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宜,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
面前的城墙逶迤高峻,霜雪中,城楼之上摇晃厉害的红灯笼着实显眼。冰雪侵袭,夜色模糊,视线看不到城楼尽头。夏宜被雪冻的四肢僵硬,听见城楼上落下来的声音渐渐变得空灵。
原本腐朽的意识,渐渐有了回笼。
城门内,是泼天富贵,城门外,是她渴望的自由。
时间回到月余前,她执万千兵力,攻打周国城池,眼看即将收复失地之时,被最爱之人狠狠捅了一个窟窿。
数十年的陪伴,一朝夕间粉碎成黄土。
她被俘,除此之外,她从无败仗,或许四书五经她难以读懂,兵书奇门遁甲,她却可以很好的领会透彻。
她是难得的将才,虽然生作峨眉。
因此周国生出想将她收归门下,只是月余下来,她夏宜从未松口。
如今一身佝偻,各种严酷厉行都生硬扛了下来,此时此刻更是没有要松口的理由。
城墙之上,周国皇帝死死盯着视线里如同蝼蚁的女儿,望眼欲穿:“既然你执意自寻死路……”
大手一挥,千万支箭细如牛毛落下,生生将夏宜插成了一个筛子。
她身体已经近乎僵硬,箭其实难以在她身上留下多少伤,只是,她早已到了强弩之末,待周国皇帝带人撤下,不用一刻,夏宜没了呼吸。
意识渐渐朦胧之际,抬头望天,苍茫白雪,像是天公作美,给了办了一个厚重的葬礼。
如果真的是这么离去的话——
她不甘心。
……
再睁眼之时,眼里一片碧蓝。生前那种寒冷僵硬感似乎卷土重来。
她在下沉,口里已经呼吸不到新鲜空气。
夏宜或许是明白了什么,双腿一蹬,带着不属于这个身体的气力让她很快游回湖面,她伸手拂去面庞上的水,视线清明之际,她愣神。
湖里不止她一个人,看来是在找什么。
岸上有个太监看到了她,如临大赦:“来人呐,皇后娘娘找着了!皇后娘娘找着了!”
皇后……娘娘?
待有人游到她身边,夏宜这才反应过来,这具身躯,似乎是不属于她的。
她不应该在这里。
她的躯体,应该已经在周国城门之下冻成了一个标本。
那眼前,又是怎么回事?
面前熏烟袅袅,凤仪宫里来往奴婢如流水,放眼望过去一众御医都在殿前等着,最有声望的御医正替夏宜把脉,片刻之后,松了口气:
“皇后娘娘已无大碍,只是落了趟水,寒气入体,待老臣开副驱寒的方子,皇后娘娘服个月余,便可将寒气逼出体外。”
饶是夏宜不爱女工,更不喜一板一眼的诗书礼仪,也应当知道,这皇后是何等的身份。
她皱眉头看着跪拜在眼前的太医,想了想,她没有关于这副躯体的任何记忆,现在她知道的,只不过是皇后这个身份。
思前顾后,她淡然开口,不怒自威:“方才你叫我什么?”
“皇后娘娘?”
哪怕是询问,甚至也让旁人读出一种审问犯人的意味。
不说身份压人,就是这气势,变让殿中一帮人如临大敌,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唯唯诺诺。
“皇后这是怎么了?”
一身明黄色十分惹眼闯入眼帘,直直逼近。那人还没走进,殿内除她之外的所有人便跪拜在地。
皇帝徐迟召目光扫视面前众人,目光最后落在榻上的女人。
只见她一身素衣宛如白雪铺地。脸庞粉黛未施却仍是明晃晃的艳丽。更别说眼下,一改往日的癫狂,看向他的眼底,冰冷丛生,更是让他侧目,一时之间细细打量面前的女人。
夏宜没有跪拜别人的习惯。
她长年四处征战作为将领,膝下万千黄金,怎么能说跪就跪?打断腿都有命在撑着,更别说眼前的男人,面庞陌生。
徐迟召眼里略带嘲讽:“皇后这是落了趟水,把脑子落在湖里了?”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都说天子之威震四方,但夏宜对上那目光,竟也丝毫不怯懦。她言语带冰,却又不疾不徐:“我不是你的妻。”
徐迟召皱着眉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确定面前人却是与往日性情大相径庭,“太医,怎么回事?”
为首的太医姓徐,汗颜。
他在皇宫里任职数年,先前也的确游山玩水四处救济,这疑难杂症,也见的不少,这失忆的,自然也没少见,大多都是头部受撞击导致脑中淤血,何时见的冲了趟水,也能失忆?
但眼前瞧着皇后,煞有其事。
徐太医顿时汗如雨下:“回皇上……许是进来皇后娘娘忧思过重,先前微臣也确实见过因受刺激而导致失忆的例子,待之后微臣开几副调理的药方,日后只能看皇后娘娘恢复如何……”
“退下。”
殿内所有太医闻言一一退下,徐迟召眯着眼睛看着榻上的女儿,一点点靠近:“皇后最好是真的失忆。”
“要是让朕发现爱妃有欺瞒之事。”徐迟召逼近:“最后吃苦的,只能是皇后你。”
待殿里只剩夏宜一人之时,夏宜开始沉思,脑中却突兀响起异动:“你是谁?为何在本宫的身体里?”
本宫?
夏宜猛地睁开眼睛,“你是皇后?”
“对,本宫就是皇后,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何会出现在本宫的身体里?”
夏宜冷笑一声:“我做了什么?不如问问究竟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皇后”一愣,随即抬高语调:“本宫想起来了!!”
这话如雷贯耳,夏宜忍着满身不适,道:“你说。”
“是婉贵妃。”“皇后”咬牙切齿:“她嫉妒这中宫位已久,趁四下无人之际将本宫推入湖里!本宫不识水性,她这是想弑后!这是重罪!本宫要去找皇上!”
夏宜却没跟着她的话思绪被带偏:“旁人为何会知你不识水性?”
“皇后”再次被她问住,夏宜又道:“你将这事告知她人了?”
“皇后”沉思:“不曾…不过,本宫身边的……”
“皇后”沉默下去,夏宜冷漠着一张脸:“你身边出现了细作。”
“皇后”道:“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将此事禀报皇上?”
“你可有证据?”
“本宫身边的婢女小翠看到了……”
“事到如今,其一,你不知身边究竟谁是卧底,其二,倘若你周遭婢女全被旁人买通,你去找皇帝致辞,无人作证,皇帝凭什么相信你?其三,贴身婢女口里的证据,又谁会相信?”
“皇后”被堵的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