,自顾自的继续道:“听说你们守夜人存在的意义就是护正诛邪啊。啧啧,了不起呢。”
“不妨看眼刚被你杀掉的‘邪教’吧,小女孩,有惊喜哦。”
温馨一直眼观鼻鼻观心,自认这是对方失了分寸,妄图攻心的下作伎俩,但狐疑却是久久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念及本身对组织的绝对信仰,少女不屑冷笑一声,坚定干脆的拿出手机朝方才的战斗之地照去。
一小部分黑暗被暂时驱逐,只见一具中年尸体横陈在地上,他身着守夜人正式成员制式服装,面庞冷峻如铁,哪怕死去也给人以一种仍具威严的气势。
然而他的眼睛是睁开的,涣散的瞳孔中唯一留存的是滔天恨意。
看清那具尸体的面容后,少女发出惨呼,整个人跌坐地上,之前蓄势的精气神也瞬间溃散。
此刻温馨浑身上下满是破绽,不再有一处设防。
“机会。”
阴影中人轻喝一声,提身举刀,整个人破空而来,精绝极强的一刀,若是放在她状态全盛时,闪避的可能都不足三成。
硬接,十死无生。
何况早已心神大乱的温馨,梨花带雨的面庞上充斥着懊悔与不可置信。
同时,她全身的粒子机甲都在哀鸣消散的边缘,咔咔作响,这是宿主处于危机中完全放弃求生欲望的体现。
因为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是守夜人的正式成员,代号‘鸿’。
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严厉刻板的教授少女剑术、搏击以及机甲战斗方式的师傅,也是在少女通过考验成为守夜人预备役时,温柔用心的替她取好‘绘’这个代号的引路者。
对于温馨来说,如此重要的人啊,不仅如此突然的死在了她的面前。
还是以邪教徒的同伙,这样一个荒唐又讽刺的身份,死在了她的剑下。
‘绘’,已击杀‘鸿’。
也难怪少女会突然之间判若两人。
这一刻,温馨只感觉像被抽走了三魂七魄。
都无所谓了。
什么狗屁信仰,师徒。
抑或即将到来的,咫尺远近的。
死亡。
………
才勉强消灭完午饭的顾伊,沉着一张脸,听见手中手机在不断重复的那句‘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心情差到了极致,顺带愤恨起了手机中的语音播报。
“不准再对咱聒噪啦,汝这个小脑偏瘫的复读机。”
浅浅发泄后,顾伊用手撑着自己那如人偶般精致白皙的脸蛋,任凭柔顺美丽的头发毫无规则的散落。
她侧过头去,看着不远处聚在一块玩耍的几个同龄小女孩,眼神里极不协调的出现了落寞和愧疚。
突然,在顾伊的视角里。
正午的天空瞬间阴沉下来,她看见班上的同学一个接一个的昏睡过去,甚至她的眼睛也好重,像是想要永远的闭上一样。
“恶鬼又和上次一样,来找咱了吗?”
“不行,咱不能睡,咱得逃走,找地方藏起来。”
强忍着脑子要炸开的痛觉和无孔不入的困意,顾伊用牙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轻巧快速的向班外面跑去。
楼梯间横七竖八躺着的全是昏迷过去的人,有同学,有老师,顾伊艰难的避开他们,极端的恐惧已经让她的下唇沁出了鲜血。
‘躲在水房吗,太空旷了。’
‘藏在桌子下,会被找到的。’
‘那就快逃出去啊!’
‘不可以,新说的,要等着他来,咱不能自己离开学校..’
漫长又恐怖的走廊,七岁的顾伊不知道在和谁对话,周遭躺着一地的‘尸体’。
‘想到藏起来的地方了。’
‘只要把时间拖久一点,等咱之骑士到来,区区恶鬼肯定会被杀掉的。’
顾伊忽然地转身,她改变方向,朝着体操室走去,边走边脱着脚上的那双小巧的红皮鞋,整齐的放在了一个楼梯的拐角处,又将身上黑色的欧式宫廷公主裙褪下,将其叠好放在休息的坐椅上。
浑身上下只着亵衣,她羸弱的娇躯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一般,顾伊紧紧捏着手机,脚步轻踮的来到更衣室最里面的一排衣柜前。
认真的找到一个喜欢的号码柜子,顾伊蹑手蹑脚的钻了进去。
里面空间虽然狭小,但好在她的个子,能允许她以蜷缩的姿势呆在其中。
不知是封闭空间的缘故,还是关上的柜门阻挡了什么。
那些困意和与其相争的痛觉渐渐退去了,顾伊眨眨晶莹的双眼,满怀期待的打开手机,仍旧没有顾新的回电。
“是在咱挑的棺材里信号不好吗?”
小丫头瘪了瘪嘴,将通话音量调到最低,拨了过去,带着一丝狡黠的炫耀道。
“新,咱很聪明哦,悄悄地躲起来了。”
………
刀芒落下,少女却并没有变成亡魂。
一道身影兀的出现,挡在温馨身前,瞬息间激活粒子装置,他的整支右臂的粒子形态宛如长出片片鳞甲,一拳下去,竟是轻描淡写的将阴影中人的进攻打散,逼的其迅速遁回黑暗之中蛰伏起来,再不敢有丝毫异动。
“尹兄都出手了?在下真是万分荣幸。”
和最开始少女所忧虑的一般无二,蛰伏起来的那人话音刚落,仓库深处又传来其他人的声响。
“尹部长的确慷慨,既然如此主动让出棋局的先手,那祝某就却之不恭了。”
虽说用词客气,但言语之中却还是让人听出一种睥睨之感,似不太满意眼前的对手一般。
那被唤作尹兄的挡刀身影,明显想开口辩驳解释什么,但又语塞的不知该如何表述,只能略显无辜的憨挠了挠头,转身看向自己背后的少女。
但同时顺着亮着的手机灯光,也瞧见了死相凄凉的‘鸿’,他瞬间眯起了眼。
“温小馨,别整那生无可恋的样子。”
“这次事情可有的头疼了。”
失神的温馨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擦了擦已经干涸的泪痕,定睛看去,是一个面容丰神俊朗,身着衬衫西裤的挺拔青年。
他气息慵懒的站在温馨身前,回头用无奈的表情轻唤着,温和又安心的气度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少女低头喃喃,“部长,我知道。师傅被我杀了,‘鸿’是邪教徒。我现在好痛苦啊。”
“...”
“我说的头疼并不是指这个。”
“而是本部长他娘的好像被人给算计了。”男子扶额轻叹一声,“这个时间出现,不是纯属让老子来背大锅么。”
在温馨的眼前的男子,也就是伏州市守夜人分部的部长尹山川。
“是哪个王八蛋,连老子都要坑。”此刻的他正像精神有恙一般,自说自话道,“不过好像这样搞,能有机会给老纪报仇了,也不算太差吧。”
“等,等等。尹部长,你说给师傅报仇?”温馨瞪大了双眼。
尹山川一个暴栗砸在少女头上,“温小馨,你不会以为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就能出师了吧?既然有在组织上课就给我认真听讲啊!老纪那个尸体,脖子上那么深的勒痕,怒目圆睁,这稍微带点智商的都能看出来吧?”
巨大的落差感让她心神恍惚,温馨再次朝陈尸处看去,的确和尹山川说的一般无二。
温馨哆嗦着嘴唇,不知是激动还是生气。
眼神中逐渐汇拢起希望和杀意:“那这么说来,我算是中计了?”
见这个不太聪明的后辈总算开窍,尹山川满脸孺子可教的点点头。“没错,既然想通了,那就替你师父讨债去吧。”
高昂的战意像是被点燃,温馨身上的机甲也不再分崩离析,霎时间的光芒反而更为凝实,这回也有了实力深厚的部长在一旁替她掠阵。
少女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剑,遥遥指向了那片黑暗。
“卑劣的老鼠,给本小姐滚出来。”
“我们,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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