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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频言情连载
穿越到古代农村,就能过上美好的田园生活吗?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张珠珠穿越到张家村多年,过的都是艰苦朴素的生活,时不时还要和抠门的爹、极品的亲戚斗智斗勇。张珠珠举头望明月,低头思现代,迎风常流泪。这天,张家村来了一户姓李的人,李家有位李三郎,翩翩少年,芝兰玉树。他的脸,终于激起了张珠珠对生活的期望。经过李三郎的艰苦奋斗,张珠珠迎来了美好生活。李弗:……最后还是靠脸赢了
主角:张珠珠李弗 更新:2023-02-17 17: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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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张珠珠李弗的女频言情小说《全村都知道她是首辅掌上明珠小说在线全文免费阅读》,由网络作家“张珠珠李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穿越到古代农村,就能过上美好的田园生活吗?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张珠珠穿越到张家村多年,过的都是艰苦朴素的生活,时不时还要和抠门的爹、极品的亲戚斗智斗勇。张珠珠举头望明月,低头思现代,迎风常流泪。这天,张家村来了一户姓李的人,李家有位李三郎,翩翩少年,芝兰玉树。他的脸,终于激起了张珠珠对生活的期望。经过李三郎的艰苦奋斗,张珠珠迎来了美好生活。李弗:……最后还是靠脸赢了
俗话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不过苦命穿越女张珠珠的苦难一天,在日出之前就开始了。
张家养了两头猪,过年的时候杀一头吃肉,另一头卖了,张珠珠天不亮就要出来割猪草喂猪。
她也可以不割,但是她不割,那猪就要被张家人养在厕所里!吃那什么!
别人能吃下去这样的猪肉,张珠珠她吃不下去啊。
张珠珠据理力争,最后没办法只能她来负责喂猪。
张珠珠想到自己曾经在科技昌明的现代社会生活过的二十五年,她的眼泪就幽幽地落了下来。
她下班路上被酒驾的车给撞了,当场死亡。
睁开眼睛,她就成了六岁的张珠珠,张家村大地主家的三女儿,她有两个姐姐,分别叫张金金和张银银,有个弟弟,叫张宝宝。
一家四个孩子,金银珠宝是凑齐了。
她那时候还庆幸自己运气不错,毕竟地主家里,总是有些余粮的,应该能够吃饱喝好。
结果她错了,错得非常离谱。
这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她苦啊!
她好苦啊!
张珠珠“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割草边哭,眼泪掉在了她雪亮的镰刀上。
她正哭得尽兴呢,突然听到身后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了。
张珠珠赶紧抹了把脸,往后边看去。
只见身后半人高的草地被压倒,地上坐着一个少年郎。
晨光熹微,少年郎俊美的脸发白,还有些发抖,应该是受了惊吓。
张珠珠没见过这个少年,应该是昨天才回村的那一家。
她眼珠一转,举起镰刀,悠悠道:“小哥好香呀,细皮嫩肉的,上锅稍微蒸一下就好了。”
说罢,张珠珠慢慢地往前走,跟那少年四目相对。
那少年郎一骨碌爬起来,惨白着一张脸扭头狂奔而去。
张珠珠被那狼狈逃跑的身影逗得大笑起来,苦闷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
别说,这人长得真是挺好的,白净高大,十里八乡都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了,就是胆子小了点。
那少年郎听到了笑声,奔跑的脚步一顿,想是明白了什么,但他没有回头,径直走了。
张珠珠看看天色,哼着歌儿,扛着两捆草,哼着歌回家去了。
喂猪这几年里,她的两条手臂真是越来越有力量了呢。
才进门,今年八岁的小弟张宝宝就朝她大喊起来:“三姐,我饿死了!”
张珠珠有气无力地把镰刀和草扔到地上道:“哦。”
小男孩捡起镰刀拖着猪草,道:“三姐,我去喂猪,你快去做饭。”
做饭的事情,是张家三姐妹轮着来的,每人十天,只有轮到张珠珠的时候,张宝宝才会这么期待。
灶房的火都烧上了,张珠珠把烙饼的面从盆里倒出来,然后麻利地搬出猪油罐子,用勺子挖出来一大块,又一大块,丢进大铁锅里,发出刺啦一声,然后就是满院子的猪油香味。
等待猪油融化的时间,张珠珠熟练地捂上了耳朵。
下一刻,她爹张大春的暴喝声穿破张家村:“老三,你又挖了两勺猪油,你个败家玩意儿!”
一旁吴贵娘撵出来:“当家的,你穿了我的鞋。”
张大春一把夺过吴贵娘手里的鞋,给自己穿上,往厨房奔去。
只要他跑得够快,那猪油就还能从锅里倒出来。
在张大春跑进来的那一刻,包了荠菜馅的饼子已经贴进了锅里,油滋啦滋啦烧起来,面香味飘荡开来。
这是张家一个月油水最大的时刻了。
张大春双手发抖,眼前发黑:“你,你……”
他的猪油啊,本来是能吃一年的,可自从珠珠开始下厨房,这就只能吃半年了!
地主家里也不能这么吃啊!
张珠珠笑:“爹,香不香?”
香个屁!张大春心痛得要死,但他除了心痛也没有办法了。
他是从来不打儿女的人,有些男人在家打媳妇揍孩子,张大春只是平等地把四个孩子当牲口使唤。
张金金和张银银姐俩儿缩在厨房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偷笑起来。
她们是不敢得罪爹的,但是珠珠敢啊。
吴贵娘走进去拉着丈夫的袖子:“小三儿,快给你爹赔礼!”
张珠珠面无表情:“娘,求你了,别这么叫我好吗!”
还不如叫老三呢!
吴贵娘委屈,那她这么叫,不是显得亲近吗,这么大点的女孩儿,叫老三也不好听啊。
张大春黑着一张脸,扶着墙走了。
吴贵娘看看小女儿:“看把你爹给气的。”
张珠珠笑:“吃饭了。”
张金金、张银银还有刚刚喂过猪的张宝宝一起跑了进来。
每人半个煮鸡蛋,连蛋黄都是拿出来切开的,保证大小一般。
两个大油煎过的荠菜饼子,都是一般大小,拿坑坑洼洼的六个木盘子摆着,各吃各的,保证谁也没有占便宜。
没办法,在孩子多的人家,分不平均,那是要打架的
一家人就坐在院子里吃饭。
张宝宝飞快吃完了自己的鸡蛋,又将目光放在了他娘的盘子里。
吴贵娘疼儿子,自然是想给的。
张珠珠咳嗽了一声,张宝宝小肩膀缩了一下,忙低头吃起饼子来。
吴贵娘埋怨地看了张珠珠一眼:“又吓唬你弟弟。”
张珠珠面上带笑,筷子插进自己的鸡蛋里,含笑道:“娘,你冤枉我,小四儿,你自己说,姐姐有没有吓唬你?”
张宝宝忙说:“没有,没有,我是男子汉,我不吃娘的鸡蛋。”
张珠珠满意地笑。
张大春不耐烦地对吴贵娘说:“吃你的,家里还差你一口蛋吃不成!”
他可是张家村里地最多的人!
用老三的话说,就是大地主。
吴贵娘不敢再说,赶紧吃了自己的鸡蛋,香得很嘞,她当娘的都舍不得分出去呢。
张珠珠忙了一早上,锅碗不用她洗,她要回去睡个回笼觉。
睡了半个时辰,张珠珠痛苦麻木地睁开眼睛。
春天了,她还要下地。
但她起来,发现家里人都还在,张珠珠心说这是怎么了,她爹当人了?
外头张银银说:“昨天村里不是回来一户人家,好像姓李,李家当家的带着他三个儿子上门来了。”
张珠珠心想,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哥一家?
这不得去看看热闹吗。
张珠珠去了堂屋外边,里面正在说话。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旁边站着三个年轻人,大的两个应该有二十多岁了。
张金金今年十八,那这中年人应该是比张大春年纪大的,但他明显是养尊处优过来的,看起来比张大春要年轻很多。
小的那个十七八岁的样子,应该就是早上张珠珠碰见的那个。
张大春在前头站着,正笑得满脸褶子都挤在一起,把困得睁不开眼睛的张宝宝推到人前,说这是犬子。
中年人姓李,叫李启,也指着自己的三个儿子,老大叫李朴,老二叫李竹,老三,也就是被张珠珠吓跑的那个,叫李弗。
两边寒暄了几句,准备坐下。
李弗走到最后面的椅子旁边,准备坐这儿。
张珠珠忽然想起什么,忙大喊道:“诶,不能坐!”
但她喊得太晚,李弗已经坐了下去,只见那椅子的四条腿在一瞬间折了三条,李弗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上,茫然又狼狈,还有点可怜。
然后他抬头,和张珠珠四目相对,就像清晨那会儿一样。
张珠珠嘴角上扬,眼里带笑,虽然很快压了下去,但是李弗看见了。
他被个小姑娘给笑话了。
他当时真的是受惊了,后来听到那笑声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戏耍了。
李弗只恨不得找个地缝当场钻进去!
他在个女孩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他的面子往哪里放!
李家两个哥哥赶紧上来把弟弟搀起来,问他有没有摔伤,毕竟那椅子四分五裂的,实在吓人啊。
李弗板着脸说没有。
张大春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这把椅子,已经被他修理过不下三十回了,没想到还是坏的,还摔了贵客。
他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张大春头一回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应该大方点儿,去找村东头的孙木匠修椅子而不是自己修。
张珠珠上前,一把拉过弟弟:“小弟,你是不是又淘气,拆椅子腿玩儿?”
八岁的张宝宝:……我没有。
但是没人在意他的想法。
张珠珠朝她爹使眼色,捂住弟弟的嘴。
张大春当即道:“男孩子淘气,在家拆这个坏那个的,三郎没摔着吧。”
李启看小儿子没事,说道:“是,男孩子就是淘气些,我这三个儿子都是这么过来的,铁贤弟不要放在心上。”
话音一落,堂屋又是一片寂静。
张大春那黑黢黢的脸上竟然都能够看出一片红晕来。
张银银和张珠珠都低头,张宝宝迷惑不解:“李伯伯,我爹姓张,我们家除了我娘都姓张。”
李启闻言一僵,他大儿子李朴惊讶道:“不是姓铁?”
老二李竹忙拉了大哥一把,怪不得说话的那村民当时奇奇怪怪的。
张珠珠和张银银忍笑忍得下嘴唇都咬烂了。
李启和张大春现在只想让李弗把地缝分给他们一点。
张珠珠笑道:“李伯伯,三位哥哥,大家是与你们说笑呢,因我爹身体好,人都开玩笑说他是铁人呢。”
什么呀,其实是因为张大春太抠门了,家里那么多地,不缺钱不缺粮,可张家还是天天吃糠咽菜的,多花一个钱,都跟要张大春的命一样,人背地里喊他铁公鸡。
张大春瞬间不怪罪早上那两大勺猪油的事情了,道:“对,对,就是这样,我身体好,特别好。”
李启也不管真的假的,赶紧踩着台阶就下:“我看张贤弟就是身强力壮的,不像我家,这一趟路赶来,病倒了好几个。”
“你们都是读书人,是贵人,我们都是地里刨食儿的不一样。”张大春道。
李启道:“人哪里高低之分,大家都是一样的。”
他这话说得很是恳切,并不敷衍。
张大春听了心里挺高兴,他想起什么来:“诶,你们才回村里来,怕是冷锅冷灶的,老二,老三,你们去,帮你李家婶婶烧火做饭去。”
李启没有推辞,他们一家子哪里有下过厨房的,家里可不是一口热饭都没有。
他道了谢,吩咐小儿子:“三郎,你带两个妹妹去家里帮忙,我跟你们张叔说几句话。”
李弗确实想走,起来行了个礼,惊得张大春赶紧说不用。
张珠珠道:“那我去厨房拿点东西。”
张大春摆摆手:“拿吧,多拿点。”
他是抠,但是邻里邻居的,该帮的时候要帮。
李启才在京中丢了官职,甚至被家族所弃,被迫携家带口到了张家村。
现在被素不相识的邻居帮助,他一时心中感动,竟红了眼眶。
张珠珠提着两个篮子出来,一个交给张银银,又指着地上的柴,对李弗道:“你家里估计也没柴火,你拿一捆。”
李弗道:“多谢你们。”
张珠珠笑:“应该的,应该的。”
张银银则靠在妹妹身边,不敢看人家。
李弗长得太好看,她不好意思了。
早上把人给吓得不轻,张珠珠这会儿权当是赔礼了。
李弗背着柴在前面带路,张银银小声说道:“我觉得他比东平村那个秀才长得好看。”
张珠珠十分认同:“根本没有可比之处。”
“就是力气不行,你看那点柴火,他都出汗了。”张银银又开始嫌弃。
张珠珠:“是吗,我看看。”
李弗挺胸抬头,身上更疼了些,但他加快脚步,免得再听到这姐妹俩的议论。
张、李两家距离很近,不过李家这座宅子是砖瓦的。
五六十年前,李弗的曾祖科举高中,后来位极人臣,再也没有回来过,不过李家还是在村里修了这座大宅子放着,每隔几年叫人来修缮一次,表示李家不忘本。
现在李启带着一家人回到了这里。
才进了李家大门,三人突然听见女子的叫喊声:“着火了,着火了!”
李弗忙丢下柴往那边跑,张珠珠姐妹俩也赶紧跑了过去。
只见灶房外面站着三个女人,一老两少,灶房的铁锅里则冒着火,一股子糊味。
张珠珠丢下篮子,要进去灭火。
李弗忙要阻拦:“别,我去打水。”
张珠珠拨开他的手说不用,大步走进灶房,把锅盖往铁锅上一盖,再没别的动作。
她再拿起锅盖的时候,火已经灭了,灶房里都一股子呛人的油烟味道,锅里的菜也糊得看不出原样了。
张珠珠顺口说道:“锅里着火了不能倒水,盖上锅盖,用湿布子捂住都行,记住没有。”
李弗哪里知道这些,点头说记住了。
李家的女人们这时候呀走了进来,张珠珠回头看她们:“李三哥,这都是你家的姐姐吗?”
李弗和母亲和两个嫂子听见她这样问,都笑起来。
李弗的母亲姓林名文婴,她笑着拉过张珠珠的手:“今日劳烦你了,你是谁家的好孩子。”
李弗的大嫂赵萍没说话,二嫂周如意挽着她说道:“娘,您看这个妹妹跟我一样,以为您是家里的大姑娘呢。”
林文婴一时笑得更开怀,搂住了周如意,两人一时亲如母女。
赵萍站在旁边,跟个外人似的。
李弗这时将母亲和两个嫂子都介绍给张珠珠,又说张珠珠和张银银是来帮家里做饭的。
林文婴忙说:“真是多谢你们姐妹两个了,这灶房,我们确实用不来。”
张珠珠道:“没事儿,婶婶,我来做饭。”
张银银把两个篮子都提进了灶房里。
这三个妇人,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不然也不会差点烧了灶房。
林文婴道谢。
张珠珠对李弗道:“李三哥,你把柴火拿过来,再提两桶水。”
二嫂周如意说:“怎么好叫三郎做这等粗活,三郎快扶娘去休息,我和大嫂帮忙就好。”
她嘴上这样说,却没有动。
赵萍急忙则朝柴火那里走了过去。
李弗拦着大嫂:“不用,大嫂二嫂跟娘歇着去吧,孩子们这会也该睡醒了。”
除了大人,李家还有三个年幼的孩子。
老大李朴和赵萍有一儿一女,一个五岁,一个两岁。
老二李竹和周如意有一个女儿,还不到两岁。
柴和水都不轻,不是她们女眷能干的活。
周如意直叹气,红着眼眶说:“都怪我,身体也不好,不能给家里干活。”
赵萍脸通红。
林文婴拉着她的手劝了几句。
毕竟是自家丈夫有错,才丢了官,这两个儿媳妇都是大家出身的,如今要吃这样的苦头,她也觉得愧疚。
送走了三个女人,李弗也去挑水了,张银银才说道:“他们家人都长得好看,李二嫂跟画里出来的似的。”
李家大嫂赵萍只能说眉清目秀,李家二嫂周如意是个美人,还是很会说话的人。
张珠珠道:“是,都好看。”
张银银也点头:“不过长得好看也没用,连个饭都不会做,这样的,在咱们村里可嫁不出去,咱们大姐这样会操持家务的才是好媳妇。”
张金金已经说了婆家,过两个月就要嫁人了。
张珠珠无奈道:“你少说两句吧。”
张珠珠知道她说酸话,并不想理会。
何况这还是在人家家里,给人听见像什么。
张银银哼了一声,她不服张珠珠:“你难道觉得大姐不如人家。”
张珠珠道:“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大姐是大姐,人家是人家,各过各的,有什么好比的。”
张银银闻言道:“你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呢!”
她把柴火往灶膛里一扔,扭头跑了。
张珠珠无语凝噎,青春叛逆期的小女孩真是麻烦呀。
李弗提水回来,看见厨房就剩下张珠珠一个人。
张珠珠解释道:“你们家人也不多。”
李弗没说话,张珠珠把鸡蛋羹蒸上,准备和面。
过了一会,她突然笑了起来,然后越笑越大声,想想今天早上的事情,真的很好笑啊。
李弗抬头,幽幽地看着她,耳朵又烧红了。
张珠珠边笑边说道:“不好意思啊,早上不该吓你。”
她真就是心情不好,看见个人想逗一逗,他以为不会吓到人,没想到李弗是个怕鬼的。
李弗:“没有,我没有吓到!”
这话甚至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
张珠珠立刻反问:“那你为什么要跑。”
李弗啪一下折断了手里的柴,扔进灶膛里,假装没有听见这个问题。
张珠珠也继续干活。
过了会儿,李弗问:“你为什么哭?”
他心中苦闷,早起在村子里走动,挑的是人少的地方,结果突然就听到哭声,呜呜咽咽的,很是凄凉,李弗想到了冤屈而死,然后来索命的女鬼。
李弗受了惊吓,但是现在想想,张珠珠一个姑娘家,她定是有什么伤心的事情,才会那样哭吧。
张珠珠确实心里苦,只是这苦跟李弗想得不太一样。
“就是起得太早,干活太累,又困,就没忍住哭了。”张珠珠道。
李弗有点不相信:“真的吗。”
他怀疑是有人欺负她,她小姑娘家受了欺负不敢说。
“真不是,你小时候没有不愿意早起的时候吗?”张珠珠知道他想什么,过两天李弗就明白了。
这确实是有的,小孩子都是哭着起来的,他侄子侄女们现在就是这个年纪。
李弗暂时压下心中疑问。
张珠珠又问:“那你呢。”
顿了一下,李弗缓缓说:“我醒了便睡不着。”
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张珠珠感觉到了他的感伤。
李老爷是京官,这样携家带口的离开京城,回到这样的小地方,必是遭了劫难,李弗也肯定断了前程。
年轻人,正是志气高远的时候,如今落到这般田地,恐怕心里难受。
张珠珠想起自己美好的前世来,很能理解他。
她道:“日子还长久呢,你到咱们村里来,就当是归隐来了,我们这里山清水秀的,正是归隐田园的好去处呢。”
这话不止劝李弗,也是劝自己。
张珠珠自己也很消极,时常幻想一觉醒来能够回到她的时代去过好日子。
李弗听见她的劝慰,心下感慨,小姑娘家自是不能明白他的苦楚,但张珠珠的好意,李弗记住了。
这一早上,先是“撞鬼”,还在张家狠狠摔了一下,紧接着他爹说人家姓铁,短短不到半日,经历也是很丰富了。
“是,你说的有理。”李弗道。
不论如何,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灰心丧气不可取,天无绝人之路。
过了会,李家父子三人都回来了。
张珠珠的饭菜也准备好了,有三个小孩儿吃的蒸蛋,还有大人吃的蒸饼和炒菜,很简单,但也很香。
她一早上做了两顿饭,腰都快断了。
李弗烧火,也是灰头土脸的。
不过有些人,就是灰头土脸,也比旁人好看些。
张珠珠欣赏了一会,才收回目光,说道:“我回去了,你们吃饭。”
李弗道:“三姑娘,多谢你。”
张珠珠听到“三姑娘”这几个字,一时很是感动。
在这个村里,没有人这么叫她,不是喊“李家老三”,就是喊“小三儿”。
被喊老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八尺高的壮汉;喊小三儿她就觉得自己在道德沦丧的边缘徘徊。
这个漂亮弟弟真是不错,长得好看说话还好听。
“不客气,三郎吃饭去吧。”张珠珠笑着朝他摆摆手,提着两个空篮子往回走。
李弗一家从昨晚到今天,总算是吃了一顿饱饭。
李家人围坐在桌前,李弗最后一个进来。
李启怀里抱着两个小孙女,看家人齐整,说道:“李家横遭此祸,是为父之过,连累你们了。”
他年纪大了,没了前程不要紧,但是他的三个儿子,还有以后的儿孙,他们断送了大好前程,李启真是悔恨不已。
李朴道:“爹,您别这么说。”
他自小不善读书,倒是谈不上什么前程。
李竹沉默不语,他本该在这次的春闱里金榜题名,有大好前程,他的妻女也该风光,可他们如今在一个小小的村子里,他如何不痛苦。
周如意看丈夫不说话,握紧他的手,道:“父亲,母亲,咱们是一家人,不说这样见外的话。”
李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李启当然知道儿子的心思,他从容道:“我知你怨我,为父有错,今日该给你们赔礼。”
李竹赶紧道:“儿子不敢。”
李朴和李弗也站了起来,李弗道:“父亲言重了。”
是不敢,不是不怨。
可这怨气也不是仇恨,他们是亲生的父子,是一家人。
他们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林文婴推了丈夫一样,对众人道:“行了,你少在这里打哑谜。”
“是,咱们家祖上有些田地,本来是给村里种着的,如今要回了,咱们自己种,”李启道,“从今日里,咱们李家的男丁,就跟着我上山下地。”
男丁们自然是没有意见,李朴的儿子大声说道:“我也上山。”
一家人听见他的话,都笑了起来。
林文婴接着说:“女眷们,咱们就学烧火做饭,养鸡养鸭,咱们李家人,到哪儿都能好好活。”
赵萍和周如意也一叠声地应是。
周如意道:“娘放心,我好好学,我不怕吃苦。”
林文婴对着两个儿媳妇点头。
李家是遭了难,但他们一家人,现在一个不少的,都在这里,这就足够了。
李弗这时道:“父亲,母亲,先用饭。”
李启把孙女交给她们的娘:“吃吧,都吃。”
吃完这一顿,李家就要正式开始在张家村的日子了。
张珠珠这两天出门,全村都是关于李家的闲话,张珠珠姐妹几个还去过李家几次,是教李家女眷做饭做家务,两家有来有往,关系也不错。
这天张珠珠又是一大早割草回家,走了一会,她就瞧见了李弗。
村里几个婶婶婆婆正拦着李弗说话。
张五嫂一把拽住了李弗,拉着李弗的手,用她粗糙的手在李弗手背上摩挲了几下,笑着说道:“瞧瞧,瞧瞧,这皮子细的,比我以前见过的缎子还好。”
李弗起了一身的鸡皮胳膊,用力才把手抽回来,结果另一只手摸在了他脸上:“这小脸更嫩啊!”
村里难得见这么好看的年轻人,谁见了不想上去占便宜啊。
李弗赶紧避开,挣扎中,他的冷汗热汗一起下来,活像个被流氓占了便宜的黄花闺女。
只他到底是个读书人,从前一心都在书本上,就算是男儿,力气也比不过这些常年干重活的婶婶们,一时竟然逃脱不得。
张珠珠忍笑,她大声道:“婶婶们,嫂子们,可不兴你们这样调戏好人家的男孩儿啊。”
她一出声,那些婶婶嫂子们都一惊,李弗趁机往后退了几步,像躲什么猛兽一般。
张五嫂嘻嘻笑道:“是老三啊,又起了一大早,我那姑娘这会儿还在被窝里头做梦呢,你可真勤快。”
张珠珠一听,羡慕地眼泪都要下来了,心里苦得跟吃了黄连一样。
谁没事儿愿意早早起来干活啊,她也想躺在床上睡觉,她也想回去吃现成的,奈何条件不允许啊。
李弗这时候已经退到了张珠珠身边。
张珠珠道:“哪里有五嫂你们勤快,我一会儿见了五叔,可要跟他说一说。”
张五嫂赶紧从自己的篮子里抓出一把荠菜塞给她:“好侄女,就是说笑两句,哪里用告诉你五叔,快回去吧。”
张珠珠也不跟她客气,收下菜,跟李弗一路走了。
在他们背后,还能够听到妇人们的笑声。
李弗擦了头上的汗,半晌忍不住对张珠珠道:“她们,她们甚是无礼!”
李弗生在繁华地,长在富贵乡,那里更是个重规矩的地方,那里的姑娘,妇人们,不论出身,都是要避着男人的。
那可是男女大防啊!
可今日,他竟然被一群村妇给戏弄了,李弗一时羞愤难当,不知该说什么。
张珠珠能够理解他的心情,道:“我们小村子里,不分男女,都要出门干活的,大家都是又忙又累,难得瞧见你这样好看的。”
李弗气愤:“那也不能如此!”
上来就占他的便宜,像话吗!
这叫什么事情啊,毫无规矩礼数可言。
“确实不该如此,”张珠珠道,“她们是看你好欺负,等你力气大些,她们就拦不住你了。”
除此之外,张珠珠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
李弗听了这话,心情很是郁闷。
他也知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一个男人,总不能跟一群妇人打起来吧,而且他还不一定打得过。
张珠珠见美少年满脸郁结,愁眉不展,从篮子里拿出一把野花,都是指甲盖大小的野花,但五颜六色的,很是鲜艳漂亮。
张珠珠分出一半野花,递给李弗。
李弗一愣,还是接了过去,张珠珠道:“好看吧,我割草的时候看见的,送你一半,别不高兴了。”
她也是又累又苦闷,时常心情不好,不过看见这些漂亮的花,她的心情总会好上一些。
“多谢。”李弗看着野花,心绪一时间平静许多。
“不谢,”张珠珠把自己的一个篮子给了李弗,“拿着。”
李弗收好野花,帮张珠珠提着沉重的篮子,两人一起往前走去。
到了张家门口,李弗才放下篮子,只觉得自己的手臂都发紧。
张珠珠正要说话,结果张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哭声,是张金金的。
张珠珠皱眉:“我大姐哭了,我去看看。”
李弗还没回答,张珠珠就已经进去了。
张金金马上就要成婚了。
她去年冬天跟镇上粮铺掌柜的儿子定下了亲事,月底就要出嫁,这几个月她都在忙着准备嫁妆。
张珠珠走进去,她正在低声哭泣。
一旁张大春满脸的不高兴,吴贵娘正在劝丈夫不要生气。
张珠珠走到张金金身边,拉着她的手:“大姐,怎么了?”
张金金哽咽着说不出话,张宝宝回答:“大姐想要一块地当嫁妆,爹不给,骂大姐。”
这话一说,张珠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搂着张金金,道:“大姐哭什么,外头都说咱们家是姓铁的,你还想从铁公鸡身边拔毛,这不是做梦呢。”
张大春多小气啊,他连把椅子都舍不得换,又怎么可能舍得给姑娘一块地。
张金金边抽气边说:“是,是我做梦!”
她是张家的大女儿,这么些年来,给这个家里当牛做马,弟弟妹妹都是她拉扯大的。
“别家的女孩儿十四五就嫁了,我都十八了才嫁人,”张金金哭道,“人家是心疼女儿舍不得嫁,我是家里还有活要干,我不能嫁!”
张金金越说越伤心,哭得更大声了。
如今并不兴厚嫁,但是作为女子,嫁妆多,在婆家就有底气。
而且这地,张家不是给不起。
张大春也大声反驳:“那我亏着你了,你一个女孩子,我让你吃饱喝足,过年还有新衣服穿,没打你一下,你看看哪家女孩儿过得比你强!”
这话也是不假,他们家三个女孩儿,确实比村里其他女孩过得好,张大春不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
“我都给你准备陪嫁了!”张大春怒道,别家女孩儿连娘家一根针都带不走。
张金金更生气:“那才几个钱,那才几个钱,我这么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不配有块地当陪嫁了!”
“我这些年,干的不比个男人少!”
张大春恼怒道:“没有地,没有就是没有!”
张金金听见这话,扑在张珠珠怀里,大哭起来,絮絮叨叨地说着她这些年的辛苦。
张珠珠搂着她进屋坐下,一下一下顺着张金金的脊背。
“我要是投生成个男的就好了!”张金金气愤道。
张宝宝在门口听到这话,缩了下脖子,跑了。
张银银走进来,也很是不满:“大姐现在什么都没有,到时候咱们也什么都没有,这个家里以后都是张宝宝的,凭什么!”
张珠珠不知道该跟她们说什么。
这世道就是如此,她们是女孩子,现在依附着父母生活,以后嫁人,又要依靠丈夫。
现在要说女子自强自立,那实在不符合社会现实。
张珠珠安慰两个姐姐几句,出去做早饭。
张大春坐在外头,正在刨木头,那把椅子,张大春还是舍不得扔,准备新做三条椅子腿安上去。
吴贵娘站在丈夫身后,一言不发。
张宝宝看见张珠珠要去做饭,赶紧往厨房跑过去帮忙。
今天张家人没有在一起吃饭,而是分开坐了,各吃各的。
张金金吃着汤面,突然发现自己碗里卧着一整个荷包蛋,她有点惊讶,看着张珠珠。
张珠珠笑着说道:“吃吧,多吃些。”
张金金眼眶一红,埋头吃起荷包蛋来。
她道:“珠珠,我一定要想法子争块地做嫁妆!”
要是她跟别家的女孩儿一样,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就算了,可她不是,她干过的活不比男人少,她凭什么不争。
她偏要争!
张珠珠道:“大姐别着急,还有些日子呢,咱们一起想办法。”
张金金也是个刚强性子,说要争,就打定了主意要争,哭求不行,就是哭闹。
这几天张家鸡飞狗跳的,父女吵架,吴贵娘哭,张金金喊,闹得邻居都知道了。
张珠珠看他们争吵了好几天,觉得差不多了,便去了李家。
李弗听闻她要见自己的父亲,有些意外。
“我爹肯定是不肯听我劝了,你爹是读书人,还是当过大官的,我想求他帮忙,免了我家里整天为我姐姐的嫁妆吵架。”张珠珠说道。
李弗道:“你想令尊给令姐一块地做嫁妆?”
李弗都知道张家是为什么吵架了。
“这是当然,我们张家的地可多了,我爹就是死抠,”张珠珠道,“哪里有他这样的,抠门抠到自家孩子身上来。”
李弗跟他爹说了这事,李启有些为难。
可张珠珠给他们家做过饭,教李家的女眷做事,做了什么吃的喝的,还给他家小孩儿吃,李启不好不给这小姑娘脸面。
因林氏和两个儿媳都不在家,李启让家里三个小孩都出来,在院子里见面。
张珠珠见了李启,大大方方道:“我家这样见天的争吵,我实在受不住,才求到了伯伯这里。”
李启为难:“孩子,这是你们家的家事,叫我这个外人去说,恐怕不好。”
张珠珠笑道:“伯伯,我不是为难您,人都说打虎亲兄弟,我弟弟只有三个亲姐姐,他还年幼,日后总还要指望姐姐姐夫护持的,我爹现在连一块地都舍不得给,这以后我们姐妹还怎么跟弟弟往来,不离心就不错了。”
“再说了,知道的说我爹小气,连儿子一起克扣,不知道的,还当他全然不把女儿当人看,叫我姐姐的婆家知道了,这亲戚都是做不成了,哪里还有长久的往来。”
“再说了,我爹待我们几个女孩儿,也是不错的,我姐姐要出嫁了,这临门一脚结了怨,亏的还是我爹。”
张珠珠她不是小孩子,她能够想到很多理由来说服张大春,而且这些理由还都是为张大春好。
但有些话她一个小姑娘说出来不能让人信服,但是劳烦李启去说,那就全然不一样了。
李启听她这样有理有据的说了一通,点头道:“你说的有理。”
李启在村里这些日子,也见过许多人,别说女孩,就是男人,大都是稀里糊涂的,张珠珠能够说出这样的道理,是很少见的。
“唉,我再有理,我爹也不听我的,还是要麻烦您挑个时机来说。”张珠珠道。
李启道:“你是个好孩子,我去劝你爹。”
张珠珠忙笑着朝他道谢:“伯伯,多谢您,我们姐妹都谢谢您。”
李启看看自己两个蹲在地上看蚂蚁的小孙女,心想,李家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求别的,这两个孙女,能有张家这个女孩儿这样伶俐就足够了。
李弗送张珠珠出门,道:“你很聪明。”
张珠珠瞥了他一眼:“那是自然,我的聪明你以后还有的见识呢。”
她一点都不谦虚,还自夸起来。
李弗半晌无言,看着这小姑娘,笑了起来。
张家这日还是愁云惨淡。
张大春心烦,下午在外头闲逛,不想回去,回去了就要跟大女儿吵架。
吴贵娘只知道哭,小儿子也傻乎乎的,另外两个丫头也不说他的好,回去没意思得很。
李启也在外面转悠,看见张大春,笑道:“张贤弟也不回去?”
张大春心说家里那点子事情,也是够丢脸的。
李启道:“我虚长你几岁,贤弟有什么烦心事,跟我说,我给你出主意。”
张大春犹豫了一会,索性破罐子破摔,说起自家的事情来。
他拉着李启的手:“李老哥,我这心里苦啊!”
张大春长吁短叹的:“咱们张家村里,我是顶好的男人了。”
他年轻时候去服徭役,意外救了个有钱人,得了一笔横财,他一个钱不敢多花,回家全都买了地,娶了媳妇,然后老老实实地过日子。
他承认他小气,也使唤孩子们多干活了,可他从来不缺孩子吃喝,更是从来不动手打她们。
老大要嫁人,他特地挑了个好人家,叫她以后也有好日子。
他当爹当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好的,怎么老大还想要一块地当嫁妆?
这老大要是给了,那老二给不给,老三给不给?
他生了三个丫头啊!
张大春他也苦啊!
李启思忖片刻,说:“贤弟既然问了,那我也要问一问贤弟,你将这女儿嫁出去,日后还打算来往吗?”
张大春道:“那是要来往的呀,我跟亲家都说好了,到时候我家种地浇水收割,还要女婿来干活的。”
他家那些地,一家人能干的尽量干,干不完的,才会请短工来。
有了女婿,那就少请一个短工,多好的事儿。
再说了,金金也是他亲生的女儿,一家的血亲,怎么能嫁出去就不来往了,这说出去叫什么事情。
李启道:“那贤弟怎么还舍不得一块地了。”
张大春听他这么说,有点不服气,说:“那我都养活她十八年了,她就非得跟我要这块地?”
李启劝说:“有句话说,送佛送到西,你养这个女儿,就差将她嫁出去,何必因一块地,跟亲生的女儿离心,这不值当。”
张大春没说话。
李启又道:“贤弟日后要让女婿来干活,你如今待女儿好,那女儿嫁了人,也向着你,女儿女婿回门来,怎么会空着手,怎么会不给你好好干活。”
“以后再生几个外孙,那回来也是要给你干活的,你女婿,算他能干到五十,外孙们也得干几十年,咱们不能因小失大。”
他细细算了一笔账,张大春想着大女儿一家给自己干活的人数,心里渐渐动摇起来。
他还有二女儿,三女儿呢。
“这当姐姐的受了家里的好处,必定是念着自家兄弟的,”李启又道,“我家娘子嫁给我的时候,她家的陪嫁有几十抬,我可没少给岳父和大舅子小舅子们奔前程,这一回我遭难,她家也是想尽了法子。”
林家确实已经尽力了,但他的岳丈离世后,林家大不如前,也是有心无力,临别前,林家人给塞了不少金银。
张大春想起自己小儿子,他有两个弟弟,但弟弟们总算计他手里那点钱,一家人并不亲近,小儿子确实还得指望他几个姐姐。
“抛开这些好处不说,”李启拍拍他张大春的肩膀,“自家亲生的孩子,她哭着求你,你就不心疼?”
张大春听见这话,一时红了眼眶。
张珠珠或许有很多道理可说,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张大春是个有良心的父亲,不然讲再多道理又有什么用。
“唉,给她,给她,不就是一块地!”张大春心痛地说。
李启笑道:“这就是,咱们是男人,又是当爹的,不跟他们小孩子一般见识。”
李启实在高明,这句话一说,家里头的争闹,就成了“小孩子不懂事”。
李启看他脸色好了些,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叫人回去。
第二天一早,张宝宝清早起来在家里哭。
三姐妹被吵了起来,张银银大怒:“大清早的,他又哭什么!”
一家人披了衣服,忙去屋里看他。
张大春的脸色有点奇怪,但没有人注意到。
张宝宝拉着大姐的袖子,哭着对他们爹说:“爹,你分大姐姐一块地吧,我梦见有个男人说咱们家里穷,要欺负大姐姐!”
“二姐姐也分一块,三姐姐也分一块!”张宝宝边哭边偷偷看他爹的脸色,说,“咱们有钱,我是男人,不能让人欺负我姐姐们!”
张金金和张银银姐妹俩傻在那儿,张珠珠看着弟弟这没几滴眼泪的哭戏,觉察出些不对来。
张大春听见前面一句话,还没说什么,第二句他的脸色就有点奇怪了。
吴贵娘则是万分感动,搂着儿子直喊“心肝”,说:“我的好孩子,你才多大,就这样惦记着你姐姐们,好孩子。”
吴贵娘这些天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情,她看重儿子不假,但她也不忍心看着女儿们什么都没有。
她又不会跟丈夫闹,这些天就只哭,没做别的。
张大春咳嗽了几声:“地哪里是说分就能分的,你小孩子不要胡说,我要好好想清楚。”
说罢,张大春就走了。
今日轮到张银银做饭,张金金也得继续回去准备嫁妆,吴贵娘追着丈夫去了。
张珠珠看人都走了,这才看向弟弟。
张宝宝缩了缩脖子,张珠珠在他旁边坐下。
“谁教你的?”
张宝宝老老实实:“爹昨天晚上教我的。”
他还太小了,并不知道他们爹要让自己这样做。
张珠珠心想,那李伯伯真不愧是做过官的,这就把他一家子都算进去了。
张大春分了地,她们姐妹以后也会念着弟弟的好处。
张宝宝小声对张珠珠道:“村里人都说,爹不给姐姐分地是为了我,说以后张家都是我的。”
“那你舍得分给我们?”张珠珠道。
张宝宝:“我有点舍不得,可是、可是你们对我好,我想分给你们。”
不管他以后会不会长歪,张珠珠觉得现在他也算是个好孩子了。
张珠珠笑道:“爹哪里是为了你才不分地的,他就是个小气鬼,我们都是爹的孩子,没什么不一样,爹的东西不光是你的,也该有姐姐们的。”
她说完,也不管张宝宝懂不懂,拍拍这孩子的头,就出去了。
中午,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着寡淡的饭菜。
张银银做饭本来就不好吃,还少油少盐的,自然更难吃了些。
张大春道:“唉,我想了想,觉得你们弟弟说的对,金金要嫁人了,该给你准备嫁妆。”
张金金的心砰砰跳起来,她热切的目光落在张大春脸上:“爹,你说真的?”
张大春好些日子没听她喊爹,这会儿突然听见,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人家说的也有理,金金可是他头一个孩子。
张大春举起两只手比划了一下:“你才生下来的时候,就这么点大,现在都要嫁人了。”
他又叹气:“是爹不好,是爹小气,这地该给你的。”
张金金放下筷子,扑在吴贵娘怀里,痛哭起来。
她哽咽道:“爹,娘,我也不好,我就是不服,我非要给你们要这块地,我嫁了人,我也惦记你们,我叫刘斌回来给咱们家犁地!”
张大春这一番,固然有演戏的痕迹,但他擦着眼泪,心想自己确实是小气了。
给出去一块地,皆大欢喜嘛,何苦为了块地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
家和万事兴,他给出去块地,换三个能犁地的女婿,不亏。
张金金哭完,也不含糊,说道:“爹,咱们吃了饭,就去把地契写上我的名字!”
张大春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改,给你改。”
张银银也看着他:“爹,我呢,我有没有?”
张大春:“有,到时候看你说到哪个村里,我到那村里给你买块地,行吧。”
张金金嫁的是个商户,老家在外地,也不能跑人老家去买地,所以从张家的地里给她一块。
张银银更高兴了:“行,行,谢谢爹!”
张大春没拿筷子,等着张珠珠问。
张珠珠一抹嘴:“我吃完了,今儿张二爷家里的猫崽子大了,母猫往外头撵呢,我去逮一只回来。”
张家有存粮,养着好几只猫防备老鼠,这几日有一只老鼠了,她要再捉只小猫回来。
张大春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感动,说:“不能说逮,要说聘,你拿半、二两盐去下聘。”
张珠珠忍笑,摆手出去了。
那小猫捉多少老鼠呢,半斤盐都舍不得,就给人家二两。
不管怎么说,张家总算是清净了。
张珠珠准备改天包一顿荠菜馅的饺子,给李家送去。
天气马上就暖和起来了,荠菜再吃这几天,也该老了。
李弗在门口领着几个侄儿玩耍,看见张珠珠,便问她去哪里。
张珠珠说了,李弗道:“我也去聘一只回来。”
他爹带了不少书过来,家里又有粮食,确实要防备着。
大嫂赵萍出来照顾孩子,男孩儿问道:“姨姨,你家阿宝呢?”
按辈分来说这孩子是要叫张宝宝叔叔的,但小孩子在一起玩儿,叫着别扭,就喊阿宝了。
张珠珠道:“还没吃完,沅哥儿等等,他一会就来陪你玩耍了。”
两个女孩都是两岁出头,大的叫照儿,也是赵萍的女儿。
小的叫滔滔,是周如意的女儿,两个女孩都还不会说话。
张珠珠逗她们说话。
李弗这时出来,道:“三姑娘,劳烦你带路。”
张珠珠起身,两人一起往张二爷家去了。
李弗询问:“你家中无碍了?”
“没事了,”张珠珠道,“姜还是老的辣,令尊高明,我弟弟这一梦一哭,怕是全村都知道他心疼姐姐们,回头我们姐三个谁也不敢对不起他了。”
来这么一出,好像她们姐妹是什么会忘恩负义的人一样。
李弗听了,道:“你现在明白我父亲为何会被罢官了。”
李启帮忙,让张家和睦,这是好事,偏他还要多此一举。
张珠珠感谢他,但心里并不痛快。
好在张金金和张银银不会知道这件事情,张珠珠更不会宣扬出去。
“明白了,”张珠珠道,“你心里怪他吗。”
说不怪那是假的,不过李弗可以谅解他,说道:“他只是没有明哲保身。”
两件事情,都是因李启“多此一举”而造成的。
张珠珠道:“若朝堂上都是明哲保身的,做官有什么用,不如回来种地。”
李弗看着她,他现在相信张珠珠说自己聪明不是自夸了。
张家并不给她们读书识字,连张宝宝都没有读书,张珠珠却总是语出惊人。
“你说的很是。”李弗道。
张珠珠并不知道李弗在想什么,她道:“你爹知道你在背后说他闲话吗。”
作为儿子,李弗确实理亏,他说:“他如此行事,有负你的托付。”
张珠珠好性情,不计较,他爹也是知道这一点才如此行事,但确实不该如此。
看在李弗的份上,张珠珠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了。
李弗此举,其实也是在为父亲考虑,免得张珠珠心中不满。
她咳嗽了一声:“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李弗道:“洗耳恭听。”
“有个姓严的人,这个人非常非常小气,这天他快死了,他的婆娘,儿子,女儿,他们家一大家子人,都围在他床边,他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可是他举着两根手指头,就是不肯咽气,你知道为什么?”张珠珠道。
李弗笑了,他猜测道:“是不是他还藏了银钱?”
“不是。”
“那是他想要什么东西?”
李弗给面子的又猜了几次,张珠珠都说不是。
李弗便等着她给出答案。
这时候张二爷家到了,张珠珠故意不说,只提醒:“这个人可小气了。”
没凭没据的,李弗怎么猜得到。
不过张二爷家先到了,张珠珠准备先挑只小猫。
张二爷已经认识李弗了,得知李弗也要聘只小猫,便说道:“你家地方大,一只不够,你挑两只回去。”
李弗也不会挑,看着母猫身边躺着的小猫,不知如何下手。
张二爷挑出来两只给他:“你看爪子,这样的厉害,会抓老鼠。”
李弗看张珠珠。
张珠珠道:“嗯,这两个好。”
李弗这才把小猫放进了篮子里,张二爷还送了两个藤球给小猫,给李弗讲了怎么养猫。
张珠珠也挑了一个漂亮的,送了礼。
母猫跟在后面,喵喵地叫。
李弗回头看,张珠珠道:“小猫这么大,已经断奶了,该学的都学了,现在不领走,母猫也要把它们赶走了。”
“原来如此。”李弗说道。
但是现在母猫还是很舍不得它的孩子们,篮子里的小猫也喵呜喵呜地叫着。
张珠珠蹲下,摸着母猫的头,温柔地说道:“乖,我会好好照顾它的,别担心。”
说完,她站起来,扭头看李弗。
李弗僵住,皱眉。
张珠珠催促:“来啊。”
李弗哪里做过这种事情,他蹲下,学着张珠珠的样子,摸摸母猫的头,他力气大,母猫被摸得头低了下去,他干巴巴道:“你不要叫,我好好照顾你的小猫。”
母猫喵呜喵呜又叫了几声这一次没有再跟上去,好像真的听懂了他们的承诺一般,将剩下的两只小猫圈在怀里,躺了下去。
出了门,李弗道:“那人举着两根手指头是为什么。”
张珠珠差点忘了这件事情。
她还没说,自己先笑了起来:“他的儿孙们都猜不到,伺候他的妇人说‘旁人不知道,我却知道,因今日那灯油里,有两根灯芯,太费灯油了些’,有人吹了那跟灯芯,这人立刻便咽气了。”
李弗闻言,也笑了起来,
这姓严的人小气,因两根灯芯不肯咽气;张珠珠的父亲小气,闹得家里头鸡飞狗跳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李弗带着两只小猫回去,家里的小孩便好奇地围着他们。
李启坐在院子里,神情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弗唤了他两声,他才回神。
“什么事情。”李启看小儿子。
李弗道:“父亲,你当初为何要做官?”
李启很多年前被他的恩师问过这个问题,他没有说话。
李弗又道:“父亲,今日有人跟我说,若是朝堂上都是明哲保身的人,做官什么用,不如回来种地。”
李启为什么会被罢官,甚至连累儿子。
因为皇帝宠妃的弟弟强迫良家女子,逼死女子的父母兄弟,让人家满门死的只剩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叫人求告无门。
宠妃弟弟只是被罚在府中禁闭三月。
李启自然不甘心,但宠妃风头正盛,皇帝也不想追究。
李启不肯放过,身边的人告诉他,让他暂避锋芒,等宠妃失宠,她弟弟自然没有好下场。
但人命等不得,李启还要追究,宠妃怀上了龙子,说李启要杀她的弟弟,惊动了龙胎。
于是皇帝下旨,李启被抄家、罢官,他两个儿子被牵连,最后李启只得带着家眷离开京城。
李弗想到这些,道:“父亲,您身体不好,不宜操劳,我看附近几个村子,只有一个年老的秀才做教书先生,爹学识渊博,不如教他们读书明理。”
李启如何不苦闷,他这几个月来,一次又一次地怀疑自己,是不是他做错了,是不是他锋芒太露。
张大春说自己心里苦,李启心里更苦。
如今李弗的劝慰让李启心里熨帖,他让小儿子坐下,说道:“张家那个丫头跟你说的?”
李弗颔首。
李启道:“她还生气?”
李弗心想,他们两人各自对自己的父亲不孝了一番,已经没事了。
“没有生气,”李弗说罢,又补充道,“她好性情。”
李启看了儿子一眼,道:“我当年在地方上时,遇到过这样的案子,父母偏疼幼子,后来幼子被他的姐妹们联手害死,分了家产。”
“张家不会有这样的事情。”李弗道。
李启也不是说张家的女儿们不好,只是希望通过这个善意的谎言,让他们姐弟能够永远记着现在相互扶持的情感,不要走到那样的地步。
“你们兄弟也要彼此护持才是。”李启道。
李家兄弟三人一母同胞,关系是很不错的。
李启扶着儿子的手站起来:“教书育人是正经事情,不能含糊,我去请村长和族老,商议此事。”
翌日李家要办学堂的事情就传了出去。
寻常人不懂,但是村里的族老们一个个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一起,他们太高兴了。
他们张家村,几十年都没出一个秀才了,祖宗脸上都没光啊!
李家的人可是当过官的!
别说他们被抄家罢官了,这有什么,天高皇帝远,张家村再出几个读书人,那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不过他们再着急,也要准备几天。
张珠珠包了一大盆饺子,先煮了一锅,剩下的让她娘去煮:“我去给李家送些。”
张银银看着那些饺子,说:“怎么送这么多,你送几个叫他们尝尝就行了,你可真舍得。”
张珠珠心说没有李家帮忙,张家这会儿还不定是怎么鸡飞狗跳呢。
张大春瞪了张银银一眼:“你心疼什么,那都是我的。”
他也舍不得,只是李家帮了他,这是该谢的。
而且李家要办学堂,他这儿子也该学几个字了。
张珠珠道:“这可不兴说啊,柴是我捡回来的,菜是我摘的,肉是我卖了鸡蛋买的,你们都是在占我的便宜呢,就不要五十步笑一百步了。”
张银银靠在张金金身上,说:“什么笑不笑的,你这是不是跟李三郎学的,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这下一家子都齐刷刷地看着张珠珠。
那李家老三长得多好啊,两个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
吴贵娘道:“三儿啊。”
张珠珠心说我只是欣赏男色罢了,这日子难熬,多看看李弗那脸心情好。
吴贵娘见她不说话,提醒道:“三儿,咱们不看他,咱们配不上人家。”
张大春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张珠珠面不改色,道:“你们多操心操心二姐,我还得给家里卖命几年。”
说罢,她拎着篮子走了。
张大春气愤道:“什么叫卖命,谁家孩子不干活!”
后面是吴贵娘的劝说声音,还有张金金和张银银的笑声。
张宝宝早给李家说了今天他们家包饺子,这会儿果然给送来了。
李家的女眷这些天虽学了做饭,可初学者到底做的不好吃,这会儿张家送了饺子过来,李家人还是很高兴的。
谁还不想吃点好的了。
周如意笑盈盈接过她手里的篮子,大夸特夸道:“妹妹真是心灵手巧,我都闻着香味了,不像我,烧火都烧不好。”
赵萍拿了碗,把饺子分好,准备端过去。
张珠珠道:“两位嫂子不着急,慢慢学就是了,有什么只管问我就好。”
周如意差点笑不出来。
她这么说话,是想着张珠珠被夸得不好意思,再劝慰她一番,可不是要真的学什么下厨。
张珠珠当然知道,但她可不想搅合进这俩妯娌的事情里,客气了两句,便走了。
李弗近来深知下厨做饭的艰难,见她鬓发都因汗水贴在脸上,蹙眉道:“出汗了,等散了再回去。”
他拉了把椅子,让张珠珠在避风处坐下。
张珠珠累了一早上,这会便坐了下来。
李弗突然道:“我教你识字吧。”
张珠珠一愣,随后笑道:“为什么要教我识字?”
李弗道:“你助我良多,无以为报。”
他拿得出手的,只有他的学识了。
张珠珠笑道:“这倒是不用了,我瞧瞧你,心情就很好了。”
说罢她便起身回去了,留下李弗独自迷惑。
什么叫看看他,心情就好了?
他当然想不到,张珠珠是因为欣赏他那脸所以心情好了。
张大春给了要出嫁的大女儿张金金一块地,这是张家村这几天里最大的谈资,里里外外都说铁公鸡身上都能拔下毛来,真是稀罕。
张大春听了这话气得要命,都不跟村里人说话了。
这天早上,一家人才吃了饭,准备各忙各的,结果外头的大门被拍得哐哐响。
这动静,张珠珠都怕门给人拆了。
因动静太大,女孩儿们都不去开门,张宝宝也躲在母亲身后。
张大春没办法,“啪”一下放下碗,自己去开门了。
门一开,一对老夫妻身后带着一对父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为首的老太太边走边道:“大春,那是要嫁出去的丫头,这地你不能给她,你给了他,还不如给你亲侄儿,咱们姓张的才是一家人!”
张银银听见这话直翻白眼,骂道:“又是这不要脸的老东西!”
吴贵娘忙道:“你小声些,那是你奶奶。”
张银银道:“我才不要她。”
张金金也很生气道:“就是,我嫁出去怎么了,我嫁出去,也是爹娘的女儿。”
而且那地是她当爹的,又不是爷奶的!
张大春是家里的大儿子,底下还有个弟弟。
张家这个老二打小会来事儿,会哄人,哄得老头老太太都偏心他。
而张大春这个大儿子,从小就是家里的苦力,受苦受累还得看着爹娘偏疼弟弟,张大春心里不服。
吴贵娘头胎生了女儿,还没有奶水,张大春好不容赚钱买了只鸡,给媳妇炖汤,结果这鸡都给弟弟吃了。
张大春气啊,吴贵娘也是脾气软好拿捏的,两口子只能一起受气。
后来张大春发了横财,回家之后没有声张说,说老二娶媳妇的钱他出了,但是之后他要分家,老两口跟着老二住,他每个月给点钱。
娶妻是一大笔钱,张家老两口眼看着大儿子制不住了,就答应了这事儿。
结果分家之后,张大春买了一大片地。
因分了家,这地便都是张大春的。
不过他们这些年来没少过来折腾,张大春到底是做儿子的,理亏,被人家要去了不少好处。
张大春这些年日子过得顺,对爹娘的耐心也多了一点,说道:“这地契都写了金金的名字了,衙门过了明路的。”
张家老二大声道:“大哥,你分了大丫头,那二丫头、三丫头不也得分吗,这都是要嫁出去的,你一分,这地都成了外姓人的了,咱们俩才是亲兄弟呀!”
张老二拉着张大春的手,急得眼睛都红了。
那可是一大块地!
张家老太太拉着老二的儿子,也是他的大孙子,对张大春道:“你大侄儿年纪也不小了,还没说亲呢,你这当大伯的,不得帮他一把?”
都是一家人,何况张大春日子过得这么好,又是家里的大哥,这都是他该操心的。
张大春听到这里,火气噌噌地往上冒。
凭什么,他当年差一点就被家里给榨干了!
他一把将弟弟的手甩开,就要破口大骂。
这时候,一盆脏水从旁边泼了出来,浇在张老二身上。
老头老太太是长辈,动不得,张老二可不一样。
张大春见状,差点就笑了。
张珠珠手里的木盆里还装着剩下的半盆水,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哎呀,我还当是来家里打劫的土匪呢,二叔,不好意思啊。”张珠珠阴阳怪气地说道。
张大春这回真的笑了。
这一家人,可不就跟打劫的没两样吗。
张嘴就要他的地,还想他来管老二的儿子,这不是打劫这是什么。
张大春则装模作样的教训女儿:“老三,胡说什么。”
张珠珠笑:“我知道错了。”
才三月底,这大清早的,天儿还冷着呢。
张老二子被冷风一吹,打起了哆嗦来。
这时候门口已经挤过来了一群看热闹的村里人。
张大春拉下脸,道:“闹,你们接着闹!”
张老二讷讷道:“大哥,没人跟你闹,这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咱张家好,什么时候咱们也不能便宜外人啊。”
这外人,说的自然就是张家三个女儿了。
“你看,宝宝跟我家两个儿子,你的亲侄子,那才是亲生的兄弟,是一家人。”张老二说。
张珠珠笑道:“二叔跟我爹是一个肚皮出来的,还不亲近呢,更别说堂兄弟了。”
张大春一听这话,就想起爹娘那些年的偏心来,立刻将人往外头推。
人被推到了门口,张老太太一着急,就往地上倒下去了。
张老二的眼泪瞬间落下来,趁机道:“大哥,爹娘都是为了你好,没有惦记你的钱啊,你怎么能够把娘给气晕了!”
外头的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时候都围过来了。
张老爷子也着急地喊了一声老婆子,愤怒地指着张大春:“你这个不孝子!”
不孝,在这个年头来说,是可以被送进牢狱的罪过了。
张大春一听这话急了。
张珠珠把盆一丢,对她爹道:“哭,快哭。”
张大春于是大声哭起来,后面吴贵娘跟两儿一女也大声哭喊了起来,一时间家里跟哭丧似的。
后面有人喊道:“张家老太太没了!”
“哎呀,张家死人了?”
张老太太倒在地上,估计是听见这话了,气得手在抖。
张珠珠过去道:“掐人中,快掐人中!”
老二自然知道老太太是装晕,不会使劲掐。
张珠珠把人挤走,把自己沾了冷水的手往老太太后衣领子里塞。
张老太太冻得一个激灵。
于是众人又道:“没人呢,人没死,眼睛睁开了。”
她怒视着张珠珠,骂了句赔钱货。
张珠珠便又去掐老太太的人中:“您才刚醒,再掐一会儿才更好。”
她可没省着力气,生给掐出来割血印子才松手。
张老太太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张珠珠大声说:“唉,您别太感动了,我是您孙女,这都是我该做的,您别哭,我们姐妹三个,都是这样孝顺的好孙女儿呢。”
张金金和张银银闻言也挤了过来,三个人硬把老太太给搀起来。
张金金道:“是啊,虽然奶奶骂我们是赔钱货,骂我嫁出去了就是外人,可这都没什么,我就是您的好孙女。”
张银银附和:“我也是,我也是。”
张老二一家目瞪口呆,老太太气得直哆嗦,什么孙女,呸!
但她说什么已经没人听了。
张大春在旁边赶人:“过两天我大闺女嫁人,你们到时候再来啊,到时候再来!”
众人看罢了热闹,都笑着去了。
送走了他们,张家三姐妹松开张老太太赶紧进去了。
张大春也趁机把门关上,吩咐家里人,平时要把门锁上,再不能让他们进来了。
张老二气得跺脚,对爹娘道:“我,我真是为了大哥好啊!”
张老太太道:“你放心,你的心是好的,娘知道,你大哥偏心外人,以后有他吃苦的!”
说罢,一家人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张大春听到这段话,面上神色更灰败了几分,他亲生的女儿,怎么就成了外人。
吴贵娘上去挽着他的胳膊,含泪说道:“当家的,别气了。”
夫妻俩相互扶着回屋去了。
隔着一段路,李弗便听见张珠珠正跟村子的婶子们说话。
“哎呀,你们是没瞧见,当时我奶奶腾一下就晕过去了,把我吓坏了,我赶紧过去给她掐人中,掐得我手都疼了,我奶奶这才睁开眼睛,”张珠珠跟说书似的,“我二叔也是的,老人家身体不好,天气还不暖和呢,给老人家穿的那么单薄,我大姐心疼哭了,她这两天要赶着做两身新衣服送过去。”
“你是个好孩子,”一个婶婶说道,“你大姐也是,都要嫁人了,还要亲手给你爷奶做新衣服,真是孝顺。”
大伙儿都知道,那老两口子根本不拿孙女当人看,骂起来一口一个赔钱货的,难听得要命了。
张珠珠苦笑一声:“唉,我大姐这个人,就是心善,勤快,还孝顺,谁娶了她,那真是占便宜了。”
“我爷奶啊,当年分家的时候是说我爹什么都不要,让二叔二婶照顾他们老两口,可我们都说了,要是愿意,两口子住我家来,他们就是不来,你说这叫人怎么放心。”
张珠珠又编排起来:“我娘哭得眼睛都肿了,我爹说,等忙完了婚事,就去瞧瞧能不能把人接到我家,过去的事情,他们两口子早就没有惦记了。”
于是众人又说张家夫妻孝顺懂事。
“过年时候,我爹还送了一颗人参,说给老两口进补,这怎么越补越虚了。”张珠珠道。
婶子们说道:“我看啊,这人参,不定进了谁的肚皮。”
大伙儿说的正是张家老二。
“唉,我爷奶就是太心软了!”张珠珠叹气道。
张珠珠说着,从篮子里拿出新鲜摘的野蘑菇,分给各位婶婶。
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品到底怎么样,谁心里还没个数。
张珠珠这么做,就是贿赂一下大伙儿,让她们多说张家姐妹的好话。
婶婶们也是心知肚明的,但张珠珠嘴甜人还大方,她们就说两句好话,有什么不可以的。
等人散了,张珠珠往回走,李弗很快赶了上来。
张珠珠见了他,问道:“小猫还好不好?”
“还好,”李弗答道,“你家里还好吗?”
张家的动静可不小,李弗也听见了。
张珠珠哈哈笑道:“谁家还没几个见不得人的亲戚。”
李弗道:“你方才那些话,是真的吗。”
张珠珠朝他笑:“那还能有假了,我爹,我娘,我们一家人,都是很孝顺的。”
张老爷子那一句“不孝子”,张珠珠是绝对不会让它有机会传到村民们耳朵里的。
张大春和吴贵娘夫妻俩虽然有很多问题,可他们是“张珠珠”的亲生爹娘,好歹是一家人。
张珠珠怎么也要护着他们,免得张大春真的被人说成不孝子,叫人戳脊梁骨。
名声,名声,有口有音,却无心,她也不用做什么,只要会说漂亮话就差不多了。
李弗自然也看出她的心思来。
“我教你识字吧。”李弗又道。
张珠珠年纪小,但她聪明,心眼还多,李弗觉得,她应该读书,学一些正经的道理,若日后她将这聪明用在了歪处,只怕会害了她自己。
张珠珠可不知道李弗想什么,她嘴上说道:“三郎呀,你好好的,非要教人家读书做什么,我可是个女孩儿。”
这话像是意有所指。
毕竟男女有别。
李弗一哽,他听出这话里的戏弄。
张珠珠看他说不出话,立刻得意地大笑起来。
李弗无奈道:“女孩也可以读书。”
张珠珠故意跟他作对:“我读书有什么用。”
“读了书,你才聪明。”李弗道。
张珠珠:“那不用,我已经够聪明了。”
李弗道:“你还能够更聪明些。”
张珠珠却摇头叹息:“聪明有什么用,尤其是女孩儿,稀里糊涂地活着也就罢了,太聪明了,看得太透了,才活得痛苦。”
张金金和张银银都期盼着嫁人之后能有更好的生活。
但张珠珠却知道,对女人来说,那样的生活几乎不可能。
这样的世道,女人的聪明真的很难有用武之地,你只能嫁人生孩子,不然还能怎么办。
别说现在这个世道,就是在她原来的世界,女孩儿也难逃这样的命运。
她的言语再一次令李弗惊讶。
李弗道:“你今年多大?”
这话根本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说的,像是上了年纪的人会说的话。
李弗也曾经听祖父说过,人不要活得太明白。
张珠珠的神情已经恢复正常,她回头打量着李弗,嗔怪地说:“怎么能打听女孩儿家的年纪,三郎还是读书人呢,没有礼数。”
说罢,张珠珠对着李弗翻了个白眼,走了。
李弗站在原地,他发觉自己真的不是这小姑娘的对手,好几回都叫人轻易给打发了。
张珠珠戏弄过了美少年,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回了家里,张大春整跟吴贵娘说话:“我还怕爹娘在外头骂我,结果村里都说咱们一家子孝顺。”
吴贵娘道:“大家伙儿都长了眼睛,看着呢,咱们俩这些年也没有亏过爹娘,就是爹娘看我都生的女孩儿,见了我不高兴。”
张大春一听更生气:“女孩儿怎么了,女孩儿不是人,娘就是偏心眼,你生金金的时候,差点把你们娘俩给饿死了,是我对不起你。”
吴贵娘赶紧说没有,夫妻俩又抱头痛哭起来。
张珠珠没去打扰他们两口子,去帮张金金收拾嫁妆了。
没几天就是张金金的婚期,这天张家十分热闹,张金金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上了新衣服。
张银银羡慕地看着她,张金金哄了她几句,然后把张珠珠叫到身边来。
“三妹,我嫁出去,你以后多照顾你二姐,她没有你聪明。”张金金拉着张珠珠的手说道。
她是大姐,对家里的弟弟妹妹是了解的,张珠珠打小就聪明,她知道,就连那天爷奶上门来闹事,都是多亏了她才没有传出丑话的。
张珠珠年纪是小,但她看张家两个女孩,也跟看妹妹差不多,道:“大姐放心,你嫁出去也是咱们张家人,要是大姐夫家里欺负你,你就回来跟我说,我给你想办法,你有一块地当嫁妆,不是好欺负的。”
张珠珠更担心她到了刘家受委屈。
张金金听见这话,眼眶一红,搂着妹妹直抹眼泪。
张珠珠也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让张金金觉得自己和张家依旧离得很近,还是一家人。
张珠珠给她擦眼泪:“我们新嫁娘哭起来也漂亮。”
张金金破涕为笑:“就你嘴甜。”
二人正说着,张银银急忙进来:“大姐,三儿,二叔一家又要了!”
张金金急得站起来,张珠珠一拍姐姐的肩膀:“放心,我去。”
叫着一家子在今天闹出事端,她就不姓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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