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迟疑片刻,出于对四子的喜爱,还是召见了魏王。
他知道,若是今日不召见魏王,依对方的性子必是胡思乱想,吃睡不香的。
与上次一样,魏王始见他就是跪地哭诉。
“父皇,孩儿的妾室去给皇嫂请安,却被皇嫂言语侮辱,还被晚辈用烛台击之,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啊。”
李二这一刻还真懵了,他本以为青雀是来请罪的,没成想这是来倒打一耙的。
不过片刻,他也就明了,想来那个所谓的顾夫人也不敢实言告诉青雀,反而污蔑与太子妃和皇嫡孙。
他面上渐渐有了郁怒,此怒不是针对四子,而是针对那个贱人,居然敢欺瞒自己的儿子。
李二虽然不会教子,但确实很疼自己的三个嫡子。
历史上,李承乾造反,他千方百计与群臣斗智斗勇,也要保下儿子一命,
再立太子时,他本属意李泰,但此刻心腹重臣言,若立泰,则李治和李承乾必死,
若立治,则李承乾和李泰必然平安。
李二听进去了这句话,最终立了嫡子中最小的晋王李治为太子。
所以说,李治可谓是最大的捡漏王,因为他在此之前,向储之心还真的不浓,上边有两个哥哥,他觉得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
见一个贱妇敢戏耍自己儿子,他如何不气,正待让儿子起来,将事情言清楚,却见畅清在殿外道:“陛下,皇嫡孙求见。”
李二当即令人带进来,然后轻踢一下李泰道:“你侄儿来了,快起来,成何体统。”
李泰也不再做小儿女态,起身擦了一下脸。
李厥步入大殿,小跑着来到李二近前,再度趴在地上道:“孙儿给皇爷爷请安。”
李二面上原本的怒意消失,变得和蔼起来,亲自弯腰拉住他的一只胳膊将他扶起道:“来见皇爷爷有事?”
“孙儿是来谢恩的。”
李二面上浮现笑意道:“这是朕答应你的,不用如此。”
李厥像是刚看到旁边的李泰,赶忙双手一叉弯腰及地道:“侄儿给四叔请安,昨日侄儿无礼,打了顾夫人,还请四叔恕罪。”
李泰一下子不会了,不知这一刻自己该如何回复。
如果说自己不在意,那么今天自己来是干什么的?
如果说自己在意,对面五岁的孩子,还是自己的亲侄子,好像又显得小家子气。
李二见此突然笑了,孙子让儿子吃了瘪,这一幕在他看来很有意思。
不过片刻,他还是开口帮儿子解了围,对着李厥道:“你四叔并未怪你。”
然后又对畅清道:“你送魏王出去,跟他说一下昨日上午之事。”
李泰只得和畅清退去,李二又看向李厥道:“去见了智首,为何有四问?”
虽然畅清所说,皇孙所做一切是为了救其父,李二也严令畅清不得再说此事,但他还是想问问,自己孙子是如何想的。
或者说,他还是有些不信,一个五岁孩子会有如此缜密的思维。
“孙儿读书,《庄子》言:‘彼游方之外者也’,我问先生,答曰:方外之人,多为僧道。
孙儿甚为好奇,同处一世,怎么就叫方外了呢?”
李二听到庄子,神情一怔,这可不是启蒙书籍,甚至现在的论语都不在启蒙书籍的范畴。
当下的启蒙书籍多以千字文、蔡邕 《劝学》、《圣皇篇》、《黄初篇》、《女史篇》,班固《太甲篇》《在昔篇》,崔瑗《飞龙篇》等,
还有朱育的《幼学》之类为主导。
不过他没有深究,自昨日至今,他也渐渐有些接受了这个孙子的不寻常之处,当即又问道:
“哦,那你得到答案了吗?”
“座律言,不问世事,心安乐处,身安乐处。”
“你认同?”李二快速道,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聪颖之人最喜欢钻牛角尖,自己好好的一个孙儿,别被那帮秃驴忽悠去当和尚了。
“不认同!”李厥回答的很干脆。
李二暗松一口气,面上浮现笑意道:“为何?”
“过于自私。无君无父不可称为人也,我有皇祖,有父母,有血亲族长,未来也将有子女后辈,这些是我割舍不下的,
出家自是得了自己的大解脱,但为了得解脱,父母不教养儿女,子女不孝顺父母,人伦不遵,此为大不逆,孙儿鄙之。”
李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大殿空旷,这一笑居然有了回声。
“孙儿所言大善,朕与尔同鄙之。”
外间的奴婢们听到笑声,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几天来,陛下终于又有畅快的大笑声传来,陛下心情好,他们的日子自然就会好过些。
而此刻在弘福寺正念经的智首,突然感觉吹来一阵阴风,后背一凉,不禁打了个寒颤。
……
甘露门外,畅清落后魏王一步道:“魏王,是顾夫人言语失德,挑拨离间。”
李泰面色涨红,非常生气,许久才道:“本王应折返回去,向父皇请罪。”
畅清摇了摇头道:“魏王不必,陛下也未生气,你现在应该回去,将顾夫人处理掉。”
李泰浑身抖动了一下,一脸惊惧的看着畅清,语气颤抖道:“处理?”
“对,处理。她借魏王名头为非作歹,死不足惜。”
“这是父皇的意思?”
畅清低着头,不再吭声。
好一会,李泰像是平静下来又问道:“畅公,皇嫡孙为何到了甘露殿?”
畅清低着头依旧不语。
“请畅公教我。”李泰再次试探。
畅清这次倒是开口道:“恭送魏王,臣就送至此。”
李泰见他就是不回复,面上郁怒一闪即逝,又化作笑容道:“无妨,有劳畅公相送。”
李泰上到门外的轿子,当即离开。
畅清则转身回到了甘露殿,他不怕魏王,因为他早已有了打算,肯定要殉葬于陛下的。
此刻殿中,李厥见李二心情渐好,也终于说出了此来的目的。
“皇爷爷,我想去见父亲一面。”
李二的笑声嘎然而止,语气非常果决的拒绝道:“牢中阴冷,你身子太弱,不妥。”
“孙儿不敢为父求情,只是孙儿已经两日不曾给父请安了。”
李二有些为难,孩子的请求不是太大,而是太小了,只是给父亲请个安而已,小到他还真不好再拒绝。
恰在此刻,畅清回来,李二犹豫片刻道:“取朕的皮裘来。”
畅清很快取来,李二没有接手开口道:“你亲自带着嫡孙去,进入牢中就将皮裘给他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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