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邝星海亲自带着鬼麋去鸣翠山察看。
米洛星的武林宗门之间相距至少数百里,各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这鸣翠山处于狂风领和另外一个武林宗门之间,不是狂风领的领地,却属于狂风领的势力范围,任何隐居者想在这里隐居,都必须征得狂风领同意。
鬼麋跟从邝星海来到鸣翠山,见这里沟壑纵横,起伏的山峦中飘荡着一些白云,那白云如同玉带缠绕在林壑之间,使那些葱茏的林木显得越发青翠。空中的飞鸟穿花度柳,不时发出悦耳动听的鸣啭,给这寂静的所在增添了些许生趣。淙淙流淌的溪水间、随风摇曳的草木中,时或闪现着走兽游窜的身影。
看到这样的景象,鬼麋心中十分喜悦,认为这里确实是个隐居的好地方,于是当场决定隐居于此。
山体上有许多自然形成的山洞,邝星海带着鬼麋一一查看。鬼麋最终看中了一个处于半山腰的山洞。这个山洞因为处于半山腰,是以里头不潮湿,加之它洞体阔大,具有一定的活动空间,鬼麋于是决定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居所。
距离山洞不远处便有一个山泉,取水方便,这也是鬼麋选择在这里隐居的一个原因。
邝星海笑道:“大师,这个地方林壑优美,然而迄今为止,米洛星的所有隐居者都没动它的心思,或许正是要将它留给你呀,哈哈!”
鬼麋闻言颔首:“凡事讲究天缘,这或许也是一种天缘吧。正像我跟邝领主相识相会,谁又能说不是天缘呢?”
邝星海应道:“嗯,天缘不假!大师修为高迈,武道修为早已臻于仙玉级,久后成为半祖也说不定。这米洛星上只有一个半祖,也就是星主,一旦大师晋身半祖,邝某便多了一个仰仗。”
鬼麋听了这话,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盖因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记忆之中存在一段很大的空白,因为他晋身仙玉级尊者前后的活动空间主要是在魔界,而今却不知什么原因莫名其妙地处身常人的世界,从魔界转换至常人世界的那段时间他究竟干了什么、遭遇了什么,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一个连自己的履历都闹不清楚的人,如何晋升半祖?
见鬼麋沉默不语,邝星海以为他这是沉稳,而没有察觉他的惶惑。
邝星海是个心思细密的人,加之出于对宗门恩人的关切,没有让鬼麋立即住进隐居之所,而是先将他带回宗门,安置在客舍,命人将鸣翠山中鬼麋选定的那个山洞做了一番彻底的改造,添置了各色生活设施,而后方才亲自将鬼麋送至隐居场所。
为了照顾鬼麋的饮食起居,邝星海还特意雇佣一个微胖的中年女子,作为鬼麋的使女。
本待一个人清静地隐居,身边却突然多出一个侍女,鬼麋内心百般不情愿。他不是没有生活自理能力,根本不需要谁人来照顾生活起居。然而在这件事上邝星海很固执,不容鬼麋推拒,鬼麋只好无奈地答应了。
他理解邝星海这么做是出于一番好意。他救了狂风领的门人、保全了货物,邝星海只好以这种方式表示答谢。
从此以后,鬼麋便在鸣翠山隐居起来。
那个照顾他起居的中年女子手脚倒也勤快,然而凡事不敢自己做主,总是不厌其烦地前来请示鬼麋。
“怪手老爷,我现在去附近的山泉处打水,您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这是中年女子请示的第一件事。
什么,怪手老爷?
鬼麋乍听到这么不伦不类的称呼,笑得差点将肚子里的饭喷出来。
然而,他却硬生生地忍住没笑,反而冲着中年女子点点头。
不伦不类是一种别致,许多时候也是一种生活情趣,所以鬼麋并未对女子的称呼加以纠正,而是任凭她这么叫。
中年女子或许来自偏僻的乡野,不懂得世情和高端人群交往的规矩,而这正是她的淳朴、循良之处。这样的女子在身边,倒也让人放心。
但是,淳朴、循良之人往往有个共同的毛病,那就是喜欢不分场合地问东问西。中年女子便是这样,许多时候弄得鬼麋颇为烦躁。
“怪手老爷,你的家乡在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这是令鬼麋烦躁的问题之一。
他明明是魔人,却不知何故来到常人的世界,连他自己都想找个明白人问问,哪怕是问上一千次、一万次。这个令他焦心的问题,他一想到就会心烦意乱,所以尽量不去想,可是那中年女子却偏偏往这方面问,而他又不能冷峻地回避,以免女子认为他看不起她。
于是,他只好假笑着回应道:“啊,我的家乡非常偏僻,甚至比你的家乡都偏僻,并且它的名字很古怪,说了你也未必记得住,还是不说了吧。至于家里还有什么人,我因为一直在外隐居,跟他们断了联系,所以也不是很清楚。”
“那你就不如我了,怪手老爷。”中年女子说道,“我虽然也离开了家乡,却还知道家里人的情况。我牵挂着家里人,家里人也牵挂着我,别的倒不怎么牵挂,就是怕我碰到魔人,被魔人吃了。怪手老爷,你见过魔人么?”
这一问,又让鬼麋很是气沮。他本身就是魔人,而今来到常人的世界,生怕人家识破他的身份,这中年女子却径直问他是不是魔人,并且将魔人都形容为吃人狂魔,他心中的况味简直难以言说。
“啊,看来你确实比我强。”鬼麋强装笑脸回应道,“那魔人么,我自然没见过,不过却听说过,他们大多数都跟正常人一样,不会动不动就吃人。”
中年女子听到这话,寻思寻思,又道:“怪手老爷见多识广,说什么都有道理。不过,你这名字有点怪,又是怪手又是怪脚的,听起来不像个正常人。还是我的名字翠花听着顺溜,人家叫我翠花,我就麻利地答应。”
提到名字这件事,鬼麋又有些气沮。他来到常人的世界,不得已胡乱改了个名字,不但翠花感到奇怪,连他自己都感到很不适应。这个翠花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似乎专门揭他的伤疤,弄得他很无语。
沉吟片刻,鬼麋说道:“啊,你原来叫做翠花,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名字,看来你爹娘很有见识。不过,我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怪,却也有些讲究,习惯了之后,或许也会感觉很顺溜。”
翠花眨巴着懵懂的双眼,说道:“嗯,或许吧。不过,名字起得好不好,那是一辈子的事,从一开始就不能马虎。要是爹娘没见识,给孩儿起了个糟糕的名字,那糟糕的名字就会伴随孩儿一生,想甩都甩不脱,你说这是不是很憋气?”
“嗯,憋气是肯定的,我现在就很憋气!”鬼麋颔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