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平湘你怎么说的出口,你跟人家小钱都订婚快八年了,你现在不同意了,丢人都丢到全厂子了,告诉你,我不会同意的。”
姜西梅坐在客厅沙发上织着毛衣,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小女儿,漠然的说。
“妈,你知不知道医院已经对他下了病危通知书了。”姚平湘看着姚妈的眼神空洞无神。
一场没有男女主角的订婚礼,一个八年总共就见过几次面的未婚夫,在她看来,那些更像个笑话。
“小钱还没死吧,人还在医院抢救,你就准备背信弃义。”姜西梅摘下鼻梁上的眼镜,表情似笑非笑。
她放下手里的毛衣,挪了挪位置,身体靠向沙发背,低垂着眼眸、表情平淡:“姚平湘,你也是个大学老师,知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自己未婚夫还没死,现在就想着撇清关系,被你们单位知道后,你还想不想评职称了。”
姚平湘怔然的看着眼前说话的人,这几天的纷乱让她头痛的混混沌沌,想不明白姚妈为什么这么说。
姜西梅不耐烦的挥挥手,随意打发:“走走走,赶紧回你的宿舍住去,有时间到医院看看小钱,别整天的想一出是一出。”
这几天姚家村那两个老的应该快大限将至,老姚一直在老家伺候没时间回来,要不然这死丫头又得翻上天了。
姚平湘走出纺织大院,站在熟悉又陌生的纺织街道,一时悲从心起,繁华的街头车水马龙,自己竟然不知何去何从,好像哪儿都没有她的去处,头顶的霓虹灯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远处疾驰而来的鸣笛声,一闪一闪刺向她眼睛。
“砰!”
剧烈的撞击之后,姚平湘眼前白茫茫一片,耳边传来一声声的惊呼,剧痛后,她脑海中闪过无数场景,直到躺在地上,她终于明白姚妈眼底的深意,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这样也好,这一生她一步错步步错,活着太累了。
…………
“姚平湘,你怎么还不起床,早饭也不做,我和你爸都快迟到了。”姜西梅推开西屋的门,看见还在躺在床上的小女儿,气不打一处来。
“妈,你那么大声干嘛,还让不让人睡了。”姚娜嘟囔的翻身,卷起枕头遮住自己的耳朵。
姚平湘头痛欲裂,耳边恍惚传来姚妈和大姐的声音,她努力的睁开双眼,入眼处暗黄发黑的屋顶让她好一会儿都不适应。
这里是哪里,她迟钝半天也反应不过来,直到姚爸的声音传来。
姚景泽拿着脸盆走了出来,看到姜西梅站在女儿的房门外不知说着什么,疑惑的问:“西梅,你堵在孩子门口说什么呢,还不收拾,快迟到了。”
姜西梅的后背僵了僵,恨恨的瞪了眼还躺在床上的小女儿,转身看向姚景泽的脸,写着苦笑:“你看看湘湘,都几点了还不起床,要不是昨天晚上她说做早饭,我也不会起的那么晚。”
“好了,好了,早上不吃就不吃,犯得着还去叫孩子吗。”姚景泽不等姜西梅说完话,就直接打断。
他看了眼屋里,压低声音说:“让湘湘再睡一会儿,孩子病刚好,身体肯定还没恢复好,再过一个月就要高考了,家里的事,你多担点好了,别总是使唤湘湘。”
“不是,是她自己提的,又不是我使唤她。”姜西梅见丈夫两句话还没说就埋怨起她,不禁恼羞成怒。
“行了,行了,你知道就好。”
姚景泽抬手看了眼手表:“没时间了,再不收拾就要迟到了。”
隔壁的门打开又关上,门外传来姚爸、姚妈渐行渐远的说话声,直到院子又恢复平静。
姚平湘从床上坐直身体,视线扫过对面正睡的昏天暗地的姐姐,转向桌子上,那里有一张毁灭她所有梦想的高考志愿表。
她半探着身,颤颤的伸手拿起桌子上的那张表格,空白而干净,还没有填上曾经让她痛不欲生的那数行志愿。
她用力的咬了咬舌尖,清晰的疼痛感,这才无比确定,不是做梦,她是真的回到了所有错误的开端。
她卷曲着身体,捂着毛巾被哭的抽缩成一团,委屈的不能自己,眼泪顺着脸颊流入脖颈,浸湿一片。
过去的种种如噩梦般的真真实实的存在过。
曾经那些选择,都藏着她所有的妥协和屈辱。
她哭了很久,直到把所有的委屈全部发泄,才逐渐恢复平静。
等家里所有人都走了后,她才起床,拿起桌上的那张高考志愿表,一笔一划的写上,曾经让她痴恋半生的学校——盛京国协医大。
此后的一个月,姚平湘除了修炼家传的道家功法,增强身体机能,其他的时间都用在复习功课上
一切都是为了高考,其他诸事或者诸人都与她无关。
前生也好,梦境也罢,此生互不干扰,只求彼此放过。
她不会如前世那般痴傻,顾忌姚妈的心情,总想着母女之间的情分。
今生她要以自己为主,为自己而活,而现在,一切只为高考!
…………
看着小女儿最近一次次的以高考为借口,推脱家务活,姜西梅一直隐忍着不发火。
好不容易等到高考结束,第二天,她以为小女儿会如高考前那般继续帮着她做家务。
谁知,天都大亮了,小女儿竟然还躲在屋里睡大觉。
她怒气敲敲打打的做好早饭,朝着对面房间怒喝着。
“姚平湘,还躺在床上当公主吗?要不要我盛好饭,端到你面前伺候你吃?”
对面房间一点声音都没有,姜西梅气不过的差点要想砸了她的饭碗。
最近一段时间诸事不顺,之前小女儿打着高考的幌子,家务事一点都不沾了,所有的事儿都推给了她,好几次,如果不是景泽在,她差点就当场爆发。
考虑到小女儿如自己所愿,报考了江城师范,她把怒火又按了下去,告诫自己,一切等高考通知书到了再说。
“你又在乱发什么脾气?”姚景泽刚进院子就听见老婆在厨房大呼小叫的,他皱着眉头推门进来。
“还不是湘湘,你看看她,都考完试多久了,整天的饭也不做了,家务事也推给我,连吃饭也要我招呼。 ”
看到姚景泽回来,姜西梅忍不住报诉委屈。
“好了好了,你当妈的多做点家务活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今天是周末你又不用上班,你还想着让闺女伺候你?”
看着老婆张嘴还想发怒,他连忙说道:“累了你就让娜娜做点,她还是姐姐,别整天的逮着湘湘一个人。”
说完他转身朝外走去:“我去叫她们出来吃饭。”
姜西梅把菜端上桌,姚景泽带着姐妹俩说笑的进了厨房,她瞪了眼身后的小女儿。
“都坐下吃饭。”
姚景泽忧伤的看着两个女儿。
“再过几个月,就很难有今天这种机会了。”
他斜眼看了姚娜一眼:“娜娜这次不知道能不能考上,湘湘可是要到盛京上学了,最少也得半年才回来。”
姜西梅最见不得景泽这么说娜娜,她脱口而出:“什么盛京上学,她也就报了一个江城师范……。”
她惊恐的捂住自己的嘴,怎么就说出口了。
姚景泽拿着筷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姜西梅,你刚才说什么?你让湘湘高考志愿填报了江城师范?你没开玩笑吧!”
姚景泽惊诧的语气里有几分匪夷所思,开玩笑的,这肯定是开玩笑,他紧盯着老婆的表情,直到姜西梅心虚的别开脸。
他不可思议的转向小女儿,看着湘湘一如既往的低头沉默不语,他眼神中的希望逐渐破灭。
有那么一刹那间,姚景泽感觉自己浑身发软,红着眼看向老婆,握紧拳头用力锤向饭桌:“姜西梅,你他么的给老子说清楚。”
“啊!”
姜西梅惊呼出声,心惊肉跳的看着饭桌上被弹起的碗筷,有些懊恼自己多嘴,竟然提前暴露了,没想到自家男人会这么愤怒,她缩了缩肩膀,小声的说:“我那是-,我征求过湘湘的意见。”
“砰!”
姚景泽愤怒到极点:“你怎么敢?简直愚蠢到极点!谁给你这个胆子敢这么做。”
姜西梅惊惧的看着丈夫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毕露,她慌乱的朝着小女儿大声说道:“姚平湘,你自己跟你爸说,是不是你自己愿意的。”
要死了,怎么景泽会这么生气,不都是大学吗,哪儿不能上。
“姚平湘你哑巴了,快说啊!”
姜西梅快速的看了眼丈夫,见小女儿低垂着头,跟个鹌鹑一样,忍不住发急,声音不自觉的带着厉色。
“闭嘴,姜西梅你闭嘴!”
姚景泽闭了闭眼,咬着牙关,这个消息打击太大了,他甚至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开始困难,头晕脑胀,他伸手扶了下桌角。
“爸,你没事吧。”
姚平湘虽然没有回答父、母的问话,但是余光还是注意到姚爸身形的晃动,她连忙站起身上前扶了一把,低头关切的盯着姚爸的面色。
姚景泽睁开眼,声音有些沙哑,无力的摆了摆手,面露苦涩:“没事。”
他抬头看向姚平湘的眼神,带着不解,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你,你怎么就那么傻,你怎么能听你妈的?湘湘,你对得起你自己吗?你更对不起你爷爷、奶奶这么多年的教诲。”
这声音怎么都带着哭腔了,自己为了近期安稳,就这么瞒着姚爸,姚平湘有些愧疚。
她不想出声,目的就是希望引起姚爸对姚妈的指责,无声有时候比有声杀伤力更大。
看着自家男人一副扼腕后悔的模样,姜西梅就来气,忍不住在一旁小声叨叨:“怎么就不能听我的,她考试之前自己不注意,发烧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怪谁?我忙前忙后的,我难道不是为了她着想,谁知道她能考几分,不报江城师范还想报盛大吗?”
“啊~”
姜西梅大叫一声迅速起身让开,衬衫的下摆,被姚景泽砸过来的一碗汤浸透,前胸被溅的到处都是蛋花。
“姚景泽,你是不是有病。”
姜西梅气急败坏,低头用力的抖着上衣的鸡蛋花和菜叶。
姚景泽站起身,眼角泛红,眼神狠厉的看着,这一刻他后悔不已。
他自己无意的纵容和疏忽,竟然造成了今天这种无法挽回的后果,他都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湘湘和爹娘。
姚景泽回了里屋,坐在床边越想越烦躁,忍不住双手捶打着头部,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做父母的不是都希望孩子越来越出息吗?怎么到姜西梅这,就一出又一出,到底是图什么?
他们一家五口,在纺织巷的生活水平,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自己是江城纺织厂的车间主任,姜西梅的工作也比较轻松,在纺织厂担任会计一职,两人的工资加起来也有小一千,养三个孩子是绰绰有余。
除了老大姚娜成绩稍微差点,湘湘和平津两人的学习,从来就没让人操心过。
可现在呢,姜西梅想毁了湘湘吗?
这一晚上,姚景泽在床上辗转反侧整夜未眠,导致他第二天起床,面部憔悴,眼底发青。
他阴沉着脸,无视姜西梅小心讨好的眼神,绕过她朝着院外走去。
只是在经过水池边,看见小女儿时,差点没被气着,怎么还能笑得起来,这没心没肺的孩子,感情就他一个人在那儿呕气,这心头火憋屈的t。
姚平湘拿起水池上的脸盆,看着姚爸低耸萎靡的背影,鼻头酸涩。
只能暂时委屈姚爸了,她沉默的走进厨房,谁让那是他老婆,只能他自己担着。
“姚平湘,昨天晚上你是怎么回事,让你说话你半天不吭声,想干嘛?故意埋汰我,跟你爸诉委屈吗?”
姜西梅赌着气坐在厨房椅子上,听着自家男人越走越远的脚步声,对推门进来的小女儿,越看越气:“姚平湘,你小小年纪心眼怎么这么多,昨天晚上竟然当着你爸的面给我难堪,你是故意的吧。”
“是不是故意的,你又能怎么样?”
姚平湘带着笑意的眼底,逐渐变冷,撇了眼坐在饭桌旁阴阳怪气的姚妈,放下脸盆转身走了出去。
“你,姚平湘,你要造反吗,你给我回来,说清楚。”
姜西梅手指着小女儿的背影,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
听着门外一声高过一声的斥责声,姚娜烦躁的拉开毯子遮住自己的耳朵,这个姚平湘就不会怼一句吗,整天跟个面团似的,她妈说啥就是啥,连高考志愿都能听她妈的,她也是服了。
听着妹妹进屋的脚步声,本想置之不理,实在是毯子太闷了,憋的她燥热无比,她一把拉开毛毯,冲着外面大声喊道:“妈,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一大早的就听你在那儿吵吵个不停,整个院子就听你的了。”
姚娜的这一嗓子威力十足,姜西梅的声音立刻歇火。
“哼!”
姚娜坐起身靠向床头,皱着眉头打量刚落座的妹妹,没好气的说:“姚平湘,你到底有多蠢,才能干出这样的蠢事?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姚平湘的脸皮有些发烫,这嘴真是毒,不过确实一针见血,如果不是上天垂怜,她可不就是脑子进水了。
她把脚缩向床边,手半搭在交缠的膝盖上,咬着嘴唇若有所思,她以前到底有多缺心眼,姚妈的几句无伤大雅的诉苦,自己就能跟着转,如今看来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姚娜看着木讷的妹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双腿往床底一捞,穿上鞋子踢踏着往外走去,嘴里边走边嘟囔着:“天天的就知道读书读书,脑子都读坏了。”
她推开厨房门,朝着正生着闷气的姚妈说道:“妈,早饭做好没有,一大早的就听你在那瞎嚷嚷,放假了都不让人睡好,什么毛病。”
“你~”姜西梅手指着嗔怒的娜娜,一时气结,这就是个祖宗。
姐姐的声音娇蛮,逮着姚妈反复折腾,姚平湘靠在床上,莫名有些啼笑皆非,真的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这一大早的鸡飞狗跳,直到姚妈小跑着出门上班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