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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大帅宠妻精选小说

六月 著

现代都市连载

《重生后我成了大帅宠妻》是网络作者“六月”创作的穿越重生,这部小说中的关键人物是陈瑾宁李良晟,详情概述:,哭得像个泪人。“小姐,他们逼我承认您跟人私奔,我不愿意,管家就打我,还抓走了我弟弟……”海棠哭着说。瑾宁看着她脸上的巴掌,伸手抚摸了一下,“疼吗?”海棠眼里含着泪,“不疼。”“放心,”瑾宁脸上露出微笑,“欺负过我们的人,都将一一地还回来。”国公爷请的大夫来了,却被瑾宁拒之门外。管家去回禀陈国公,陈国公......

主角:陈瑾宁李良晟   更新:2024-09-12 03: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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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陈瑾宁李良晟的现代都市小说《重生后我成了大帅宠妻精选小说》,由网络作家“六月”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重生后我成了大帅宠妻》是网络作者“六月”创作的穿越重生,这部小说中的关键人物是陈瑾宁李良晟,详情概述:,哭得像个泪人。“小姐,他们逼我承认您跟人私奔,我不愿意,管家就打我,还抓走了我弟弟……”海棠哭着说。瑾宁看着她脸上的巴掌,伸手抚摸了一下,“疼吗?”海棠眼里含着泪,“不疼。”“放心,”瑾宁脸上露出微笑,“欺负过我们的人,都将一一地还回来。”国公爷请的大夫来了,却被瑾宁拒之门外。管家去回禀陈国公,陈国公......

《重生后我成了大帅宠妻精选小说》精彩片段


瑾宁沉沉地舒了一口气,走下床来,大夫留下的金疮药还有,她逐一上药,自己疗伤。

后背的鞭子伤痕无法上药,她就撕开一件衣裳,把金疮药洒在上头,再艰难地包扎。

她在战场几度生死,在侯府的火堆里回来的鬼魂,但凡还有一口气,她都不会允许自己放弃。

所谓骨肉亲情,不外如是。

她上了药,便去看海棠。

海棠刚醒来,哭得像个泪人。

“小姐,他们逼我承认您跟人私奔,我不愿意,管家就打我,还抓走了我弟弟……”海棠哭着说。

瑾宁看着她脸上的巴掌,伸手抚摸了一下,“疼吗?”

海棠眼里含着泪,“不疼。”

“放心,”瑾宁脸上露出微笑,“欺负过我们的人,都将一一地还回来。”

国公爷请的大夫来了,却被瑾宁拒之门外。

管家去回禀陈国公,陈国公正怒之际,厉声道:“让她死,饭也不必给她送,直接饿死就是。”

梨花院再一次没饭吃,瑾宁叫了青莹和梨花进来。

她坐在椅子上,身子挺得很直,冷眼扫过两人,“你们是否还愿意在梨花院伺候?”

两人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回三小姐,奴婢愿意。”

“如你们所见,我是个人人嫌弃的小姐。”瑾宁说。

梨花颤声道:“小姐,奴婢被父母卖入府中,给哥哥讨媳妇,奴婢也是被人嫌弃的人。”

“奴婢也是!”青莹口拙,硬邦邦地说。

“好,好!”瑾宁取出银子,“你们去请个大夫来,让大夫从后门进来为海棠治疗,再买个炭炉和瓦锅回来,剩余的银子都买米。”

“是!”两人连忙接过银子出去。

傍晚开始,天便暗沉了下来,黑云从四面八方靠拢,黑压压的一片,才五月初,便已经开始酝酿暴雨了。

到了戌时左右,倾盆大雨下来,大地一片茫茫之色。

瑾宁披着蓑衣戴了蓑帽走出去,吩咐了梨花,“好好看着海棠,给她熬点小米粥。”

“小姐,下这么大的雨,您身上又有伤,要去哪里?”梨花问道。

瑾宁孤身走进雨里,瓢泼大雨顷刻便把她吞没,她的声音隐晦不清地传来,“找个人好好地谈一下。”

管家在国公府十几年,且他是长孙氏的表弟,除了每月发放工钱之外,年底还有一笔长孙氏额外给的福利银子。

且在国公府当管家,在陈国公得势的时候,他捞了不少油水,因此,虽然京中地价贵得离谱,他这个管家却能拥有一套三进三出的院子,娶了一房妻子讨了三个妾侍。

今晚他的心情特别的好,虽然被打了一鞭子,但是,看到那小贱人被打得这样惨,他心凉快透了。

最重要的是,那小贱人不能嫁入侯府,嫣儿就能嫁入侯府为正妻,回头将军那边,少不了赏赐的。

因此,今晚回来的时候,他提了一壶小酒,进门便叫妾侍给他做两道小菜,左拥右抱地喝了起来。

外面惊雷阵阵,暴雨瓢泼。

“今天着实是解恨啊,那庄子里回来的小贱人,还敢视我无物,当着下人的面抽打我,算他妈的什么东西?今天国公爷好生收拾了她一顿,看她以后老实不老实!”

妾侍刘氏掩嘴偷笑,“那还能不老实?这么说来,她嫁入侯府是无望了?”

“呸,就她这种破鞋,还想嫁入侯府?现在是没指望了,不过也得佩服这个小贱人,人都去了狼山竟然还能回来,幸好将军聪明,没暴露了自己,且梁捕头那边若真有人问起,一推四五六,谁会信她一个失德败行的人说的话?”

刘氏眼底露出贪婪之色,“那将军会不会记你的功劳?”

管家傲然道:“当然,若不是我拿下那贱丫头的弟弟,她也不会指证陈瑾宁偷人私奔,如今国公爷信了此事,就是那贱丫头没死,找国公爷申诉,国公爷也不会信她。”

“那将军一定有赏!”柳氏整个身体贴了上去,娇媚地道:“上次老爷说给妾身买个金镯子,可不能哄人的。”

管家捏住她的下巴,嘿嘿笑了一声,“莫说金镯子,便是一套头面都能给你置办。”

“真的?”柳氏大喜,连忙就起来为他倒酒,“那可得说话算话。”

管家仰头便喝,连续几杯下去,便已经醉醺醺了,他执着柳氏的小手,便要奔赴床榻。

一道闪电劈开了夜空,随即惊雷咆哮般响起。

“咿呀”一声,门竟然开了。

柳氏回头,诧异地道:“风这么大?”

一道银光从门口飞进来,倏然从柳氏的耳边划过。

柳氏惊慌一看,一把匕首钉在了床边上,她整个人呆若木鸡。

“滚!”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黑影,全身蓑衣蓑帽,瞧不清面容,声音低沉沙哑,也甚至听不出是男是女。

唯一可辩的,是这黑影浑身上下散发着萧杀的气息。

如地狱里来的恶鬼一般,叫人望而生畏。

柳氏尖叫一声,丢下管家夺门而去。

管家酒醒了一半,犹自挺直了腰背厉声道:“哪里来的小贼?竟然敢闯到你大爷的屋中来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黑影慢慢地摘下了蓑帽,露出一张苍白但冷峻无情的面容。

屋中本来点着八根蜡烛,门开后便吹灭了一大半,只剩下两根在跳跃着微弱的光芒。

管家走近一些,定睛看,不禁大吃一惊,“三小姐?”

瑾宁唇瓣扬起了一抹森冷的笑,在桌子前坐了下来,看着桌子上这些几乎没怎么吃过的菜肴。

爆炒嫩牛肉,红炆猪蹄子,咕噜肉,菜干猪肺汤,百宝鸭子。

一个国公府的奴才,伙食比她这个国公府小姐的好太多太多了。

管家料想她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遂冷冷地道:“三小姐深夜来我屋中,有什么事吗?”

瑾宁慢慢地收回视线,看着他,“深夜来访,自然是有事相求。”

听得是有事相求,管家的态度便傲然了起来,“若是为侯府的婚事来,请恕我无能为力。”

瑾宁轻笑出声,“放心,我不强人所难,侯府的婚事你自然是无能为力的,可有些事情,管家能办到,例如,海棠的弟弟,你应该知道他的下落。”

管家厉冷笑一声,“三小姐真是奇怪,一个府中奴婢的弟弟,我怎么会知道?三小姐回吧,我不得空招呼三小姐。”


陈国公眼底倏然升起了怒气,“你……国公爷?便连父亲都不愿意叫一声了吗?”

瑾宁冷漠地道:“我们何必惺惺作态?十三岁之前,我无父无母,过得很好,何必为了名声接我回来?你看见我觉得别扭,我对着你觉得失望,还不如像以前那样,好歹心里留个念想,撕开之后除了看到那血淋淋的残酷,便再无其他。”

陈国公知道,那一顿打,彻底伤了她的心,也把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推到了绝地。

“为父知道说什么也无用,但是你若还想嫁入侯府,为父会去为你争取,旁的不说,正妻之位,为父一定可以为你争取回来”

瑾宁冷笑,“不,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要,我只会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陈国公微微怔了一下。

瑾宁眸子里闪过一抹光芒,“我母亲的嫁妆。”

陈国公微微蹙眉,“你母亲的嫁妆自然是留给你的,但是,只有一部分在你母亲……你继母手中,其余的都在你祖母手里握住。”

瑾宁道:“长孙氏那份,我现在要回来,至于老夫人那边……若国公爷真念我母亲的好,就请国公爷对我做的一切,袖手旁观。”

陈国公见她说话绝情冷傲,甚至连祖母都没称呼一声,语气仿佛是夹着极大的恨意,不由得万般不解。

“你若不过分,为父自然不管,但是若太过……”

“我只拿回我的东西,若是她们肯交回来,我不会伤害她们一根头发,可若不肯……”瑾宁冷笑着,没有再说下去,却威胁的意味甚重。

陈国公不想听到她的口中说出狠毒的话,“夫人那边,为父交代下去,她自然会还给你,至于你祖母那边的,她如今远在南国……”

“她很快就会回来,”瑾宁扬起了阴鸷的眼神,“且这一次回来,她会把我母亲的嫁妆,全部过给她的亲生儿子。”

“胡说八道!”陈国公沉下脸,“你祖母岂能贪图你母亲的嫁妆?她不过代为管理,等你日后出嫁,这些都是要还给你的。”

“别太相信所谓亲情,尤其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情,有血缘的还尚且不可靠呢。”瑾宁淡淡道。

“为父便当你现在神志不清。”陈国公愠怒地道。

瑾宁扬起眸子,嘴角有讽刺之色,“那日你跟我说,若有人欺负我,叫我来找你为我出头,我说,不需要,谁欺负我,我打回去就是,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说吗?”

瑾宁喘了一口气,她努力维持着平静,但是,到底意难平,看着他微微动容的脸,“因为我知道,这天下,你信任何人,都不会信我,你不会为我出头,从小到大,我只能靠自己,不给自己任何的希望,就不会失望。”

陈国公心底是震撼的,但是,这话却让他很难堪,“你不能这样说话。”

陈瑾宁疲惫地笑了,都嫌弃她说话难听,可他们做的事情,怎么就那么难看呢?

陈国公转移话题,“你是怎么被人抓到狼山去的?”

“梁捕头说张妈妈的家人状告我,要带我去衙门,我上了马车就被迷昏带走了,我让海棠去通知你,但是海棠却被管家带走,还抓走了她的弟弟,威胁她来诬陷我。”

陈国公大怒,“你别信口雌黄……”

“果然你是不信我的。”瑾宁扬起了冰冷而讽刺的眸子,“若海棠能通知到你,那么,你就是剿匪的功臣,只可惜,管家一心要诬陷我,哪里管你立功不立功。”

陈国公脸上青筋凸起,“管家?”

瑾宁慢慢地睁开眼睛,扬了扬冰冷的眸子,“我本早可以逃走,但是从山贼口中得知世子在狼山,便想着一路跟着去做个内应,因为我知道海棠会通知到你,你也一定会来救我,到时候便可以里应外合,原本是想让你立功之后,起码会念我一点好,那么我在府中的日子就不那么艰难,可谁想到呢?这拼了一身的伤回来,落了什么下场?罢了!”

陈国公心头绞痛,又气又恨,“他竟是如此胆大?”

瑾宁冷冷地道:“有长孙将军和夫人撑腰,他胆子能不大吗?我死了,长孙嫣儿就能顺利嫁入侯府,长孙家一旦与君侯结亲,那长孙一家可就是水鬼升城隍了。”

陈国公简直胆战心惊,这一层层剥开,竟是如此狡猾歹毒的心计。

他一直对长孙拔示好,但是长孙拔却爱理不理,原来,竟是早就动了与侯府结亲的心思。

所谓两情相悦才有了孩子,大概是想以子嗣相逼江宁侯夫人,让她长孙嫣儿早些入门。

他气得头顶生烟,顾不得怜惜瑾宁,拂袖而去。

瑾宁看着他气急败坏地走掉,自己也整个松懈下来。

值得吗?不知道,她的路一向都是这么艰难的。

知晓这前生事情又如何?要改变,还是得拼一身的血与泪。

翌日,管家一瘸一拐地来到梨花院。

国公爷有令,让他来梨花院领罚,要胳膊或者要腿,随瑾宁。

瑾宁被搀扶在廊前的椅子上坐着,冷眼看着跪在院子里的管家。

“三小姐,国公爷有令,让您处置他。”陈国公身边的老侍卫初三拱手道。

“有劳初三叔!”瑾宁说,但是,没有发号施令,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管家。

“三小姐客气了!”初三拱手离开。

初三走后,瑾宁淡淡地看着他,脸上,身上都是鞭痕,但是和她身上的比起来,未免轻太多了。

瑾宁心底只想冷笑,一个阻碍他加官进爵的奴才,他尚且怜悯着下手,对她这个亲生女儿,却往死里打。

好父亲啊!

“管家的威风呢?”瑾宁笑了,青肿的脸上意味难辨。

管家恨得吐血,冷冷地道:“三小姐要打便打,不必废话。”

“打?”瑾宁邪狂一笑,“管家见多识广,若我拼了这救世子剿匪之功,杀你一个奴才,不知道能不能功过相抵呢?”

管家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却很快镇定下来,“三小姐拼死立下的功劳,却用在杀一个无关重要的人身上,岂不是浪费了?三小姐不会这么傻。”


靖廷忽然问道:“山贼为什么抓你,知道吗?”

瑾宁道:“不知道,或许和抓走世子同一个目的。”

便是把长孙拔和京兆府梁捕头供出来也没有用,没有任何的证据,反而会打草惊蛇。

长孙拔不容易对付,靖廷如今也不是完全相信她,不如引导他往她所猜测的方向去想。

靖廷比较接受这个说法,他原先就猜测世子被抓走是因为福州贪污官员与京官一案,李大人是督查衙门总领,陈国公是监察使,因此,或许有人想用他们的孩子来做威胁。

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也就是说,这个人与山贼勾结。

“你与丫头出外,有什么人知道?”靖廷问道。

瑾宁知道他这个人聪明绝顶,本来还以为他在这个危险关头,会停止思索这个问题,回到府中沉淀下来再想,可他的脑子马上就跟了上来。

瑾宁不禁轻轻叹息,此人真是聪明得叫人害怕。

“我府中的人吧。”瑾宁想了一下道。

“除你府中的人,还有什么人?”靖廷再问。

瑾宁认真地想了一下,“没了。”

她知道,靖廷已经开始往国公府的人猜想了。

“那天见你与长孙将军过招,你们之间,有私怨吗?”靖廷又问道。

瑾宁的声音在漆黑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透凉,“私怨谈不上,不过,长孙嫣儿与李良晟的事情你大概也知道。”

靖廷淡淡地道:“本将知道不多。”

“长孙嫣儿怀了我未婚夫的孩子,她想嫁入侯府,就这样。”瑾宁声音平静无波地道。

寂静在黑暗中慢慢蔓延,良久,靖廷才道:“义父说过,侯府未来的主母,只能是你。”

这话,像是安慰,但是,听声音却又没什么感情。

瑾宁不置可否,但是还是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两人遂无话,晖临已经睡着,却一直抓住瑾宁的衣袖。

到了天色发白,便见小黑窜了进来,山贼应该是鸣金收兵了。

“我们得马上走。”瑾宁站起来,舒展了一下几乎缩成一团的筋骨,“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估计今晚山贼会转移,将军要马上回去带人来剿匪。”

靖廷俊美的面容笼了一层冷凝之气,“走吧。”

他抱起晖临,三人带着一条狼开始缓慢地下山。

瑾宁的伤势不算要紧,但是,走山路还是比较艰难,伤口挪动就扯痛,出血,不过才走一里路,手臂和小腿的位置已经血淋淋了。

“我背你吧。”靖廷拉住她的手,脸色淡淡地道。

瑾宁摇头,“这点小伤不碍事。”

靖廷放下晖临,拉她坐下来,“我再重新帮你包扎一下伤口,这样走路好走一些。”

最严重,就是小腿的剑伤。

瑾宁也不避忌,坐下来掀开裙摆拉起裤管,左小腿整个肿了起来,伤口很深,大约一截手指长,皮子外翻,还渗着血。

“伤得这么严重,你为什么不说?”靖廷的声音裹挟着薄怒。

“这伤算什么?”瑾宁笑了笑。

靖廷很少和女子相处,但是也知道女子对疼痛的忍耐程度,他见过一位小姐,不过是手指破了点儿皮,就像要死一般的大呼小叫。

她伤成这个样子,竟连吭都没吭一声。

他割下自己的衣袍,为她慢慢地包扎伤口,洁白的小腿四周,还有几道小小的伤痕,是被剑拉过擦伤,不大要紧。

瑾宁背靠着树,看着他专心致志地为自己包扎,心里很是感慨。

在她看来,他和她都是一缕孤魂。

两个本来已经死了的人,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拉了回来。

匪夷所思。

她想起前生的事情,有些担忧,前生,靖廷死于战场,那么,这一生还会是这样吗?

或许不会了吧?至少今生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她不会再跟李良晟出征,那么他就不会因为救她而死。

她这般宽慰自己,但是,却总觉得心头笼了一层阴影,脑子里不断地想起他前生死前的一幕。

两军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是生死之战了,无路可退,只有杀出去才有生机。

战场上,到处都是鲜血淋漓的尸体,断手断脚甚至一刀被人砍下头颅的,触目可及。

李良晟被敌军围困,杀不出去,她从马背上飞身而去,提了他上马背,马儿受惊,倏然便跑,李良晟被颠了一下,双手往她的后背一推,竟把她推了下去,她陷入危险之中。

本以为必死无疑了,却见一把大刀挑开了敌军的长矛,一只大手拉起她的手臂,把她抛了出去,她惊慌回身,却看到他的胸口被一支长矛穿过,鲜血飞溅而出。

她忽然想到了一点,其实前生她也想过,但是那念头不过是转瞬即逝。

李良晟不是被马儿颠簸而不小心推倒她,他是故意推她下马,引开敌军好让自己逃走。

她闭上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恨意窜上脑子。

那样自私胆小卑鄙恶毒的男人,她竟然傻乎乎地爱了五年,还不惜为他去死。

“痛?”靖廷听得她抽气的声音,抬头看她问道。

却见她眸子里燃烧着熊熊烈火,那一闪而过的,是杀意?

瑾宁收敛了神色,“不,只是忽然想起一些让人很生气的事情。”

靖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眸子里却多了一分深思。

“你的伤要紧吗?”瑾宁看他的肩膀上染了血,问道。

“不碍事。”靖廷站起来,看了一眼肩膀上的殷红,“皮肉之伤。”

瑾宁知道他很能忍受痛苦。

前生有一次他受了箭伤,箭从腹部穿插而过,军医为他治疗拔箭的时候,因止痛药不足,战事又吃紧,因此,只能生生地拔箭,可他眉头都没皱一下,那可是带倒钩的箭啊。

一路下山,晖临世子都很听话。

靖廷的马就拴在山脚的小树林里,他道:“你骑着我的马先带晖临世子回去。”

两人同骑,马儿也能承受,可这一路回去是官道,多少人看着?他不好伤了瑾宁的名声。

流言蜚语的伤,他深有体会,虽然如今已经不大理会,可他了解其威力。


瑾宁却道:“不,晖临世子病了,将军先送他回城,且我带着他,若有险情,我无法应付。”

“那你如何回去?”江靖廷问道。

瑾宁微微一笑,“那么近,我便是走路也很快。”

江靖廷俊美的眉目轻轻一蹙,摇头,“不行,你的脚有伤。”

晖临拉住瑾宁的衣袖,看了看江靖廷,紧张兮兮地道:“姐姐,我不要你走。”

瑾宁愕然,抬头看了江靖廷一眼,见他紧绷着脸,冷峻阴沉,难怪晖临会怕。

她笑着安慰晖临,“别怕,将军是好人,您不记得了吗?昨天是他救了我们的。”

晖临却还是死死地拉着她,因发烧而绯红的小脸蛋十分固执,“姐姐送我回去。”

瑾宁为难地看着江靖廷,“将军介意与我同乘一骑吗?”

江靖廷确实也不放心她单独送晖临世子回去,既然她这样提出,便道:“我没什么介意不介意,倒是你,若被人看见,你的名声不好听。”

瑾宁淡淡一笑,“名声?我从不在乎!”

江靖廷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会有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虽然已经议亲了,可名声若坏掉,却是有可能被退亲的,且义母……

“将军若不介意,那就走吧。”瑾宁已经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阳光在她的身后攀爬起来,淡淡的光圈笼罩着她的头顶,笑容明媚中却蕴含着一丝他看不懂的苍凉。

他始终有一样想不明白的,如果抓走她的人和抓走世子的人是同一个,为什么会对她下手而不是对国公爷的儿子下手?

京中人人都知道,国公爷对这个女儿不甚看重。

而她看似什么都不知道,可他觉得,她至少心里有数的。

当然,他更想不通的是,他的马从来都不让除他之外的人骑,靠近都得发脾气,却就这么让盛宁潇顺顺当当地骑到了马背上。

因她先与晖临坐在了马背上,他上马的时候就比较狼狈了,至少,得确保不碰触到她。

可也不可能,马鞍就这么点大,她虽努力靠前,可他坐上去之后,两人的身子还是紧贴着。

至于晖临世子则是双手抱着她的脖子,不占什么位置,还是显得很窄小。

他撕下衣袍,递给瑾宁,“你把脸包着,至少别让人认出你来。”

瑾宁道:“我不介意的。”

江靖廷淡淡地道:“至少,我得顾念良晟的面子。”

瑾宁眼底闪过一丝异样,江靖廷其实知道李良晟不喜欢他,至于他对李良晟的态度,也仅仅是做到了兄长该做的,但是他心底怎么想,无人知道。

瑾宁依照他的吩咐,把脸蒙着,才开始缓慢策马回城。

他的伤势其实比瑾宁的重,瑾宁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味,还有淡淡的沉水香味道。

世子的身子越发的滚烫,这让瑾宁很着急。

“马儿如果吃得消,就快一些吧。”瑾宁道。

“我是怕你吃不消,你有伤。”江靖廷淡淡地道,而且马儿一旦跑得快,两人就没办法努力保持距离。

虽然,同在马背上,也没什么距离可保持了。

“世子高热,得马上看大夫。”瑾宁伸手触摸了一下晖临世子的额头,吓了一跳,“真的要快了,迟则怕出事,我不碍事,这点伤算什么?”

江靖廷闻言,扬鞭落下,马儿疾驰而跑。

他这匹马,是大宛进贡的汗血宝马,真跑起来,速度很快。

城门依旧严密封锁,江靖廷的骏马在城外扬起了漫天尘埃,这位皇帝身边的新贵,谁不认识?就算不认识他,也认得那匹进贡来大周一年却无人能驯服最后却被江靖廷驯服的汗血宝马!

那宝马,可是巡城过几圈的。

城门的守卫让开一条道,让他的马儿飞快通过。

刚好,长孙拔带着人巡城至此,与江靖廷擦肩而过。

瑾宁是蒙着脸,且世子趴在瑾宁的肩膀上,背对长孙拔,不过须臾就过去了。

长孙拔策马停驻回头看,江靖廷的马已经迅速消失在拐角处。

“方才经过的,是江靖廷?”长孙拔问身边的兵士。

“将军,卑职没看清人,但是,看马儿,应该是。”兵士回答说。

长孙拔冷冷地道:“虽是皇上看重的人,却也不能这般嚣张霸道,在城内策马狂奔,怎就没御史参他一本?”

同为武将新贵,长孙拔对江靖廷很不满,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他总不信在战场上江靖廷立下的军功没有江宁侯的手笔。

江宁侯是有心栽培他。

否则,哪里有他今日的得意?

“将军,谁敢参奏他?听说龙太后对他十分看重,也难怪,他的生父,可是神鹰将军陈子忠,义父又是江宁侯,无论是陈家,还是李家,都家世显赫,还是三朝元老。”

长孙拔脸色沉沉地策马前行,家世一直是他最薄弱的,他祖上最厉害的那位伯祖父,最高也只是城门五品武将。

而他自己,也是承了这位伯祖父的人脉,才能分配到城门,后来几经辗转,又托了人事,再用了一些手段才进入北营。

公主府,严密防守。

江靖廷的马匹停在了公主府门口,然后翻身下马,对瑾宁道:“你带世子进去,本将回去点兵。”

“将军小心!”瑾宁知道时间紧急,山贼或许会转移,若不抓紧点兵上去,就会扑空,再找就难了。

江靖廷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嗯!”

他策马转身,又回头看了瑾宁一眼,看她走上台阶,这才放心策马走。

“何人?”公主府的守卫拦住了瑾宁,厉声问道。

“国公府盛宁潇带晖临世子,求见公主和李大人!”瑾宁道,她想让晖临转身看着守卫,但是晖临已经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睡着了,趴在她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守卫听得此言,立刻转过来看,惊道:“世子?”

随即,他大喊,“快,禀报公主,世子回来了。”

立刻有人围了上来,也有人往里冲。

“能先请大夫吗?世子发热。”瑾宁道。

瑾宁被一大堆人拥簇进去,在正厅里坐着,她的手臂酸楚得几乎麻木,但是,晖临却还没醒来。

等了片刻,便见一名四十多岁的华贵妇人跌跌撞撞地进来,身后跟着几名仆妇。

“晖临!”华贵妇人进门,看到瑾宁和晖临,眼泪就落下来了。

瑾宁抱着晖临站起来,她认得平安公主,虽然她如今憔悴得不成形。

“参见公主。”

平安公主冲她点头,然后一手抱过晖临世子,晖临转醒,待看清平安公主,忽地哇一声大哭出来,“娘,娘,我被坏人抓了。”


养伤数日,瑾宁总算是过了几天安宁的日子。

听海棠说,长孙氏被责骂了一顿,府中也整顿了一下,梨花院原先的洒扫丫头被驱赶出去,管家再从人伢子手里买了三个侍女,带到了梨花院。

管家先虚礼了一下,冷淡地道:“三小姐,这三人都是从府外买回来,不曾教过规矩,便劳三小姐辛苦一点,教教她们府中规矩吧。”

管家这话,无非就是告知瑾宁,这三人不是夫人派来的。

瑾宁看着这三人,其中两个丫头确实是生面孔,只是,那穿着粗布衣裳背着青色包袱的少女,她前生却是见过。

她叫石榴,是管家兄长的女儿,前生在她出嫁之后入府的。

瑾宁不动声色,打量着三人,问道:“都叫什么名字啊?”

“奴婢叫梨花。”

“奴婢叫石榴。”

“奴婢叫青莹。”

三人上前俯身行礼,“见过三小姐!”

瑾宁看着她们的脸,然后指着石榴,“你!”

管家眸色一闪,以为瑾宁不要留她,便道:“三小姐,石榴是国公爷亲自看过的。”

瑾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既然是父亲看过的,那以后就进屋伺候吧。”

管家眼底露出得意之色,却装作回头叮嘱石榴,“既然三小姐看得起你,你就好好伺候三小姐,伺候得好了,国公爷和夫人都有赏。”

石榴垂首道:“是!”

管家满意地点头,也不对瑾宁行礼,直接就扬长而去。

瑾宁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这三人,“我这里只有一个规矩,便是只听我的话,我叫你们做什么,你们便做什么,我不叫你们做的,你们也别多事。”

“是!”三人应道。

“出去吧,回头海棠会跟你们说说你们日后负责的事情!”瑾宁挥手道。

三人俯身告退。

海棠把门关上,开心地道:“小姐,国公爷是对您上心了。”

瑾宁看着海棠那张兴奋的小脸,笑了笑,“若真上心,长孙氏就不会只被责骂几句。”

他现在是有触动,但是,还远远谈不上骨肉亲情。

他对自己的怨是刻骨铭心的,前生便知,母亲难产死后,她不过三个月余,便送到了庄子里,由孙大娘抚养,庄子是母亲留下来的产业,这些年,他不管不问,直到朝廷有人弹劾他不顾亲女,才在她十三岁那年接了回来的。

“对了,”瑾宁抬头问海棠,“这几天你出去打听一下,看看南监的指挥使苏公公在不在京中。”

“苏公公?”海棠吓了一跳,“小姐您问苏公公做什么?”

南监指挥使苏意,擎天摄政王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成立南监,直接听命于擎天摄政王和龙太后,但是,这位苏公公却是个残暴至极的人,听闻最爱剥人皮,进了南监的,便没几个能出来。

至于南监的副指挥使陈靖廷,外头也盛传说他深得苏意公公的真传,也是专爱剥人皮,因此虽到了说亲的年纪,又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武将,却无大家小姐愿意嫁。

南监如今基本是陈靖廷在主理,苏公公常年不在京中,便是在,也很少去南监了。

“你去打听便是。”瑾宁道。

“是!”海棠应道。

过了几日,瑾宁的伤势好了许多,院子里的三个丫头倒也实在,很听海棠的话,便是石榴,也表现得十分恭顺。

仿佛经过了张妈妈的事情之后,瑾宁真的在府中站稳了阵脚。

五月初四那天,京中出了一件大事。

平安公主的儿子晖临世子失踪,怀疑被人掳走。

平安公主叫千羽,是当今皇帝的御妹,民间的妹妹,封为平安公主,下嫁督查衙门总领李大人为妻十六年,五年前才生下这么一个金疙瘩,晖临世子这一失踪,李大人和平安公主夫妇只顾着寻找儿子,督查衙门一切事务交由陈国公主理。

陈国公是忙得脚跟不沾地,连续两三天都没回府。

瑾宁想起前生同年的五月初八,在狼山下发现了晖临世子的尸体,全身被砍了三十八刀,血肉模糊,平安公主看到晖临世子的尸体,当场就疯掉了。

想起自己刚出生便被李良晟杀死的孩子,瑾宁的心也是一阵揪痛。

平安公主和李大人这些年致力打击贪官,为百姓和朝廷做了不少实事,平安公主之所以迟迟不孕,就是曾被贪官伏杀,受了重伤,调理了许久身子才怀上晖临世子的。

掳走晖临世子的是狼山的山贼,是长孙拔带人去剿灭的,严讯之下,才知道山贼曾受已死贪官彰显天的儿子重金收买,掳走晖临世子来报复李大人。

长孙拔因此也立下了大功,再上一层楼。

瑾宁努力回想这个案子,五月初八早上发现尸体的,仵作说晖临世子死了不到三个时辰,也就是说,人是五月初七才杀害的。

人是狼山的山贼抓走的,但是关押在哪里,瑾宁便不知道了。

会关押在狼山吗?狼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这也是狼山山贼为祸多年朝廷无法剿灭的原因,也是长孙拔剿灭山贼得皇恩浩荡封赏爵位的原因,因为,对狼山的地形不熟悉,要把山贼连窝端掉,还真需要智勇双全。

狼山地形她是熟悉的,前生山贼被剿灭一年之后,她的那位好婆婆说要在山中建立一座小庙宇,用于供奉菩萨,护佑江宁侯府,特派了她去勘察地形。

其实,就是支开她,不许她留在府中,因为那时候长孙嫣儿怀了第二胎,怕她会害长孙嫣儿的胎,因此故意支使她出去。

“小姐,”海棠走进来,看了看兀自发呆的瑾宁,“奴婢出去打听过了,苏意公公这些日子都没在京中,说是上个月便去了淮北。”

“嗯,我知道了。”瑾宁点头。

“小姐,您打听苏意公公做什么?”海棠不禁又问道。

瑾宁笑笑,“没什么,只是陈将军曾为我入宫讨要消毒丹,我便想知道一下南监的事情。”

海棠呃了一声,虽然想不到这和苏意公公有什么关系,可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对了,小姐,听府中的人说,晖临世子失踪的事情,皇上悬赏了五千两黄金呢,皇榜都贴出来了。”海棠瞪大眼睛,“五千两黄金啊,这辈子都花不完。”


陈瑾瑞的意识很快就恢复了清醒,身边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杨氏在失声痛哭,“我的女儿啊,你快醒醒啊!”

几位夫人也围了过来,管家在抢救,但是长孙嫣儿入水的时间久,至今还没恢复呼吸。

陈瑾瑞努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瑾宁那张担忧的脸,她说:“大姐,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陈瑾瑞气得一口鲜血喷出来,指着她的鼻子怒道:“是你,是你把我和嫣儿推下水的。”

杨氏闻言,转头便扑了过来,一张脸上挂满了眼泪和鼻涕,用头就往瑾宁的腹部撞过来,怒道:“你为什么那么恶毒?嫣儿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她的命啊?”

瑾宁侧身避过,便看见长孙氏领着长孙拔和几位大人急匆匆地走过来。

长孙拔见爱女出事,一向憨厚的脸上便笼上了狂怒,“怎么回事?嫣儿怎么会落水的?”

孙大妈声泪俱下地哭道:“将军,是三小姐推了大小姐和表小姐下水的,三小姐说要杀了表小姐,不让她嫁给李公子。”

几位将军和张大人都略显诧异之色,抬头看着瑾宁。

张大人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分开众人走到长孙嫣儿身边蹲下来,从袖袋里取出一个针包。

众人这才想起来,张大人是精通医术的。

张大人的针灸之术确实高明,不过几针下去,便把长孙嫣儿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但是,人是醒过来了,可鲜血却从两腿,间不断溢出。

小产了!

长孙嫣儿嚎啕大哭,杨氏抱着女儿,也哭成一团。

长孙氏震怒,沉着脸问陈瑾瑞:“孙大妈说的是真的吗?是瑾宁推你和嫣儿下水吗?”

陈瑾瑞衣衫尽湿,发尖往下滴水,方才死亡的恐惧还没尽数褪去,长孙氏搂着她,她还是瑟瑟发抖。

抬起略有些圆润的下巴,脸上伤得没一处好的,如今觉得钻心的疼痛,她瞪着瑾宁,眼底射出歹毒愤怒的光芒,“你为什么那么狠心?我是你姐姐,你竟然要杀我?”

瑾宁身上也是湿漉漉的,她抱着小黑,却没有搭理陈瑾瑞或者是长孙氏,而是看向那后来被救起的张老爹。

他只是受了点伤,因懂得水中闭气之术,并未大碍,但是他那张脸却吓得白透了,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见瑾宁看着他,他伸出手,颤巍巍地道:“是三小姐,我看见了,我亲眼看见三小姐推表小姐和大小姐下水。”

“我们也看见了!”陈瑾瑞和长孙嫣儿的侍女都纷纷站出来指证瑾宁。

长孙拔见女儿小产,胸腔都几乎爆炸了,黑着一张脸,逼着瑾宁步步后退,狰狞地道:“小小年纪,竟如此心狠手辣,不过是为了侯府公子,竟连自己的亲姐和表妹都下得了手,若纵容了你,日后还得了?”

瑾宁看着他那张黝黑却狠毒的脸,却是一言不发,只是眼底没有丝毫退缩之意,甚至连一抹惊惧都没有。

仿佛,压根不在乎在牢里蹲上十年八年。

长孙拔猛地回头,对着张大人拱手,毅然道:“张大人,正好你在,此事,便交给衙门处置。”

张大人是京兆府尹,执掌京师治安,既然差点出了人命案,就算是内宅之事,可告了上来,就得审理。

他想起今日自己应邀约前来,总觉得有些不妥。

今日休沐,他本不想来,但是,如今南监与督查衙门在调查福州贪官与朝中武将勾结一事,长孙拔也在调查之列。

之前国公爷便跟他通过气,说梁捕头与长孙拔有勾结。

昨天长孙拔竟命人送了厚礼前来,且说邀了几位武将一同到这枣庄里,他便认为长孙拔有意拉拢,向他刺探案子的事情。

所以,他假意受邀,一同前来,想从长孙拔和几位武将口中得知他们是否真的跟捕头有勾结。

等到说有人来禀报说长孙嫣儿落水,他便知道有些不妥了。

他办案多年,火眼金睛,何等的精明?

如今听到长孙拔这样说,他知道自己是中了圈套,被人利用了。

没有容许他沉思,长孙拔已经咄咄逼人了,“张大人,此事性质恶劣,她害的除了是我的女儿之外,还有她腹中江宁侯府的血脉。”

张大人慢慢地扬起锐利的眸子,扫了瑾宁一眼,只见她抱着黑狗站立,面容沉着,丝毫没有辩解的意思。

他隐约知道侯府婚事之争,如果此事牵扯了江宁侯府,确实也怠慢不得,因为,这不是简单的内宅争斗。

他慢慢地开口,“来人!”

他是带了两名随从上山的,一声令下,两名随从上前拱手待命。

“回衙门,请师爷和梁捕头来一趟,带官差,搜集证据,再通知国公爷!”他下令道。

“是!”随从领命而去。

长孙氏听得请国公爷,眉心一跳,想起国公爷如今不信自己,只怕他来了会横生枝节。

遂上前道:“大人何不直接押她回去?”

张大人恼怒被他们算计,听得长孙氏前来质问,不由得冷冷地道:“本官如何办案,还不需要夫人教导。”

长孙氏碰了个钉子,讪讪地站了回去。

长孙拔却不甚高兴,“张大人,希望你能秉公办理,莫要因为她是县主的身份便有所偏颇。”

张大人抬起头直视长孙拔,只见他面容露出凶狠光芒,和昔日大有分别,确实非善男信女,“将军,你从哪里看得出本官会有所偏颇?”

“若不偏颇,何不先扣押了她?”杨氏哭得声嘶力竭,听的张大人竟是有意刁难的意思,顿时就撒泼大喊了。

张大人厉声道:“你们谁扣押她都不合规矩,她是皇上亲封的县主,有县主的衔头在,只有入罪之后才可拿下,如今案子还没办,如何扣押?还是说叫你们扣押?你们都是待查之人,有什么资格扣押县主? 本官命人回去叫官差和捕头前来搜集证据,等官差来了,会逐一问证人,倒是不知道将军到底着急什么?真要急的话,是不是该马上去找大夫来为受伤的人治疗?伤情可耽误不得。”

张大人一番话,连消带打,把自己被设计的不满发泄了出来,也暗指他着急是别有内情。



“出去走走吧,反正这里又没有什么活儿干。”石榴撇嘴道。

最不喜欢海棠一副掌事丫鬟的嘴脸,也是庄子里回来的野丫头,不知道有什么好嘚瑟的。

瑾宁吩咐道:“你去命人准备晚膳,我请陈大将军吃饭,饭就在凉亭里吃,点上篝火。”

石榴听得要忙活那么多事,便有些不愿意了,“凉亭里有蚊虫多,小姐不如在房中吃?”

瑾宁看着她,“要不,这顿饭我来伺候您?”

石榴一怔,随即道:“不敢,奴婢这就去。”

说完,灰溜溜地转身去了。

晚膳很丰富。

水鸭汤,凉拌蕨菜,猪颈肉炒豆角,生姜鸡片,醋溜草鱼,酒煮小螃蟹,小螃蟹多半是吃不得的,不过煮过的酒却十分好喝。

篝火明亮,照得山间如白昼光芒。

因着蚊虫多,瑾宁让人熏点了艾草,艾草的味道比较霸道,但是却也掩盖不了饭菜的香味,反而,添了几分别样的风情。

风很大,瑾宁的发髻本来就不严实熨帖,被大风一吹,便有些凌乱。

楚连城换了一身地农的衣裳,头发没有束冠,而是松垮垮地扎在后头,神态轻松自若,倒是有几分侠客的潇洒风度。

“家常便饭,大将军请不要客气。”瑾宁笑着说。

她一身对襟挑线长裙,领口处挂着一串红灿夺目的珊瑚项链。

这项链,楚连城见过,是苏大人带回来的,来枣庄之前,他特意一同带来。

“菜很好,你的项链,也很好。”楚连城笑意淡然,美丽的眼睛有弯弯的弧度,往日的冰冷锋芒尽敛,如今就像一个无害温柔的邻家大哥。

瑾宁伸手抚摸了一下冰冷的珊瑚珠子,笑容甜美,“是的,很漂亮,我很喜欢。”

“苏大人对你是真的好。”楚连城道。

瑾宁微笑,用勺子为他装酒,“试试这些螃蟹酒。”

“不够烈!”

“烈有烈的好,甜有甜的好。”

楚连城喝了一口,只感觉酒的味道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了,只留了一丝甘醇的香气,结合了螃蟹的鲜,竟是别有一番滋味。

“不错,”楚连城竟有点喜欢上了,“你常常这样喝?”

“我在瑶亭庄子的时候,大娘说,女孩子不能喝烈酒,煮酒温补身体,可以喝,于是我几乎每顿都喝。”瑾宁的神色有些落寞。

“大娘?”

“她是我的奶娘。”

“如今在青州?”楚连城问道。

瑾宁喝了一口螃蟹酒,脸色泛红,“她死了。”

“在我回来京城没多久,她就死了,她一直都有病,所以,在青州的时候,总盼着有人来接走我,就是怕她死了,无人照顾我,她觉得,我回家之后,就能过好日子。”

瑾宁转动着杯子,微微地绽开一抹冰冷的笑。

楚连城凝望着她,光芒在她眼底明灭不定,长睫毛下的眸子里似乎水汪汪,可仔细看,却又发现不到一丝的泪意。

“你还有师父。”楚连城轻声道:“正如,我还有义父。”

“别误会,”瑾宁放下杯子,已经换上了坚毅之色,“我一点都不难过,我这辈子,拥有的比别人多。”

楚连城有些讶然,本以为她会自怨自艾,尤其,在经历不断被人陷害之后。

“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你的那位庶母和长姐,大概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楚连城问道。

“她们不成气候,武安侯府是容不下陈瑾瑞了,她被休回来之后,也只是一个弃妇,长孙氏也已经失去了国公爷的信任,她们不足为患。”瑾宁客观地分析道。

楚连城看着她,“只是,你似乎心事重重,莫非,还有更棘手的?”

瑾宁想了一下,摇摇头,“棘手,但是也不是不能应付。”

“我记得我问过你,是否还愿意嫁给李良晟。”

“嗯,是问过。”瑾宁为他布菜,神色淡淡。

“你不愿意是因为长孙嫣儿吗?”楚连城拿起筷子问道。

瑾宁抬起头看他,眸子里似乎倒映了篝火光芒,“你觉得,李良晟品行如何?是否良人?”

楚连城喝了一口螃蟹酒,静静地看着瑾宁为他布的菜,“从长相,家世,背景看,确实是一门好亲事。”

“嗯!”瑾宁笑了,“你是他的义兄,自然不好说他半点坏话。”

“他被义母保护太过,若早些放到战场上历练一下,不会像现在这样。”楚连城道。

“他会上战场的。”瑾宁笃定地道。

其实李良晟一直都想上战场。

前生嫁给李良晟之后,他多番说要上战场。

但是原来他是从不知道上战场有多危险。

第一次出征,她便不放心跟着去。

他是完全手足无措,吓得一个劲退后。

不过,在她协助之下,杀了几个敌军,立了小功回到京中之后受到表彰,便沾沾自喜。

楚连城吃着菜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会上战场?”

“猜的。”瑾宁笑着说,“好了,先别说了,饭菜都凉了,快吃。”

两人吃起饭来,才发现有一个共同点。

吃饭都很快,像是赶着要忙什么似的,一顿风卷残云,一盏茶的功夫不够,两人就不约而同地放下了筷子。

吃饭快,是在战场上的习惯。

两人相视一笑,楚连城说:“你吃那么快?”

“习惯了!”瑾宁扬手让海棠过来撤走已经空了的盘碟,再上茶。

喝茶的时候,两人好久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远方。

如一尊尊巨型怪兽般静卧的起伏山边,月亮已经攀爬了上来,月光不算亮,星子便十分璀璨,瑾宁都不记得,到底有多长时间没有静下来看过星空。

山里的空气是甜的,呼吸到底,便有沁人心脾的惬意。

虫鸣蛙叫,便更让人觉得寂静无比。

“你的脚,没事吧?”楚连城忽然回过头来看她,篝火淡了下去,他的面容有些朦胧的柔光。

方才见她走路的时候,似乎有些瘸。

瑾宁垂下眸子,“没事。”

“何人所伤?”

瑾宁没做声,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挥舞着鞭子来驱赶蚊。

倒是海棠在一旁轻声道:“是国公爷踢的。”

楚连城心头升起了一股无名火。

他知道一个没有娘亲的孩子在内宅里挣扎求存是多么困难,陈国公却没有照拂过这个女儿半点,反而处处质疑,处处刁难。

想起她这一路走来,何其艰辛,还要被李家退了亲,今日再遭这样诬陷毒害之事,她依旧坚强得如这山间韧草。

他心头竟有些微痛,冲口而出,“你不愿意嫁入李家,那你可愿意嫁入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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